直到回到小院, 精灵身上沸腾汹涌的怒气, 还未消散。
弓箭握在手中, 她的眼睛像是被磨得锐亮的翡翠石,被暴风雨冲刷后呈现出一种明冷的光芒。
伊之助正百无聊赖地蹲在院门口发呆,等待着鎹鸦的回信。
可他还没等到回信, 就先等来了精灵和鳞泷左近次回来。
在接触到那双眸子时, 天生就要比常人敏锐几分的伊之助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好危险!好危险!
比山中所有的野兽都要危险的气息, 如同青苔一样潮湿寒冷, 浸入肌骨,让他下意识地升起了想要逃跑的想法, 跑得越远越好!
伊之助警觉地握紧了两把日轮刀, 悄悄观察着精灵的意图, 却有点纳闷又低落地发现——
对方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直接当成空气忽视掉了!
伊之助火冒三丈, 猛地跳起身来,挥着两把日轮刀气急败坏地叫道,“喂!目中无人的家伙!你这是什么态度啊!”好歹也有点反应好不好!
精灵依旧没有理他的意思,径直走入院中,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她在竭力强忍着即将爆发的情绪, 连一刻都不愿意停留。
伊之助还想叫嚣, 却被突然而至的一个肘击狠狠地击中腹部, 五脏六腑一烫,闷哼得声音都变了调,“唔!纹兔, 你干什么!”
三色龟甲纹羽织在风中无声扬起,银色的瞳孔满是冷沉与严肃。
是锖兔。
“白痴。你看不出来铂拉小姐的情绪不对劲吗?”他收回了手肘,一个侧身躲开了伊之助的撞击,隐忍地吐了口气,“还有,我叫锖兔!你这种没眼色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安安全全活到现在的?”
伊之助用更大的声音顶了回去,“哈?俺怎么知道她有没有生气?不直接表达出来,谁会去在乎她想些什么啊?”
“你!”锖兔的嘴角猛然绷直,眼中染上些许薄怒,“不懂得人情味的家伙!”
“俺是山大王,你们都要听我的!”伊之助咬牙切齿,“大不了俺们再打一架!”
锖兔深深吸了口气,眉头一阵阵抽动,“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打架来解决的!”
伊之助嗤了一口,抱着日轮刀气冲冲地离开院门口,“俺才不听你们这些废话!俺学到的东西,就是谁最厉害谁是老大!”
锖兔额头上绷出几条青筋,坐在院内专心致志编花环的真菰却忽然开了口,“锖兔。”
“嗯?”锖兔回过头,投给她疑问的眼神,“怎么了,真菰?”
真菰慢吞吞地将编好的雪白花环递给他,“去看看精灵小姐吧。”
“她现在应该需要一个人的安慰。我觉得……她可能希望是你。”
真菰怅然地叹了口气,“哪怕是强大的精灵小姐,也会有很多难以说出口的心事吧。”
锖兔下意识地想要拒绝,话语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般,滞塞在喉头,上不来下不去。
他张了张口,一直都果断凌厉的他,难得地犹豫了。
精灵需要他吗?
他对于精灵来说只是外人。按理来说,他不应该多管闲事。
是,精灵身上的熟悉感总会让他不自觉地把她与另一个身影重叠,也总会让他忍不住地对她一样小心翼翼。
但这样是不公平的。不管是对谁而言,都不公平,都是一种侮辱。
但是——锖兔眼前又忽地浮现了方才精灵的背影。
孤独,愤怒而仓皇。
曾经的那个人是灿烂如太阳的存在,永远燃烧着温暖,可她偶尔泄出来的情绪,却危险得如同踩在高空的细线上跳舞。
软弱的,孤寂的,徒劳的怒气。
可是在他发现更多的端倪之前,都被无数只手一点点地摁入水中,挣扎着掩埋。
“……我明白了。”
锖兔点了点头答应,默默地接过了真菰手中的花环。
他暗暗告诉自己,就这一次。
就这一次好了。
他等了足足五年,那个人还是没回来。他想要借着这次,对以前的一切告别。
敲门,得到允许,推门而入。
锖兔看到了背对着墙有些冰冷坐着的精灵。仅仅是背影,散发出来的负面情绪却让人止步。
精灵说,“有什么事吗?锖兔。”
锖兔没有开口提她生气的原因,他只是将那个雪白的花环轻轻地放在桌上。
“这是真菰编织的花环。她……”锖兔委婉道,“希望你能开心。”
精灵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站起身,看着他,冷漠的翡翠眸子中染着淡淡的蓝蔷薇色。
宛如碧绿的湖泊倒映天影。
“不用费心来安慰我。”她一句话就戳破了他,“这些事情,你们不应该多管的。”
精灵生硬地拒绝了他,锖兔却没有吱声。
僵持半天,精灵妥协了。
她的确对温柔的人毫无招架之力。
精灵用双手接过了那个花环,轻轻地戴在了头顶。
动作居然意外地熟练。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困惑,精灵随口回答,“我曾经有个妹妹,也很喜欢编织花环。”
锖兔恍然,“那她一定非常喜欢你。”他语气里有些感叹。
精灵瞥他一眼,平静地接话,“她已经死了。”
看似毫无波动的情绪中暗流汹涌。
锖兔猛地一怔,有些歉意,“抱歉,铂拉小姐。”
精灵摇了摇头,毫不介意。
锖兔直觉感到了精灵对他隐瞒了什么,但是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
他听到精灵对他说,“不用遮掩了。你是有什么想要问我吗?”
锖兔垂下了眼,让他显得局促。
他努力镇定而冷静,背脊因为紧张挺得笔直,“对不起,铂拉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知道——你在为什么而生气?”
精灵用指尖拨弄着花环,听到他的问题顿了顿,“……为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在为自己的无能和痛苦而愤怒。没有能力去抵抗,只能被愤怒一点点蚕食掉理智。”
精灵轻描淡写,“无论是谁都会这样,没有例外。如果你是想嘲笑我,就尽管嘲笑吧。”
锖兔却猛然握紧了拳。
无能?痛苦?无力反抗?
这三个词语,沉甸甸地坠在心头,让他心脏被撕扯般闷痛。
五年了,他终于知道她当时在想什么了。可是更深的不解,却完全地淹没了他。
那个人……明明是个小太阳一样会发光的女孩。她叫阿绮。
为什么她会感到痛苦无能?
他还是不够了解她。
在她快乐地欢笑时,在她一次次安慰他时,她的内心……居然在痛苦吗?
似乎察觉到他越发下沉的情绪,精灵突然开口,“你身边是不是也曾经有过这样的人?”
“……”锖兔默认了。
精灵将花环勾在指尖,捻着花朵,慢慢地说,“不要为此伤心。这种愤怒没有人可以分担,它是一种不断地内耗。”
“只有她自己可以救自己,不要傻傻地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如果那个人还在,她是不会希望看到你自责的。因为不是你的错。”
锖兔倏地抬头,看向精灵。
身影又在慢慢重叠。他恍惚间看到了阿绮在对他温暖地笑。
眼里的那些执念一点点融化。
而后调和成柔软的颜色。
是的。他怎么会忘了,阿绮从来不需要他的自责愧疚。
她可是笑着说过,“希望锖兔可以成为勇敢又坚强的男孩子!”
他不能再困于以前,他不会被这些荆棘割伤。荆棘开出鲜花,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藏在了宝盒最底层,成为他不断前行的力量。
“我明白了,谢谢您,铂拉小姐。”锖兔深深地鞠了一躬,离开了。
俞绮手中把玩的花环,随着锖兔的离开,轻轻飘落在地上。
可她却像是出了神般,愣愣地一动不动,直到17520声音响起,「宿主,宿主!」
“嗯……?”俞绮迟钝地回应着,有些心不在焉。
17520戳破了她,「你刚才,不是在演戏吧?」
俞绮:“……为什么这么说?”
她弯起眼睛,想要活泼地笑着安慰17520不要多想,却被它的下一句话刺得身子一僵。
「那根本就不是精灵要“说”的话,而是你想对锖兔说的话。」
「你让他不要自责,你想告诉他,你的离开不是因为他的弱小。」
「为什么?何必在意这些呢?明明可以利用这些愧疚来为后面铺路……」却亲自斩断了锖兔的心结。
俞绮若无其事地笑,轻松地说,“唔,没什么啦!就是随便说说!小一不会连这个也要怪我吧!”
17520:「……宿主,在这种虚假的世界里投入太多的感情可不是明智的选择。太过温柔,也是一种错。」
听到它的话,俞绮却忽然失去了笑容。
“那什么是温柔,什么才是虚假?”她静静地将目光集中在透过窗隙钻进来的光上。
“我在之前,从未体会过温柔。在这里,我却得到了很多善意。虚假?只要我认为这是真实,那它到底是真是假,就没有关系了。”
17520:「……请尽快完成任务。」它没有再劝说什么,恢复了冷漠的机械音,公事公办地催促。
俞绮也没了方才的认真,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皱起脸嘟囔道,“小一好啰嗦……”
下午,伊之助被前任风柱找过来亲自拎走了。
走前还在不断挣扎着要跟锖兔打一架,然后被毫不留情地敲晕。
俞绮同情地看着昏迷的伊之助被暴躁老哥扛麻袋般越走越远,在心里估摸着,这次最终试炼应该能够看见他的身影。
希望这一步,她没有走错。
计划第二步,完成。
俞绮又在本子上打了个小小的勾。
精灵依旧在狭雾山修养,也与四个人慢慢熟悉起来。
真菰每天都会给她编一顶花环,然后带她去小山坡上奔跑。
义勇每天依旧狗言狗语,却对她学会沉默和收敛,还喜欢向她安利萝卜鲑鱼。
锖兔每天都会在山林中苦练剑技,她则坐在树梢上半睡半醒地看。
这样闲适舒服的日子没过一个月,鬼杀队的最终试炼就要开始了。
大清早,锖兔,义勇和真菰整理好了行李,戴上了狐狸面具。
他们背对着阳光,对着精灵和鳞泷左近次挥手告别,“鳞泷师父,铂拉!请等我们的好消息!”
俞绮也向他们挥了挥手,神情矜持冷淡,却发现了身旁鳞泷左近次脸上淡淡的忧色。
“不用担心,他们会平安回来的。”
精灵难得开口安慰人。
听着精灵的话,鳞泷左近次摇了摇头。
他眉宇间的不安,始终无法褪去。
作者有话要说:被迫死亡的铂娅:???我没死!
—————————
PS:绮绮的想法在慢慢改变~
PS:下一章梅克里斯高帅!!!
PS: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差一点没赶上!
阿杏期待地抬头要评论.JPG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