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2

    二人中午在一家面店草草吃完饭后, 周久穗还想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会, 结果被林易棉强制性地拉到了她们要去收钱的人家门口。

    这家人地址一直没变过, 因为家庭条件问题, 想变也可能变不了，周久穗在前头先敲了门, 里面鸦雀无声，像是没人在家，林易棉皱起眉：“没人吗？”

    周久穗看了一眼手表, 马上快中午一点了, 她也不急, 对林易棉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又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等了几分钟, 终于听到屋里响起了一声“咔嚓”的开门声，隔着防盗门，周久穗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在无声地打量着她们。

    女孩或许是想看看外面的人有没有走, 结果被周久穗现场抓包，表情顿时就变得紧张了起来。

    “你叫彤彤是吧？我们上次见过，我知道你家大人在, 把门开了吧。”那女孩情急之下刚想关门, 周久穗一只手迅速从防盗门里伸了进去, 死死地撑着大门不让她关上：“跟奶奶说，周小姐来了，让她见我。”

    “咳咳咳，进来吧, 彤彤，让一下。”

    屋里有老人的咳嗽声响起，一声比一声激烈，听着身体非常不好。

    林易棉始终皱着眉，寸步不离地跟着周久穗进屋，入眼便是一个极小的房间，这房间一眼可以看到头，没有厨房，没有窗户，没有卫生间，面积最多二十平方的地方，摆了一个很大的木床，木床上躺了一个虚弱的老人，生锈的电风扇在“吱吱呀呀”地对着老人吹，把一大堆乱糟糟堆在一起的衣服吹得更乱，空气中十分压抑，老人捂住嘴咳嗽了半天，坐在她身边的女孩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一直在亲昵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周久穗进屋的时候，那女生迅速转了一下头，眼神底充满了防备。

    这屋子很乱，乱到林易棉两人根本就没地方站脚，刚刚帮她们开门的小女孩又把门给关上了，接着麻利地坐回到了床上，谨慎地卧在老人和那个较大一些的女生身边。

    想不到会面对这样的情况，林易棉的脸上产生了一股很匪夷所思的怔色，周久穗倒是见怪不怪，客客气气地对着床上那个较大一些的女生说：“小美快开学了吧？你高考结束了吧？考上大学了吗？”

    小美似是见惯了这种讨债的人，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的脸：“我爸还欠你多少钱？”

    “一万。”这屋里太闷了，周久穗站了不到三分钟，就感觉自己在冒汗，她可没时间在这里浪费，直接就说：“我给了你爸半年时间，他人呢？之前说是大公司拖欠你爸的工钱，我帮他追到手了，也没收他太多的费用，他怎么连我电话都不接？”

    “我爸死了。”小女孩彤彤把脸埋在她奶奶身上，她看着那么少不更事，脸上却浮现出一股超乎她年龄段的成熟：“我爸帮叔叔们追债，叔叔们觉得我爸爸拿得多，喝醉酒，把我爸爸打死了。”

    周久穗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把视线投到老人身上，难以置信地问：“阿姨，袁大伟死了？”

    “死了。”老人尝试着在床上坐起，挣扎了两下未果后，在两位孙女的帮助下，垫了一个破旧的枕头在身后，这下才终于可以面对面地和周久穗对话了：“孩子她爸留了五万块，走之前叮嘱过我要把钱还给你，可是小美考上大学了，我实在不想耽误她呀，咳咳咳。”

    周久穗觉得自己的出现对这贫困的家庭来说，几乎是刽子手一样的存在，她十分不自在地挠了下脑袋，脸上汗水太多，让她的脑袋也有点发晕：“老人家，这...小美考上什么学校了？”

    “政法大学。”说到这里，老人的脸上闪过一抹自豪：“问过老师，说等开学后，可以帮忙申请到贫困生补助，可是头一年的学费还是免不了。”

    周久穗走了两步，一下就站到了小美的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和道：“可以啊你，你爸爸在天之灵，肯定也会为你感到欣慰。”

    老人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周小姐，那钱...”

    “没事。”周久穗没等她把话说完，“呵呵”笑起来，大方地挥了一下手：“大学四年是吧？袁美，你可要记住了，你欠我一万，所以你好好上学，等你大学毕业后，挣钱再还给我，你把我电话记住了哈，可别丢了，四年后，我肯定还会来找你要钱的，别想着免费哈，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可一定要还。”

    袁美惊讶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亮光，似乎快要哭了。

    “还不快谢谢姐姐。”老人无力地抬起手边的拐杖，碰了碰袁美的身体：“小美，这是你爸爸保佑你，让你碰到了好心人。”

    “谢谢姐姐。”袁美可能是脸薄，咬住嘴唇愣了半天，嘴唇都快被她咬出血了，还是没有开口，倒是她身边躺着的妹妹甜甜地喊了出来：“谢谢周姐姐。”

    周久穗离开屋里的时候，T恤衫完全湿透了，想到那家人日复一日地待在那暗无天日的闷热地方，心里一酸，回头对林易棉喊了一句，竟然还有心开玩笑：“你看，这就是错误的收钱典范，那一万块钱我自己先补上。”

    林易棉从头到尾扮演一个跟班，闻言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周久穗，也不搭话，转头在楼下的超市给周久穗买了一瓶矿泉水，周久穗仰头“咕噜咕噜”喝完了半瓶水，瓶子放在她和林易棉位置的中间，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受刚刚那件事的影响，好像都想说些什么，但都没有说出来。

    周久穗太不喜欢这种气氛了，手指了下超市门外：“我出去抽根烟。”

    这年头抽烟的女人很多，偏偏中午来这超市的基本都是老人，周久穗手指间夹着香烟被几个老人的目光凌迟了一会，实在是受不了了，又乖乖地回到了超市的休息区。休息区有一个刚刚带孩子路过瞪她的老人，周久穗背对着她一屁股坐下，转头问林易棉：“回去吗？”

    “我想把组里收钱的工作还是交给你。”林易棉不开口则以，一开口便是信息爆、炸：“你自己觉得怎么样？”

    周久穗一下就明白了，林易棉今天哪里是非要那一万块钱，她要的不过是周久穗陪她演一场戏，然后可以顺理成章地这个工作交给自己手上，平心而论，这个收钱的工作确实复杂，但油水是整个公司最多的，林易棉此等偏私的行为引起了周久穗的深思：“为什么？”

    “你放不下这边的工作，不就是因为这个吗？”林易棉太直接了，直接到不留情面：“既然是我出主意让你去新部门，我总要弥补你的损失。”

    这话是双刃剑，一面让周久穗觉察到她在为自己着想，一面有股被看轻的心态作祟，撇撇嘴，拿起没喝完的矿泉水瓶放到嘴边又抿了一口：“那就谢谢你了。”

    “你不想要？”林易棉轻易看出来了她的心思，但却有些疑惑：“为什么？”

    “不是，林易棉，我在你心里是不是超贪财啊？”她还用了一种征询的口吻，周久穗干脆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就说：“是，我是喜欢挣外快，但谁不喜欢钱呢？机会落在我身上，我就拿，可是你刻意这样安排，我就感觉你...感觉你好像对我这个人有什么误解。”

    林易棉点点头：“那就这样决定了。”

    ...这姐姐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周久穗心里超不舒坦，她知道林易棉把这件工作交给她是天大的好事，但就是别扭，想到林易棉放在她这里的钱，那会二人还没多熟，林易棉把那么多钱放在她这里，是为什么？难道那会林易棉喜欢她吗？不可能的，即使是喜欢，都说亲兄弟明算账，林易棉的举止根本就没法解释。

    周久穗想到这里，顺嘴就问：“你放在我这里的钱，我什么时候给你？”

    林易棉已经站起来了，听到问话，她低头看着周久穗，好像是一点都不记得那件事了，脸上露出了一抹惊讶：“什么钱？”顿了数秒，她可能才想起来，嘴里淡淡答道：“我不用，你自己留着吧。”

    周久穗一下就想通袁美死也说不出口的“谢谢”是怎么回事，站在施恩者的角度来看，或许她在做好事，但是被帮助的人并不一定会认为这是好事，周久穗心情复杂极了，她理想中的爱人应是平等、温和善解人意，可林易棉今天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对她来说，周久穗感受不到半点喜悦，只有一份侮辱。

    林易棉是有钱，她的工资有多少，周久穗不知道，可她也看得出来，林易棉日常的穿衣打扮，根本不是靠工资过日子的人，她在周久穗的公司上班到底抱了什么心态，周久穗不懂，但她今天忽然有点顿悟，林易棉在她心中好像遽然变成了一个站在老百姓中间的公主，她来体会生活，然而她体会的这些，全都是周久穗的真实生活，所以她可以对那一大笔常人挣不到的钱轻松说，我不用，你留着吧。

    她跟周久穗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周久穗必须得接受这一点。

    林易棉下午还要忙，周久穗心里有事，一路安静地送她回到公司，林易棉在路上或许也看出来了她的不愉快，几次欲言又止，但都没有主动开口，两人之间的氛围少了周久穗的主动，就跟陌生人没两样。

    周久穗回到办公室，看到被她发难后退回原部门的二人正在部门收拾东西，也不想留下跟他们吵架，跟忙碌的明阳儿打了声招呼后，抱着传单，直接就往乐活公园跑了。

    下午太热了，来这里摆摊相亲的人比上午少了一大半，周久穗发完传单，无所事事地找了一个阴影处坐了一会，太阳透过叶子晒到身上，热得人都快脱掉一层皮了，周久穗百无聊赖地喝着汽水，她心里觉得烦，连坐着也觉得汗流浃背，抬头瞧见一个坐轮椅的老太太在喷泉那被暴晒了好几分钟，那老太太她见过，周久穗每天到公园都会碰到她，每回她身边都跟着一个看着像保姆的女人，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剩下她一个人。

    周久穗跑过去，帮她把轮椅推到了阴凉一点的树下，见到那老人满头的汗水，脸上红彤彤的，眼睛眯起来，简直有了快中暑的预兆。

    “老人家，你家人呢？”周久穗虽说好心办事，但也是不知道怎么照顾她，她看这老太太穿戴整齐，手腕处还戴着一根通体剔透的玉镯，估计还是富裕人家：“就之前一直照顾你的那个女人，胖胖的那位阿姨，她去哪里了？”

    老人毫不掩饰她的土豪味，一讲话，露出来了满嘴的金牙：“说去帮我买冰淇淋，都去快一个小时了。”

    “那你有没有她的电话？我帮你联系她？”周久穗又问：“有吗？”

    老人摇摇头：“我孙女有。”

    “那你有你孙女的电话吗？”周久穗不甘心地又问：“你有没有带手机，我帮你看一下。”

    “孙女忙工作，不理我。”老人气呼呼地开口，嘴巴嘟起来，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她不要我，让阿玉天天跟着我，阿玉也跑了，要把我晒死了。”

    周久穗听她讲话，渐渐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心道，我不会碰到一个老年痴呆了吧？但这老人穿着这么富贵逼人，把她一个人丢下好像也不太好，周久穗帮她把轮椅固定好，交代她不要跟别人走，然后才急匆匆地跑去保安室询问情况。

    想不到，那保安还真认识老人，说那老人每天都在公园转悠，平时下午都五六点后再来，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来这么早，不过让周久穗放心，他这里还的确有那老人家属的联系方式，看来不用担心她找不到家了。

    等了二十多分钟，老人的家属来了，不过看那女人的年龄快五、六十多岁了，也不像那老人的孙女，周久穗快下班了，看到双方确实认识，本想直接走人，没想到那来接老人的女人忽然走了过来，直接往她手里塞了一个信封：“这位小姐，我家小姐说谢谢你，这是我家小姐的谢意，你别嫌弃。”

    那打电话的保安也拿了一个信封，当着周久穗的面拆开，里头是一扎崭新的人民币，就那么随便一抖，周久穗看得出来，这金额数绝对不低于一万。

    周久穗今日刚在袁美那里破财，转眼收到这么大一个红包，居然高兴不起来，脑子里情不自已地又想起林易棉，想起林易棉放在她这里的钱，是不是也跟这陌生人给她的心情一样？

    那老人临走前跟她挥了挥手，手指着外头的高楼大厦交代说：“你明天再来，我让之之请你吃饭，我家好多厨师，请你吃好吃的。”

    之之？应该是她孙女吧？周久穗没放心里去，尬笑说：“好的呢，老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月底工作开始忙了，没时间回评论，见谅哈

    之之复之之，之之姐姐来惹

    这文真的像三十吗？疑惑？

    谢谢金主大大们的打赏！鞠躬！打滚！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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