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说到做到, 扯着脸蛋红肿的周久穗就走, 还是孟中喜沉不住气, 喊了她们一声:“哎, 别走,有话好好说。”
周妈回头看着他, 沉着脸道:“不想好好讲话的人,是你们吧?我女儿今天打挨了,礼也送了, 歉意到了, 其他依你们所愿, 走司法程序, 我没意见, 兰老板,改天请你吃饭,我带久穗先回去了。”
满室静谧, 孟凡看了几眼兰之,没发话。
周妈马不停蹄,拉了周久穗就去找她外公, 周久穗脸伤成那样, 心想被她外公看见, 肯定会被唠叨,还想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伤口,周妈没好气地瞪她:“现在还有时间管这个?”
周久穗就不敢再说话了。
晚上十点不到,周久穗外婆已经睡下了, 外公好像是在特意等她们过来,他脸上戴着老花镜,举着一本珍藏版的《红楼梦》在翻阅,周妈把今晚发生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外公“嗯”了一声,右手扬起,对着站在门口怯生生的周久穗招手道:“小久,你过来。”
周久穗缩了缩脖子,畏畏缩缩地走近:“外公。”
外公眯起眼睛打量她脸上的伤口,也不知道是心疼,还是生气,拐杖狠狠一着地,用它指着周妈一顿好骂:“你跟老周干什么吃的!就一个孩子,被人欺负成这样!?你们还配做爸妈吗?孩子做错了事!我们自家人有自家人的处理方法!孟凡那龟孙子自己做的糊涂事还少吗?用得着你出面?还把孩子伤成这样?”
周久穗看她妈被骂,愧疚地说:“外公,这事不能怪妈。”
“你以为你就没事了?”外公听她开口,脸色不满地说:“这件事,我跟你妈说过了,我帮你解决,今后你跟着我,我找人查过,你这种案子,判刑也有几年,这几年,你就跟着你大外公家的表姐去幼儿园帮忙。”
周久穗:“...”
“带小孩比坐牢还痛苦。”周久穗有些局促地抗议:“外公,你能不能换一个?”
刚说完,被周妈在后面踢了一脚。
外公见状,又骂他这个不成器的女儿:“你要是早点让小久跟我,哪里会犯这种错误,还好不是太严重的错误,不然够你们夫妻二人后悔一辈子,当年结婚是这样,现在带孩子也是这样,没有想法!”言罢,语重心长地对周久穗说:“自己做错了事,就要自己承担,小时候,我是怎么教你的?小久,你要是再闹,我就要跟你外婆告状了。”
周久穗满脸别扭,心不甘情不愿地认命道:“不要了,外婆身体那么差,我去还不行吗?”
外公这才满意:“这事,你们别管了,那孟凡兔崽子肯定会主动来找你们,还有,你今晚说的那位兰家的掌柜,我认识,这人也有些手段,不过,跟我李家不同路,可交也不能深交,小久记住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之前你妈说你们公司那位叫什么来着的,林组长还是宁组长?小久这事,你得去谢谢人家,虽然说你们老板把你开除不对,但是这位组长,我仔细想了想,你这事就算怎么牵扯,也不会闹到她头上,她出面教训你妈说让你自己处理这件事,看得出来她是有远观的人,不像你们周家三口人,没一个清醒的!”
周久穗听他说到林易棉,还满满都是赞扬,一脸震惊,惊讶道:“外公你又没见过她。”
外公哼了一声,语气强硬地问她:“我问你,你离开公司是好事还是坏事?”
周久穗想了想,说:“好事?”
“她让你处理这件事,是好事还是坏事?”外公又问:“如果不是她,公司随便找个理由把你开除,你被开除后,第一个反应是跟公司纠缠对不对?”
“对...吧?”
“那等孟凡神不知鬼不觉对付你的时候,你怎么应对?”
“我...”周久穗无言以对,但总觉得她外公在帮林易棉开解,不满说:“你又不是林易棉,你怎么知道她是这么想的,万一她就是怕我连累她呢?”
“就是。”周妈也跟着回道:“那女人心眼多,说不定就是怕久穗连累她,不然为什么要这样开除久穗,有话不能好好说?”
外公懒得跟她们废话,挥了挥手道:“你们母女俩性格就是倔,你们要不要向人家道谢,是你们的事,小久,外公只是不想你走你妈的老路,被一时情绪冲昏了头脑,嫁个门不当户不对的穷小子,你发生这么大的事了,你看他人呢?没担当!没前途!外公希望你永远保持清醒,不要被情绪蒙蔽头脑,犯下一辈子的大错。”
说到这个,周妈就不愉快了,满脸抗拒说:“在你们眼里,永远看不起老周,我就不明白了,爸,老周除了没钱,哪里不如我大伯叔叔家的女婿?我家什么家务都是他干,我在家是公主,嫁到老周家还是公主!”
外公刺她:“那保姆不能干家务吗?你是哪门子公主?你自己生的公主都快被你教坏了,你还有脸说自己是公主?”
周妈“轰”地一下火气就来了:“久穗这孩子自己没出息还能怪我不成?”
周久穗已经习惯他们父女吵架了,但无辜被殃及,还是有话要说:“我也不算没出息吧?再说了,出息是啥玩意?好好活着就成了,要什么出息。”
外公远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出来,微微一怔:“我不跟你妈吵了,小久,今晚你在我这里睡吧,你都有七个多月没来看你外婆了,你外婆特别想你,以后有时间,都抽空来陪陪她,别像你妈一样没良心。”
说到外婆,周妈火气终于下去了些,脸色不自然道:“我不是不来看她,每次看她,她都问我久穗有没有对象,非要给介绍一些乱七八糟的男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外公瞪大眼睛骂她:“都是一些亲朋好友的孩子,要不是看着久穗是我外孙女,人家哪里瞧得上你家的家庭?”
“瞧不上就不瞧呗。”没说两句,周妈又火气冲冲地跟他吵起来了:“我还不知道你们的想法,你们就是想让久穗嫁豪门,可是我女儿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她不适合吗?你想嫁,你就自己嫁,省得我家久穗嫁去受罪。”
“滚,滚,滚。”外公忍不住了,拿起桌子上洗净的毛笔砸她:“你个没良心的女儿,就当我白生了你,滚出去。”
周妈成功避开毛笔,也不服软,昂起头,趾高气昂地走了。
周久穗把那支昂贵的羊毫在地毯上捡起来,小心翼翼地还给她外公:“外公,我还没洗澡,你要不要先去睡觉?”
“嗯。”比起周妈,外公对周久穗的态度可谓是柔中更柔,温和说:“小久,你好好休息,其他事不用担心了,外公知道你是好孩子,回头是岸是正确的,做人要堂堂正正,还有啊,有些事,哪怕不能光明正大,也不能不去保护自己。”
这话是不是跟兰之的话大同小异?都是说你可以做,但不能被发现?周久穗认真想了想,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有意思,你做错事被发现了,所有人都会怪你,但没发现,那你目的达到了,大家却都会赞扬你。
讥讽的社会。
晚上也不知道是认床还是因为脸痛,周久穗左右睡不着,她想起她外公对林易棉的点评,又想起她们老板,觉得好多事在林易棉的心中,都没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林易棉是很干净的人,她不觉得自己有错,是因为她认为错的人是周久穗。
可,为什么不能是两个人都有错呢?周久穗在床上爬起来,她是想到就去做的人,马上穿好衣服,发现车子被她老妈开走后,出门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公司。
出租车司机看她去那么远的地方,原本以为她是去赶飞机,结果周久穗报了地址,他笑道:“这么晚去,都下班了吧?”
周久穗没心情跟他贫嘴,那司机见状也默了。
周久穗到达公司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倒不是司机开车慢,而是快到公司的时候,天空突然下雨了,倾盆大雨模糊了视线,司机为了安全着想,在路上等了好一会,等把周久穗送到公司门口,周久穗付了钱,一下蹿进了保安室,值班的保安在打瞌睡,看到是她,被吓了一大跳:“周经理,你这么晚过来?”
菜园子一片黝黑,借着保安室的淡淡灯光,可以看到有些幼小的菜苗子被雨打得东倒西歪,周久穗忽然想起了林易棉种在天台上的花,她二话不说在保安室借了一把手电筒,本来还想借雨伞,结果对方没有,只好作罢。
人直接便冲向了天台,上去一看,花盆已经放在了搭建好的棚子里面,可是风太大,雨水呼啸而过,有好几朵菊花都被吹谢了,周久穗赶紧跑过去帮它们转移阵地,十几盆花被雨水灌浇,变得又重又湿,特别不好搬动,再说天台本来就打滑,周久穗搬得气喘吁吁,还没搬到一半的时候,楼梯间的灯兀地亮了起来,转而有脚步声匆匆响起,一抬头,就看到穿着一身透明雨衣的林易棉出现在了眼前。
二人相视相望,周久穗措施没做好,全身都湿了,脸上又有伤,整个人看上去又狼狈又难看,她看了一眼林易棉,没说话,转身又去搬一盆百合,林易棉追了上来,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周久穗没什么力气,被林易棉重重一抓,花盆自怀中脱落,“咔嚓”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林易棉手上还在用力,连拖带扯地把周久穗拉回到了无风无雨的楼梯口,周久穗急道:“你没看到那些花都快吹没了吗?”说完,还想冲进雨中。
“你重要还是花重要?”林易棉这下没拉她,声音涩涩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周久穗,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幼稚?”
天空响彻一声惊雷,周久穗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看出林易棉似乎有点难过,想开口安慰她,又不知道她在难过什么,张张嘴道:“你凶我干吗呀?我最近天天被人凶,你有凶我的时间,花都搬完了,林易棉,亏你还那么聪明,你不会先干活再跟我算账吗?”
“你先去我房间洗澡。”林易棉没搭理她的话,双手往下掏了几秒,摸了一手的水,才发现自己外面套了一件雨衣,这才反应过来,越过雨衣到口袋里去拿钥匙,递给周久穗:“这里我来收拾。”
周久穗看她那么慌乱,这几天心里的郁闷突然被安慰,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或许是真的想故意气气她,忽然道:“棉棉姐,我要去坐牢了。”
林易棉猛地一下抬头,脸色惨白,她红唇白齿,本是一副好模样,可是此时此刻,这种惊悚的天气下,她嘴唇颤抖,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看得周久穗心下一紧,想解释又来不及了。
“我帮你找了律师,暂时不会的。”林易棉握紧了双手,又缓缓松开:“久穗,我是想帮你,不是想让你恨我。”
周久穗听到了她的解释,转而心情更加复杂:“如果我真的坐牢了怎么办?”
林易棉一本正经地想了想:“你好好改正,也不要几年。”
“好吧,我不用坐牢吧。”周久穗知道她是这种性子,也不生气,心中并不想让她着急,就实话实说道:“我今天见过那家人了,他们非要告我,我妈说他儿子涉嫌勾结内部人员,以非常廉价的价格拿到了一套本不应该被拍卖的房子,如果对方要告我,她就去告别人。”
“你解决的方式,就是知错犯错去威胁他们?”
“不行吗?”周久穗纳闷:“是他们有错在先,他们赖账,还报警抓李志,是他们欺人太甚。”
“那你可以一错再错去威胁对方吗?”林易棉皱起眉头,表情十分困惑:“好,我们晚点再聊这件事,你先去换衣服。”
“不不不。”周久穗摇手打断她:“所以你的意思是,可以接受我坐牢,不接受我用那种方式去保护自己?”
林易棉想解释:“我只是觉得如果对方有错误,自然也有法律去惩罚他,而不是你们私下去...”
“够了。”周久穗心中冰冷,沉下脸,雨水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丝滑落,划过脸颊,蔓过眼角,像极了一粒粒的泪水:“林易棉,你是不是哪里有病啊?你认为别人不原谅我,所以我就应该配合去坐牢?你是不是哪里有病啊?你真的喜欢我吗?你真的喜欢我?林易棉,是我周久穗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我今晚本来还想跟你道歉,我错了,真的,我真错了,林易棉,我们两个人根本就不合适,你就抱着你的清正美过一辈子吧,我周久穗幼稚不堪配不上你,行吗?”
雨渐渐小了下来,已经听不到风声了,林易棉看她情绪激动,伸手去拉她的手,被周久穗躲开,她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表情冰冷,再没有了半点温暖。
“久穗,我不想跟你分手,哪怕你坐牢了,我也会等你出来。”
“我不会坐牢。”周久穗呵呵回头答道:“真是让你失望了,你不用等我,林易棉,你真可怜,你认为你的世界都是正义,你看看牛家那母子两个人怎么对你的!你以为他们会那么乖巧地离开?是,我不怕告诉你,是我派人打他的,是不是又想劝我去自首,你看你,从北京逃到山村,从山村逃到我们这个不正规的公司,你不知道我们公司偷税吗?你倒是去告啊!你可以对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我却要三百六十度全洁白,怎么了,是不是还怪我不洁身自好,不然可以把第一次也给你?林易棉,你没你自己想的那么伟大,这个社会配不上你的伟大,我也配不上你,既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就不要勉强了,好吗?”
林易棉眼睛睁的很大,一层雾气在她的眼瞳蔓延,透着道不明的情绪,声音低落道:“我不知道我们公司偷税。”
“那你现在知道了,报警吧。”周久穗嗤笑:“我想我们以后不会再见了,你辞职搬家的时候找朋友帮忙吧,你应该有很多东西要处理,这些花除了你没人会照顾,还有,林易棉,我回去就会删掉你的所有联系方式,我很讨厌拉扯不清,告诉你这些,不是在威胁你,你不用多想,我只是希望你不用再找我了。”
林易棉心里很不舒服,这件事发生到现在,她都是站在周久穗这边去处理事情,她也想过让周久穗那么伤心离开公司是不是她的错,还没想通,周久穗今晚再一次告诉她,她们是不同的人,林易棉没法接受,她僵硬地站在原地没动,一板一眼地道:“我再说一遍,我不想跟你分手。”
“现在不是你想不想。”周久穗面无表情:“是我要,林易棉,我要分手,你听清楚,我周久穗要分手,听清楚了吗?”
风没了,雨渐渐也变小了,楼下有保安在喊周久穗的名字,周久穗听见了,跟着看了眼林易棉,看她表情越发严肃,轻声又是一句:“我走了,别找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写小说的时候,总有人问我说,快三十岁的主角这样子是不是太幼稚冲动?
我想到我身边的人,也经常问我,你都快三十岁了还看蜡笔小新
你都快三十岁了,还要跟父母吵架
你都快三十岁了,还准备裸、辞
我不知道你们的三十岁会是怎么样的,不变是好事,变了也是好事
我认识有五十多岁的长辈还在啃父母,我见过三十多岁的社交困难人士,没法工作,躲在家里过一日是一日
众生不一,为何三十岁必须结婚成熟又充满魅力呢?
三十岁,平凡并好好包容世界吧
我的主角一向有缺点,不完美,也希望大家能包容
谢谢各位的支持与打赏!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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