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尚哭泣。
暮晚摇茫然又心疼地抱住他,替他挡住眼泪。
而他发抖着,握住她的手。他眼前模糊,看着她纤细玉白的手指,他一根根地摸过去。
言尚眼眶中噙着的泪顺着睫毛向下滴,他轻声“手指是好的。”
他终是没有酿成大错。
她全身上下,除了脸上沾着的土和裙子上溅上的灰,她都是完好的。
言尚再次紧抱住暮晚摇。
战争是深渊,是污泥。这个深渊拉着所有人向下沉,向下淹没。而后污泥覆体,一抔黄土。
没有不会牺牲的战争,没有不残酷的战争。人妄图以绵薄之力阻止战争中的死亡,你再如何才华出众、手段了得,也不过是枉费心机。
言尚便是这样。
剑南战事已平,只留了将军在那里镇守、清扫战场。言尚回到广州,只花了一日时间,就让城下本就精疲力尽的南蛮兵投降,活捉了阿勒王。
阿勒王不愿降,在营中想自尽了结,被及时闯入的魏军阻止。到今日,阿勒王必死,必然要为这场战争付出代价。但阿勒王应该被带去长安,在所有人眼皮下谢罪。
他不值得死的悄无声息。
到此,只剩下河西战场还未收尾。但言尚离开剑南的时候,已经让几位将军领着一半军马去助河西。再加上当日救援长安的勤王兵、韦树向四方诸国求来的异国兵马,南蛮那部分兵马被困在河西,已经进退维谷。
投降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言尚要去河西作战的将士,在一月内结束战争。
即到八月,言尚要大魏和南蛮的战事彻底平息。南蛮那片不毛之地,大魏并看不上,大魏要采取羁縻统治,扶持一个大魏放心的新王上位。到时候,便要从俘虏中选出合适的王,选出合适的人,来和大魏谈判。
不知不觉,言尚将大魏的军政全都抓在了手中。这种大规模的战争,最快程度地让他在政治和军事上的话语权前所未有的高。尤其在刘相公牺牲后,兵部尚书被关押后,言尚实际上已经成为大魏朝堂上说一不二的领导者。
他唯一的缺陷是他人不在中枢。
中枢另有韦树在。
不知多少人等着看言尚回长安,和韦树争权。
这些都是后事。
看似言尚官运亨通,权势大握。但暮晚摇知道,若有选择,言尚宁可不要这些,也想换回那些死去的人活过来。
广州的战争对言尚来说比剑南轻松得多,他和暮晚摇重逢后,暮晚摇心惊他状态之差。她哄着言尚睡下后,才问清了外面发生的事。
广州封城半年,与外界全无联系,暮晚摇到现在才知道,死了那么多故人。
尤其是刘相公,杨嗣。
这二人的死,对言尚而言,恐怕是摧毁性的打击。
深夜时分,言尚在帐中睡得不安稳,暮晚摇点了一点儿他一直用惯的降真香,看他紧蹙的眉头平下去,暮晚摇才出了寝舍。
吩咐一声要侍女们盯着驸马后,暮晚摇去书房,询问这半年来她缺失的故事。
坐在书案旁,公主长裙曳地,颜色姣好,气势极稳。
跟随言尚行军的这个卫士,只看这般美丽的公主一眼,就红了眼眶。他都心酸,何况言尚
卫士哽咽“三郎死的消息传来时,正是那可恶的南蛮人一直跟我们说殿下在他们手里。他们还用了一截手指头说是殿下的,来骗我们。二郎本就痛苦,那般一来,就直接吐血了。”
暮晚摇眸子微缩。
她手指蜷缩,用力地抓紧凭几。
她一时间大脑空荡荡的,心脏痛得让她弯下腰,喘息困难。
她眸中很快凝起了水雾。
这么多人战死,他的老师没了,她的青梅竹马没了她只是听到就这么难受,言尚忍了那么久,他是花了多大力气,才忍下来,才见到她时,会落泪
如他那般人,若非痛到极致,岂会哽咽难言。
暮晚摇闭目,颤声“下去吧。”
她需要冷静,她需要自己将心脏上的伤口舔干净。她消化这一切,才能让言尚好起来。
昔日总是言尚安抚她。
而今,必须是她来撑着他不倒了。
言尚一晚上都睡得不好。
那些每日每夜都会折磨他的噩梦,即使在他回到暮晚摇身边,依然没有结束。
他梦到太多的死尸,太多的兵刀相向。他梦到自己的老师,也梦到杨嗣满脸血地跪在地上,任由万箭穿心。
为什么他救不了。
“吱呀”。
木门推开。
暮晚摇蹑手蹑脚地提裙进来,本想看一看言尚如何了。她见言尚长发披散,坐在床榻上发呆。日光照在他身上,单薄无比。
他侧过脸来看她,青年眼圈仍有些红,眼底也尽是红血丝。暮晚摇怔了一下。
心想他一看就没睡好。
暮晚摇面上笑盈盈“你醒了呀醒得好早,正好我们一起去你阿父家吃早膳吧你嫂嫂今日熬了粥,你阿父和兄长都想见你呢。”
她掰手指算着今日要忙的事“城战中塌了好多房子,许多百姓无家可归,还有你带来的粮食,也要分一分。百姓们都涌到府衙前,想给我和你磕头呢。
“这么多人,都要见一见吧。”
言尚开口时,声音有点儿哑“今天就算了吧。”
暮晚摇面不改色“那就明日再说吧。你先起来吧。我今天不出门,就在家中陪你。我们什么也不做,就晒晒太阳,赏赏花,怎么样”
言尚漆黑的眼睛盯着她。
暮晚摇低头“玉佩确实弄丢了嘛。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就不要因此生我气了吧咱们之间,定情信物没了就没了,有什么关系呢。我不信那些,我们之间的缘分不是靠那些来维持的。
“我已经跟你阿父认错了你阿父也原谅我了啊。”
言尚端详着她。
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他焦躁的情绪好似慢慢平复下来。他开始重新变得温和,语调很慢“我把玉佩给你带回来了。你没有翻我的衣物,没有找到么”
暮晚摇睁大眼“没有哇。”
言尚盯着她。
他忍不住笑“撒谎。”
他道“你怎么可能不翻我的东西。在殿下眼中,我整个人都是殿下的所有物,一年不见,殿下难道不会确认一下自己的所有物是不是还是你的么。不查不问,殿下怎能放下心。”
暮晚摇“”
她抱怨“你现在说话好直白啊,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
言尚“抱歉,我有点儿累,没心情注意哪些。”
暮晚摇却抿唇笑“没关系,你知道的,我很喜欢你发脾气,很喜欢你不去顾忌别人的心情。我就喜欢任性的言二哥哥。”
言尚怔忡半晌,见她俏丽地立在他几步外,嘀嘀咕咕地跟他说很多话。他左耳进右耳出,她却仍是快乐的,高兴的,在他面前踱步。她像花蝴蝶一样,华丽无比。明明战事还没结束,明明她也知道了那些消息,她却还能撑得住。
言尚轻声打断她的话“殿下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暮晚摇一顿,偏头看来。
看他坐在榻上,向她伸手笑“摇摇,你过来。”
暮晚摇见他这么憔悴虚弱,脸色雪白,她心疼死了,哪里还会摆架子。她听话地走过去,想按照言尚的习惯,他肯定要抱她了。他需要抱她,来确认她是活着的,确认她是存在的。
言尚果然伸手将她拥住,拥着她坐在他身边。
暮晚摇有些得意自己对言尚的了解,就见他低头,手指在她锁骨下轻轻一划,就将她衣带撩开。
肌肤光润似雪,丘陵巍峨泠泠。
跳将而出。
暮晚摇呆住。
这不是言尚会做的事他从不会突然这样。
但他这一次就真的突然这样了。
他漫不经心地摘掉纱帛、衣带,在暮晚摇错愕茫然之际,他将她抱入他怀中,低头亲上了她。
刚刚天亮,鸟鸣啾啾,屋内就染上了一室春意。
言尚有些放纵,有些和以前的他不太一样。
他以前总是温柔的,总是顾着她的感受先。她舒服了,他才会顾自己。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他像是心不在焉,又像是心无旁骛。
他全程盯着她,可是他漆黑的眼睛空洞无比。他眼前是鲜活的美人,他心里也许并没有装进美人。
何况一年未见,二人初次来,其实有些困难,艰涩。
暮晚摇强忍下去,努力让自己尽快进入状态。只有她放松了,他们两个才会都好过。男女之间身体的碰触,永远是最简单的、靠拢彼此的方式。大汗淋漓是他们宣泄的口子,一切琐事,于此发泄,效果都会好。
一次结束,暖日融融。暮晚摇靠在他肩上恨恨地咬一口。她秀丽的眉目舒展开,仰头看他,对他露出笑。
他并没有笑。
他手拢着她的秀发,看青丝在指缝间穿梭,说“头发短了。”
暮晚摇“哪有那么大的区别我还是很好看呀。”
言尚低声“我不喜欢。”
暮晚摇瞪眼“你敢不喜欢”
言尚“我还是喜欢你长发到脚踝,喜欢你没有经过任何苦难才得以保养好的长发。”
暮晚摇怔住。
言尚低头,一手捧着她的面颊,另一手温凉地擦过她的眉心眼鼻“我喜欢你眉目间的傲气,喜欢你瞪人时那凌厉的神态。我喜欢你娇嫩的肌肤,养得像雪一样,手一捧,就好像要化在掌心。我唯恐你化了,更加用心地呵护你。于是你就更加软,更加让我舍不得。
“我喜欢你的嘴巴。这般红,好像一直涂着口脂一样。但其实你天生目黑唇红,长得好看,你不涂口脂,晚上卸了妆容的时候,嘴巴还是那么红。小小的,软软的,我亲一亲,觉得这应该是我吃过天下最甜的糖了。”
暮晚摇面颊滚烫。
她衣衫不整,一身冰雪,若隐若现,欲盖弥彰。她就是要当个妖精来引诱他,可是他这么直白地夸,她仍是害羞了。
暮晚摇捂脸从他怀里躲走“你怎么突然说这么好听的话儿”
言尚箍住她的腰将她抱回来“别走。”
暮晚摇抱怨“我没有要走啊。”
他没理会她,而是将她抱起来。他起身,将她横抱在怀中。暮晚摇以为他的劳碌病发作,要抱着她去净室洗浴。谁知他抱着她出了里间,将她抱在了原本摆着花的架子上坐好。
他拂开她面颊上的青丝,又低头来亲她了。
言尚低声“再来。”
暮晚摇哗然色变“再来”
欢、爱有时候并不是全然痛快,那种舒适与不适来回徘徊,让人难受无比。白日原本是不可以的,出了里间原本是不可以的,在外面架子上做更是完全不可以的。
但是现在都可以了。
言尚用暮晚摇教会他的东西来折磨她。
他用这种方式来宣泄情绪。
大刀阔斧,冷酷刚烈。
暮晚摇初时享受,后来已经是痛苦了。他蹙着眉峰,显然他也不是很舒服。可他手抓着她纤软的腰肢不放,像是痴了一样。暮晚摇便掩口强忍,又趴在他肩头呜呜咽咽,小声求他不要了。
连续三次。
第三次的时候,迟迟不结束,他发泄不出来,她饱受摧残,跟着着急。两人从里间到外间,最后又回到摆在屏风后的小榻上。闷热又狭窄,多亏二人都是这般瘦。
最后结束的时候,言尚手仍搭在暮晚摇的腰上,他闷不吭声,直接向后倒下。床褥被扔到了地上,言尚“咚”一声倒在了榻上,头磕在木板上。
暮晚摇吓一跳,忙俯身看他。
见他只是睡着了。
暮晚摇低头,忍着酸楚,手指拂过他清和的眉眼,扫过他脸上的疲色。
暮晚摇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低声“原来你也有靠欲来发泄情绪的时候。
“原来你也会结束就倒你也会有其他男人都有的情绪。
“言二哥哥,我很高兴你这般信赖我。这段路,我们一起走。”
夫妻二人没有在广州耽误多长时间,言尚那次发泄后,暮晚摇肉眼所见,他一日日好了起来,开始恢复他平日的样子了。广州事毕,二人即刻回长安,处理战争后续事件。
这个时候,河西战场上的南蛮人终于投降了。
七月底,整个长安的臣子都在等着言尚夫妻回京,主持政务。而长安如今的隐患,只留下了关闭宫门、靠北衙军队守着宫门和禁卫军对抗的刘文吉。
但是这种对抗也要结束了。
大势已去,无力回天。
八月上旬,宫门已经要守不住,北衙军队抵抗不住攻宫门的人。满长安人的声讨,刘文吉狼藉无比。
战火焚烧,有一处宫门被从外撞开,下方兵士来报时,刘文吉呆呆地立在一处宫舍前的御湖边。他提着刀的手发抖,他咬牙切齿,想自己不能认输。他沙哑着声音要继续让人去堵宫门,后方传来喧哗声。
内宦声音“娘娘娘娘你不能去”
刘文吉回头,见是身为娴妃的春华。
那些内宦没有拦住春华,春华见到刘文吉回头,便扑过来,抓住他的衣袖。她衣裳有些乱,显然一路跑来匆忙。刘文吉低头看她,平复呼吸。
他咬牙哑声道“你来干什么还不去和太后那些后宫女子躲起来即使宫门破了,你们是先帝妃嫔,那些大臣一个个自诩君子,不会杀你们这些被我挟持的后宫女子的。”
春华抓紧他的衣袖,如同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她将一个药瓶塞进他手中,语气急促的“我听说一道宫门被破了,那些人很快就会杀进来。你、你快逃,不要管这些了”
刘文吉淡漠“四方皆是要杀我的人,我往哪里逃”
春华“这是我找宫中御医配的药,可以在二十个时辰里造成人假死。我原本打算、原本打算但是你拿着这药吧你来用吧”
刘文吉发呆。
他低头看她塞过来的药瓶。他抬头再看她如春眉眼,低声“你原本打算如何”
春华“那些不重要你活着最重要。”
刘文吉“所有人都想我死。”
春华含泪“可是你对我很好”
刘文吉“你抛弃你的公主了。”
春华“我在宫中能当这么久的娘娘,能不受陛下宠爱还能不受欺负,岳儿能平安长大都是你关照的。我知道你一直在照顾我,你口上凶巴巴,对我却一直很好。”
她哽咽“我希望你活下去。只是你远离这一切吧。不要再作恶了。”
刘文吉如同没听到她的劝诫一般,她将药送来就想走,却被刘文吉一把拽住手腕。
他扭曲地看着她,阴鸷地笑“你希望一个太监好好地活着”
春华脸色微白,因他的“太监”二字而心尖刺痛。
刘文吉阴声“照拂你不过是举手之劳你算什么东西我根本没有对你很好我骗那个废物写罪己诏,立新的天子。新天子本是我打算向士人团体投靠的,本是我用来讨好那些人的所以新天子就是皇后的儿子不是你儿子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连你儿子的未来都不给你你凭什么说我对你好凭什么觉得我对你掏心掏肺”
春华仰望着他阴沉的眉眼,她手腕被他冰凉的手抓的刺痛。他当着内宦和军士的面点破两人的关系,其他人面色一变,纷纷低头,春华也脸色苍白。
她却仍是温柔的。
她固执的“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许我错了,你不要计较如今更重要的,是你快逃命吧。
“殿下要回来了,言二郎要回来了他们回来了,你是必死的”
她哽咽“我不想你死。”
刘文吉呆呆看她。
他突然在这一刻感到颓废,接受自己大势已去。他眼角余光又看到有将军神情仓促地来找他报告什么,而他厌烦了这个总是输总是要败给那些想杀他的人。何必问个不停
刘文吉忽然抓住春华的手,将她拖拽起来跟着他“你跟我走”
春华跌跌撞撞地被刘文吉推进一处宫舍,她摔进去时,见到满室的孩童登时站起,错愕看着她。
宫门在二人背后禁闭,刘文吉怒吼着让所有人都去堵宫门,他提着剑,走向那些孩童。
其中一个八岁左右的孩子站起来,他向门口走,脱口而出“母妃母妃,你来救我们了么”
另一个穿着改小的龙袍的一脸稚嫩的男童,警惕的抓着春华儿子的手,拉着他后退“阿岳,别过去”
这就是被立为新帝的小皇帝。
小皇帝是先皇后、如今太后的儿子,但是当了皇帝又有什么用。刘文吉将他和他的一众兄弟姐妹关起来,他们都在坐牢。
刘文吉提剑走向这些孩子。
孩子们后退。
春华扶着膝盖站起来,惊道“你要做什么”
刘文吉残忍地看着这些孩子。
他麻木又阴狠地盯着那个小皇帝。小皇帝往后退,孩子们一起退,刘文吉手里的剑举起来。
他喃声“我本来打算囚禁你们,挟持你们,最后靠你们来换一命。只要小皇帝在我手里,那些大臣还是不得不放我走但是春华,你说得对,到了今日,那些臣子可能并不在乎了尤其是言尚。
“你看言尚对皇帝恭敬,可他实则最是一个目中无君的人他就是目中无君,才敢尚公主我想拿小皇帝威胁他放我走,他根本不会同意。
“你说我对你好,其实我对你并不好。我是为了权势,我只要权势但是现在我不一样了。我从来不为你做什么,但现在我要为你做一件事。
“这些孩子都死了,小皇帝都死光了,你的儿子才能当皇帝你会成为太后,荣华富贵,你替我享受”
春华尖叫“你疯了”
暮岳惊惧“你不要过来”
小皇帝“来人,来人,护驾”
那些照顾皇子公主们的内宦宫女们扑过去保护孩子们,春华也从后扑上。可是刘文吉如同已经疯了一般,没有人能够拦住他。他哈哈大笑,他又不解春华为什么要拦。
而刘文吉带进来的那些内宦,又心中恐惧地帮着刘文吉去杀害旁人。
那个叫暮岳的小孩,明明是春华的儿子,可这个孩子把小皇帝挡在自己身后。
刘文吉哄道“暮岳,你不想做天子么,不想万人之上么他们都死光了,言尚和暮晚摇没有选择了,你才能成为天子成为天子,就要心狠”
他一剑挥去,一个宫人死在他脚下,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放他走。刘文吉再一剑挥下,血溅上他的脸。
暮岳拼命让小天子往自己身后躲,先皇后不喜欢他母亲的柔弱,可是他从小和小天子一起长大,两个孩子关系一直很好。
他以前也不平自己母亲在宫里待遇不够好,自己身为长子待遇不够好。可是他没想过让弟弟死,没想过让自己的弟弟妹妹们全都给自己让路。
暮岳大声哭“你疯了,你疯了放过我弟弟放过我弟弟”
春华崩溃“刘文吉”
她却被刘文吉带进来的宫人拖住,动弹不得。
宫室一派混乱,血流成河。
正在这时,“砰”一声巨响,宫殿门从外砸开,轰然倒地,尘土飞扬。
脸上沾血的刘文吉回头,见是浩浩荡荡的人群立在宫门口,各个庄严肃穆。
为首的是言尚、暮晚摇夫妻,之后是韦树,张相公,再之后是其他朝臣。
再有兵士们手持武器,冲入宫殿。
他们看到地上的尸体,各个目眦欲裂“刘文吉”
刘文吉看着言尚和暮晚摇,他大笑“你们回来了你们是回来杀我的么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他突然转身,推开发愣的暮岳,要杀掉小天子。而言尚身后,一个将军一个匕首掷来,砸中刘文吉抬起来的手臂。
一个颤巍巍的老人被一个人搀扶着站出来,他悲愤“刘文吉,你谋杀先帝,现在还要杀小皇子,你作恶多端,不知悔改”
那是成安。
刘文吉眼中神情更疯狂,手中剑挥下。
刘文吉身后,暮岳又扑过来抱住他大腿,一口咬上去。
暮岳哭道“你我母妃,现在还想杀我弟弟言相,姑姑,你们快杀了他、杀了他”
奸淫。
二字一出,不只刘文吉呆住,就连春华都跌坐在地,脸色苍白。
刘文吉低头看挂在自己腿上的小孩子,暮岳抬头,眼中尽是对他的恨。刘文吉恍惚,心想自己一心为了让他当皇帝,他为什么要恨自己。
刘文吉再看向成安,看向大臣,看向言尚,看向暮晚摇。
他们冰冷,淡漠。
眼中都写着他该杀。
刘文吉跌宕后退,手扶着剑不肯倒,他哑声高吼“我何错之有”
言尚打断“你大错特错”
刘文吉怔怔看去。
见言尚向他走来。
“你错在谋杀皇帝,将错推给原先的太子。
“你错在与敌勾结,里通外国你和先帝一起害死了数十万边关将士,害死了一国宰相,害死了无数肱骨之臣你让大魏风雨凋零,百姓苦难。
“你错在杀罗修,错在一开始就包藏祸心,错在越走越歪,越走越狠毒。”
言尚一字一句,步步上前。
他语气激动,目中甚至染了水雾。而他话头一转,轻声“我也有错。”
他道“我错在早早发现你不对,却总想着给你机会,心想你不是天生恶人,你还能回头。我错在对你心软,错在早早不杀你
“我早该杀了你早该结束这一切”
刘文吉愣愣地看着言尚。
他忽然弃了剑,语气哽咽“这都是你的错。我对你那般好,我在宫里一直关心你,你却从不回头看我。当日先太子谋反,先秦王谋反,密的援兵迟迟不到你还是瞧不起我,还是不把我当朋友。”
他哽咽“你还是不信任我。”
言尚闭目。
暮晚摇脸色有点儿白,神情有点儿懒怠。她却握住言尚的手,转向刘文吉“你罪大恶极,到头来只怪我们对你不够好。这天下都负了你么”
她和言尚不同。
她永远凌厉尖锐“做错就是做错,莫给自己那么多借口”
刘文吉看着她。
刘文吉点头“杀皇帝,通外国,诱皇帝堕落还有呢,怎么不说了公主殿下我的罪,你怎么不说干净了”
他大笑“说不出来是不是因为你也有心是不是你也不想让你的人你的人”
他突然失声,他整个人呆呆地站着。然后他颓然倒地,被人从后抱住。
所有人看得清楚明白,一把匕首从后扎入他的心脏。他倒下去,全身痉挛,他不想回头。
而春华满脸是泪,抱住了他。
她崩溃到极致,自己也快要疯了。她痴痴的“你还错在,和后宫妃子苟且。”
刘文吉倒在春华怀中,他眼中失神,胸前流血。春华眼泪滴在他脸上,她握着匕首,她自己手上也渗着血。她再用那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
暮晚摇目中一缩,向前“春华”
暮岳尖叫“母妃”
从来柔弱的春华,第一次高声大喊“谁也不要过来”
她抱紧怀中的刘文吉,哭泣起来。
她自进晋王府那一刻,她的人生就如同泡在泪水中一般。她整日在哭,永远在哭。她人生的苦太多,而她自己又太柔弱。
爱不得爱,恨不得恨。
儿子用异样眼神看她,主母用厌恶眼神看她,先主用很不成钢的眼神看她。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不好。
春华抱紧自己怀中的刘文吉,她哭得厉害,从没有一次哭得这么厉害。她哆哆嗦嗦地去抚摸他胸口的血,她又颤抖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初没有进王府一切都会不一样。
“文吉,文吉是我害了你,是我误了你。
“阿岳,我知道你恨我与一个太监苟且,恨我背叛你父皇。你没有告诉你父皇,没有告诉皇后,我感激你但是文吉不是一般的太监。他是我的爱人,是我此生最爱的人是我唯一的爱人我在进你父皇的府门前就有他了,我们根本不是背叛你父皇。
“是你父皇强要的我,强拆散了我们。我是为了生下你才这样的。你要怪就怪我,不要怪文吉。
“殿下、殿下我让你失望,我知道文吉做了太多恶事,死不足惜。我只求我们死后,让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再不想、再不想和晋王、和皇帝在一起了我再不想那样了”
她悲声痛哭,抱紧刘文吉。刘文吉怔怔的,目中的阴鸷却渐渐消失。他死前听到了她的心声,他终于有些释然了。
刘文吉心想,那就这样吧。
他遥遥地想到那一年的冬日暖阳,惊鸿一面,她立在言家,回头对她一笑。
他目中噙了泪,喃声“相亲勿相忘,努力爱春华”
他手颤抖地向上伸,想最后摸一摸她的脸。她低头将脸埋下,肩膀颤抖。
相亲勿相忘,努力爱春华。
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也许最开始就不该相遇。
一把火烧了此宫,言尚和暮晚摇离开时,暮已昏昏,天地大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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