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连天,考生们一一排队进入尚书省院门参与科考。
冯献遇排在言尚身后。
他见一个文官立在院门前不言不语, 又一直盯着言尚看, 不觉心中一动。
他已经参加三年科考而未及第, 他与刘文吉这样对官场充满希冀、不信有人伪作的人不同, 也与言尚这样第一次参加科考、对考试内幕一无所知的“新妇”不同。
他见那位文官盯着言尚看,心中就一顿,想莫非这位文官是什么大人物而言素臣并非如他自己说的那般朴素,言素臣在长安是有什么人当靠山的
冯献遇不禁目色暗暗。
想到前段时间几人一起行卷,韦树有自己的关系自然从来不与他们相随,刘文吉向来不屑此事也不与他相随。只有言尚和冯献遇二人不停周转于各位达官贵族的筵席上, 抓紧每一次机会向那些人推举自己
然而若是言尚有其他机缘, 那与他一路扶持、互相鼓励的自己算什么呢
冯献遇这般想时, 再听到考生中的窃窃哗然。他回过神, 随着哗然声向后看去,见是韦树撑伞而来, 众考生皆在观望。
这些考生大多在二十左右, 而毫无疑问, 韦树是所有人中最为年少的。他少年风流, 玉致清泠, 丝毫不为其他考生的各异凝视而多关注一眼。哪怕同是世家子弟,如此风华矜傲者, 也是少数。
而众人都能看到, 他是从丹阳公主的马车上下来的。
看来确实如传言说的那般, 韦七郎到长安后没有去依靠韦家的势力, 而是去攀附了丹阳公主。
众人一时感慨,寒门子弟更是几多嫉妒,想到攀附公主,得以及第,有什么了不起若是把此机会给自己,自己能够攀附上丹阳公主,自己一定比韦树做的更好
冯献遇听着周围人的各异声音,再看韦树根本不理会周围人,既不理会旁人的羡慕,也不理会旁人的巴结。韦树入了考生的排队中,还施施然从袖中取了一卷书来,闲然无比地撑伞看了起来。
冯献遇“”
少年郎君那淡然之状,让他这样几次都不能登科的人,好生羡慕啊
正羡慕着,搜身的官吏已经不耐烦地点了他的名“下一个,冯献遇。”
冯献遇连忙收回视线,专注自己的考试。
暮晚摇已经将机缘送了出去,就没有再多关注科考的事。
行卷推举,不过是顺手为之。她并没有想手伸太长,让此次科考变得不公正之余,也犯忌讳。
虽然,对于很多无门行卷的人来说,有人能提前让主试官看到自己的所有作品,已是不公正。
然而,哪怕是世家子弟,行卷后也不一定就会录取。行卷不过是求个眼缘。科考自然私下有些不公正,但朝廷官吏原本只被世家子弟垄断,如今有个机会让寒门子弟和世家子弟一起参与考试,已经是进步了。
凡事过犹不及,不可一蹴而就。
二月中科考,三月初张榜。中间半个月的时间,暮晚摇都没有和吏部的人见过面、打过招呼。
二月底时,暮晚摇参加一个赏花宴。
宴上许多贵族男女,还有一些官员与家眷也在其中。许多年轻郎君见到丹阳公主这般美艳,有些心思目的的,便都凑上来攀附。暮晚摇瞧不上这些人,转身就躲开了。
侍从们将那些巴结公主的人挡开。暮晚摇便坐在水边,摇摇地扇着羽扇,等候另一位公主来与她见面。
此时,有一位官员竟说服了那些卫士,挤到了公主身边,向她弯身行礼“凉风美景,美仆相伴,殿下好生春风得意。”
暮晚摇坐在凉亭围栏旁,观赏着绿波春水中的红尾锦鲤。她回过头,辨认半天“哦,是考功员外郎啊。”
对方笑道“正是下官。”
是吏部这次科考的主试官。
春华在一旁端着一碟鱼饵喂食水中的锦鲤,侧过头,见这位官员正对暮晚摇笑得几多讨好。
暮晚摇兀自笑一声。
大约明白这个人看中的不是自己背后的太子,就是背后的李家了。
暮晚摇兴致盎然“你来见我有什么事么难道三哥待你不好,你不想待在吏部了,想向我讨个其他官职当当”
这位员外郎当即满头大汗。
连忙苦笑“殿下说笑了小官才当上吏部员外郎没有几日,实在不想丢了这份美差啊。”
吏部是三殿下秦王的势力所在,吏部的人几乎都以秦王殿下而马首是瞻。若是今日他和公主的对话传了出去,让人觉得他背叛了秦王殿下,那可就不好说了。
暮晚摇见他害怕,不禁噗嗤笑起,美目弯弯,如月牙清湖一般。
这位员外郎赶紧说自己的目的“是吏部已经定了今年的科考登科名单,准备递上尚书省批阅,若是无误,之后经过门下省与中书省,过两日,这份榜单便会张贴出来了。”
暮晚摇若有所觉,不禁倾身向前。
这位员外郎低声“既然名单已经定了,下官来告知殿下一声,不过是向殿下卖个好而已。
“此次登科考生两千,共取二十二人。陛下未有圣意,今年便不会再多取人。其中,殿下实在眼光独到,推举的二人,皆是榜上有名。”
暮晚摇不禁听住了,心脏跳得砰砰然。她屏气凝神,听员外郎的下一句。
而公主身后的春华也忘了喂鱼,她微微出神,有些慨叹一共两千人,却只取二十二人么
科考及第,何等艰难。
然而又听殿下推举的两人皆榜上有名,春华不觉伸长耳朵去听,又心中隐忧,不知刘郎是不是在这二十二人之中。
若是刘郎再次落榜,以他的心高气傲,该是何等打击呀
员外郎继续低声卖公主好“韦七郎自是不必说,少年之才,便是秦王殿下亲阅了他的卷子,也说一声好。我们将此人点为了状元。
“而殿下推举的另一位言素臣,此次答卷也分外不错。然在二十二人中,不过排名中等。但是因此人相貌出众,我等权衡之后,尚书亲自批准,将此人提为了探花郎。”
暮晚摇“”
她怔得扇子都忘了摇了。
韦树是状元已让她惊喜了。
言尚还真因为脸长得好被点成探花郎了
她当日一句戏言,原来吏部人真的这样录取名额啊
难怪呢,官场中人,就没有长得丑的。清秀已是最低要求,毕竟这些官员日后都有面圣上朝的可能,岂能让陛下天天面对一群长得不怎么样的官员呢
员外郎看公主发呆,不觉唤道“殿下”
“好”暮晚摇回神后笑道,“多谢你提前告知我这个消息,我领情了。日后若有什么事,你尽可来找我。”
员外郎的目的达成,含笑退下。
暮晚摇心中愉悦,继续坐在水边。春华则是在员外郎步出凉亭后,她咬了咬唇,将手中端着的一碟鱼饵交给旁边侍女,寻了个借口,匆匆出凉亭了。
暮晚摇看在眼里,但并不在意。
“刘公留步”
姓刘的员外郎刚出了凉亭不远,身后有女声唤他。他停下步回头,见追来的,是丹阳公主身边那个方才一直伸长耳朵听他们谈话的貌美侍女。
春华过来,屈膝向员外郎行了一礼,低声“我有一事求刘公。”
员外郎连忙“不敢不敢娘子是公主身边的侍女,若是公主都解决不了的事,求下官也无用。”
春华短促笑了一声。
她其实听公主说她有心推举寒门子弟时,尝试向暮晚摇推荐过刘文吉。
然而暮晚摇道“他自己都不来我面前求,我为何要主动帮他”
刘文吉那般傲气,怎么可能在公主面前低声下气地求助此条路断了,春华也不好说什么。
而今追上员外郎,春华不过是想打听一下消息。
她咬了咬唇,忍着羞赧道“只是想问一下刘公,今年榜上二十二人名单中,可有一人名叫刘文吉”
员外郎抚着胡须想半天,纳闷“似乎不曾见过。此人怎么了”
春华目中暗下,微笑“没什么,奴婢只是问一声而已。”
她心中忧愁,想等放榜了,自己该如何安抚刘文吉
言尚第一年就能中,还是探花郎。
他二人同是岭南出身,刘文吉自来又觉得自己强于言尚。
这般结果一出,刘文吉恐怕最是难以接受吧
冯献遇也找了一些人的门路,混入了这场赏花宴。只是他当然走不到丹阳公主那样的大人物身边,不过是找机会讨好一些边边角角的官员。然而那些官员看到他后,皆神色有异,避之唯恐不及。
冯献遇怔忡间,见之前见的那位尚书省院门口检查他们这些考生的官员,和丹阳公主的侍女站在一起。
那日丹阳公主送韦树去尚书省,她的侍女穿着男装骑着高头大马,自然被冯献遇一眼认出。
而过了这么久,今年科考的主试官是谁,也在考试结束后公布了。
冯献遇便认出,是今年的主试官在和公主的侍女说话。
观察对方神色,那主试官一直春风满面难道是来提前向公主报喜的
冯献遇凛然,猜测出科考名单已经定了
即将张榜
今年已是他的第四年考试,若是仍然不得冯献遇怔立许久后,不再去讨好身边那些避着他的官员,而是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当夜,庐陵长公主的宫观外,迎来了一辆马车。
冯献遇一身雪白缁衣,从车中出来。他玉簪束发,长袍飞扬,面容清俊,立在夜风中,颇有些零落萧肃之感。
他让自己的小书童驱车回去后,仰头看长公主的宫观,心中情绪复杂。
庐陵长公主是当今陛下的胞妹,在陛下初做皇帝的时候,这位公主帮了陛下不少。后来陛下完全掌权后,对这位长公主便投桃报李,极为宠爱。
庐陵长公主的丈夫逝后,这位公主就不再嫁人,而是束起了发,做起了女冠。因为长公主带头做女冠,一时间,长安贵族女郎不少人竞相模仿,自愿当道士竟成为了一时潮流,实在好笑。
然并不是公主做了女冠,就表示她要修身养性,不吃荤食了。出家做道姑,不过是长公主一个“我不想再嫁人”的表示。庐陵长公主身边养着的美少年,可从来不少。
当朝陛下为了表示对这位长公主的支持,还专门为她修了宫观。这位庐陵长公主的宫观,奢华辉煌,毫无道观该有的简朴之风,只比寻常的公主府更为华丽。
四年前,冯献遇第一次来长安科考时,就因为年少貌美,被这位长公主看上了。
但他当时自诩为有妻室之人,自然拒绝了这位长公主。
从那以后,冯献遇就与科考断了缘。虽然没有人明确说过,但是冯献遇自己知道,他被排斥多年,一定是这位长公主交代过什么。
而今四年已去人生有几个四年让他蹉跎啊
冯献遇仰头凝望着宫观上的匾字,向前踏出了步。自这一步起,他再无回头路了。
庐陵长公主并没有让冯献遇无功而返,甚至也没有为难他。
侍女通报后,冯献遇就被领入了长公主的寝舍内。
帷帐飞扬,红烛高烧,庐陵公主手持高烛,长发散至脚踝,从朦朦胧胧的帐后走出。
冯献遇看去,见公主已是三十多岁,但保养得体,面上一点细纹也没有,非但如二十岁女郎一般肤色娇嫩白皙,她神态间,还带有成熟女子才有的风流韵味。
长公主笑道“冯郎四年不登我门,今日忽然到来,是何事相求啊”
冯献遇默然不语,掀袍,向她跪下。
长公主笑而不语。她一手持高烛,一手托起冯献遇的下巴。借着灯火,她观察他那闭目屈辱的神情,兀自觉得有趣。
长公主“哟,看来是大事啊。但是只是跪一跪我,却是不行的。”
冯献遇仍不说话,却是手伸到自己的襟口,将衣裳扯了下去。他跪在地上,袍子散在腰间,光洁年轻的长躯映在火光中。他抬起脸,清俊的面上,目中有星火微光,摇摇落落。
似有水色,濛濛生雾。
庐陵长公主看得目中生艳,呼吸微重。她尝遍男色,对得不到的,又向来念念不忘。如此长夜,美男子在她面前脱衣而跪,她如何把持得住
长公主手指托着冯献遇的下巴,俯身就要吻来。
冯献遇脸微微一偏,她的吻只落在了他颊面上,掀起了几绺面上碎发。
长公主冷笑,也不着急“怎么,到了现在,还想装模作样”
冯献遇抬目看她,隔着灯火,有些东西,好像一重重被他从体内驱逐而出。到了这一步,又何必矫情
他喃喃道“我要功名。”
长公主道“好。”
她高声向外吩咐“让今年吏部的考功员外郎来见我”
再一次的,公主俯身,面容与脸色苍白的男子相贴,笑嘻嘻“冯郎,离员外郎到来,还有段时间呢,且看这一段时间,你能不能伺候得我满意。
“你的名次如何,便取自你服侍得如何。”
冯献遇看她半晌,张臂,将她抱入了怀中。他抱着她,走向帷帐深处,走向重重阴翳深渊中。
放纵的情色让人既厌恶,又癫狂。若是不能拒绝,不如沉溺。
考功员外郎瑟瑟发抖地站在庐陵长公主的寝舍外,他来之前,就被长公主派来的人告知公主的目的了。员外郎不禁面色发苦,心想这该如何。
他愁苦间,公主的寝舍门开了,侍女们让他进去。
员外郎低着头,只匆匆抬目看了一眼,就垂下了视线。这一眼,他看到了长公主慵懒地靠坐在榻上,一个郎君衣衫半遮,跪在她脚边,正为公主剥荔枝。
庐陵长公主不与人废话,张口就讨要今年的科考名单,她懒洋洋道“二十二人是吧去掉一人,把冯献遇的名字加上去。日后陛下问起,自然有我担着。”
就知道自己来这一次的目的在此。
员外郎也不敢多瞒,苦涩道“回禀殿下,今年二十二人名单,大都是世家子弟。世家子弟的名单不好去掉,若是去了,日后被人发现,下官的官位恐怕就要到头了。”
庐陵长公主讶然“二十二人尽是世家子弟不可能吧寻常时候,不是哪怕是做面子,你们也会加上几个寒门子弟的名单么今年就没有”
员外郎硬着头皮“今年的世家子弟极为出色,各个才情卓然。”
庐陵长公主冷目盯着他。
员外郎额上渗汗,半晌后咬牙“只有一人是寒门子弟。”
庐陵长公主笑了“那就把这人去了,换了冯献遇。”
员外郎抬头“然而此人是丹阳公主相保的此人的排名还被尚书亲自指为探花,不如寻常人好操作”
丹阳公主相保
跪在长公主膝边的冯献遇蓦地抬头,看向员外郎,说出了他的第一句话“竟不知道丹阳公主除了推举韦七郎,还推举了其他人。此人是谁”
员外郎自然对美少年记忆深刻“来自岭南的言尚,字素臣。他的字很不错,这一次的诗赋都写得好。得探花郎,实至名归。”
冯献遇听着“言尚”的名字,眼皮猛地一跳,想到了言尚那清润无比的面容。
探花郎
既有丹阳公主相保,何必装模作样与他一道行卷此人竟伪善至此
冯献遇失望至极,向来隽秀的面容竟显得几多狰狞,他咬牙切齿,笑一声“竟然是他”
庐陵长公主俯眼看向他“你认得此人”
冯献遇收敛自己的情绪,道“不过是一伪君子,欺世盗名罢了”
庐陵长公主手支下颌,若有所思“点他为探花郎啊”
通常按照习俗,点为探花郎的人,相貌都是最出色的一人庐陵公主遐想时,冯献遇咬牙,握住了她的手。
他仰头,对她露出一个有些扭曲、又有些自怜的笑“殿下忘了答应我什么了么”
庐陵长公主俯眼看他。
她现在对冯献遇还是很满意的,不想惹自己的新宠生气。
她当机立断“就把这个言什么的换下,我冯郎也是相貌隽逸的美男子,当一个探花郎绰绰有余了。”
员外郎急了“然而丹阳公主那边”
庐陵长公主不屑道“丹阳那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可怕的她一个和过亲的公主,拿什么跟我争放心吧,我会压着那个小丫头的。”
长公主都这般说了,员外郎只好答应下来,回去告诉尚书。
三月初,春雨如酥。
暮晚摇照往日那般,闲着无事,就驱车去东宫,打算听听太子的教诲。即便外面下了雨,她也无所谓。
坐在车中时,暮晚摇忽听到骑马在外的春华到马车边,一声低语“殿下,是言二郎呢。”
马车停下,暮晚摇掀开帘子,见果然站在道旁,撑着伞向她请安的郎君,正是半月不见的言尚。
春雨细润,浸湿了他半边衣袍。而他挺身立于雨中,却依然端正秀美。
暮晚摇趴在车帘后,纱帛下,香肩半露。雨水飞上她的眼睫,打得她眼中光清泠泠,湿润澄澈。然而她一张口,就阴阳怪气“半个月不见,今日竟能见到大忙人一面,我真是三生有幸啊。”
言尚礼貌道“其实半月来,我有登门拜访过。只是殿下大约太忙,是我去的时候不好。但整日待在府上等公主回来,又难免多一些闲话。如此,倒是我对不起殿下了。”
暮晚摇面色微缓。
道“你今日要干什么”
言尚无奈道“本是欲登门拜访的今日本打算哪怕厚着脸皮,也要在公主府上多待段时间,等到公主回来。总不能一次都见不到殿下吧”
暮晚摇道“看看,你的时间多不凑巧。我正好要走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言尚便当即道“那我改日再来”
暮晚摇盯他片刻,慢慢道“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算着我的时间,不想与我多待呢”
言尚面容微僵。
他确实觉得他和暮晚摇的关系太古怪想把这个古怪的关系变得正常一点。
但暮晚摇好像变聪明了,竟然看出来了。
暮晚摇淡声“行了,上车来吧,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言尚踟蹰间,暮晚摇已经推开了车门。她坐在车中,艳丽无双下,眼神又很冷淡。她忽远忽近,不可捉摸。
言尚沉默半晌后,收伞撩袍,登上了马车。马车才重新行起。
坐在车中,言尚温声向暮晚摇解释“我只是不愿误了殿下的清白之名。”
暮晚摇瞥他一眼,懒得跟他解释自己没什么清白之名。
左一个杨三郎,右一个韦七郎,在整个长安圈中人眼中,她是个左拥右抱的公主。
暮晚摇对言尚道“明日便要放榜了,你知道吧”
言尚“嗯。”
暮晚摇看他,将他打量半晌。她忽然觉得自己眼光确实好,随便遇上一个人,随便推举了一下,这个人就要及第了。
她当即又高兴起来,笑吟吟道“吏部员外郎提前告诉我,韦七郎是状元,你是探花郎呢。”
言尚一怔。
然后向她一拜。
他目中微有喜色,又沉静十分,只握拳于嘴下,轻轻咳嗽一声。
暮晚摇觑着他这装模作样的样子,不禁嗤笑“想笑就笑出来,忍得这么辛苦,你累不累”
言尚抬目,与她四目相对。
公主对他眨眨眼。
言尚摇摇头,到底笑了出声。温温浅浅,如溪流缓游。与他平日那般礼貌客套的笑完全不同
他是个温雅自省的人,从来没什么大笑的时候。便是如现今这样浅浅一笑,就已与平时的端正很不相同了。
暮晚摇看得心中一烫,别过了脸,不再看他。
心中不屑笑得那般勾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探花郎。
言尚柔声“多谢殿下,殿下”
暮晚摇斥“离我远一点不要靠近我”
言尚被暮晚摇的变脸弄得怔住,很是迷惘,不知他又怎么惹她了。
暮晚摇是要去宫城,她打算到了宫城后下车,让马车再送言尚回寺庙。
只是到了宫城下,暮晚摇却不用下车了,因已有太子的人等在宫门口。
太子的仆从撑着伞过来,通报之后,丹阳公主马车掀开了一角帘子,公主千娇百媚的面容露出。
仆从隐约看到好似车中还坐着一人,但看不真切,公主的冰雪眸已经盯着他了。
仆从道“太子殿下有其他事出宫了,叫奴等在这里,防止殿下白跑一趟。另外,太子殿下有一个消息,托奴告诉殿下,供殿下思量。”
暮晚摇奇怪“大哥有什么话让你传给我”
仆从道“太子说,明日便是科考放榜之日。今日吏部将此次录取的名单送去了中书省,太子看到了名单,发现与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太子尚且没有在名单上批字,便是要奴告诉殿下一声,殿下推举的两人,韦七郎仍是状元,但之前那个探花郎,被人顶替了。榜上再无言二郎的名字。太子殿下让公主殿下看着办吧。”
一时间,只听雨声哗哗,天地阒寂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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