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尚并不认识杨嗣。
但在杨嗣站在他身后让他转身、公主快掐死他的时候,电光火石间, 他一下子想起这人是谁了。
当初在永寿寺, 暮晚摇就拉着他躲过这人。
现在, 暮晚摇又要躲
言尚不禁心情有些古怪, 不知这二人是什么关系,公主到底是烦身后人,还是怕身后人
脑中念头纷乱,并不耽误言尚相帮公主。顺着暮晚摇掐他的力度,他精神松出一线,直接就轻撕了一声, 向后退半步, 袖子甩到了怀中所拥女郎的脸上。
怀里低着头的暮晚摇脸被打了一下, 一懵她这算不算是被打了
不等她想清楚言尚有没有打她, 言尚就将她一推,身子一转, 声音隐怒“你这个娘子好不知趣, 服侍郎君都不会。还不快滚”
他那么一扯, 就将暮晚摇从他怀里向外扔了半步, 而他再侧过肩, 正好挡住了杨嗣看到暮晚摇的可能性。
暮晚摇这才反应过来,她连声儿都没敢出, 怕对自己太熟悉的杨三郎认出自己。捂着自己被言尚袖子抽到的脸, 暮晚摇低着头猫着腰小跑, 笃笃笃向楼上跑去了。
全程不敢回头面对身后局面。
因为心思不稳, 她跑上楼梯时还被绊了一下,而她直接提起裙裾继续跑。
让身后的言尚为她捏把汗。
等暮晚摇跑上了楼,从言尚的角度,总算看不到丹阳公主的身影了。
这时,言尚才回头,向身后让他转身的杨嗣行了个叉手礼。
抬头时,言尚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惊讶“这位郎君,我们见过”
杨嗣少年挺拔,如剑之直烈。他没有看言尚,而是仰头,在看方才那捂着脸、哒哒哒被言尚赶走的小娘子。
人已经看不见了,杨嗣却觉得哪里怪怪的。
杨嗣道“这种地方,有娘子能穿得起材质这般好的衣裳、用得起那样的步摇么”
言尚微顿,正要解释,杨嗣身后跟随的一个小厮已经代为解释了“三郎,住在南曲的小娘子们,可是很富的。更不用提中曲的那些娘子了。”
杨嗣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将目光收回,看向了言尚。
言尚面容温润,早在等着他了。
杨嗣盯他半晌,慢吞吞“你是不是在攀附丹阳公主”
言尚“”
他神情不变,微笑“郎君这话从何说起小生只不过是托公主代为行卷”
杨嗣嗤笑,打断他的解释。
杨嗣道“你们这种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吗尤其是你这样的自以为有几个才华,就想尚公主。先前在永寿寺,你不就和摇摇那个丫头混在一起么”
摇摇。
言尚心头波澜微动,略微皱了一下。
他问“小生自知自己斤两,万万不会行不可能之事。郎君确实误会了,不过不知道郎君是哪位,和丹阳公主这般熟”
杨嗣淡声“弘农杨氏长安一脉,杨家三郎。”
言尚便说失敬失敬。
然杨嗣却看出这人并不如其他那些人一听自己的身份,就热情迎上来。这人行事自有一种疏离客气在也许就是因为他这样,暮晚摇才会答应帮他行卷
不过杨嗣都懒得理会这人姓甚名谁,和暮晚摇关系到底多好。
杨嗣只教训“初到长安,看你的样子也是想科考的,却是天天在北里这种地方厮混被长安的风花雪月迷花了眼,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去攀附摇摇”
言尚无言。
但为了不说出暮晚摇的事,他羞愧道“郎君教训的是。”
杨嗣冷目盯着他“我也不管你到底有什么小心思,但若让我知道你利用了摇摇、或者欺负了她,我定杀你。
“我杨三在长安杀个人,还不是什么大事”
言尚眉心微动,半晌后道“郎君似乎对我有些误会”
杨嗣嗤一声,他如冷面阎罗一般,看言尚这般儒雅风流的气度,根本懒得和这种人打交道。不过是因为前段时间在永寿寺见过,顺便威胁一下罢了。他并没有兴趣了解这个人。
而且说不定过上几天,这种人就从丹阳公主身边消失了。
威胁完了,杨嗣抬步就走,他身后的人连忙追随这位桀骜三郎。又一群娘子围上去,胭脂香粉往杨三郎身上凑“三郎好久没来了”
隔着胭脂香气,杨嗣不耐的声音响起“滚别挡路”
站在原地的言尚睫毛轻轻一颤,猛地看向那个即将出了楼的杨三郎。
那句“别挡路”,话中的桀骜不驯,和暮晚摇平时说话的语气何其像。
这二人,关系不匪。
那到底是谁在模仿谁的语气呢
言尚敏到极致,只从杨三郎随口一句话,就听出了不同寻常。而他心中再不能平静,等到杨三郎已经走了,言尚才自嘲一笑。
他想这些做什么
不管是暮晚摇模仿杨嗣,还是杨嗣模仿暮晚摇,或者是那二人认识的太久了、不自觉会变得很像和他什么关系呢
关键还是明日登科张榜的事。
关键还是刚才他那一袖子,有没有甩的暮晚摇发怒。
言尚问过了人,在楼上一间雅舍找到了暮晚摇。
因此楼彻夜长明,他关上门入内,不用点灯烛,便看到了暮晚摇。
然而她不是如往常那般趾高气扬地等着训他,而是小小地蜷缩在一张长榻上,手臂撑在被她挪到左手方向的凭几上,正手撑着腮,闭着眼睛,大约是睡着了。
云鬓微斜,唇儿微翕,如雪面上隐隐浮了一点儿洒在眼角的金粉。灯下睡美人,最是无暇动人。
她睡着了也是优雅端正的公主模样,让人说不出一点不雅来。
初看到她睡着,言尚怔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转过身,觉得自己不该看她那般无邪的样子。但他只背身平息了一会儿,又迟疑一下,回头向她俯眼看去。
这一看,见她手臂大概撑不住腮帮,摇摇晃晃地睡着睡着要倒了言尚连忙几步过去,在她咚一下歪倒欲摔时,手撑在了凭几上,托住了她倒下去的脸。
暮晚摇的脸砸在了言尚的手上,这一下,暮晚摇睁开了眼,被惊醒了。
她眼中雾蒙蒙,仍带点儿刚睡醒的懵懂感,呆呆地仰头看着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郎。
暮晚摇懵咦,怎么睡醒了,还有个美少年在床边这是来服侍我的么
言尚看她睡眼惺忪,叹口气,手撑着她的脸扶着她坐起来,柔声解释“让殿下久等了。殿下睡着了,刚才差点摔倒,我才扶了一下,不是有意冒犯殿下的。”
暮晚摇回了神“哦。”
她坐端正,掩口打个哈欠,困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杨三走了啊”
言尚“是。”
他顿一下,试探道“杨三郎似乎很关心殿下。”
暮晚摇“他不是关心我,他就是凶巴巴的见我不顺眼。方才要是看到我在这里,他不光会训我不知检点,他还肯定会去太子面前告我的状。”
暮晚摇打着哈欠,说话含含糊糊的“咱们今夜都是从后门进来的,行事比较隐秘。显然你不想掺和太子的事,那咱们今晚的事,就不能被杨嗣那个大嘴巴知道。”
言尚怔怔看她,轻声“是我让殿下为难了。”
他见她这般困,还撑着和自己说话,心中不知为何酸了一下。
言尚从怀中取出一方干净的巾帕,柔声“殿下擦擦眼角的泪吧。”
提到自己困得流泪这事,暮晚摇刚抚上面颊,就想起一事。
她一下子精神了。
瞪向言尚“你刚才在下面,是不是用袖子打我脸了”
言尚叹“是我不当心,殿下痛不痛”
暮晚摇拍榻板“特别痛你说怎么办”
言尚迟疑“殿下要打回来么”
暮晚摇飞眼向上,看着虚空“你补偿就行,我才懒得打你,我手不疼么”
看出她跋扈之下的温柔,言尚微微一笑,他轻声问殿下,是打到了殿下哪里。暮晚摇自己都忘了,因为根本不疼。可她就指着自己的脸颊乱指一通,说这里这里,那里那里。
反正整张脸都被打得疼。
也许明天就肿了。
言尚便耐心无比,说声得罪,就出去寻了冰片来,捂在巾帕里,帮她擦脸。暮晚摇后退不肯,言尚便说是自己的干净的帕子,不是这楼里别的娘子用过的。
他手托着她的脸,几乎是虚搂着她,轻轻地拿帕子为她擦脸。
他也知道她在找茬,却也不说什么。
只是看暮晚摇太困了,和他说两句话就掩口打哈欠,言尚更加温柔“殿下去睡吧,我守在外面,我一人等消息便好。殿下已为我操劳这般多,我实在羞愧。”
暮晚摇也确实撑不住了。
她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行,我去睡一会儿。你守在外面,别让人进来啊。”
她不忘威胁“本公主最讨厌被人看到睡容了,你要是”
言尚道“殿下放心。”
暮晚摇回头,看他一眼。他站在灯烛旁,玉竹般的风采。
暮晚摇便抿唇,心中不知为何生起一片柔软。她不再多说什么,直接进了屏风后,上床睡觉去了。
而言尚今晚要不要睡,是不是打算熬一宿,丹阳公主并没有关心他的意识。
清晨鼓响。
自太极宫正门城楼上,第一声报晓鼓响起,一重重鼓声,从正中鼓楼依次向外推进,荡起一圈圈波纹。
鼓响三千声,随着这鼓声,皇宫、皇城、里坊的门,依次开启。同时,城内一百几十所寺庙,晨钟撞响。
下了一夜的雨早就停了。整个长安在三千鼓声中,在日光下,醒了过来。
新一天开始,市坊街头,人流来往,重新变得繁华热闹起来。
暮晚摇推开窗子,站在北里南曲一楼的二层阁楼上,眺望着整个生机勃勃活过来的大魏。这样繁华热闹的长安,激起大魏每个人心中的自豪。
正是这样的长安,让冯献遇念念不忘不愿离开;也让她这个和亲公主日夜思念,想要回来。
有人在外敲门,暮晚摇淡淡“嗯”了一声,门推开,方桐进来了。
方桐低声“殿下,昨夜冯郎登了长公主的门。天亮的时候,长公主亲自驱车进了宫城中枢。想来,名单是要改回去了。”
暮晚摇“言尚呢”
方桐“因为要去看榜,言二郎方才等属下回来,就走了。走之前,言二郎嘱咐楼里为殿下备下了早膳,已经付过钱了。殿下现在要下去用膳么”
暮晚摇笑了一下,语气忽的揶揄“哎我还以为他昨天那么沉稳,是不在乎张榜成绩。原来他还是在乎的啊”
公主回了头,向方桐扬一下下巴“用过早膳,咱们就进宫,等我父皇上完朝,向我父皇请个早安吧。今天张榜这事,我得避嫌,就不去看了。
“不过结果如何,你们要记得报给我。”
方桐自然称是,他服侍着公主用了早膳,两人又偷偷地从后门出去,与在北里坊门外等了一宿的春华等其他仆从汇合。坐上马上,丹阳公主浩浩荡荡地进宫去了。
科考张榜,早有无数文人才子围在榜下。
言尚到此地的时候,这里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不知是文人们在等张榜,许多豪强人家、富贵人家都在这里停着马车,准备看今年谁能及第。
每年能够及第的才子,都珍贵无比,是要被这些豪强世家争抢的。若是有看对眼的,直接会拉着人定亲成亲。
这种潮流,叫“榜下捉婿”。
言尚在太学读书了半个月,认识了不少人。他一路过去,就一路跟人打招呼,人缘之好,让冷冷清清坐在贴榜位置对面酒肆间的韦树盯着言尚看了半天。
众人都在和言尚说话
“言素臣,今日去永寿寺找你,怎么没找到你”
“言二,你怎么才来”
“言素臣此次一定会有好成绩。”
言尚微笑着一一回礼,一一回答众人的客套关心。
坐在酒肆二楼,韦树身边的书童看着下方那长袖善舞、被人围着的言二郎,惊得目瞪口呆。
书童“七郎他怎么认识那么多人他不是来长安才一个月么”
日光如雪覆来,十四岁的韦树清清淡淡地喝着茶,并不在意“总有人天生人缘好些。就如我天生人缘不好一般。”
韦树可比言尚早来长安将近一年,然而韦树在长安,真没交下什么朋友。
一是他太过年少,寻常世家子弟如他这般年龄,还在读书,根本不会来参考科考;二是,嗯,他确实为人冷矜,还是言尚主动地非要跟他做朋友,按他本来的性子,韦树是谁都不交好的。
书童立刻为自家郎君鸣不平“郎君你哪是人缘不好你只是懒得和人交际罢了”
韦树看了小厮一眼,书童闭嘴。看自家郎君淡声“言素臣有言素臣擅长的,我自有我擅长的。各人运势不同,行的路不同。我并不嫉妒他,你倒也不必为我找话。”
这般闲闲说着话,有一批浩荡骑士敲锣而来。在鼓楼上的小吏远远看到马蹄飞起的尘土,连忙登上鼓楼敲钟,示意下面人散开,榜单要贴了
登科记考记下这一年的及第名额。
共两千人参与考试,中枢录取二十二人。
状元韦树是年十四,第一年及中;
榜眼郑涵铭是年三十三,已考十年;
探花言尚是年十八,第一年及中;
余下十九名进士分别为
张榜后,榜下一派哗然。有高兴的,有悲愤的。有被抓着袖子问是否娶妻的,有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
韦树根本没露面,让自己的书童去看了眼成绩,他就悄然离开,没有被谁扯住脱不开身。
而言尚在下,看到自己名字出现在探花郎上,他心中微微松口气,又想到为了这个成绩一路走来的艰辛、昨夜崩溃掩袖的冯献遇,心中不觉怅然。
他定定神,掠过自己的名字,再去看榜上还有没有其他熟人及第。
可惜除了韦树,再没有他认识的。刘文吉再一次的落榜了
科考之难,岂是一语说得清。
言尚回头时,好似在人群中看到了神色悲戚的刘文吉。他迟疑间,刘文吉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言尚追去两步,就被人群淹没了。
他惊恐地被一群仆从包围了
“是言尚言素臣吧郎君家中可有妻室我家郎君想为你做个媒”
“哎,郎君你走什么难道是瞧不上我们卢家么”
“不娶妻也行,纳个妾吧。我家娘子上至三十,下至十三,皆可供郎君你挑选啊。”
“言郎,言郎你别躲啊”
长安人民的热情豪放,让言尚这个来自岭南的土包子目瞪口呆。他确实听过“榜下捉婿”的习俗,但也没想到夸张成这样。
热情的长安人士拼命地往他怀里丢名帖,让他一定要去看看自家女郎。又有人一直挽着言尚的手不放,言尚这般擅长与人交际的,都挣脱了几次手,还挣不开
还有夸张的书童,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嚎着让他一定要去见一见自家郎君,自家郎君特别想认识他这个新晋探花郎,想和他做朋友,成为“世交”。
言尚这般好脾气的,都有些气急败坏“诸位,言某只有一身,一身也许不了这么多家亲事啊请诸位放行,我回去与我家父商量一下可行”
言尚撒谎不眨眼“等我半个时辰,我定回来给诸位一个交代。”
好说歹说,言尚从包围圈中挣了出来。
实在是众人一听“探花郎”,便知道这人一定长得好看。长安那些花枝招展的娘子们,哪个不想嫁个相貌出色的如意郎君
所以其他进士倒勉强可以应付,言尚从人群中挤出来时,后背已经湿了一层汗,苦笑连连。
他感谢自己大哥整天让自己锻炼,不然方才在那轰烈人潮中,他非得被挤死憋死不行。
言尚擦把额上的汗,再回头看眼身后依然热情高涨的长安人士,他摇摇头便要躲了。不妨他随意一瞥,看到了对面酒肆门口,冯献遇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定定看着他。
言尚顿一顿,走了过去。他一言不发,向冯献遇行了个礼。
冯献遇仍盯着榜下那些热情的人群,道“我的女儿,可以还我了么”
言尚站在他旁边,低声“昨夜情急说了谎,我并未让人去绑你的女儿来。不过是知道冯兄在意小娘子,拿小娘子刺激冯兄而已。”
冯献遇看了旁边的少年郎一眼,心中惨淡之时,竟也松了口气。
言尚道“其实冯郎将小娘子的去住安排得那般隐秘,该知道即便是丹阳公主,也没本事一夜之间找到小娘子。冯兄不过是关心则乱,又涉及小娘子的安危,不敢出一点意外。是我利用了冯兄的心理,实在惭愧。”
冯献遇倚着酒肆的旗杆,闻言淡声“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日后也许不会再有其他孩子了,我当然心疼她。你拿她威胁我,我不得不说,你小小年纪,揣摩人心的本事实在是让我甘拜下风。”
冯献遇却又冷笑“然而言素臣,你莫要小瞧了这天下人莫以为以你的这般小手段,就能把天下人如我这般玩弄。你好自为之吧,长安会给你教训的。”
言尚温和道“多谢冯兄的教诲。只是冯兄尚且年轻,为何说再不会有其他孩子了”
冯献遇淡目看他。自己这般挤兑言尚,言尚都温温和和的。哪怕对言尚很气怒,冯献遇也不禁佩服言尚的好修养。
冯献遇道“你言素臣,猜不出为什么吗”
言尚顿一下,轻声“是因为冯兄仍打算继续侍奉长公主,所以冯兄此生不会再有其他子女了”
冯献遇“嗯。”
二人便都静默,不再说话了。
显然,冯献遇已经放弃其他路子了。他已经攀上了长公主,不想前功尽弃。他一定要在长公主这里挣得一份前程有长公主相护,哪怕今年他败了,明年的科考,一定会有他冯献遇的名字。
冯献遇对科考,已经有了某种执念。
他没有得到过,就一定要得到试一试。哪怕结果也许不好可他就是要得到一次看看。
冯献遇问言尚“言二郎昨夜将我教训了一通,大道理许多,今日怎么不说了怎么不劝我不要想着侍奉长公主了难道一夜之后,言二郎就觉得我不再下作了”
言尚看他“冯兄倒不必这般。冯兄自然选了这条路,我又何必多说我并不觉得冯兄侍奉长公主,便是下作之人。冯兄既然选了这条路,便好生走下去吧。旁人是无权对你的选择质疑的,冯兄自己认定便好。”
冯献遇怔怔看着他。
言尚微笑“只要冯兄下一次,不要再行顶替之事。其他的,冯兄不必看旁人眼色,坚持自己的便好。”
冯献遇盯着言尚看了许久。
好一会儿,冯献遇才苦笑,收回了视线。
冯献遇眯着眼,看着那榜下熙攘人群,看着头顶日光,他喃喃道“言二、言二以前总觉得你是伪君子,对谁都好,对谁都记在心上。我心里嘲你也不过是趋炎附势的人,现在看来也许你是真君子,是我看不透。
“是我看不透啊。”
冯献遇道“但愿日后,还有和你同朝的机会。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东宫中,此时也在讨论着言尚。
因清晨天亮,长公主进宫将名额改回去,太子批字,这名单,最后才真正定了。
据长公主说,是冯献遇哭哭啼啼,非说他和言尚的情谊如何深,觉得自己愧对朋友长公主被烦得不耐烦了,又宠爱自己的这个新宠,就干脆进宫改名了。
太子与自己的幕僚说起此事,叹道“可惜了。本想看到丹阳那丫头和姑姑能够闹一场。”
幕僚之一道“长公主忽然要将名单改回去,实在不寻常。恐怕丹阳公主还是使了手段的,只是这次比较委婉,竟没有选择大闹,实在不像丹阳公主的脾气。”
太子若有所思“查一查,看丹阳府上是不是进了新的幕僚,给她出主意。这次手段实在温柔孤不信是丹阳那个性子会用的。”
“你们在说丹阳公主什么”
太子和幕僚们在宫殿中说话,就有一大咧咧的少年声从外传进来了。也不用通报,这少年进殿,大步走来,意态潇洒,正是杨三郎。
众幕僚起身行礼,心里叹,只有杨三郎能在东宫不用通报就进来。
太子看杨嗣直接盘腿坐下,一身汗味,不禁瞪少年郎一眼“你不通报就算了,现在连回府洗漱一下都懒得了怎么不懒死你”
杨嗣瞥太子,道“我为了户部在外面跑了一晚上,一晚上没合眼,你还要我洗漱我回府洗漱一下,可能就直接睡过去了。耽误了殿下的事,殿下可别怪我。”
太子厌烦地摆手,示意侍女拿巾子给杨嗣擦擦汗。
才听杨嗣懒洋洋说道“我跟户部那尚书聊了一晚上,他终于答应睁只眼闭只眼,放殿下的人进户部了。那老头子本就快到辞官的年龄了,我看他自己都不想干了,正好给太子行个方便。”
太子满意点头。
老皇帝之前和金陵李氏斗法,好不容易斗倒李氏,把李氏斗回了金陵,皇后逝后,老皇帝也一夜之间衰老了,对政事再提不起精神。而这正是太子要出头的机会。
太子要将朝上的人一点点换上自己的,待整个朝堂都由自己控制的那一天,便是老皇帝该做太上皇的日子了。
如是,幕僚们再说了一阵子话,到了中午该用午膳的时候,幕僚们纷纷告辞。
而杨嗣盘腿坐在原地,动也不动,显然是打算在东宫用膳了。
太子瞥了他好几眼,看这人毫无自觉,只能不耐烦道“要用膳也行,你去换下衣服再来吧”
杨嗣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跟着侍女去换衣了。
午膳开始,太子妃今日特意做了一道菜,来与殿下一起用午膳。见到杨三郎也在,太子妃眼角抽一下,却已经习惯了。
这个杨三郎来东宫来得太勤,用个午膳不过是寻常行为。
只是用膳时,太子妃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不免关心杨嗣“三郎,你也老大不小了,家中可有为你说亲”
杨三郎抬头,淡漠地看太子妃一眼。
杨嗣还没回答,太子已经道“他的婚事我说了才算。”
太子妃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僵硬地抿了下唇。觉得太子对杨三郎也太好了,简直是把杨三当儿子在养关键杨三也不是太子的儿子啊
太子真正的儿子,都不见太子多上心呢
不过说起婚事,太子就想起了丹阳公主。
太子问杨嗣“你这段时间有见过六妹么”
杨嗣非常坦然的“没有。”
太子见他说了一句,又低头吃饭了,不禁恨铁不成钢“你都不曾去看望她一下么”
杨嗣诧异“我为何要去看望她她要是有心,应该来看望我才对。”
太子“”
太子箸子拍在案上,微怒“你这头倔驴,气死孤了”
旁边太子妃吓得一抖,以为太子要发怒了。结果太子缓了一会儿,又重新拿起了箸子。
太子还忍不住“多吃点菜,总吃肉怎么行”
太子妃在旁酸酸地疑惑杨三真的是太子流落在外的儿子吧可年龄不对,太子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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