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少年态度真切, 话语如刀,杀的她一颗芳心, 片甲不留。
偏偏言尚还有些不太明白, 他诧异看她, 意味很明显他认为这是自己最有诚意的报答了。
然而言尚又聪慧。
暮晚摇才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他瞬间就反应过来她误会什么了。
言尚一怔, 然后沉默。
片刻后,他缓声问“不然呢”
除了这种报答方式, 不然他还能怎样
是能娶了她,还是以身侍君啊
他有那种资格么
暮晚摇与他对视一眼, 睫毛微微一颤。她心中又羞, 又恼。羞自己的自作多情,恼确实也不会有更好的法子她拒婚是三月份发生的事, 现在也才不过是五月。
两月时间而已, 暮晚摇当日拒婚, 难道今日就愿意了
不可能的。
她也有野心的。
想来想去,竟然是言尚给出的方式是最好的。他总是一个妥帖到极致的人。
然而有时候这妥帖,明明知道是对的, 却依然让人不悦。明知道有些事不可能,可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时候,仍让人发怒。
坐在床榻间的暮晚摇, 黑玉一般清泠泠的眼睛盯着跪在她床前的少年。
她将迁怒之火发泄到了他身上, 冷笑问“怎么, 你愿意做我家臣, 我就会同意么我缺幕僚,缺家臣么”
言尚垂着眼“殿下自然不缺家臣幕僚,但殿下府上的人都出去效力太子了。殿下身边正缺人手,为什么不用我呢”
暮晚摇“你能帮我什么”
言尚“殿下且说说看。”
暮晚摇脱口而出“太子现在缺钱缺得厉害,我要帮他弄钱,你能帮我想出法子么”
言尚“能。”
暮晚摇“”
她一阵无言,看一直低垂着眼的言尚抬头,向她看来,微微笑一下。他笑容温和清浅,又充满让人信赖的力量暮晚摇能说什么呢
暮晚摇只能拍床,重新找一个发怒的借口“谁准你在我睡着时进我房舍的我要将放你进来的人杖二十”
言尚果然道“是我的错。殿下不要牵连旁人,罚我便好。我是一时心急听说殿下因我而病,我若不能亲眼见到总是不安而我若不趁此时进,恐殿下醒来,又是不肯见我。
“殿下位高权重,若是不想见我,我根本找不到向殿下表心的机会。”
暮晚摇一愣,他娓娓道来缘由后,她出神地看着他,脸色好了很多,然而又带着一些迟疑。
她是真的不太懂言尚这般思前想后,是真心还是假意。
若是假意,他都装成了这个样子谁能说他一句不好呢
而要说拒绝言尚做自己的家臣暮晚摇是很任性,但她没有任性成傻子。她手边可用的、听她话的人不多,言尚主动投靠,她就因为不喜欢他而拒绝她哪来的资格
言尚这种人物,连太子都不投靠,却投靠她她该庆祝才是。
暮晚摇心中不悦,又不想拒绝。她只巴巴地拉住被子躺回床上,生闷气“想做家臣你就做吧,随便你吧。”
言尚这才起身,暮晚摇背对着他睡在床上,没有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她正疑惑,就听身后人道“我方才见殿下的手好似受伤了,不知是什么缘故”
暮晚摇茫然,她自己看了看自己的手,看到玉白手背上的三道红色抓痕,她才想起来“是猫挠的。”
言尚说“那臣去请侍女进来,为殿下的手上点儿药。”
暮晚摇听到脚步声,她心中一动,忽得翻身坐起,屈膝而坐,面朝他的背影“站住”
言尚回头。
见方才还一脸不高兴的暮晚摇,这会儿眉眼弯弯,眸若春水地拂向他。
她衣衫凌乱、发丝如墨,坐于床上,一双妙目含笑望来,柔弱而清盈,这是何等活色生香的美人。
言尚飞快垂眼不看,手臂却僵硬,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暮晚摇娇嗔道“让什么侍女上药言二郎你都趁我睡着进我的屋子了,你还守什么礼干脆你亲自给我上药好了。”
言尚干干道“这恐怕”
暮晚摇“我的手,是去长公主府上被猫挠的。”
言尚眸子一缩,顿时不拒绝了。
暮晚摇哼他一鼻子,就知道他一旦知道自己是为了他,他那道德感就会逼着他听话了。
看言尚出去取药了,暮晚摇轻轻一叹,眼睛望着虚空。她没有了方才还露出的勾人的妩媚,而是眼神空空地发着呆。
言尚坐于床畔,手握着暮晚摇的手,将药粉轻轻洒在她手背上。
许是吃痛,她瑟缩一下。
言尚握住她的手不让她躲,而是低头,在她诧异时,在她手背上轻轻吹了吹,柔声“吹一吹就不痛了。”
暮晚摇噗嗤笑。
她道“你傻不傻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一般哄么”
言尚抬头望她,与她笑眼对上。她嘴上怪他,眼睛却在笑。他眼睛不自控地飘移了一下,却也跟着她淡淡笑了一下。
二人间的气氛终于不再那般僵冷,开始有些和谐了。
言尚边为暮晚摇上药,边问暮晚摇“殿下,不知这两日帮我看病的医师,是哪位”
暮晚摇瞥他“你要干嘛”
言尚说“自然是道谢啊。”
暮晚摇“宫里尚药局的人,这是他们该做的事,就不必道谢了吧”
言尚温声“谢总是要谢的。殿下只需告诉我一个名字,待我进皇城的时候,会找机会托人向那位老人家道谢送礼。倒不会是什么值钱的,只是一片心意,殿下且放心。”
暮晚摇语气古怪“你连一个老头子都要谢他做什么了他就是给你扎了几针而已,我可是”
言尚抬头看她。
暮晚摇却蓦地咬舌,收回了自己没说完的话。
她红着腮,眼睫潺潺若飘,心道还是不要让他知道那晚,是自己帮他纾解的事了。
他若是知道了,那多尴尬。
其实君臣关系也挺好的,起码很安全。
不然以她二人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她和言尚迟早玩出火来。玩出火也罢,谁能灭火呢
言尚误会了暮晚摇的突然住口,以为她说的是她看顾他,他笑道“所以我不是报答殿下,来为殿下做家臣了么”
暮晚摇敷衍地哼一声。
说“那你就尽好你的责任,想想怎么让我在太子那里有面子吧”
一夜过后,丹阳公主这边进入虚假的郎情妾意时期,侍女春华那边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清晨醒来,发现自己赤身与晋王睡在一起,春华的大脑轰地一下如被雷劈,脸色瞬间惨白。
她张皇地抱着自己的衣裳向后躲,这般大的动作,也惊醒了晋王。
晋王起来,搂她的肩,对自己昨夜怜惜过的美人并没有当即抛弃“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春华靠墙抱衣,面如纸白。晋王的手搭在她肩上,她抖得更加厉害。
蓬乱的发贴在脸上,她心凉如冰,一下子想到了刘文吉。
刘郎、刘郎她还在与刘郎置着气,刘郎日日去公主府找她、她都不见。她还没有原谅刘文吉的口不择言,却也没有想和自己的情郎断了。她只是、只是还在纠结
然而发生了这种事
春华惨白着脸抬头,看向晋王“为何、为何我会与殿下如此”
晋王微默。
露出一个古怪的笑,道“这得问你的家人了。
“是他们将你送上本王的床榻的。不然你以为,本王再心慕你,也不会那般卑鄙吧”
春华脸更白了,眼睛睁大。
泪水从她眼中滚落。
她难忍地闭上眼,感受到极大的羞耻。
她泪落如珠,却要为自己的家人下跪,颤着咬牙哀求“是他们做错了殿下不要惩罚他们,他们不是有心算计殿下的”
乡野穷民,无知百姓,天真地以为算计一场就能拿捏住高高在上的王侯春华跟随公主那么多年,她深知这些王侯的骄傲。
他们可以自己要,但谁也不能逼着他们要。
晋王看美人落泪成这样、楚楚可怜,心里一叹,更加怜惜她。
晋王道“春华,你这是何必呢你现在是孤的女人了,就算是你的家人嗯,孤也会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去计较的。”
春华咬牙咬得自己舌尖都流血了。
心知可能性极低,然而她还是切切地仰头,哀求晋王“不知殿下、殿下可不可以放过小女子奴婢、奴婢也有情郎奴婢不愿、不愿”
晋王一愣,沉默了。
他有些不情不愿,毕竟这个美人很得他的心。但是春华哭成这样晋王本身性情偏柔,说难听点就是优柔寡断。他犹豫半天,左右为难。
晋王到底是在春华的泪水攻势下,心情不悦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王府,刚进门就被一个急匆匆出去的小厮撞了。晋王火冒三丈,一鞭子挥过去,觉得是谁都不将自己放在眼中。
晋王回书房,他的幕僚听到了晋王回来,连忙过来安抚殿下“殿下,千万不要动怒。您要忍耐您只有性情和顺了,才能在那两位皇子的夹击下有一线生机。”
晋王颓然。
他的几个兄长都是有本事的。
以前的二皇子文武双绝将他们一众兄弟压得喘不过气也罢,反正二皇子已经没了;现在的太子手段阴狠,什么都想算计;秦王母妃娘家势力大,秦王自己的王妃势力大,秦王还掌兵权在这些人的压持下,晋王若是脾气不好一点,不软一点,早被踩死不知多少次了。
晋王坐下,想到一个小小侍女都敢拒绝自己。而自己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居然就同意了。
他叹气“这种处处受人压制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
幕僚便再次劝,说陛下就喜欢他听话,晋王可千万不能不听话啊。
如是一番,晋王慢慢情绪好了过来,重新变得恭谦温和。幕僚们离开后,晋王妃过来,过问晋王是怎么了,为何好好的会发脾气,鞭打那个小厮。
晋王与自己这个继王妃感情是不错的。毕竟二人都是被压着的,同病相怜,反倒看彼此很顺眼。
晋王就将自己昨夜与春华的事说了。
晋王妃听说晋王幸了一个女子,心中微哀,却又忍下,道“是丹阳公主的那个侍女吗好似之前见过。”
晋王道“对,就是她就属她最好看,本王一眼看中。”
晋王妃想到夫君至今没有子嗣,她虽然心中妒忌,却为了子嗣,无论如何都是咬牙劝着夫君多幸女子的。
此时她便忍着心中不快,说“那不如臣妾去寻丹阳公主,管她要了这个侍女一个侍女而已。臣妾去说,殿下也不用坏了自己的形象。”
晋王心动了。
但是想到那日暮晚摇似笑非笑地跟他提什么她那个死了的侍女,晋王心里一寒,摇摇头
他喃喃自语“还是算了,自从丹阳从乌蛮回来,孤就总觉得她这个丫头哪里变了。好像狠了很多就还是不招惹她了吧。”
晋王妃心里啐一声“孬种”,面上却还是笑着,顺了晋王的意思。
而晋王则在琢磨着他是不是该在这时候有个子嗣了那两位兄长应该不会介意才是。
陛下的身体一日日坏下去了,说不定哪天就他要是一直没有子嗣,储君之争可就完全跟他无关了啊。毕竟能成为九五之尊的人,不能没有子嗣。
春华这边,晋王走后,春华也换好干净的衣裳。
她面如寒霜,面对自己这对在她的凝视下低头不安的兄嫂。
她的老母在旁边劝“进王府多好啊,春华你怎么不知道珍惜,现在还怪你兄嫂”
最是亲人,最是剜心。
春华心尖一痛,强忍着那股痛意,冷笑道“你们以为进王府是什么好事么晋王到现在都没有子嗣,你们就觉得这是正常的么我们殿下与我说,这是晋王为了不招人眼,强行没有孩子的。不然他怎么可能
“你们真以为晋王府是那么好的地方么”
她这么一说,自己这几个没有文化的家人才慌了。
她哥哥慌道“你的意思不会是晋王自己杀了自己的孩子吧不可能吧”
春华怒得跺脚“哥哥这种话你怎么能乱说说出口就是杀头的罪”
吓得她哥哥立刻闭上嘴。
而她嫂嫂也六神无主。虽然她想要自己的小姑子攀富贵,可是晋王府要是那种地方嫂嫂哆嗦道“那、那现在怎么办啊春华,一晚上而已,你不会怀孕吧”
春华一愣,然后目中再次凝泪。
她道“那得劳烦嫂嫂帮我熬一碗狠些的药了我不能怀孕的。”
她是他们家唯一有文化的人,其他人自然听她的。
她嫂嫂已经急忙忙向外走,春华想起一事,又出了门追上嫂嫂。
春华握着嫂嫂的手,多次嘱咐“一定要药效狠些不然像我们公主那般”
她蓦地闭嘴。
想到了丹阳公主在乌蛮时遭遇的那些事,目色沉痛。
既心疼殿下,却也害怕自己遇上和当年殿下一样的事。怕一次打胎不成,就得遭更多的苦若是可能,哪个女子会对自己那般狠心呢
天朗气清。
春华好不容易收拾了自己这边的事,说服自己只要晋王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春华回了公主府,去见暮晚摇的时候都心跳咚咚,唯恐晋王已经来找过公主,让公主交出自己。
然而她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却发现暮晚摇不在。
一个侍女说“殿下与言二郎一起进宫,求见太子去了。当是一些政事吧,我们也不懂。”
春华愣“殿下和言二郎和好了么”
侍女肯定点头“必然和好了。言二郎这几日常在我们府上,殿下都没有赶人走。”
春华怅然若失,自己的事暂且放一边,她开始担心暮晚摇
远离一个人,时间久了就习惯了;若是常和那人在一起,真的能够控制感情么
暮晚摇与言尚同车。
二人虽同车,却坐得隔断距离。
暮晚摇在想自己一会儿见到了太子怎么开口;言尚则是抓紧这段时间,低头看书。
马车先进皇城,再入宫城。到宫城的时候,车停下,外头的卫士去让人查看鱼符。就这个时候,车门被从外撞了两下。极轻的声音,力道也不重,车中人却都听到了。
言尚眼皮一掀,被那敲击声打乱读书。
见暮晚摇绷着脸,掀开车帘,伏在车窗上。她根本都没看到外面的人,就先开始斥了“杨嗣,你无聊不无聊是不是你用石子打我的马车”
外头那一身窄袖红衣的少年郎,正是杨嗣。
他漫不经心地抚着自己所牵马匹的鬃毛,回过头来看向马车,他露出一个英俊又无谓的笑。
他说“这么早就巴巴进宫难道还等着在太子那里用午膳么”
暮晚摇“你有脸说我我看想用午膳的人是你吧”
杨嗣笑得露出白齿,在日光下夺目灿烂,没有一点阴郁色。
少年风流,摇晃着手里的马鞭,差点扫到旁边的卫士。而他再端详暮晚摇几眼,见她容颜不错,情绪也很平稳。他便向前走两步,手撑在车辕上,向暮晚摇打了个响指。
他慢悠悠的“天气这么好,你还坐马车,不闷下来与我一起走走。”
暮晚摇说“不是我一人乘车。”
杨嗣一怔,脸色微沉。他一下子身子前倾,推开了马车门。而这一下子,他看到了车中除了暮晚摇端坐外,还有一个人。
那人坐在光线暗的地方,格外静雅。那人从头到尾不说话,让杨嗣还以为车中只有暮晚摇一个。
那人向杨嗣拱手行礼,声音温润“杨三郎。”
杨嗣再盯此人,将他清隽容貌盯了半天,想起来了“言探花”
暮晚摇笑起来“什么呀,人家叫言尚你乱给人取名字。”
她笑靥如花,眉目流波,杨嗣被她笑得尴尬无比,脖子都红了。然而他却做着不耐烦的样子,冷冷瞪她一眼。
杨三郎嗤声“我本来就记不住人名。”
杨三郎淡着脸看言尚,目中不悦“他来干嘛”
暮晚摇“当然是有事,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杨嗣眼睛落到暮晚摇脸上,他顿了一下后,又再次看了车中那少年郎一眼。杨嗣探寻的目光停顿了一二刻。
之后,什么也没表示,杨嗣好似随意地退开两步,不再管他们。
少年郎立在马旁,向暮晚摇懒懒地挥了挥手“那我先走了,一会儿东宫见。我让太子给你留午膳”
暮晚摇连忙“不用我说几句话就走,我不在东宫用膳。”
杨嗣上了马,纵马而走,暮晚摇趴在车窗口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少年背影料峭冷寒,肆意风流,并没有再回头看她。
关上了车门,暮晚摇看向沉静坐于车中的言尚。
见他在出神,暮晚摇便咳嗽一声,解释“他是杨嗣,就是太子身后的跟屁虫。我之前几次躲他,也是为了不想让太子知道我去了哪里唔,你之前也见过几面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言尚向她看来。
半晌,他说“殿下与杨三郎说话似乎很自如,不用思考太多。”
暮晚摇“因为他这个人就是很简单啊,跟他说话拐弯抹角他也听不出来。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了。”
言尚说“我不是说这个。”
暮晚摇“嗯”
言尚拧眉,半晌后缓缓道“我是说,殿下与杨三郎的话,似乎很多。”
暮晚摇不解,用眼神询问他这是什么说法。她和杨嗣认识很多年,多说两句话,也没什么吧。
言尚却也不说了。
他心想,殿下与他似乎并没有这么多话。他和殿下在一起经常沉默,经常无言以对。然而殿下和杨三郎却你来我往,不怕冷场。
马车重新行起,言尚垂目,静静翻着自己手中的书。
而暮晚摇好似忽然才想起一事,她带点儿恶意、又带点儿真心讨教,她含笑问“我好似从未跟你说过,李家希望我与韦巨源结亲你是知道的,太子这边其实是希望我与杨嗣结亲。
“你既然是我的家臣,那你帮我出个主意,我到底嫁哪个比较好”
言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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