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摇几乎被言尚的沉默不语吓住。
他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默认么
好在暮晚摇即将被他吓得头皮发麻时, 他好似终于回过神,微笑着解了围“殿下又在开玩笑了。”
暮晚摇大大松口气他没有默认就好。
诚然,她一直想和言尚春风一度。到现在都想, 初心始终不改。
然而她并不想和言尚之间出现除了“床”之外的其他关系。
暮晚摇手扇了扇风,故作怡然地站起来,嘟囔了一句天越来越热了。
然后她又像是扯开话题、又像是终于想起这事般, 让人去找方桐过来。
暮晚摇微怒“谁让他带言二来的我公主府,是闲杂人等能随便进出的么是闲杂人等能随意偷听我说话的么还有你们几个都看到了,却都不说话是不是哪天有刺客进了我公主府,你们一个个也都是死人啊”
这便是指桑骂槐,说言尚不好了。
侍女们茫然又无措, 被公主训得脸红,低头认错。
其实他们心中委屈, 因为根本弄不懂公主对言尚的态度。
公主经常嘴上说着不见言二郎, 可是他们真的拦住人, 言二郎真的不来时, 她又生气, 把火发到侍女身上。言二郎来的时候, 她也没有责怪侍女们。好几次这样了众仆就默认言尚在公主府是不一样的。
旁人不能随便进出,言二郎应该可以。
谁知道公主现在又说言二郎也不能随便进出了。
言尚轻轻一叹, 看仆从们因他受罚, 他便也上前请罪。其实他过来时, 他就想到暮晚摇也许会惩罚方桐等人。只是他挂心暮晚摇和赵灵妃的争执, 便没有点明此事。也或者他抱着一点侥幸心理, 想暮晚摇不会在意。
但暮晚摇现在在意。
自然就是他的错了。
言尚道“都是臣太过心急,忘了尊卑有别。殿下要罚便罚臣好了,方桐等人都是受我牵连,殿下莫罚得太重了。”
暮晚摇剜他一眼,冷斥“你现在倒想起尊卑有别了”
当着言尚的面,暮晚摇狠狠给她公主府的人重新树了规矩。规矩基本都是说给言尚听的,话里话外地骂言尚。显然她为了掩饰自己和言尚之前那点对视后的意思,格外不留情面。
言尚看在眼中,只当做不知。
放在旁人身上,被公主这么奚落,早羞愧地逃了。言二郎倒是礼数周到,公主罚方桐去抄大字,他还说帮忙,让方桐感激了一把。
如此折腾,不必赘述。
离开公主府后,言尚没有回弘文馆,而是直接回府,夜里继续读书。
虽说他朋友众多,但他和朋友相约也是有选择、次数极少。大家都知道他在忙着读书,便也轻易不打扰他。同时,朋友们送了言尚不少书籍,不少前辈资料,都是为了帮他能在博学宏词科上有个好名次。
当夜夜深,言尚结束了一天的读书,坐在案前,默想片刻。
然后他悬腕提笔,将今日读的书、做的事、说的话、见的人,一一默写下来。
坚持日日练字,又有出身书法大家的朋友提点,言尚现在这一手字,和几个月前已经判若两人。他现在的一手字,笔法古朴,气势沉着端宏。见字如人,光是看这一笔字,便能窥见言尚的心性之稳着。
而言尚每日不光练字,临睡前,他都会如今日这般,将自己一天所为,全部反省一遍,看是否有什么疏漏。
这是他从自己老师那里学来的。
不过他老师的本意只是勉励他,也从未想过还真的有人会每天这么自我反省,日日坚持。
言尚将一天做的事、读的书默写后,又一笔笔划过,再在不妥的地方加以批改注释,让自己加深印象。再到最后,墨笔悬于半空,他沉思许久,久久不落笔。
笔尖所凝的墨汁滴在了纸上,淋淋漓漓,断断续续。
好一会儿,言尚手腕微低,在纸上的空白处,写下了几个字暮晚摇。
将笔放下,端坐之时,他盯着这个名字,目光变得复杂。
丹阳公主暮晚摇啊
在此之前,他也偶尔会在夜里临睡前自我反省时,写下她的名字。但从没有一刻,盯着这个名字,让言尚坐了这么久,不知道该怎么想,该怎么继续。
他再次想到白日时自己听到的暮晚摇喝退赵灵妃的话。
他并不知道暮晚摇只是信口胡诌,并不知道暮晚摇自己都未必多想过她说的话。但是她太会说了。
她不光打动了赵灵妃,让赵灵妃知难而退也打动了站在屏风后的言尚,让言尚静静聆听,久久没有站出去。
他那时隔着屏风看她时,便觉得她的形象在他眼中变得何等鲜明,何等坚韧有力。
能说出民生,能说中他的心思言尚的心被暮晚摇在那一刹那击中,他说不出话,只觉得自己好似终于寻到了理解自己所求的人。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志气相投的人,何其难得
甚至这份志气相投,远比皮相、远比心性,更打动言尚。他见她貌美可爱心动,却不如见她胸襟开阔,更为她所折服。
言尚闭了目,压下心头的激荡之意。他原先并无情爱的想法,对公主哪怕有时克制不住地想关心靠近,他也是非常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太近然而人生一世,知己难求。
到此一刻,他才明白,若是这般与自己志气相投的人,能与自己结为伴侣,自己是何其幸运
盛世安康,知己,一红颜相伴他言尚一生所求,也不过如此了吧。
千头万绪,在言尚脑海中一一掠过。重新睁开眼后,言尚舒了口气,揉了揉因读书一天而酸痛的脖颈。
他起身,将自己反省所写的那些字,放到火烛前,一点点烧掉。他确实是这般小心之人,哪怕自己没有做什么坏事,也不会留什么痕迹。
当火烛烧到“暮晚摇”三个字时,言尚目露温柔色,微微笑了一下。
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如这般与自己志气相投的少年公主,自己不光要助她,若是真能尚公主那是何其幸运。
他该调整自己和暮晚摇相处时的态度了。
字条烧完,洗漱之后,言尚去箱子里取明日要穿的衣裳。他收拾袍衫时,从箱子里掉出一个玉佩来。玉佩碧绿,握手清凉。
言尚看到这枚玉佩,怔了一下,将玉佩握在了手中翻看,沉吟半晌。
这是他离开岭南时,他阿父交给他的祖传情定信物,让他若是遇上心仪的女郎,就将玉佩送出去。
不过因为言尚无心此事,又因种种缘故不适合现在谈婚论嫁。他到长安后没几天,就将这个玉佩扔在了箱子里,再也没翻出来。此夜不经意见到了这玉佩,言尚心中一动。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微微红。
他将玉佩从暗无天日的箱子里取了出来,和自己平日要穿的衣裳放到一起,然后熄灯上床。
想来从明日开始,这块寄予了言父深切盼望的玉佩,终于能在言尚身上出现了。
天亮后,暮晚摇不紧不慢地吃了早膳,又翻了一会儿乐谱,看了看昨日幕僚们递上的折子。
估计早朝已经结束,时间差不多了,她才悠悠然出门,打算去东宫。
出外院,在府门前的门楼前,暮晚摇看到了一道云秀如竹的修长背影,正在和方桐、还有两三个侍女说着什么话。
暮晚摇以为自己看错了,不觉眨眨眼,停住步子。
“殿下”仆从们的请安,让那人回过了头。那人露出笑,眉目温润,和仆从们一同向她请安。
暮晚摇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风雅隽逸一如往日,只是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哦,也许是他手中拿着的一束还沾着露水的粉红杏花。
看暮晚摇盯着自己手中的一枝花,言尚低头看了看,笑着解释“是一位朋友家中养的杏花原本要死了,我与他一同研究了两个月,没想到他的花又开了。他喜不自胜,大清早就来送花给我。”
言尚晃了晃手中的那枝杏花。
露水微微溅上他的衣袍和手。
粉色照人,衬得他更是面容清隽多雅。
他随意地晃了两下花,看暮晚摇盯着,就将花向前递了递“殿下喜欢的话,便拿去玩吧。杏花这般鲜妍多娇的话,自然配殿下这样的人物。留在我这里,反倒可惜。”
他说话一贯好听,暮晚摇已经听得很习惯。
暮晚摇“你大清早地过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花么”
虽然语气不善,暮晚摇却还是向身后的夏容使了个眼色,让侍女们上前,将这株还沾着露水的杏花收走。她确实见到这花就心里喜欢其实更喜欢的是言尚晃着这花的闲然模样。
男子拿着花而不显得女气,可见言尚的气质之好了。
言尚微笑着回答公主“是因昨日方卫士等人因我受了罚,所以我来看望。”
暮晚摇看向方桐等人,果然见他们一副感动得不行的样子,显然在暮晚摇还没出现的时候,言尚收买人心收买得非常成功。
暮晚摇嗤之以鼻,不屑理他,她抬步往外走。
没想到听到了跟随的脚步声。
她乜向跟上来的言尚。
言尚跟随着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折子给她“昨日本该与其他幕僚一同给殿下,只是事情太忙,给忘了。想来惶恐不安,自然今日亲自走一趟了。”
暮晚摇接过他的折子,翻了翻就让旁边的侍女收了。
幕僚们本就是为她出主意的,她平日拿大主意就好。不过言尚因为忙着读书的缘故,平日给她递折子的时候很少,没想到现在竟然送上了。
暮晚摇心里嘀咕两句,也没放在心上。然而谁知言尚竟然还没走。
她要上马车时,看言尚站在府门口目送她。
暮晚摇“”
她这才觉得奇怪“你平日这时候不是已经去弘文馆了么怎么今日这么晚还在家中”
言尚惭愧道“昨日读书睡晚了。”
暮晚摇“哦。”
顿一下,她盯他半天,想到一个猜测,却觉得不太可能。但她仍迟疑着试探“你是让我送你一程的意思么”
言尚露出惊喜色,说“如此便麻烦殿下了。我正好有一些政事,想请教殿下。”
暮晚摇一愣,却是看到他脸上被自己用簪子划破的伤,心中一虚下,答应了他的请求。
因为言尚早上主动上了暮晚摇的马车,暮晚摇一直心思恍惚。
她在东宫和太子谈政务的时候,也好几次走神,想到言尚早上时的笑容。总觉得他的笑容,比平时真切很多,距离和她近了很多她没有感觉错吧
“摇摇,你有没有听孤说话”太子无奈地放下折子,看向这个心不在焉的妹妹。
暮晚摇回神,漫不经心“我听着呢。大哥是说父皇身边没有自己人,但贵妃却是三哥的母亲,怕贵妃在父皇面前嚼舌根,所以希望我多陪陪父皇,为大哥多说说话。”
太子点头。
叹道“今年年底大典,正好赶上父皇大寿。孤想好好操办,让各国来朝庆。这银钱就花的多了。怕有人不满,还需要摇摇在父皇面前多为孤说说话。”
太子出身差,不过是占着一个长子的名号,才能在嫡子二皇子夭折后,成为太子。
苦于在皇帝身边没有人说话,太子就寄希望于暮晚摇。不管怎么说,皇帝膝下就只有两位公主而已。
而且暮晚摇这般可怜,既是嫡女又是幼女,看在暮晚摇是先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脉的份上,皇帝应该每次见到暮晚摇,都会生起怜惜之情。
暮晚摇心里隐有些不开心,她是非常不想去人面前扮可怜,让人来同情自己。但现在为了太子。她少不得在皇帝面前多卖点乖,让皇帝觉得亏欠她。
暮晚摇答应了太子,说会配合太子,之后她就去父皇那里尽孝心去。
太子嘱咐“你将你的脾气收一收,扮演好以前的你自己。”
暮晚摇一顿,淡声“我知道了。”
真是可笑。
她居然要在皇帝面前扮演以前的她,就为了装可怜,让皇帝同情心怜。以前的她早就死了但是所有人怀念的、希望的,都是以前的她。
他们希望暮晚摇扮演好暮晚摇自己,不要让他们觉得愧对。
言尚一整日在弘文馆读书。
不断遇到朋友。
朋友每每看到他,和他寒暄时,就会注意到他的脸“素臣,你的脸怎么了”
言尚摸下自己左脸上的划痕,这两日来不知道多少次回答同一个问题。
他言简意赅“猫挠的,别人的猫,现在已经不见了。已经用药,过两日就好了。也不用帮我捉猫。”
看到向来有礼的言二郎因为被同一个问题所烦,回答这么简单,朋友怔了一下,笑起来,拱拱手走了。
然后再来一个朋友,看到他的脸大吃一惊;
再再一个朋友,忧心问他这算不算毁容;
再再再一个朋友,盯着他的脸看半天,言尚主动解释
总之,一整天下来,每个见到言尚的人,都关心他脸上的伤。毕竟太过明显。而基本每次有人这么问,言尚都要想一遍暮晚摇拿簪子砸他的狠劲。
一遍遍回想,好几次都为此走神,让言尚不禁苦笑。觉得弘文馆待不下去了他是来读书的,不是来天天被人关心他的脸怎么了。
想来在脸上的伤好彻底前,他不太愿意去弘文馆了。
在皇宫消磨了半日,下午的时候去一个生病的大臣府上看望,傍晚回到公主府所在的深巷时,暮晚摇已经疲惫不已。
她在马车上歇了一会儿,下车回公主府时,竟见言尚背着一竹匣书,才回来。他在夜风中归来,日日如此,让暮晚摇抑郁了一天的心情好了很多。
装了一天,她现在可以不伪装了。
暮晚摇停下看了他几眼,他看到了她,便向她行礼。
暮晚摇看到他弯身行礼时,汗水覆在颈上,莹莹透湿,连圆领里面的白衫都被打湿了。他抬起脸时,暮晚摇看到他脸上的划伤,目光闪了闪。
而她又见他汗流浃背,背了这么多书暮晚摇“弘文馆不让你待了你要把书全搬回来”
言尚自然不说是自己脸上的伤闹得自己没法在弘文馆待下去。
他这人从来都是给人面子的。
他微笑“是天太热了,弘文馆的人太多,每日空气沉闷,我在那里读书也实在是脑中发昏,便打算将书搬回家,这一两个月,暂时都不去弘文馆了。”
暮晚摇奇怪道“你把书搬回家读你家里有冰”
言尚微滞。
他说“纵是没有冰,也比与一群人挤着好一些。”
暮晚摇盯着他窘迫的样子半晌,噗嗤笑了,一下子明白他是贫寒、买不起冰。
暮晚摇柔声“算了,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你拿着书到我府上读书来吧。大热天的,你别把自己闷得中暑,又得耽误时间养病了。”
言尚感谢她。
又望着她,温声劝道“既是天气炎热,殿下也少出门,多在府上歇歇才是。殿下身体娇弱,岂能禁得住这般日日出府呢”
暮晚摇愣一下。
然后低头抿唇笑。
她喜悦他的关心,又不愿表露出来,便只是含糊道“用得着你说”
她说话永远这样带刺,言尚无奈地笑了一下,不说什么了。
烈日炎炎的午后,公主府的外宅正堂上,屏风只留一面,其他三面都空了出来,可以看到院中清湖池榭的景观。
屏风前,有笼中放着冰片,为此间消暑。侍女们都远远躲开,不在此打扰主人。
蝉鸣声伴着翻书声,清静无比。
言尚坐在一张案前,翻看书目,时而做笔记。这是一张长案,案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摆着切好的、用冰镇过的瓜果。
而在言尚后方稍微一点儿,放着一张美人榻。
暮晚摇原本是靠着榻,手中拿着一本书在看。只是日头昏昏,太阳太刺眼了。她拿团扇挡着眼,闭目歇一会儿。
这般一歇,便觉得这样也很舒服。
言尚看完一段书,舒展了一下手臂,回头,见暮晚摇斜靠在榻上靠枕上,团扇遮着脸,手腕露出雪白一截,手指松松搭着一本书。侍女们也看到公主殿下大约睡着了,便过来查看。
她们俯身,将殿下挡着脸的扇子微微向下扯了下,看到殿下额上的一点儿汗渍。侍女们回头,见笼中的冰已经化了,便张罗着重新取冰。冰重新置上后,她们想将冰笼拉近公主所卧的长榻。
暮晚摇闭着眼,模模糊糊地听到言尚和侍女们在说话。
言尚低声制止她们“冰太过阴凉,不要离殿下太近了。”
侍女道“但是殿下出汗了。”
言尚迟疑一下,温声“我用扇子帮她扇一扇好了。”
侍女们连忙“怎敢劳烦二郎”
言尚笑一下,说“不碍事,我正好读书读得累,歇一歇便是。”
闭着眼的暮晚摇一笑,翻个身,随便他们折腾。
言尚坐在了榻边,低头轻唤她两声。暮晚摇听到了,但是她不想理他。
他大约便以为她真的睡着了,小心翼翼地将书从她手中取出,又拿出薄被为她盖上。暮晚摇正要不满睁眼,质问他是想闷死她么,就觉得自己挡在脸上的团扇也被拿走了,一阵清凉的小风向她袭来。
暮晚摇心中一怔,没有睁开眼。
凉风阵阵,一会儿又一方帕子拂在了她额上,为她轻轻擦去额上的汗珠。
他极为细致妥帖,还伸手,轻轻拂过她脸上沾上的一点儿叶屑。
暮晚摇几乎毛骨悚然。
她不觉得炎热了,因她前面的日头都被言尚挡住了。他还为她扇扇子,扇扇子也罢,他手竟然落在她脸上,帮她擦什么东西。他的手指微烫,一点点擦过她的脸,暮晚摇被他摸得面红耳赤。
她要努力至极,才能忍着睫毛不动,忍着不睁开眼。
只觉得现在要是睁开眼了他们两个都很难堪。
言尚的手搭在她手上,用帕子将她手掌心的汗水擦掉。他喃声“殿下怎么睡着都握着拳不累么”
暮晚摇心想你要是不坐在我这里,我也不用握拳抵抗啊。
她被他擦了汗,却因为他就坐在她面前,离她太近,他还一会儿动她这里一下,一会儿要为她整理一下衣裳,暮晚摇僵硬又崩溃。
她脸越来越红,言尚竟还在慢腾腾地折腾她。
终是快要忍不住睁眼时,有侍女来报“殿下,韦七郎来了。”
言尚看过去,正在迟疑要不要让韦巨源等一会儿,就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他回头,见暮晚摇掩口打哈欠,坐了起来。她一坐起来,轻薄如纱的衣袖与他的手搭在一起。
午睡后的美人喘息微微,面颊绯红,如水美目诧异地向他望来。
言尚一僵。
被她看得脸也红了。
他干干道“殿下睡着了,我为殿下扇扇风。”
二人对视片刻。
然后各自移开目光,当作无事发生。
暮晚摇口上道“哦。”
韦树被侍女们领着过来。
暮晚摇不耐地拿着扇子扇热风,觉得闷热不已。而她打眼看到韦树过来,夏日之下,少年依然如一捧雪般走在庭下,清清凉凉,一点儿汗都没有。
他这般走来,一下子就让人觉得这里没有那么热了。
暮晚摇看到美少年便开心,笑吟吟“巨源怎么有空在这么大热天出门”
言尚不禁看向暮晚摇,见她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韦树。清隽貌美的少年,她一看到就欢喜,更何况是韦树这般安静的性格
基本每次韦树来见暮晚摇,暮晚摇心情都是很好的。
韦树也习以为常。
只是言尚多看了暮晚摇两眼,微皱了眉。
心想难道她看到好看的郎君,都这么直接
她并不是看到他时会笑,她看到所有长得好看的郎君,都会笑
韦树看到言尚也在,惊讶道“言二哥怎么在这里”
言尚怔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韦树探寻的目光落在公主和言尚面上,若有所思“我早就觉得殿下和言二哥”
暮晚摇一骇。
连忙打断“巨源,不要胡说我与言二郎清清白白”
韦树“那言二哥怎么在这里”
暮晚摇说“他是我的家臣,在我这里有什么奇怪的”
韦树心想,可是你显然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你让言二哥坐在你榻边,看你睡觉
韦树面容古怪。
他心性聪慧,暮晚摇不敢让他多想,连忙问“巨源来寻我何事”
韦树便答道“向殿下借一本孤本。我问了人,说是殿下这里应该有这本书。”
暮晚摇说“好,我去帮你找找。”
她的侍女们显然是不可能找得到书的,暮晚摇只好起身自己去藏书阁。她走之前,唯恐言尚和韦树在一起,韦树又追问他们是什么关系。暮晚摇瞥一眼言尚,言尚何等心思,立刻反应过来。
言尚跟随起身,向韦树解释“我帮殿下一同去为你找书。”
韦树看着他们一起站起来,他眼眸漆黑清泠,只默然不语。
走在前往藏书阁的长廊上,暮晚摇身后跟着言尚。
她便发了火“方才韦树问话,你为什么不说话,让我说话”
言尚“什么”
暮晚摇火冒三丈“他误会我们的关系,我解释我们清清白白,你为什么不解释巨源向来对我的话持有保留意见,但他很信任你。如果你当时开口解释,他一定就信了。”
言尚静片刻。
暮晚摇不耐烦地推他“说话”
外头阳光透过细孔斑驳照入,廊下阴影光如一重重池藻游动。
蝉鸣不绝,午后闷热。
暮晚摇听到言尚声音低凉“我要如何解释我和殿下,难道是清白的么”
暮晚摇怔住,猛地回头看他。
他停住步子,静静望她。
他说“也许殿下心里是清白的吧。但是我心里不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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