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小说:尚公主 作者:伊人睽睽
    杨嗣跳上马车, 坐在暮晚摇对面,暮晚摇只是皱着眉,却也没有赶他下去。

    因她和杨三郎的交情,本就如此。

    只是他和她提起言尚,又说起什么希望她幸福之类的话, 让她一下子发怔,偏过脸,奇怪看他。她认识他这么多年了, 这不像是他能说出的话。

    暮晚摇“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她反问“我喜欢他如何,不喜欢他又如何”

    杨嗣笑了笑。

    他的笑容干净明朗,像冬阳一般, 有少年郎的那种无畏又洒然的风格, 与长安其他贵族郎君的矜傲自持都不同。

    杨嗣非常认真地看着暮晚摇“不喜欢就当我没说。但是你如果喜欢言二的话,那就告诉我, 我帮你仔细观察他,看他适不适合你。什么地位、身份, 你都不用多想。你只看你的心, 然后告诉我。摇摇,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纵使我是帮太子的, 你也应该知道, 我不会害你, 对不对”

    暮晚摇静静看着他, 一时眼睛如有清光照在湖面上, 流光溢彩。

    她垂下眼,攒紧自己的手。

    她喃声“不合适的。”

    杨嗣“你何必管合适不合适就问你自己喜欢不喜欢啊。你不能每段感情都为了利益而付出,不是么你好歹是一个公主,难道想嫁一个郎君,就必须听别人的”

    暮晚摇微有些茫然。

    这是言尚之后,第二次有男子鼓励她去喜欢她想喜欢的人。

    暮晚摇失笑“你在说什么啊那怎么可能不管”

    杨嗣淡声“那你现在追求权势做什么你想要权势,不就是为了什么事都能自己做主么你有了权势,还不能喜欢自己想喜欢的,那你何必现在这么操劳人立于世,不必总是循规蹈矩,不必总是说服自己,总是应该任性一把,为自己而活。”

    暮晚摇怔怔看着他。

    他俯眼向她看来,冷淡的眼神中,光突然柔了下来。他俯身,伸出有些粗糙的指腹,在她脸上轻轻搓了一下。

    暮晚摇愕然,后仰身,没想到他突然会掐她的脸。她恼道“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脚”

    杨嗣揶揄“怎么,现在连碰你一下都不行了还说你没有喜欢言二”

    暮晚摇嘴硬“就是没有关你什么事”

    杨嗣“啧。”

    他似笑非笑“你这个学人精。学我说话,学我做事怎么就不学我的脾性呢我要是你,才不会像你这样不敢承认。”

    暮晚摇瞪大眼,眼睛猫儿一样,又妩媚又警惕。她涨红脸,想反驳“谁学你了”,但是一对上杨嗣那看透一切的眼睛,她又将话憋了回去。

    低头自嘲一笑,手心攥得更紧了。

    是啊,杨嗣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就是在学他。恐怕她回到长安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

    她为什么要学他

    因为他是她身边,她认识的人中,最肆意、最潇洒的人了。从小就上房掀瓦,从小就想做什么做什么。杨嗣他阿父,太子殿下,从小就是被这个祖宗吊在后面,给他收拾烂摊子的。

    暮晚摇很羡慕杨嗣啊。

    她在乌蛮时过得那么委屈。当她想改变自己那柔和的性情时,她不由自主地就想到杨嗣。她想变得像杨三郎一样,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想看谁不顺眼就不理谁

    所以她学杨嗣行事,学他说话。不知不觉中,暮晚摇真的把自己变得和以前很不同了。

    然而性格大变又如何呢很多事依然是要冷静的。

    暮晚摇垂眸,不与杨嗣再说言尚,反而问“你怂恿我这样,是不是因为你不想娶我的原因呀”

    杨嗣“我不是早说了么我无所谓啊。反正娶了你也能纳妾。”

    暮晚摇瞪过去“你”

    他一下子笑了起来。

    杨嗣伸手摸摸她的头“行了行了,总之我该说的说完了。你偷偷来见言二的事我也当没看见,不过你这里有没有带什么好一点的能送人的礼物”

    他望天道“我昨天和太子吵了架,我想带点礼物去东宫赔罪。”

    暮晚摇瞥他“你真是没有诚心啊。赔罪道歉还要从我这里搜刮,太子知道了多寒心”

    杨嗣笑眯眯“他怎么会知道你不去告状,他就不会知道啊。你要是告状,我就跟他说你不想嫁我想嫁言二,你看太子怎么收拾你。”

    暮晚摇“你胡说八道根本没有的事”

    杨嗣“那你就是哭着喊着想嫁我了”

    暮晚摇被他气得半死,抬手就要打他,而他手臂随便毅一格就控住了她,让她根本打不到他。

    暮晚摇气“你滚吧滚吧方桐,把我带的酒给杨三郎拿上,赶紧让他走”

    杨嗣被暮晚摇赶下了马车,附送少年公主被他气红的脸,还有他怀里抱着的酒坛。

    杨嗣随意地挥手摆了摆,跟暮晚摇告别,就要走了。暮晚摇看着他的背影,又喊住他“杨三哥”

    杨嗣后背微微僵了一下。

    她和亲归来后,第一次这么喊他。这一声,好像让他回到少年时候,好像那个娇娇的小公主,仍无忧无虑地跟在他身后,柔柔地拉着他的衣摆,说“我不能让你走。大哥让我看着你,你要是走了我没法跟大哥交代。”

    那时她被他的冷脸吓得面容雪白,却仍是倔强地跟着他“杨三哥,你去哪里你也带我一起好不好杨三哥,你不要不管我,不要丢下我呀。”

    杨三哥,杨三哥。

    午夜梦回。

    如同魔障一样折磨着他。

    她嫁去乌蛮和亲后,杨嗣在梦里,就总是梦到那时候的她。可是他还是丢下她了,还是不管她了他带不走她,帮不了她。他将她丢在了梦魇中,弄丢了她,再也找不回来。

    是他不好。他当不起她一声“三哥”。他不是好哥哥。

    杨嗣僵立半晌,静静看着皇城前方喧嚷人群。他的心因为那一声“杨三哥”而痛不欲生,又要强行压下去。

    杨嗣回过头,看向掀开马车帘子望着他的暮晚摇,露出了和往日无异的笑容。

    他吊儿郎当地开着玩笑“摇摇妹妹怎么了”

    暮晚摇瞪他,又低声“我知道你不娶妻,是挡在我前面对我好。杨三哥,我知道的,谢谢你。”

    杨嗣啧啧“你想多了吧谁是为了你我这般英俊潇洒,不想早早成亲,和你有什么关系”

    暮晚摇又气又笑地白他一眼。

    她说“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郎我帮你看看好不好”

    杨嗣盯着她“你这是承认你想让我帮你看看言二,跟我在这交换条件呢”

    暮晚摇恼羞成怒“没有我只是关心你的婚姻大事想找到一个女郎能制住你,让你再整天气我”

    杨嗣便仰着头看天,真的认真去想他喜欢什么样的娘子了。

    他说“我喜欢性情温柔的,贤惠的,听话的,说话柔声细语,办事无微不至的那种。但也不要小家碧玉,她最好再长得天仙一样,性格大方能带出去见人一些,和我志气相投,能理解我的想法”

    暮晚摇“”

    她阴阳怪气道“我随便问问而已,你想法还真的不少啊”

    杨嗣笑眯眯看向她“娶妻嘛,当然要认真想了。你不是要帮我相看么,那你好好帮我找呗。”

    暮晚摇默半晌。

    见他开玩笑中也透着几分真,她才幽幽道“你和我看异性的眼光,还真的是出奇一致啊。”

    杨嗣怔一下。

    一下子想到了言尚。

    他“唔”一声,托下巴沉思道“你是说言二言二若是女的,倒是很符合我的要求啊他家中有没有什么妹妹啊”

    暮晚摇警惕“没有,你别随便肖想人家的妹妹”

    言晓舟才多大啊,还比赵灵妃小些呢。言晓舟平时被言尚保护爱护得那么好,被她哥哥无微不至地呵护暮晚摇虽然很嫉妒言晓舟,但她要是敢打言晓舟的主意,言尚会不高兴吧。

    杨嗣看她那个防备他的眼神,他就奇怪她防备什么呢。杨嗣翻个白眼,反正他也就是随口说说,这次便是真的走了。

    言尚那边,虽然被人群围着关心,但他七窍中仍分出一神,盯着皇城斜对角、屋舍角落里的那辆马车。

    他看到杨嗣被赶下车,然后仍笑嘻嘻地和车中人说话。掀开帘子,惊鸿一眼之下,只看到一个轮廓。

    但言尚不可能看错。

    他看到暮晚摇脸红了。

    隔着距离,他只看到她脸红,却没看到她其他神情,因为帘子很快放了下去。

    言尚不知道暮晚摇是被杨嗣气得脸红,他想到的是另一个可能他心头略有些怔忡,想怎么能这样。

    她昨夜才和他今日就和杨三郎她是不是太不注意男女之间的界线了等他见到她,他、他当与她说此事才是。

    她既然和他好,就要和其他男子保持距离才是。

    言尚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些,眼睛仍时不时地看眼那辆马车。他看到杨嗣走了,因为他一直盯着那个方向,杨嗣随意一抬头,看到他了。

    杨嗣愣一下。

    言尚向那边颔首致意,他看到杨嗣便也笑起来了。杨嗣也不过来打招呼,而是举了举手中的酒坛子,大意是说自己要去喝酒了、改日再和言尚相聚言尚面上温和地点头,心中却想,那酒坛子好像也是从暮晚摇车中拿下来的。

    她赠酒给杨三郎的。

    言尚心中便更乱。

    甚至有些恼自己不喝酒。暮晚摇像个酒鬼的样子,他总是不喝酒,会不会和她差距太远杨三郎和她关系这么好,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那两人都爱喝酒的缘故

    然而喝酒不喝酒哪有那般重要

    紧接着,杨嗣走了,言尚再等了一会儿,见那辆马车也走了。

    言尚一怔,心里最后一丝念想也被打破。他想原来她不是来见他的啊初时看到那马车,他还以为是他想多了。

    暮晚摇原本是要见言尚的,但是杨嗣跟她说了一通话,杨嗣是鼓励她,暮晚摇却被他说的发现自己太不冷静了。

    明知不可能,她竟还想见言尚。

    明知不可能的事,就应该控制住啊。

    所以杨嗣走后,暮晚摇呆呆在车中坐了一会儿,也让人驱车走了,不打算见一见言尚了。

    言尚从牢狱中出来,一时间成为了长安士人中出名的人物,谁都想来结识他。

    这也罢了。

    那些营救他的人,言尚出来后,按照他的风格,他也一定会一家家登门拜访,去道谢。如此一来一往,言尚给自己定下了两日时间,处理这些人情上的账。

    言尚也登门去拜访刘相公了。

    虽然那日三堂会审时,刘相公没说什么,但是言尚清楚自己能够这么快出来,一定和刘相公的态度有关。言尚专门挑了一日去拜访,即便刘相公不见他这样的小人物,言尚也一定要做足姿态。

    宰相府的守门小厮拿到言尚的帖子后,并没有让言尚多等,而是殷勤请他进去。

    言尚心中一顿,心想按照宰相府门前门庭若市的风格,自己这么快被接见刘相公一定也是想见一见他的。

    刘相公府上的正堂中,不只有刘相公一人,还有另一位宰相,张相公。

    张相公曾经得过言尚行卷,但是并没有帮过言尚。让言尚不得不转投暮晚摇,让丹阳公主帮他。

    刘相公在家中邀请张相公来吃茶,管事来报说言二郎求见,刘相公让人进来,张相公就愣了一下。

    张相公说“好嘛,我说你好端端的请我吃什么茶。原来是为了言二郎”

    刘相公抚须而笑。

    刘相公说“三日前的三堂会审,这个言素臣给我的印象实在不错,我有心想提拔他。听说你当日得过他的行卷却没有帮他,我便想问问你对他的看法了。”

    张相公便回忆自己当初看到的行卷。

    张相公摇头道“实在没印象。恐怕这人才情一般,让我实在记不住。”

    刘相公便道“一个人如何,不是只看才学如何。我看朝廷这套选官制度,什么时候得变一变了。不然把言素臣这样的人才拦在外面,尽招来一些迂腐的只会吟诗作赋、半点政务也不会的人,实在没道理。”

    张相公不语,选官制度当然要一点点变,但他们都是大世家出身,这种动自己利益的事,即使心中有数,也不会说太多。

    张相公转话题“看来你是真的很看好这个言二郎。怎么,是想收这个人做弟子,还是想把你的宝贝孙女嫁给他啊”

    张相公此言一出,屏风后传来一个少女娇嗔的声音“张爷爷怎么这么说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张相公“”

    他看刘相公,刘相公抬头抚须,认真看天上白云。张相公惊愕无比地扭动脖颈,看向南面那张素面屏风。

    方才没注意,他现在才看到,这屏风后影影绰绰,竟是站着一个妙龄少女。

    那少女快速地从屏风后探了一个头出来,跟张相公打声招呼,听到了脚步声,她又快速地躲回屏风后了。

    这位正是刘相公最宠的孙女,刘若竹小娘子。

    小娘子今年已经豆蔻年龄,但是刘相公宠爱孙女,看哪个郎君都看不上,不愿把孙女嫁出去。

    而今天这都隔着屏风相看了,刘相公的心思,显而易见了。

    张相公一下子对言尚产生兴趣了,刘相公把自己的宝贝孙女都拿出来了,他倒要仔细看看这个言二郎,到底是什么样的风采,能让刘相公这般看中。

    言尚过来时,便向刘相公和张相公请安。

    张相公看他“你是不是向我行过卷,我却没搭理你你现在有没有怪我当初不理你啊”

    言尚笑了笑,说道“相公日理万机,怎能总是盯着我等这样的小人物行卷本是一个机会,有也好,没有也没什么。怎能因为对方不赏识自己,而心生怨怼呢且张相公多年来为朝廷选举了那般多的人才,尚敬佩还来不及,怎能因自己没得到相公的赏识,就怪相公

    “相公这般问,让尚惭愧了。”

    张相公面色古怪,看向刘相公。

    刘相公挑眉,对他笑一笑,意味深长看到了吧此人就是这般会说话。不然当初三堂会审,他也不可能一个人把三方人马全都说服。

    偏言尚不卑不亢,态度温和,并不是那类急切献媚的风格,就很让人生好感了。

    张相公跟刘相公使眼色我看出来你为什么欣赏他了。他和你年轻时的作风一样啊,谦谦君子,八面玲珑。

    刘相公唇角笑意加深,却笑而不语。便由张相公做主,继续问言尚几个问题,角度刁钻无比。

    刘相公的孙女,刘若竹躲在屏风后,悄悄看言尚。

    前几日她阿爷回来,就与她说了。说现在有一个言二郎,阿爷非常看好。若这个言二郎懂事,知道登府来拜,就让她相看一番。若是言二郎不懂事,都不知道来拜,此事便作罢。

    所以三日前,刘若竹就开始浮想翩翩,想是什么样的少年郎,让阿爷这般喜欢。

    她父母做主不了她的婚事,全凭阿爷做主。刘家上下都信任刘相公的眼光,刘若竹想了三日这个少年郎该是什么样子,而今她躲在屏风后悄悄看

    看他身形萧肃,灼然玉举,颇有古风。

    他的声音很柔和,说话极有自己的一套韵律,不紧不慢,那个张爷爷问话问的尖锐了,他语气也不见急促,可见是个很有自己章程的人。

    他时而侧过脸,时而微笑。

    原来他的眉毛那般悠长,眼睛里不说话时也带着三分笑意。他的鼻子很好看,抿唇时的样子也很有气质在光影斑驳的大堂前站立,刘若竹的心已经深深被他牵动。

    “晴浦晚风寒,青山玉骨瘦”。

    他就是那“青山玉骨瘦”啊。

    刘若竹红着脸,捂着砰砰心脏,心里非常满意阿爷要为她做主的这门婚事。她就等着阿爷什么时候跟言二郎提起虽然言二郎现在出身差一些,但是阿爷眼光不会错,刘若竹根本不担心这个。

    她只忧心这位郎君会不会喜欢自己。

    她希望他喜欢自己,而不是看在阿爷的面子上对她点头。

    张相公问了些问题,言尚对答如流。

    张相公和刘相公很快看出,言尚的学问还是可以的,只是诗赋这方面,他实在普通,挖掘不出什么才华;但是问起政务见解,言尚的回答就不会如他对诗赋那样毫无见解了。

    张相公点了头。

    刘相公便更满意了。

    刘相公笑道“你从三堂会审走过,已经是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了。我如果直接让你进中书省当官,你意下如何呢”

    言尚从那位刘相公追着他不停问朝廷几个部之间的话,就猜到对方有意授官了。不过言尚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温声“自是不敢驳相公。只是尚已经读书数月,即将参加十月份的制考。尚虽不才,却也仍想试一试自己的本事。难得能在弘文馆,有如此多时间读书,当是人生难得一机会。尚不愿浪费,亦有许多不解的问题,想讨教刘相公,只是怕相公嫌麻烦而已。”

    气氛一下子微冷。

    张相公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如他这样在官场沉浸多年的人,当然一下子听出言尚的拒绝之意。哪怕对方说得再委婉。

    哇。

    刘老头被拒绝了。

    这出戏好看。

    刘相公面不改色,盯着言尚半晌,点了点头“你想多读书,有一辈子的时间。不是说你现在在弘文馆为了制考要读书,等你当官了,就高枕无忧,再不必读书了。你当一生手不释卷,才能弥补你和他人的差距。”

    他暗里损言尚出身寒门,和世家子弟的差距甚大。

    言尚拱手“多谢相公教诲。”

    刘相公“嗯。”

    如此又寒暄了两句,言尚告退。

    他离开后,刘相公就沉了脸。

    他的孙女从屏风后跑出来,跺脚怪罪“阿爷你怎么这样你都没提我的婚事”

    张相公故意道“刘老头怎么不收人家当弟子了,怎么不把孙女许给人家了是不是因为人家一句话,你就看不上人家了”

    刘相公瞥自己那个不嫌事大的同僚一眼。

    刘相公道“言素臣性子竟有傲气一面,我是真没想到。呵,既然有傲骨,那我便要多磨磨他了。”

    张相公啧啧“还没当人老师呢,就要磨人家了。素臣可真是可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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