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在客厅的餐桌上孙蕊看见早上她留给黄少天的那张纸条，大概是出于心虚的心理她赶紧把它给揉了。
黄少天在厨房里翻着冰箱的冷柜，嘟哝着：“我记得上次买过两包速冻的云吞，放哪里去了？”
孙蕊走到他身后，拉了拉他的衣摆。
黄少天找到了云吞，回了下头。“怎么啦？我们晚上不出去吃的话吃云吞吧？这云吞是广州酒家的，很不错！”
“你真的去纹身了？”孙蕊小声问。
他停下转过来，望着孙蕊，扬眉淡淡地点头笑了笑，“嗯。”
孙蕊轻轻倒吸了一口气，百感交集地咬住嘴唇，“……是因为我吗？”
黄少天望着她泫然欲泣的小脸，又苦恼又好笑道：“我要是说是，你是不是就要哭出来了？”
结果孙蕊闻言一瘪嘴，呜咽一下就真的哭了出来！
“诶？!靠、靠靠靠……怎么真的说哭就哭了？早知道我不这么问你了，真是……你一哭我就慌的一逼怎么办？好好好，没事了没事了……”黄少天手忙脚乱地安慰起来。
孙蕊一下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一直“呜呜”地抽泣的样子，但其实并没流太多眼泪。她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宣泄情绪，那情绪包含了伤心、委屈、懊悔、慌恐等等等等，五味陈杂。
到后来眼眶已经完全干了，她还是不撒手，像只小赖皮狗或撒娇耍赖的小猫，就是要讨他的安抚罢了。
黄少天一直拥着她，手不断轻柔拍抚着她的背，嘴里不停念叨轻哄着：“好了好了……没事没事……”
心底悄然松了口气，他的小丫头又恢复了鲜活的生气。
这样闹过一回后，从昨晚积郁在心底，曾引起狂风暴雨的那团乌云才真正烟消云散了。
孙蕊抬起脸对他说：“我想看看那个纹身。”
黄少天去房间脱下衣服，然后朝她背转过身。在两片肩甲的正中间脊柱的地方，她看到了那个大约有十公分左右细长的花与剑的图案。
之前微博上的照片光线昏暗还有点模糊，再加上孙蕊当时情绪激动没有看仔细，现下才发现那把剑居然是夜雨声烦的冰雨，而花藤上开的则是玫瑰。
虽然只是黑白的颜色，但光影的过度和细节处理十分细致。
一道冷光划过冰冷锋利的剑身，在剑尖凝结成凛冽寒芒，花藤却曼妙纤柔地缠绕于剑身上，花朵娇丽绽放。
孙蕊不禁伸手想去抚摸。她很感动，可是一想到黄少天为了自己去手纹身又忍不住自责起自己小心眼。
“哎！”黄少天叫了一声，想起来他纹身上还贴了一层透明的膜，“上面那层东西千万别碰掉，要过三个小时才能拿掉的，上面有药膏。”
于是孙蕊的手指在极轻地碰到了一下后就立刻收回来。
“疼吗？有没有流血？”
“疼，不过还能忍。而且我这个图案不大，纹完只要不发炎就不太会痛。我纹到一半的时候在网上查了一下，原来皮肤薄的地方纹起来会比较疼。不过……”黄少天顿了下说：“我倒是想疼一点的，所以麻药也没上。”
“啊？”
黄少天回过身来，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模样叫他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一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前。
“那什么……”他清了清喉咙，解释说：“就昨天晚上，你说我为了苏映遥受过罪，我听了这句话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一想到你说这话时候的样子就心疼的不行。之前有段时间，你看的那个什么吐槽君的微博不是老有情侣纹纹身的嘛，所以就想到去纹身……”
“那些基本都是吐槽为了前任纹纹身，现任要让洗掉的好不好？而且别人还说洗纹身比纹要痛好多倍！所以评论大家都说谈恋爱千万别脑子一热去纹身。”孙蕊口气有些激动。
“呃……”黄少天尴尬，“是这样吗？哎不管别人我可没想过要洗掉……”
“他们纹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想着以后要洗的吧？”
黄少天静默了一下，说：“如果有一天不得不洗掉的话，那就当我活该再痛一次！”
孙蕊动了动头，好像想抬起来，但依旧被黄少天按住，于是嘴唇触碰到了他的锁骨，触感是微凉的。
“就算再痛一次有什么用？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我们永远不会分开，所以不可能有那么一天吗？”她不满道。
“嗯，这个么……”黄少天起了个头，接下去要说什么却没完全想好。
他心下思量了一番后，有了决定。
“孙蕊。”黄少天换了严肃又认真的语气，郑重其事道：“有些话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你说清楚……”
黄少天要对孙蕊说的话当然不可能是用了一两分钟就准备好的，从昨晚起他就将自己的思绪用了很久的时间整理——
人的感情成长是一条没有断裂的线，想理清势必要往前追溯。
黄少天和苏映遥谈恋爱的时候是十七岁，和半年前傻气又可爱地跟自己表白的孙蕊一样的年纪。现在的电影电视剧里总把年少的初恋描述出一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唯美文艺气息，然而黄少天回忆那段的时候，并没有达到蒙上一层滤镜的效果。
当然这并不代表在黄少天心里那段初恋是糟糕不堪，完全不值得回忆的。事实上有些画面他回想起来也会忍不住莞尔，只不过他回想的机会并不多，从那时分手后，追忆的次数用三根手指就能数出来。他重感情，但也绝不会对感情拖泥带水，拿得起放不下。
而那个年纪的黄少天的确也为苏映遥真情实感地做过不少事。
虽然长大后心智渐渐成熟，还来再回顾也就那样，其中可能还有些自我感动和满足的成分。
然而无论如何，那些事情和画面在当时可能真的挺美好挺动人的——不然闻阳也不会记忆犹新而发生误会，孙蕊也不会大受打击。
“但是那时候我十七八岁，和现在的我对感情的态度和想法肯定不一样。很多事情十七八岁的我会做，现在的我不会。可反过来也有很多事是现在的我会做，那时的我却不会的。”
那时候对感情，看似天真炙热，实则单薄虚幻，像泡泡一样一戳就破了。
就如孙蕊刚才问他为什么不说我们永远不会分开，年少不知世事的黄少天可能真的会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表示决心。而现在的黄少天却早已思索过许多为了不和她分开而需要做的觉悟和准备，却不会把这种话当甜言蜜语来哄她。
哄人的话轻松愉悦的就行，但永远不分开是分量很重的事情。
“所以你如果用我十七八岁时候做的事当做衡量标准来比较我更喜欢谁根本不公平，而且相当没有道理没有逻辑！那最多只能衡量我有没有改变和成长，不能当成我对一段感情的深浅和决心的依据！”黄少天掷地有声地说道。
孙蕊一直安安静静地伏在他胸前，手不自觉地在他侧腰和裤沿上摩挲。
“那你为什么还跑去纹身？”说好的改变和成长呢？
“还不是因为舍不得你难过吗？”黄少天叹了口气，“我虽然不是十七八岁了，可你是啊！别看你平时和微博上其它人一样笑那些去纹身的情侣头脑发热，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羡慕的很！”只要想到孙蕊能高兴，那些关乎理智的思考就抛诸脑后了。
只有动情才会不理智。而一个成熟男人的不理智，相较年少轻狂的不理智更震撼，更有说服力。
孙蕊忽然“噗嗤”小了一声。
“怎么了？”黄少天不解地问。
“听你一口一个说着‘十七八岁的我’这种句式，好像很沧桑一样。”
“都是快十年前的事了，能不沧桑吗？”
“你平时在别人眼里什么样子自己没数啊？和沧桑成熟有关系吗？”
孙蕊这嘲讽的，黄少天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力道不重，略施薄惩。
“怎么说话的怎么说话的？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再说这是一个维度的比较吗？那些人是把我扔在横坐标上和别人比，我是把自己放在纵坐标上和我自己比的，根本不是一个对比标准好嘛！”
“别看我现在这样，纵向比较我真的长进很多了！我记得那个时候，魏老大——就是我们蓝雨的第一任队长，这你应该知道吧？入队队史总学过的，不知道那就可是大逆不道要打屁股啦！嗯，就是魏老大退役前的最后一场比赛，我站在看台上哭的那叫一个稀里哗啦！现在啊……我估计等自己退役都未必能哭出来了。”
黄少天像是沉浸在回忆里，手上的力道松了。孙蕊终于能微微扬起头，目光触及他干净明晰的下颔线条。
如今的黄少天会不满会难过会愤怒，但是从没有脆弱地哭泣过。孙蕊想，
不是因为历经世事后变的事故圆润，麻木不仁，而是因为他越来越强大。
“说起来那时候队长也在我身边就显的平静多了。啧，真是放到哪个时间点永远都干不过队长！不过没事，人要追求的始终是超越自己，而不是和别人比……哎不对，怎么说着说着就跑偏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黄少天自我纠正，画风一转，低下头注视着孙蕊说：“小丫头，你不用为了没遇见以前的我难过，因为你遇见了现在更好的我。”
他目光坚定，有灼灼璨亮的光芒，叫孙蕊看得不由愣神。
过了一会儿后还是没忍住小孩子气地问：“可我就是想知道我和你初恋女朋友，如果比较的话你更喜欢谁？”
黄少天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宠溺地笑起来。“你记得你给我做耳钉的那天我对你说过我和你一样，从来没有像喜欢你一样习惯过别人吗？”
“啊……”她想起来是有过。但难道不是有接着她的话来哄她的成分在里面吗？
“这其实是个相当唯心的问题，就算我说了是你，但信不信也全在你，我说了根本不算吧？”黄少天说。然后把她微微推开，两手按住她的肩膀，一瞬不瞬地直视住她的眼睛，说：“不过我还是可以很认真地告诉你——孙蕊，我特别喜欢你。从来没像喜欢你一样喜欢过别人，不骗你，是真的！”
她望见他眸中的自己缓缓展颜，笑的明媚灿烂，点头说：“嗯，我相信！”
晚餐就是速冻的云吞，孙蕊却吃出了五星级大酒店自助餐的心情。
收拾完后黄少天说他背后的薄膜可以撕下来然后换药膏了，让孙蕊帮他弄。
她挖了点药膏抹在他后的图案上，见他神色如常，忍不住说：“真的不疼吗？你不要强撑哦！”
黄少天哭笑不得：“纹的时候疼，现在真的不疼了，最多有点麻麻刺刺的感觉吧，但说不上疼。”
“你居然这个时候跑去纹身，还是赛季中哎，不怕影响比赛状态啊？”
“我当然是做足功课的，找了个非常专业的纹身师，他跟我保证这个大小的纹身，又是单色的，再加上他的技术，纹完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才纹的，不然可能我会等到过年休息的时候去纹吧。”
“哦……原来跟我比果然还是战队比赛比较重要……”她故意说。
“这是职业责任感！”黄少天强调，药抹完了他转身捏了捏她的鼻尖，“而且好歹我一年领着俱乐部将近一千万的年薪呢！”
孙蕊皱皱鼻子，她也就是开玩笑的，并不在意。
由于吵架白白浪费了两天在一起的时间，吃过晚饭后两人磨蹭磨蹭着，等回俱乐部已经十点多了。
黄少天也就没开车故意在外面晃半个小时，一前一后就回到了宿舍。
掏钥匙的时候，隔壁房门打开了，喻文州探出半个身。
“少天你回来了？”
“啊，是啊我回来了队长，今天有点事回来的有点晚了哈！”
喻文州顺口接了句：“孙蕊好像也是前面刚回来。”
“哦，是吗？这丫头也是一天到晚往外面跑啊？”
喻文州忽地眉梢一动，似有一丝线索从脑中一闪而过，视线便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两秒。
黄少天心里一抖，忙转移话题问：“队长找我有事？”
“嗯，是有些事。不过今天晚了，明天再说也一样。”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困不急着睡，队长你想睡了吗？不想睡的话要不就现在说？”
喻文州说：“行，那去你房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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