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刚说出口, 姜穗穗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漂亮的眸子微微一撇, 冷哼了一声。正准备用乌鸦嘴斗极品系统好好教训教训这人。
可下一刻,原本站在她身旁的宋时清,几步到了嘴巴不干不净的那个人身边,一拳将那人掀翻在地。
宋时清是下了死手打的, 小年轻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宋时清揪住了衣领, 又是一拳打在了他的鼻梁骨上, 咬牙切齿“跟你你配吗”
他们嘲讽他,他可以忍了。但用这种下流无耻的话来调侃姜穗穗, 却是他容不下的。
他面上一片肃然,神情冷硬如霜。袖子被微微撸起,露出青筋凸起的手臂。从前在学校的时候, 他们就打不过他,更别说他在月亮湾历练了几年了。
那人被宋时清拎着打了好几拳, 毫无招架之力,宛如死狗。
宋时清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响起“侯襄平, 我早警告过你, 别惹我。”
剩下的三人见状, 赶紧过去帮忙。
姜穗穗心中担忧,宋时清打一个侯襄平绰绰有余, 可是四个人一起上, 估计就吃不消了。她也不可能上去帮忙, 她这样细胳膊细腿的,帮忙也是帮倒忙。
但没关系,她还有乌鸦嘴斗极品系统。这些人虽然没有像侯襄平那样出言调戏她,但也算是她的敌对方了。
她在心中嘀咕了一句,然后屏住呼吸盯着他们看。
雨后的地面尚有些积水,只见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一脚踩进了积水当中,溅起几滴水渍,然后脚下刷的一滑,表情变得狰狞起来,接着整个人便朝后摔了过去。
这还不算完,他摔倒的时候,后面两个人正好也冲了过来,嘭的一声,三个人你绊我,我绊你,摔成了一团。
“噗”姜穗穗没忍住笑出了声,眼中满是戏谑。刚刚她只是说了句让他们都摔跤,没办法去帮侯襄平。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个摔法。
侯襄平还在等着大家来帮他,结果全都摔了,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很快,之前趁着这边一团糟的售票员领着公安们过来了,指着这些人说道“公安同志,就是这几个人在我们电影院门口打架。”
侯襄平被打的鼻青脸肿,见公安来了,赶紧狼哭鬼嚎地求救“公安同志,快把这个黑五类子女给抓起来,还说去接受贫下中农教育,我看是教育不好了,竟然还敢打我们”
姜穗穗气的不得了,这个售票员也真是的,去找公安了也不早点把人领过来。现在这种情况,公安肯定觉得是宋时清的不对了,毕竟这几个人都被他打趴了。
她走上前,正打算跟这个公安队长解释一下,却见公安队长看向宋时清,皱了皱眉头“时清”
得,是认识的人,那这事就好办了。
姜穗穗松了口气,不再提心吊胆。毕竟她长到这么大,娇气是娇气了些,可一直都是守法公民,还从来没进过局子,更不想进七十年代的局子。
这时候的人动不动就想着要拔光谁谁谁的牙齿,还喜欢开学习班,把一些有反动思想和不老实的人都抓进去学习。至于学多久,还得上头的人定,听说还有人一学就学个一两年,等出来的时候脑子里就只有刻板的,被灌输进去的打倒一切资产阶级,无产阶级万岁。
宋时清走过来,朝公安队长说了声“沈叔叔。”
沈队长跟宋时清的父亲是战友,后来他复员回家,进了公安局当了名公安,没过几年就被升上来做了队长。
他看了躺在地上哀嚎的几人,心中已经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宋伯父和宋伯母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吧”
宋时清点点头“还好。”
“那就好,你先带着你朋友回去吧,代我向你爷爷奶奶问个好。”沈队长说道。
“是,谢谢沈叔叔。”宋时清说完,走到姜穗穗身边,带着她走了。
身后,侯襄平因为沈队长的不公而抗议“凭什么凭什么宋时清打了人可以走你们这些公安滥用职权,我要去告你们去”
沈队长往侯襄平的腿上踹了一脚,语气狠厉“凭什么你们几个不学好,上回是不是就是你们在火车站那片跟人打起来上回让你们跑了,这回全部都抓回去关起来”
好好的来城里逛个集市,没想到竟然打了两架。
幸好宋时清身为男主,有他作为男主的金手指。他们家虽然被抄了,可是家里的关系还是很多的。虽说宋爷爷、宋奶奶不愿意去麻烦别人,可是遇上今天这种情况,帮个忙还是可以的。
姜穗穗吐了吐舌头,跟在宋时清身后,看着他去书店还了雨伞,小声问道“刚刚你没有受伤吧”
“我没事。”宋时清摇摇头,解释道,“沈叔叔是我父亲的战友。”
“至于刚刚那几个人,”他顿了顿,“都是我高中同学,后来我们家被抄的时候,他们也在其中,把我家都砸了,我父母留给我的东西也没被放过。刚刚我打的那个侯襄平,他在当时说要把我爷爷的牙齿全都扒光,我爷爷有高血压,当时被气的差点晕过去。”
说完他笑了一声,握紧了拳头“我老早想打他们了。”
宋家出事的时候,宋时清勘勘十六岁出头,是个有着远大抱负的少年,想去当兵,想做个战斗英雄,想做一切有意义的事情。
那些革命小将砸不止是他的家,还有他的梦想,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他算好的,家里被抄之后很快被下放,因为长得高大,也没有被怎么欺负。同时期他们学校别的人,听说被认围在厕所里打,有不爱吃馒头的被逼着硬塞下一大盆馒头,不爱喝豆浆的,抓起来往嘴里灌。
这是一个疯狂的时代。
姜穗穗没有经历过这个年代的事情,当初也只是在书中看到过一小段关于男主从前的介绍,可此时她站在宋时清身边,深深的感受到了来自他心底里发出的那种悲凉感。
她很难受,伸手拉住了宋时清的手,朝他笑了笑“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柔嫩无骨的手碰触到男人长了厚茧的手,温暖着身边的人。
宋时清看向她,她回已他灿烂一笑,乖甜的很,难得的在这张娇媚的脸上露出一抹清纯。
真是个傻瓜,别人说什么都信。
得亏她面前的人是他,像她这样单纯,别人说什么都信的性子,要是遇上坏人,随便编几句瞎话,还不得把她骗的团团转。
宋时清抽回手,看着她,严肃郑重地说道“你以后跟人接触要多留个心眼,你太单纯了,很容易被坏人骗。”
姜穗穗疑惑,啊她怎么单纯了
宋时清见她不懂,更加觉得她只差没在脸上写大家都快来骗我了,耐着性子解释“以后不论你遇到怎样的男人,他跟你说他的遭遇有多惨,你都不要轻易相信。单纯是好事,可是有人会利用你的单纯,对你图谋不轨。”
尤其是她长得这样好看,一想到刚刚侯襄平朝她说的那句话,他心中就来气。
姜穗穗这才听明白了,原来他是怕自己被骗啊。
将自己的遭遇塑造的惨一些,以此来换得对方的同情,有了同情之后,很快就能被拿下。这是某些心机叵测的男人在追求女生时的一些小计谋,屡试不爽。
她笑笑,上前几步逼近宋时清,故意往他身上靠,媚色撩人“那你有没有对我图谋不轨啊”
随着她的靠近,她身上的香味愈浓,充斥在宋时清鼻尖,萦绕不散。那张娇软的唇瓣,红艳艳的,动人的不像话。
咕噜,宋时清的喉结滚动,吞下一口唾沫。
脑中自动想起那天他做的那个梦,他将姜穗穗压在身下,听她动人嘤咛的喘息。身上开始燥热,他后退一步,姜穗穗便前进一步,直到退到了墙面上,退无可退了,姜穗穗才低声笑了出来,准备后退。
然而宋时清的面色暗了暗,他一把拉住了姜穗穗的手臂,二人的位置互换。
姜穗穗被他压在墙角,他的眸光深邃,哑着嗓子艰难开口“你要是再不收敛,我肯定对你不轨。”
嗓音低沉,性感。
姜穗穗原本只是想要逗一逗宋时清,毕竟她清楚宋时清的严肃,刻板老干部人设,不认为他真的会对她怎样。
可是此刻看着宋时清放大的深邃五官,她有些不太确定了,皎月般的脸上飞上红霞,心跳的厉害,一时之间自己都不清楚她到底是想宋时清对她不轨,还是不想。
好在宋时清很快松开了她,看着她水润的眸子“怎么样被吓到了不想被人图谋不轨,以后就不要太相信别人的话。”
他借此教育她。
姜穗穗身子有些发软,但绝对不是被吓的。难道要她说,分明是刚刚宋时清看着她的样子过于诱人吗
她扶着墙站稳,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撇了撇嘴“我才没有被吓到呢。”
然而宋时清却只当她是嘴硬罢了,腿都吓软了,还说没被吓到。
他们因为看电影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他们坐的这趟牛车并没有林红兵和姜翠翠,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同样的,牛翠芬也不在,姜穗穗心想等牛翠芬去供销社买东西回去得知一切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她问赶牛车的张叔“张叔,牛婶儿回去了吗”
张叔一边赶车一边回道“回去了,还没开始下雨的时候就回了,就是脸色不大好看,穗穗,你别怪张叔多嘴,张叔问你一句,早上出门的时候,你牛婶儿还挺高兴的,说是带你去跟她表侄子见个面,咋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这事没谈成”
姜穗穗没打算瞒着,张叔问她了正好,免得她还得找个由头把今天这事说出来,否则别人还以为她真跟那个牛曙光好上了。
“性不太合适,就没谈成。”姜穗穗说道。
这话说出来,坐在牛车里的几个妇女显然都被震惊到了。
虽然后来改革开放了,可是很多人还是家里介绍的,更穷的地方连换亲都是有的,两家人都穷,娶不上媳妇儿就合并起来换一换,这家闺女嫁给那家的儿子,那家的儿子娶了这家闺女,也是常有的事。
要是谁能像姜穗穗这样,先是被人退了亲之后还能有人给介绍条件这么好的对象,就算是不要彩礼都得嫁过去。
可姜穗穗说什么性不合适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谁还考虑性问题
但那几个妇女一合计,猜想估计是牛翠芬的表侄没看上姜穗穗,姜穗穗不要意思说自己没被看上,所以才编了个什么性不合适的鬼话。
骗鬼去吧,她们才不信
姜穗穗也不会管她们信不信,反正她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跟牛曙光没关系。
牛车在月亮湾第一生产大队停了下来,姜穗穗先下了牛车,也不着急走,站在那儿也不知道等谁。
等到别人都走了,张叔也把牛车开走了之后,姜穗穗才走到宋时清跟前,把她之前买的一包龙须糖拿了出来,塞进他的怀里“这个你拿去给宋爷爷、宋奶奶吃。”
她手头的糖票并不多,总共就只能买这么点龙须糖和虾酥糖。
这个时候就麻烦在这点上,买什么都需要票,要是没有票,有再多钱都免谈。公社给各家分的票很少,这还是姜爸爸厂里发的,每个月给姜穗穗一些,才攒了一斤多的糖票。
宋时清没想到她还特地给爷爷、奶奶买了东西,但上回他收了她的糖是因为她那样说了,他不得不收,这回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收了。
他要把糖还回去“这我不能收,你自己拿回家吃。”
可是姜穗穗根本不接,往后退了好几步,说道“我们家的人不大爱吃龙须糖,你拿去给宋奶奶吧,她上回送了我一件那么好看的衣服,又今天又请我吃牛肉面,还请我看电影,你要是不肯收,我反而不好意思了。”
说完这话,也不等宋时清反应,转身就朝她家的方向跑了。
她跑起来的时候,风将她的裙摆吹的扬起来,黄色的底,白色的芍药印花,纷纷扬扬。她走过田埂,田埂上的蒲公英也被风吹的散落天涯。
宋时清看着她的背影愣了好久,才转身离开。
回到家之后,姜穗穗发现床上又多了一样东西,特别大的一个箱子。
联想起她朝侯襄平那几个人乌鸦嘴时系统说的奖励,姜穗穗清楚里面装的是纸巾。打开一看,就发现里面卷纸,抽纸都有,随便拆开一包,柔软舒适,摸起来很舒服。
她将箱子搬到了床底下,拿出一些纸巾备用。
姜家是有纸的,不过都特别糙,姜穗穗用的不太习惯,这回换了系统送的柔纸巾,以后就方便多了。只不过用的时候还是得小心一些的,她的房间里越来越多系统送的东西,还好平时也没人进她房间,不太可能被发现。
可她想起别的小说里的空间金手指,禁不住的眼馋,要是她也能有个空间就好了。
收拾好了纸巾之后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脱掉她的胶鞋,这种胶鞋又丑又不好穿,还不如干活时穿的解放鞋呢。
解放鞋虽说鞋底硬,可里面垫上一双方桂芝亲手纳的鞋垫,大家的鞋垫是布的,姜穗穗的鞋垫经过了改良,布中间包了一小层棉花,穿起来的也就不那么硬了。
可解放鞋多难看呀,姜穗穗简直想象不出来自己穿着法式桔梗长裙配解放鞋的样子。
还好,她现在有了双羊皮鞋,用来搭长裙正好。
这时候不像后来卖假皮鞋,这羊皮鞋那是结结实实的羊皮,不带半点作假的。穿起来也舒服,姜穗穗换上之后,站起来走了几步,发现并不打脚。
杏色用来搭配浅色系的所有衣服都挺好,姜穗穗很满意。
羊皮鞋有大概五公分的跟,不高,对于穿惯了高跟鞋的姜穗穗来说,一点压力都没有,她穿着鞋子哒哒哒地走到院子里。
今天星期日,是公社集体休息的时间,所以方桂芝等人也都在院子里坐着。
方桂芝在择野菜,这个野菜叫做马兰头,田埂上到处都是,随便出去逛一圈就能摘回来一篓,所以才有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话。
姜穗穗一回来,她原本就想去问问闺女关于今天相亲的事情的。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她怕穗穗不好意思说,于是就想着,等她把菜择好了,偷摸着去问问到底怎么着了。
李秀琴在织毛衣,毛线还是上回姜爸爸回家时带来的,听说是他去大城市运输时在那里的供销社买的。
有两个颜色,一个是大红色的,给了李秀琴,让她拿来给妞妞织毛衣穿,小孩子穿红色喜庆;另一个是水红色的毛线,被方桂芝送给姜穗穗了,听供销社的服务员说了,这都是姜爸运气好,这两个颜色刚到,他就来买毛线了,否则这么抢手的颜色,哪里还轮的到他呀。
大城市都如此,那江州城就更不用说了,走出去就没看到谁穿这种亮颜色的衣服。
姜穗穗走到院子里,轻咳了一声,见大家都抬头看着她,这才双手各拎起裙角的一边,优美地转了一圈,抿唇笑着问道“快看,这双皮鞋好不好看跟我这条裙子搭不搭”
是个女人就没有不爱美的,姜穗穗尤其爱美。
买了新的皮鞋,没有人夸怎么能行呢
众人闻声看向姜穗穗,眼中无一不露出惊艳。方桂芝倒还好,早上姜穗穗出门时,她是亲眼见着了闺女穿着这条长裙出门的,知道闺女穿着这条裙子有多好看了,至于大嫂几人,还是第一次瞧见姜穗穗穿这条裙子。
李秀琴放下手中的活计“呀,小妹穿这条裙子这么好看呀这鞋子也好看,是今天刚买的吧是羊皮的”
方桂芝笑着继续择菜“小丫头还挺爱臭美,也不知道像谁,不过你这双鞋子买的好,搭你这条裙子穿正好。”
姜卫国和姜卫军两个男人不太懂的女人的这些东西,但都说了好看。
就连原本正在跟爸爸玩骑木马的妞妞,也跑了过来,跑到姜穗穗身边,抬头看着她小姑,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小姑,你好好看呀小姑,你比电影里面的人都好看”
众人的彩虹屁吹的姜穗穗心中舒坦了,她一把蹲下身子,直视着妞妞,在她圆圆的脸蛋上捏了一把,笑着说道“妞妞嘴巴可真甜,等会儿小姑给你吃好吃的,好不好”
听到好吃的,妞妞的眼中便放光,吸溜,吸一口口水,重重点头“好”
唯有正在洗衣服的刘爱娣同志朝这边翻了个白眼,将手中的衣裳重重摔进盆里搓了几下,然后拎起来放到搓衣板上,使劲地搓着。
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就知道瞎花钱,美美美,美有啥用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使”
原本和谐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姜卫军一脸无奈地用胳膊肘捅了刘爱娣一下,小声嘀咕“你少说两句。”
“为啥要少说我偏不,我说的难道不对吗这鞋子看起来就不便宜,肯定花了不少钱她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肯定是妈给的呗,妈偏心,还不让我说了”刘爱娣气哼哼地说道。
她就是这么个脾气,要是没人理她还好,姜卫军说了她一句,就相当于是点燃炸药的。
方桂芝也生气了,她承认她偏心,可今天这双鞋子的钱真不是她给的。今天早上囡囡出门的时候,她要给她钱,囡囡非不肯要,说自己平时攒下来了一些。
方桂芝沉了脸,咬牙说道“卫军他媳妇,自从你嫁给卫军,到了咱们老姜家开始,我看你是这也看不惯,那也看不惯。你说得对,我是偏心,穗穗是我好不容易生下来的,我打小就心疼她。”
“或许你不明白,为什么都是我亲生的,我就是宠穗穗一些。因为我怀着穗穗的时候,去河边洗衣服,卫军也跟着我去的。咱们家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卫军奶奶一直不待见我们大房,更别说帮我带孩子了。”
“当时卫军也就三岁多,我让他在边上玩儿,谁知道他这臭小子调皮,想要去抓鱼,竟然趁我不注意掉进河里了。当时我已经快七个月的身孕了,肚子那么大,我能怎么办”
“当时那儿一个人都没有,我想叫人帮忙救人都找不到。我没办法,只能跳进河里去救卫军,后来卫军是救上来了,我也提前发动了,没到七个月就把穗穗生了下来。你知道她有多小吗才两斤,胳膊才有我一根手指头那么粗,所有人,包括医生都说这孩子养不活了,还有人劝我把孩子丢了或者埋了算了,怕我养一阵子养出感情来再死了,更加难受。”
“可你说,我能这么做吗这是我闺女啊,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这么坚强,活着来到了这个世界,我这个当妈的,怎么能不试试看,就不要她了我没听任何人的话,非要把穗穗留下来,没人帮衬我没事,我咬着牙,也要把我闺女给养好,养的白白胖胖。”
“你不是觉得我偏心,总是把家里的鸡蛋都给穗穗吃吗是,这就是我们家定下来的规矩,家里凡是有好东西,都要紧着她,从小就是这样。你要是不信,你就问问卫军,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别看方桂芝说起往事的时候,脸上不见悲戚表情,实则眼眶已经红了。
每每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情,她就忍不住想哭。话说起来容易,但是真正经历过的那段时间,究竟有几多坎坷,也只有她自己明白。
那时候姜得胜已经在运输队上班了,想要挣钱就得干活,那就得十天半月才能回家一趟,每次回家之后,恨不得不睡觉,能多帮衬点就帮衬点。
可是其余时候呢
那个年代没有计划生育,姜家的几个孩子年纪都隔得近,也就姜卫军和姜穗穗稍微隔得远了一点,差了三岁。另外三个孩子都只隔了一岁多,当时最大的姜卫国,也才六岁多,正是皮的时候。
方桂芝要带三个孩子,连月子都没坐,就这么每天连轴转。
好在她的穗穗是个坚强的好孩子,没有辜负她的期望,顺利的长大了。虽说打小就比同龄的孩子要矮小一些,可因为她的那句家里好东西都紧着小妹,再加上姜得胜的工作,也能时不时的弄来一桶奶粉,姜穗穗长到十岁之后,就跟正常的孩子一样了。
但姜家的风气没有改变,大家都习惯了宠着最小的妹妹,所以哪怕姜穗穗长大之后,也保持着每天吃一个鸡蛋的习惯。
这是姜家所有人都默认的事情,他们从来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姜卫军因为那件事情,小小的心灵上受到了莫大的冲击,哪怕后来方桂芝和姜得胜告诉过他,他当时还小,不懂事,爸爸妈妈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怪他。
可是这么多年以来,姜卫军每每想起此事心中都无比自责。
他是亲眼见到那么小小一只的妹妹的,那么小,就连公社里养的羊下出来的羊崽子都比她大。
大队上的孩子都知道,姜卫军有个妹妹,养不活,迟早要死的,见着了姜卫军就用编的歌谣唱给他听,歌里没一句好话。
他还因为这事,跟别人打了好几架。长大之后,在学校里,也一直保护着妹妹,谁要是敢说妹妹的不好,他恨不得跟别人去拼命。
当时林家退亲,就数他们三房两口子最气愤。
姜卫军趁着晚上天黑把林家院子的墙给推了,又去把他叔叔姜得利家的菜秧子都给踩死了,刘爱娣则是逢人就骂姜翠翠和林家人,为这事,差些和张菊花和赵英来打起来。
而姜卫军因为自责,所以刻意回避这件事情,李秀琴有姜卫国跟她解释家里为什么宠着小妹,可是刘爱娣却从来没听说过这回事。
此时听了方桂芝的一番话,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僵持了片刻,她一句话也没说,又老老实实的继续洗衣服去了。
而姜卫军,听到方桂芝又提起这陈年旧事,心中的愧疚涌上心头,看了站在一旁有些怔愣的姜穗穗一眼,转身走出了院子,估计是想要静静。
至于姜穗穗,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些事情。
因为书中的主角只有宋时清一个人,所以作者在写作的时候,剧情都是围绕着宋时清去写的。姜家作为只在文中出现过几次的炮灰家庭,这些深入的背景,根本就没有在文中交代过。
不得不承认,她在听了方桂芝这段话之后,心中的感触还是蛮深的。
这个年头,多得是因为早产而养不活,或者直接丢掉、埋掉的婴儿。哪怕在后世,都有因为早产而养不活的孩子,更别说现在没有保温箱,医疗物资落后了。
方桂芝的话只是陈述出了事情的一小面,没有说出来的,是那时候,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提心吊胆,和倾心照顾。
她看着面前拼命想要忍住伤心情绪,而低下头用摘菜来掩饰的方桂芝,从身后抱住了她,靠在方桂芝的肩膀上,虽然不说话,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而方桂芝也明白闺女是什么意思,腾出一只手拍了拍闺女的背。
哄好了方桂芝,姜穗穗朝她说了句“妈,我出去看看三哥。”
方桂芝点点头“好,你去跟你三哥也好好说说,他一直都因为当年那件事情感到内疚。”
“嗯,我知道的。”姜穗穗应声,走到刘爱娣身边的时候,还是说了声,“妈疼我,但我也不会真那么大手大脚拿爸妈的钱乱花,这鞋子的确不便宜。”
说出不便宜三个字的时候,她的喉间一哽,心中五味杂陈。
真是世风日下呀,想当初她逛一次商场,几十万的包包能不眨眼连买好几个,高定服装也不问价的直接拿,哪能想到现在竟然连买双二十二块钱的鞋子,都觉得贵。
太难了
“不过我是没花钱买到的,就只给了票而已,不过你们放心,我没偷没抢,是光明正大当着别人的面把鞋子拿走的。”姜穗穗实话实说,否则刘爱娣同志估计又要琢磨她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又要觉得是方桂芝偷偷塞钱给她了。
还不如直接告诉她们,自己一分钱都没花。
说完这话,姜穗穗就出去了,解释什么的,等会儿再说吧,让她们先猜一下她为什么能买鞋子不花钱,到时候再解答,她们肯定会觉得她真的好厉害吧
没办法,谁让她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赚钱小天才呢。
她之所以这样说,也是有目的的,她既然来到了这个年代,提前预知后面几年的发展,又有系统的帮助,要是不干点什么挣钱简直是浪费。
借此机会跟她们打个预防针,以后挣了钱,她们也不会过于惊讶,以为她去抢银行了。
然而剩下的三个人根本就没体会到她的良苦用心,心中都在琢磨着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花一分钱就买到了这双鞋子难道供销社还会白送给她不成
最后,方桂芝和李秀琴都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难不成是牛翠芬的表侄给穗穗买的
李秀琴第一反应是高兴,既然那人都给姜穗穗买鞋子了,那就说明这件事情肯定成了。这样最好,她不希望小妹跟黑五类子女扯上关系,对他们不好,对小妹自己也不好。
至于方桂芝却没那么高兴,事成了是件好事,可是他们才见了一面,囡囡怎么也不能收下别人买的鞋子,况且这鞋子还不便宜。
但当妈的总不会因为这种事怪孩子,只怪她没有叮嘱好穗穗。所以暗暗想着,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她要向穗穗问清楚,要真是这样,不管这鞋子多少钱,她都得把钱给穗穗,让穗穗给人家还回去。
人家家庭条件好是一回事,哪个当妈的不想让自己闺女嫁的好一些
但他们也不是那种还在处对象期间就随便收别人东西的人,这鞋子虽然贵,可咬咬牙也就买下了,总之不能做这种落人口实的事情。
姜卫军没有走远,就坐在门口的那块石头上,看着远处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要说起来,他是他们几兄妹当中,学习成绩最差的一个,姜卫国读到了初中毕业,姜穗穗和二姐姜卫萍都读到了初一,后来学校的校长被抓起来了,说他是反命,学校就此罢课,等到再正式上课时,她们两姐妹都没心思读书了。
家里就姜卫军一个人,只读到小学毕业就不读了,不是因为家里没钱穷的读不起,是他自己不想读了。
实在是读不下去了,他就不是读书那块料,后来去学了几年的木匠,手艺还行,妞妞的那个木马就是他给做的。
同样的,兄妹几个当中,姜卫军也是最憨厚的那一个,对姜穗穗这个妹妹,也最宠爱,或许有自责的元素在,可心却是一片赤诚。
“三哥。”姜穗穗叫了一声,在姜卫军身边坐下。
姜卫军没想到小妹会过来,赶紧往里面挤了挤,腾出更大一片位置出来。他哑着嗓子说了句“对不起。”
说完之后又接了句“你三嫂这人是刀子嘴豆腐心,说话不中听,但本心不坏,不然三哥也不可能娶她的。小妹,我替你三嫂像你道歉。”
这声对不起,不知是因为幼年的事,还是真的只是替刘爱娣道歉。
姜穗穗仰起脸,笑了一声,说道“三哥,在你心里我难道是那种爱记仇的人吗我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的,亲人到底是亲人,哪怕平时吵吵闹闹,到了关键时刻还得是一家人亲。就像三嫂,她虽然平时总是爱说我,可要是谁说了我不好的话,她比谁都生气呢。”
“我也就是跟她拌拌嘴,不可能记仇的。”说完,姜穗穗从石头上跳下来,“三哥,你下来,我们两个比比高。”
小时候孩子们之间总是在一块儿比高。
姜卫军赶紧跳下来,站的笔直,姜穗穗占到他面前,比了一下,发现自己到了姜卫军下巴的地方,姜卫军只比她高了一个头不到一点。
姜穗穗有些得意“怎么样,我高吧。”
姜卫军也没想到,小时候那么瘦小的小妹,现在竟然已经长到自己下巴了。
小的时候,每次他过生日,都会跟小妹比一次身高,期待着小妹快快长高长大,身体越来越好。
他感叹“小妹都这么高了。”
姜穗穗哼了一声“那当然了,难道你就没发现,我比咱们大队的好多女孩子都长得高吗”
这倒是实话,这个年头重男轻女的人多如牛毛,别人家秉着闺女将来嫁了人之后就是泼出去的水的想法,自然不比能给家里传宗接代的儿子重要。
否则这个年代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的名字叫什么招娣,引娣,来娣,盼娣,爱娣这种以娣为中心的组合了。
所以别人家有好的都紧着儿子的,哪里会像他们家这样,好东西都紧着姜穗穗这个闺女啊。
姜穗穗认真地说道“三哥,你真的不用自责的,那时候你只有妞妞这么大,知道什么呀,这事根本就不怪你。再说了,我还得感谢你呢。”
“感谢我感谢我啥”姜卫军震惊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要不是你掉进河里,我哪能早产啊要是不早产,我哪能打小就吃香的喝辣的,还喝奶粉呢,每天都吃鸡蛋,有好吃的,我都是第一个吃你看看咱们大队上的那些女孩子,能像我这样吗”姜穗穗嘴唇一噘,说的头头是道。
她也是想用这个方式,让姜卫军不要再为这件事情而感到自责了。
没有人会怪他的,她是,她相信,原主也是。
姜卫军听了这话,没忍住笑了,伸手在小妹的头上揉了一把“真是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说完又指着她的羊皮鞋说道“这鞋子真好看,特别特别好看。”
天边晚霞弥漫,太阳藏进了云彩里。雏雀儿站在枝头叽叽喳喳,等待着雀妈妈回来,远处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已经开始泛黄了,等忙完了芒种,月亮湾公社便会开始准备收割麦子。
余晖洒在麦田里,金灿灿的。
宋时清回到家中,宋奶奶已经在准备晚饭了,上回给家里留的野牛腿还能吃上好一阵子,这些天家中难得的日日都能见到荤腥。
宋爷爷闲的没事,拿着柴刀在劈柴。只不过他的年纪大了,劈的不是那种木头桩子,而是宋时清去山上捡来的一些细干柴,都是干掉的树枝,用不了多大力气。
不过宋时清回来看到之后,还是立马将他手中的活给抢了过来。
将今天刚买的好几期的报纸递过去“爷爷,您腰不好就不要干活了,免得闪到腰了。给,我把前几期和最新一期的报纸都买回来了,够您看一阵子。”
宋爷爷看到报纸,这才不说什么,老老实实回到屋里,去枕头底下把他的老花眼镜翻出来,用布擦干净,戴上眼镜看报纸。
宋时清接手了爷爷的活,在整理干柴。
他的力气大,不需要拿柴刀,只两只手用力一折,干柴就断成了两半。将那一捆干柴都折好了,整整齐齐码在一处,这样宋奶奶烧火的时候才比较方便。
干完了活,他将姜穗穗给他的那包龙须糖拿进厨房里,给了宋奶奶“奶奶,这是穗穗给你和爷爷的龙须糖。”
宋奶奶拿着锅铲的手一顿,看着这包糖,心里既高兴又不好意思,高兴的是穗穗这个孩子心里惦记着她,不好意思的却是她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该回送个什么东西比较好。
“你替奶奶谢谢穗穗,然后再帮奶奶想想,咱们能给穗穗送些什么”宋奶奶说道。
她是个有修养的人,不会一味的拿,但也不会就这么不收,让宋时清退回去。她跟姜穗穗虽说认识不久,可二人聊得倒是挺投缘的,她也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孩子。
穗穗惦记着她,给她买了东西是穗穗的一番心意,她要是退回去,反倒是不好。
宋时清想起姜穗穗上回吃到树莓时那种惊喜又新奇的表情,心中大抵已经想到该送她什么了。
只不过有时又觉得奇怪,姜穗穗明明是月亮湾土生土长的人,怎么搞得比他这个城里下放来的还像城里人
不过后来打听到姜穗穗早产,差点养不活,所以姜家人从小就宠她,更不会让她上山干活,估计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这么娇气。
“嗯,我知道该怎么做。”宋时清说道。
宋奶奶点点头,开始赶客“那行,那你去忙吧,奶奶炒菜。”
宋时清从灶房出来之后,直接回到了房间里。坐在床上,回想了一下今天所发生的的事情,想起姜穗穗趴在自己肩膀上睡觉的模样,她得知自己的遭遇之后,握住他的手,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娇里娇气的小姑娘,成了照进他心中潮湿阴暗角落里的一道光。
他下定了决心似的,走到一张破旧、窄小、掉了漆皮的书桌前,打开抽屉,在里面找到了一小叠信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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