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城隍令(捉)

小说:纸活 作者:怀愫
    怀愫文

    三门斗彩, 比的是戏法变化,能让观者屏声敛息如痴如醉,又看不破戏法玄机的就是胜者。

    七门斗纸, 要斗什么霍震烨还真不知道。

    “七门斗过纸吗”他问白准。

    白准拎起紫砂壶嘬了口奶茶, 今天特意让他用浓茶,只加一点牛奶, 奶味虽然淡了,但风味更甚。

    “没有。”七门连传人都少, 代代门主又都早亡,能太平活命传承就不容易, 还斗什么纸。

    “那你从来没斗过纸”

    “没有。”白准又啜一口, “明天你用大红袍试试。”岩骨花香,用来煮奶茶说不定滋味更好。

    霍震烨深吸口气,他都没斗过纸, 还约架约得这么自然

    白准扫他一眼,见他神色担忧,唇角微挑“我比他强。”

    真要比不过个邪物, 他这七门主也不用当了。

    双方约定七日之后斗纸,白准就只有一天把自己关在屋中,写符上香,余下的日期, 他还是那个身娇肉贵的白七爷。

    一会要吃广式茶粿, 一会要吃宁波汤团,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好不逍遥自在。

    直到第七天,白准天还没亮就醒了,纸仆替他穿衣抬他坐上轮椅。

    霍震烨睁开眼,就见他对着镜子系扣,一看外面天还没亮问他“这么早”

    “上香自然要趁早。”

    霍震烨还未清醒“去哪儿上香”

    “城隍庙。”白准裹上大衣,推开窗户,用竹条敲敲床,“赶紧起来,开车送我。”

    霍震烨被冷风一吹,整个人都清醒了,他一骨碌爬起来,送白准去城隍庙。

    大火几乎把整间庙宇都烧毁了,连两殿神像也未能幸免,只有原来立在大殿前的青铜香炉还原样保存着。

    这只青铜炉自立庙那天起就一直立在城隍大殿前。

    庙中失火,香炉被火灼得滚烫,等热气消散,才被人搬到库房存放起来,动土仪式那天又被搬到殿前空地上,商界人士,百姓工匠,都争相上香。

    天色未亮,庙宇空地上石木林立,城隍大殿还未建起,白准轮椅滚到香炉前,双手合香参拜,将长香插入炉内,闭眼默默等待。

    头顶倏地一丝光束照下,白准在梦中睁开眼睛,就见空地上一痤大殿拔地而起,银烛金炉,光辉照夜。

    白准从轮椅上站起来走到殿门前,就在殿前下拜,前额贴住庙门,整个身体都被神光笼罩。

    殿中神像高耸入云,白准目光望去只能看见神台,他在心中祝祷。

    须臾,从殿内飘出一道红光。

    白准摊开的手掌心上印下一道赤红色的城隍令。

    霍震烨也上了柱香,在白准身后站了一会儿,看他闭眼凝神,并不打扰白准,天边云散日出,道道霞光从云层中透出。

    霍震烨眼前一花,好像从光影中看见眼前空地建起一座大殿,等他想细看时,空地又还是空地。

    只有长香的香烟袅袅升入霞光中。

    白准睁开眼睛,他方才还畏冷,裹着毛皮大衣,还冻得脸色苍白。

    突然间脸上就多了层血色,薄唇淡红,白准觉得源源不断的热意从他掌心传递全身,没一会儿就闷出汗来。

    他解开领扣,呼出一团热气,对霍震烨说“走吧。”

    霍震烨推着他离开,走到庙门前转身回望,就见晨曦浮动的雾气中,有一座光线搭建起殿门殿梁。

    他一时恍然,白准扭头望他,见他神色肃穆,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又说一声“走吧。”

    霍震烨坐上车才问“咱们就这么去斗纸”

    他伸头看看后车,连阿秀都没带,车上就只有一只陶土坛子,陶土坛子上站着黄雀阿啾。

    天都亮了,禇芸不敢从坛子里钻出来。

    “就不带点纸兵纸将什么的”一只纸鸟能管什么用,纸扎张飞傻虽然傻一些,但他威武勇猛,丈八蛇矛武起来虎虎生风。

    岳将军就更了不起,它是纸人里麻将赢得最多的。

    除了纸扎的诸葛孔明能赢它之外,白公馆里的其余的纸人,还没有能从它手里赢筹码的。

    “不用。”

    霍震烨反而松了口气,不用纸人也好。

    车开到南郊时天已经亮了,白准坐在车上,摸出一把细竹签交给霍震烨,又从袖中取出张纸来“按上面的图,把竹签插进土里。”

    霍震烨伸手接过,原来不用纸人的意思,是反正有人能差遣。

    他下车找到那中元节白准赈济百鬼立的香土堆,在土堆四周用将竹签插在土里。

    直到天将黄昏,才听见远处传来吹鼓打锣的声音。

    霍震烨凝神细听“有人出殡”

    黄雀飞出车窗,飞到送葬的队伍前,纸马纸幡纸车纸棺,浩浩荡荡从路的尽头走来,人人披麻戴孝,漫天都是雪白纸钱。

    夕阳将纸钱镀成火色,飘飘荡荡落在白准脚下。

    “嗬,”霍震烨一手叉腰,看着送葬队伍走来,他一眼就看出来,夕阳下影子生动的是活人,僵直不动的是纸人。

    这个白阳,还挺爱讲究排场。

    搞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替全家出殡呢。

    黑衣女走在队伍中间,她小心翼翼守着队伍中的红棺,吹吹打打走到厉鬼坛前,纸马纸幡停住不动。

    那些抬棺的人孝衣中穿着一关道的道服,放下纸棺纸马,离开南郊。

    白阳坐在纸扎的车里,车轮车厢全是纸竹造的,可这一路上都没被人看出破绽。

    他看白准身边只有霍震烨,什么纸扎也没带,眯起眼问“你的纸扎呢”

    “没有。”

    白阳背手长笑“你莫不是怕了”

    落日掉到山林后,天一时阴暗下来,这里本来就是郊野,四下无人,只有浓林密树,风卷长草不断传出沙沙声。

    “那就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他身后连绵的队伍中,腾空飞起一条纸龙,黄龙鳞爪翻飞,巨口一张,仿佛对天龙吟,振得密林中鸟雀飞腾,甩着龙尾猛然向白准扑来。

    白阳技艺不俗,就连霍震烨看了都是一滞。

    偏偏白准坐在轮椅上不动,一直等到纸扎黄龙飞到他面前,血盆大口在白准头顶张开,似乎要一口将霍白二人吞吃入腹。

    霍震烨从口袋里摸出小银盒,打火机加浓酒精,点燃了扔进龙肚子里,把黄龙烧成焦龙。

    白准皱眉,不满的扫他一眼“不用你。”

    说着手掌抬起,纸龙面前立起一道光壁,城隍令在他掌心熠熠生光,龙头猛然撞上,龙脑袋撞坏半边。

    龙鳞层层飞脱出去,纸开骨裂,竹骨散架,被朔风吹散。

    白阳大为得意的纸扎巨龙,竟然就这么碎成了灰,他隔开几步,看不清白准掌心的城隍令,还以为他是用了朱砂硫磺。

    “你敢耍诈”说着又派出金童玉女纸人纸马。

    “你一个纸人,若非用了师父的骨,怎么能扎出这有灵性的东西。”

    白准抖一抖膝上的龙鳞,他不耐烦了,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只锦袋,自锦袋中倒出五枚金钱。

    竹签串过钱孔,“叮叮”几声轻响,落在厉鬼坛前,五星少了两星,依旧排成七星压棺的形状。

    白阳大惊失色,他新夺的人皮簇簇颤抖,这回声音不再刻意从嘴巴里发出,从他胸膛中发出“只有五星,还伤不了我。”

    他话虽这么说,但手不自觉抬起,按住胸膛。

    眼中黑珠疯狂转动,白准是怎么做到的,明明没有人知道他偷走了白琪的骨

    这念头一动,身体就像不是他自己的,手指发颤,脚步也克制不住要走向七星的冲动。

    “只有五星当然不行。”白准伸伸手,对霍震烨说,“把你脖子上那枚给我。”

    霍震烨取下脖子上的铜钱,用这一枚当第六星。

    六星落入星位,白准点香念咒,声音随风盘旋,声声传出白阳耳中。

    “噗”一声,白阳手骨戳出皮外。

    先是白骨指节,接着是膝盖骨,最后露出胸膛,胸膛中一团绿焰闪闪烁烁。

    霍震烨这下明白了,原来白阳只不过是一团灵而已,就跟中元节时超度的那些连身形都没有的鬼魂碎片差不多。

    他连魂魄都不全,却妄想要当人。

    白阳眼看人骨就要走到白准面前,他一下从骨架中飞了出来,钻进了红棺中。

    “不要”黑衣女一直都没有动作,她敛息静气,藏在纸人队伍中,身体一直都没离开红棺边。

    棺内“咔咔”轻响,棺盖被推开。

    “白黎”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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