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医生在睡梦中被电话叫醒, 立刻拎着药箱抵达湛庐公馆44层。
私人医生服务陆氏整整三十年,十分熟知陆二公子的浪子行径。但是今天, 他的病人却是意想不到的人。
这位年轻小姐涨的婉约清秀,乌发雪肤, 像是从烟雨江南走出的古典佳人。和陆尔过去传绯闻的那些妖娆的莺莺燕燕真的太不一样。
私人医生心中八卦烈火熊熊燃烧,看元锦诗受惊吓过度, 哽咽颤抖不止, 又看陆尔脸色不悦,眉眼阴阴沉沉,也不敢打听太多, 飞快为元锦诗开了一把红红绿绿的药丸, 顺便把她当做柔弱孩童, 轻轻扎上一剂退烧针。
特助林郁送私人医生下楼。
卧室里,元锦诗休息了一会儿,掀开被子下床,还没走两步, 陆尔就进了门, 看见她不在床上休息,上前一步,把她抵在衣柜和身体之间。
他的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语气不悦,脸色难看,“你想去哪?”
元锦诗把颤抖的手背在身后,红着脸说, “我当然回家睡觉啊。”
陆尔看一眼她烫红的脸颊,和细细的颤抖的双肩,语气坚决,“哪也不准去,你今晚就睡这儿。”
她高烧直逼40度,身上的无意识颤抖从来没停过,明显是被今晚的风波吓得不轻。
她这副样子,他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回家去?
说完,他把她抱到床上,语气强硬不容拒绝,动作却温柔至极。
陆二公子的豪宅大平层一应俱全,什么都有,偏偏他生来洁癖,从不设置备用的客房。
要怪就怪,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会遇到一个愿意带回家的女人。
于是,理所应当地,这晚元锦诗睡卧室,陆尔睡客厅。
卧室里,黑色床单,银灰色被子,白色衣柜,灰色遮光窗帘,从陈设到装修,都是禁欲气质的性冷淡风。
陆尔半坐在床头,端着一只纯黑马克杯给元锦诗喂水。
他刚刚洗过澡,身上沐浴露的气味清爽凛冽,一身虚掩的黑色缎面睡袍,将八块鲜明腹肌遮去一半。
陆总突然大发善心做好人,不但慷慨让出卧室,还负责端茶倒水,把自家代言人照料的处处周到。
卧室的暖黄灯光明明灭灭,在他脸上映出斑驳光亮,他的侧脸英俊挺拔,额角一道血痕十分惹眼。
元锦诗背靠真丝靠枕,拿着棉签帮陆尔处理脸上的伤口,
他的英俊脸庞价值百万美金,今天为了救她破了相。如果从此留下疤痕,她真的会愧疚一辈子。
也许是酒精味太刺鼻,元锦诗鼻子一酸,红着眼说,“今晚真的谢谢你。不过,你为了我把陈度打成那样,会不会受到牵连?”
陆尔笑的玩世不恭,“我代表正义揍人,为什么要受到牵连?”
是是是,陆总应该受到表彰,额头上红痕不是伤,是骑士的勋章,是贵族的绶带,是英雄救美的光荣印记,值得流芳百世,家家唱诵。
元锦诗听着他不正经的口吻,生气地在他胸膛上轻拍了一下。
陆尔反手握住她的小手,潋滟眼眸低垂,像是无害的天神,“我点头签下的女人,自然要保护周全。”
元锦诗当场愣住,胸腔不受控制,闯入一只扑通扑通乱跳的小鹿。
世界气象组织刚刚发布报告,全球变暖,冰川融化,释放出亿万不知名远古病毒。元小姐身处遥远北温带,为什么也会身中一种名叫陆尔的毒?
她拿手抹去眼角泪痕,提了一口气,断断续续、一字一句的控诉,“你调戏我,还不穿好衣服。”
陆尔失笑,伸手掩上身上大敞的睡袍,然后俯下身,吻住被他握住的柔软小手。
他专注行吻手礼的样子清冷矜贵,如同十八世纪的绅士贵族。
这不是调戏,而是调情,一室气氛暧昧,爱神丘比特看了,也按捺不住手中的弓箭。
他用贵族礼节和她说晚安,元锦诗拉住他的衣袖,语带恳求,“别关卧室的灯,好不好?”
陆尔知道她今天晚上受了惊,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恐惧心情,拿出二十九年来所有的耐心,温声对她讲,“我会打开客厅的落地灯,再把卧室的门留条缝,这样就不会黑了。你要好好的睡一觉。”
……
夜色静谧。
客厅的沙发足够大,陆尔仰面躺着,凝神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沦落到睡沙发这一天。
卧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陆尔侧身看了一眼,是元锦诗轻轻翻了个身,似乎还没睡着。
270度落地玻璃幕墙外,今晚月色很美。①
你可曾爱过一个人。
《圣经》里说,当你开始爱,一切细碎的声响,影像,味道,颜色,都开始有了意义。那是一座桥梁,你因此爱上了整个世界。这隐秘的爱总有一天一切水落石出,而你微笑不语。②
没有前因,也无关风月,只是爱了。
……
第二天,元锦诗终于退烧,可是依旧浑身颤抖,神志不清到连拖鞋都穿一只丢一只。
陆尔早上还有晨会,一身笔挺西服走进卧室,见元锦诗精神状况堪忧,立刻派林郁将她送到心理医生那里做测评。
心理医院使用大面积的淡雅色彩,高明度、低彩度,走廊和病房的涂色完全符合色彩心理学,让人忘记压力和恐惧,暂时获得放松和平和。
元锦诗答完几百道题,做完心理测评表,由专门的医生评估出表格分数。
她和心理医生单独交谈了一会儿,就拿到了诊断结果——是轻微PTSD(创伤后应激反应)。
元锦诗拿着诊断单,长睫毛颤了颤,有些内疚和自责,“徐医生,我是不是太脆弱了?”
徐医生人到五旬,慈爱地看着眼前的温婉美人,笑的温和,“这是人类机体的正常反应,元小姐,不用太担心,只要配合治疗,很快就会恢复的。当年陆总……”
她欲言又止,元锦诗瞪大了杏眼,等待后文,徐医生只好笑一笑,“我是私人医生,十年来只服务过两位病人,其中一位就是陆总。元小姐,你很特别,是第三位。”
陆尔那样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人,竟然也遭遇过心理难题。元锦诗的认知被挑战到,还没从错愕里回过神,又听徐医生说,
“按理说,心理医生不能透露病人的隐私,不过我要说的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告诉你也没有关系。”
“08年陆总的父亲身患重病,爷爷遭遇车祸逝世,陆总被迫接过家族重担,那时金融危机波及全球,国内企业举步维艰。陆总刚从常春藤毕业不久,每天要面对老谋深算的股东和虎视眈眈的商界对手,不出意外,一个月后,陆总患上了重度焦虑症。”
“他白天和大鳄们谈笑风生,谈下一桩又一桩商业项目,一到晚上,就整夜整夜的失眠。焦虑症继而引发严重洁癖,他每天早晨要洗几十次手,才能坦然出门,面对新一天的厮杀。后来,我用脱敏疗法为陆总治疗了两年,他的洁癖减轻了,晚上也能睡好觉了,但是后遗症没有完全消失,他严重畏光,晚上睡觉只要见一点光,就会失眠到天亮。”
“所以,元小姐,你的症状比陆总轻得多,陆总都能克服这些坎坷,你也一定可以战胜恐惧。”
元锦诗听完这一番陈年往事,整个人难以置信,粉嫩嘴唇簌簌颤抖着,直到徐医生叫她第二遍,才缓缓回过神。
她突然想起昨夜照进卧室的一缕光,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为她亮起一盏明灯,宁可自己一晚不合眼,也要清醒守她一整夜?
顺着时间总能理出很多东西,最怕是措手不及,
她在这样一个时间,这样一个地点,认识了十年前那样一个令人心疼的他,
泪珠扑簌簌落下,元锦诗泣不成声,胸腔里的心抽痛到不听使唤。
徐医生见元锦诗哭的惨烈,对她和陆尔的关系的猜测得到印证,心下顿时了然。
她在元锦诗背上安抚的轻拍着,表情欣慰,唇边含笑。
要多么幸运,才能在人潮里找到一抹贪恋。要多么难得,才能遇到一个心疼他过去的人。
……
元锦诗每天按时去徐医生那里接受治疗,也许是有陆尔珠玉在前作为激励,一周之后,她终于得到徐医生发放的特赦令,宣布PTSD警告已经解除。
这些天元锦诗推掉了所有行程通告,安心养病,她怕自己的状态惹元母担心,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瞒着元母,只说自己行程太忙,没有时间去医院探病,元母也并没有起疑心。
胡阿婆每隔两周都回来湛庐公馆探望元锦诗一次,这天早上九点,元锦诗的门铃准时被摁响,胡阿婆拎着大包小包的新鲜蔬菜在门外等待。
自从陈度事件之后,陆尔就叫了安装工来,把元锦诗原来的锁换成了最高级别防盗的指纹锁,和他门上的锁是同款。
胡阿婆当年跟随元母来到S市,嫁给一名出租车司机,两人携手走过大半辈子,六旬高龄,年老丧夫,好在儿孙争气,开了一家百货超市做生意,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足够温饱。
元锦诗身心都康复,心情也好了很多,她想感谢的头号人选就是三十四楼的陆先生,索性请教胡阿婆最拿手的汤面,打算亲自下厨做一顿午饭。
注释:
①引自日本作家夏目漱石的名言
②引自(圣经)《新约哥林多前书》
作者有话要说:记得撒花、评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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