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首诗

    私人医生在睡梦中被电话叫醒, 立刻拎着药箱抵达湛庐公馆44层。

    私人医生服务陆氏整整三十年,十分熟知陆二公子的浪子行径。但是今天, 他的病人却是意想不到的人。

    这位年轻小姐涨的婉约清秀,乌发雪肤, 像是从烟雨江南走出的古典佳人。和陆尔过去传绯闻的那些妖娆的莺莺燕燕真的太不一样。

    私人医生心中八卦烈火熊熊燃烧,看元锦诗受惊吓过度, 哽咽颤抖不止, 又看陆尔脸色不悦,眉眼阴阴沉沉,也不敢打听太多, 飞快为元锦诗开了一把红红绿绿的药丸, 顺便把她当做柔弱孩童, 轻轻扎上一剂退烧针。

    特助林郁送私人医生下楼。

    卧室里,元锦诗休息了一会儿,掀开被子下床,还没走两步, 陆尔就进了门, 看见她不在床上休息,上前一步,把她抵在衣柜和身体之间。

    他的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语气不悦,脸色难看,“你想去哪?”

    元锦诗把颤抖的手背在身后,红着脸说, “我当然回家睡觉啊。”

    陆尔看一眼她烫红的脸颊,和细细的颤抖的双肩,语气坚决,“哪也不准去,你今晚就睡这儿。”

    她高烧直逼40度,身上的无意识颤抖从来没停过,明显是被今晚的风波吓得不轻。

    她这副样子,他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回家去?

    说完,他把她抱到床上,语气强硬不容拒绝,动作却温柔至极。

    陆二公子的豪宅大平层一应俱全,什么都有,偏偏他生来洁癖,从不设置备用的客房。

    要怪就怪,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会遇到一个愿意带回家的女人。

    于是,理所应当地,这晚元锦诗睡卧室,陆尔睡客厅。

    卧室里,黑色床单,银灰色被子,白色衣柜,灰色遮光窗帘,从陈设到装修,都是禁欲气质的性冷淡风。

    陆尔半坐在床头,端着一只纯黑马克杯给元锦诗喂水。

    他刚刚洗过澡,身上沐浴露的气味清爽凛冽,一身虚掩的黑色缎面睡袍,将八块鲜明腹肌遮去一半。

    陆总突然大发善心做好人,不但慷慨让出卧室,还负责端茶倒水,把自家代言人照料的处处周到。

    卧室的暖黄灯光明明灭灭,在他脸上映出斑驳光亮,他的侧脸英俊挺拔,额角一道血痕十分惹眼。

    元锦诗背靠真丝靠枕,拿着棉签帮陆尔处理脸上的伤口,

    他的英俊脸庞价值百万美金,今天为了救她破了相。如果从此留下疤痕,她真的会愧疚一辈子。

    也许是酒精味太刺鼻,元锦诗鼻子一酸,红着眼说,“今晚真的谢谢你。不过,你为了我把陈度打成那样,会不会受到牵连?”

    陆尔笑的玩世不恭,“我代表正义揍人,为什么要受到牵连?”

    是是是,陆总应该受到表彰,额头上红痕不是伤,是骑士的勋章,是贵族的绶带,是英雄救美的光荣印记,值得流芳百世,家家唱诵。

    元锦诗听着他不正经的口吻,生气地在他胸膛上轻拍了一下。

    陆尔反手握住她的小手,潋滟眼眸低垂,像是无害的天神,“我点头签下的女人,自然要保护周全。”

    元锦诗当场愣住,胸腔不受控制,闯入一只扑通扑通乱跳的小鹿。

    世界气象组织刚刚发布报告,全球变暖,冰川融化,释放出亿万不知名远古病毒。元小姐身处遥远北温带,为什么也会身中一种名叫陆尔的毒?

    她拿手抹去眼角泪痕,提了一口气,断断续续、一字一句的控诉,“你调戏我,还不穿好衣服。”

    陆尔失笑,伸手掩上身上大敞的睡袍,然后俯下身,吻住被他握住的柔软小手。

    他专注行吻手礼的样子清冷矜贵,如同十八世纪的绅士贵族。

    这不是调戏,而是调情,一室气氛暧昧,爱神丘比特看了,也按捺不住手中的弓箭。

    他用贵族礼节和她说晚安,元锦诗拉住他的衣袖,语带恳求,“别关卧室的灯,好不好?”

    陆尔知道她今天晚上受了惊,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恐惧心情,拿出二十九年来所有的耐心,温声对她讲,“我会打开客厅的落地灯,再把卧室的门留条缝,这样就不会黑了。你要好好的睡一觉。”

    ……

    夜色静谧。

    客厅的沙发足够大,陆尔仰面躺着,凝神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沦落到睡沙发这一天。

    卧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陆尔侧身看了一眼,是元锦诗轻轻翻了个身,似乎还没睡着。

    270度落地玻璃幕墙外,今晚月色很美。①

    你可曾爱过一个人。

    《圣经》里说,当你开始爱,一切细碎的声响,影像,味道,颜色,都开始有了意义。那是一座桥梁,你因此爱上了整个世界。这隐秘的爱总有一天一切水落石出,而你微笑不语。②

    没有前因,也无关风月,只是爱了。

    ……

    第二天,元锦诗终于退烧,可是依旧浑身颤抖,神志不清到连拖鞋都穿一只丢一只。

    陆尔早上还有晨会,一身笔挺西服走进卧室,见元锦诗精神状况堪忧,立刻派林郁将她送到心理医生那里做测评。

    心理医院使用大面积的淡雅色彩,高明度、低彩度,走廊和病房的涂色完全符合色彩心理学,让人忘记压力和恐惧,暂时获得放松和平和。

    元锦诗答完几百道题,做完心理测评表,由专门的医生评估出表格分数。

    她和心理医生单独交谈了一会儿,就拿到了诊断结果——是轻微PTSD(创伤后应激反应)。

    元锦诗拿着诊断单,长睫毛颤了颤,有些内疚和自责,“徐医生,我是不是太脆弱了?”

    徐医生人到五旬,慈爱地看着眼前的温婉美人,笑的温和,“这是人类机体的正常反应,元小姐,不用太担心,只要配合治疗,很快就会恢复的。当年陆总……”

    她欲言又止,元锦诗瞪大了杏眼,等待后文,徐医生只好笑一笑,“我是私人医生,十年来只服务过两位病人,其中一位就是陆总。元小姐,你很特别,是第三位。”

    陆尔那样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人,竟然也遭遇过心理难题。元锦诗的认知被挑战到,还没从错愕里回过神,又听徐医生说,

    “按理说,心理医生不能透露病人的隐私,不过我要说的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告诉你也没有关系。”

    “08年陆总的父亲身患重病,爷爷遭遇车祸逝世,陆总被迫接过家族重担,那时金融危机波及全球,国内企业举步维艰。陆总刚从常春藤毕业不久,每天要面对老谋深算的股东和虎视眈眈的商界对手,不出意外,一个月后,陆总患上了重度焦虑症。”

    “他白天和大鳄们谈笑风生,谈下一桩又一桩商业项目,一到晚上,就整夜整夜的失眠。焦虑症继而引发严重洁癖,他每天早晨要洗几十次手,才能坦然出门,面对新一天的厮杀。后来,我用脱敏疗法为陆总治疗了两年,他的洁癖减轻了,晚上也能睡好觉了,但是后遗症没有完全消失,他严重畏光,晚上睡觉只要见一点光,就会失眠到天亮。”

    “所以,元小姐,你的症状比陆总轻得多,陆总都能克服这些坎坷,你也一定可以战胜恐惧。”

    元锦诗听完这一番陈年往事,整个人难以置信,粉嫩嘴唇簌簌颤抖着,直到徐医生叫她第二遍,才缓缓回过神。

    她突然想起昨夜照进卧室的一缕光,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为她亮起一盏明灯,宁可自己一晚不合眼,也要清醒守她一整夜?

    顺着时间总能理出很多东西,最怕是措手不及,

    她在这样一个时间,这样一个地点,认识了十年前那样一个令人心疼的他,

    泪珠扑簌簌落下,元锦诗泣不成声,胸腔里的心抽痛到不听使唤。

    徐医生见元锦诗哭的惨烈,对她和陆尔的关系的猜测得到印证,心下顿时了然。

    她在元锦诗背上安抚的轻拍着,表情欣慰,唇边含笑。

    要多么幸运,才能在人潮里找到一抹贪恋。要多么难得,才能遇到一个心疼他过去的人。

    ……

    元锦诗每天按时去徐医生那里接受治疗,也许是有陆尔珠玉在前作为激励,一周之后,她终于得到徐医生发放的特赦令,宣布PTSD警告已经解除。

    这些天元锦诗推掉了所有行程通告,安心养病,她怕自己的状态惹元母担心,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瞒着元母,只说自己行程太忙,没有时间去医院探病,元母也并没有起疑心。

    胡阿婆每隔两周都回来湛庐公馆探望元锦诗一次,这天早上九点,元锦诗的门铃准时被摁响,胡阿婆拎着大包小包的新鲜蔬菜在门外等待。

    自从陈度事件之后,陆尔就叫了安装工来,把元锦诗原来的锁换成了最高级别防盗的指纹锁,和他门上的锁是同款。

    胡阿婆当年跟随元母来到S市,嫁给一名出租车司机,两人携手走过大半辈子,六旬高龄,年老丧夫,好在儿孙争气,开了一家百货超市做生意,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足够温饱。

    元锦诗身心都康复,心情也好了很多,她想感谢的头号人选就是三十四楼的陆先生,索性请教胡阿婆最拿手的汤面,打算亲自下厨做一顿午饭。

    注释:

    ①引自日本作家夏目漱石的名言

    ②引自(圣经)《新约哥林多前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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