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财团大楼灯火通明, 各部门连轴转工作,六十六楼总裁办会议不断, 勤奋状态已经保持两天两夜——
开玩笑,总裁不说休息, 谁敢休息?
反正有双倍的加班费可以拿,当代「社畜」最擅长苦中作乐, 累了困了, 看一眼陆总英俊的侧脸,疲惫立刻消失于无形,比美式咖啡都有效管用。
会议厅里, 一场汇报刚刚结束, 陆尔放下手中RMS05机械钢笔, 揉了揉眉心,心情差到极点。
他穿一身深色西装,黑发一丝不苟往后梳,高挺鼻梁上架一副无框眼镜, 镜片折射出锐利的光。
深邃眼眸里泛着红血丝, 明显是疲惫过度。
他在逃避回家。
一回到湛庐公馆,一躺在主卧的大床上,就忍不住想起她。
其实解决的方法很简单,他名下的房产多的数不清,搬出湛庐公馆,另选一套房子居住,就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他一再放纵自己, 把房间里关于她的回忆当做沉沦的天堂、停靠的海港。
电话响起,陆尔微微后靠,抵着椅背。
是林郁:“陆总,我为您采购了新鲜食材,现在在湛庐公馆……刚才开门的时候,Loki突然跑下楼……”
“不要拿这种小事来烦我。”
话一出口,陆尔才察觉声音里全是戾气,喉结滚了滚,他平复了下情绪,“它认得回家的路,开门等着它就好。”
主人一连两天不在家,金毛狗狗只能自给自足,橱柜里的高级狗粮吃到饱,冰柜下层的高山泉水喝到过瘾——简直快成「狗精」了。
陆尔挂掉电话,突然良心发现,想起家中的四足生物急需主人爱抚,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服,起身走出会议室。
茶水间里,李秘书端着咖啡杯,化身某位红楼林妹妹,精致的瓷勺搅拌一下,就要叹一口气——新任代言人「刘越琳」小姐一天要打来八个电话,总裁办的座机每小时响一次,比伦敦大本钟还要准时。
这位刘小姐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频繁来电只为打探陆总的行程,难缠又娇气,李秘书应付到头痛,二十六岁花样年华,提前引发更年期综合征。
回复电话消耗大量体力,自从「刘越琳」成为新任代言人,李秘书每天要多喝四杯咖啡,还要多吃两包曲奇饼干。
李秘书愤愤不平——这个女明星哪里有元小姐好?元小姐长相温婉柔美,又平易近人,可惜造化弄人,谁能想到,元小姐摇身一变,成了萧达集团的继承人呢?
李秘书对元锦诗思念成疾,一不小心竟然把脑海中的话说了出来。
陆尔走到茶水间外,刚好听见下属对元小姐的深切思念,他脸色一沉,不悦地扫过来一眼:“李秘书,你今天很不专业,我不希望你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
李秘书立刻鞠躬道歉,态度无比诚恳,心中暗自腹诽——
陆总好铁面无私,一口一个「个人情绪」,仿佛忘了元小姐是谁的「前女友」。
……
驱车回到湛庐公馆,陆尔洗了个澡,穿一袭崭新的浴袍。
旧浴袍被他丢掉了。
因为他一穿上,就想起和她缠绵的场面,索性丢掉,眼不见为净,一了百了。
他没吃晚饭,打开一杯Rone Conti 1997,端着高脚杯走到落地玻璃窗前,俯瞰脚下万丈繁华。
夜晚的清江,驳船来来往往,巷道灯闪烁不停。
酒杯晃出惹眼弧度,红酒色泽深沉,散发独特莓果香。
他最讨厌被背叛。
当年Willia他心口插了一刀,盗走陆氏核心商业机密,他拼尽全力才将陆氏从谷底拉上来,可是现在,她又背叛离开,他怎能在跌倒的地方二次受害?
《马太福音》里讲:“若是你的右眼叫你跌倒,就剜出来丢掉,宁可失去百体中的一体,不叫全身丢在地狱里。”
中国也有句老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所以他答应和她分开,即使一颗心抽搐着,痛到痉挛。
水晶吊灯在他英俊眉眼打出耀眼光线,仰头饮下一大口酒精,白兰地像一条火蛇,顺着喉咙往下,一路烧到胃里。
金毛狗狗吃饱喝足,绕着主人打转,嘴里呜呜咽咽撒娇。
陆尔眉头微皱,语带警告,“Loki。”
Loki「汪汪」叫了两声,咬着他的裤脚,把他带到狗窝前。
狗窝是一所木制的小房子,里面铺满柔软的毛毯,温馨又舒适——当初元锦诗亲自挑选的。
金毛狗狗在狗窝里翻翻找找,叼出两样亮闪闪的东西,放在他面前,然后蹲坐下来,乌溜溜大眼睛望着他,毛茸茸的尾巴一甩一甩。
地上摆着一枚戒指,一条项链。钻石闪耀,璀璨无瑕。
项链是那条“ich liebe dich”,戒指是被他丢掉的求婚钻戒。
陆尔怔住了,那天晚上他当着Loki的面儿把戒指丢了,今天林郁来的时候,它趁机跑下楼,原来是去泳池里寻找这枚戒指。
元锦诗把重要物品都带走了,把他送的项链留在床头柜上,也被Loki叼入狗窝里,成了它的私家收藏。
陨石撞击地球,深埋地下几千万年,单一碳元素形成钻石,「纯净」到极点。常常被人类用来代表「永恒的爱」。
吊灯撒下明亮光线,钻石熠熠生辉,无比耀眼,她却已经不在。
最怕喧嚣过后的孤寂,这诺大的房间里,兜兜转转,又只剩他一个人。
陆尔单膝跪地,揉揉Loki毛茸茸的脑袋,眼中的笑凉薄逼人,“Loki,以后不许再想她。”
剥离皮囊的伪装,谁遍体鳞伤,谁又在故作坚强。
……
病房里。
呼吸机正常运转,萧南山盖着白色被子,刚刚从昏迷中苏醒。
他实在病的太严重,昨天刚到家,就在书房晕了过去,秘书呼叫救护车,连夜送往医院治疗。
恶性淋巴瘤晚期,一只脚已经跨进坟墓里,最高明的医生也没办法和死神争夺生命。
秘书站在旁边,恭恭敬敬汇报,“董事长,那晚小姐上了陆总的车,从湛庐公馆连夜搬出来了。后来陆氏和小姐解除合约,更换了新的代言人。”
萧南山插着氧气管,输液瓶滴滴答答,输完一瓶,还有三瓶。
他闭了闭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秘书还准备开口,元锦诗推门进来,急切地问,“爸,你怎么样了?”
萧南山冲她微笑,“没事,别担心。”
元锦诗看着他身上的各种透明管子和房间里的电子仪器,失去元母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眼眶立刻就红了。
“听说这几天你在熟悉集团业务,怎么样,觉得能上手吗?”
元锦诗摇摇头,“张宁(萧南山的心腹)只教我大概,我能听懂就行,不用太深入了解,更不用上手。毕竟我只是个发言人,不是吗?”
萧南山被她噎了一下,讪笑道,“是,张宁跟在我身边很多年,履历优秀,有他在你身边辅佐,我很放心。”
元锦诗没有讨论其他人的兴趣,话锋一转,“那晚宴会陆尔怎么会在?爸,你故意让陆尔去的?”
“陆尔知道你是我女儿,迟早会伤害你。爸怕你狠不下心,只好帮你断了联系。”
萧南山浑浊双眼看穿一切,嘴角抽动,“陆尔是一头猛虎,不是温驯的家猫,在你面前装得再温文尔雅,也难掩吃人的本色。锦诗,你陷得太深了。”
元锦诗失笑,哽咽着说,“可现在明明是我先伤害了他啊!”
萧南山神色幽幽,眼角皱纹挤出深褶,“你说错了。”
“在他心里,陆氏财团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你连前三都排不到。听说你看到了他和别的女人的合照?我略有耳闻。就算你不继承萧达,不是仍然要和他分手吗?殊途同归,有什么区别?”
元锦诗被他的逻辑惊到了,颤抖了很久,凄凉一笑,“爸,二十多年前,你的爸妈逼着你抛弃妈妈,酿成我们一家人的惨剧,现在你逼着我接下萧达集团,间接拆散我和陆尔——”
“你们本质上是一样的,并没有任何区别。”
萧南山被她刺中禁区,脸色猛地沉下来,不再年轻的眉眼闪过复杂情绪,终归于平静淡漠,“永远不要质疑我对你和你妈妈的爱。后天有一场重要的谈判会,你好好准备。”
陆尔紧追不舍,意图收购萧达集团,后天将在洲际酒店召开商业谈判会议,届时,陆氏财团总裁和萧达集团新任继承人将双双出席。
也就是说,两天之后,她就要在谈判桌上见到他了。
萧南山一句「好心提醒」,让她瓷白的脸颊褪尽血色,苦涩回溯上舌尖,她觉得心肝肺全是苦的,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难堪的笑,“爸,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
纵有万千心事,不如喝茶去。
「茗者」是一家高端茶楼,坐落在S市CBD,闹中取静,常常有商业大鳄在这里洽谈合作,举行高端私人宴会。
服务生一身中式长袍,带着客人进入「无量厅」。
上面设着一方戏台,下头摆着中式圈椅,水磨楠木桌子,墙壁上悬挂名人字画,陈设装修颇有明清遗风。
万齐林坐在楠木桌前,手持一柄紫砂壶——产自清朝,泥料细腻润泽,意趣古朴。
他一边打着节拍,见陆尔来了,笑着说,“今天是我失策,你喝惯了咖啡,一定不喜欢喝茶。”
陆尔语气淡淡,“我爷爷生前很爱喝茶。”
“那刚好。”
他推过来一杯「君山银针」,“我刚得来的好茶,请最好的沏茶师傅泡出来的。君山银针讲究三起三落,第一次浮沉,叫“万笔书天”,第二次浮沉,叫“千花盛开”,第三次浮沉,叫“雀舌含珠”……”
茶汤杏黄澄净,茶香鲜嫩清高,茶叶三起三落,水光和芽影蔚然成趣。
陆尔浅尝一口,滋味甘醇甜爽。
上头有一方小巧玲珑的昆曲戏台,他潋滟眉眼一抬,见花旦水袖抖动,折扇遮面,红唇莺啼燕转,唱的是是王实甫《西厢记》——
「忘餐废寝舒心害,若不是真心耐,志诚捱,怎能勾这相思苦尽甘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盏青瓷杯,陆尔翘一翘唇角,仿佛和千年前的戏文情感共通——
人走茶凉,在回忆里找药方,最后却发现,从古到今,「情」字没有解药,
万齐林笑着说,“听说陆总名下的两家公司股票势头大好?估计两月之后就能美国纳达斯克敲钟上市,提前恭喜陆总。”
陆尔勾起薄唇,“借万总吉言。我要的东西怎么样了?”
“我带来了,萧达集团5%的股份合同,喝完这杯茶咱们就签字,”
万齐林咽下一口茶,又试探问了句,“明天陆氏和萧达的谈判,你真的要出席?实在不行……让副总去也可以……”
陆尔脸色骤冷,打断道:“不用,我会亲自出席。”
万齐林不再劝他,叹了口气,端起小巧的瓷杯——
床上温|存过的女人,在谈判桌上锋芒相见,真他妈刺激。
他之前说什么来着?
「一个女人能讨他欢心,转身也能要他的命。不怕爱如烈火,就怕静水流深。」
一语成谶。
……
元锦诗搬出湛庐公馆后,下榻在萧达集团旗下的酒店套房里,萧南山表示希望她回萧家住,被她果断拒绝了。
这天,白檬提着大包小包来酒店探望元锦诗。
元锦诗现在身份不同,住的房间是高端套房,白檬一进门就震住了,“哇塞……这大客厅!这大床!这大浴缸……住在这里也太爽了吧?”
元锦诗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微笑说:“这么羡慕?不如你搬来和我一起住?”
白檬连忙摆了摆手,“还是算了,最近齐霄来找我太频繁,我爸妈好像察觉了。我暂时还不想让他们知道,只能继续打游击战,这个时候搬出来,他们一定以为我和男友同居了!”
白檬的父母都是地质学家,一年365天,有300天都在鸟不拉屎的野外考察,现在退休在家,对白檬的管教非常严格。
房间里开着暖气,元锦诗穿着长袖长裤睡衣,她骨架纤细,本来就瘦瘦弱弱的,几天不见,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白檬看了眼她瘦削的侧脸,歉疚地说,“齐霄本来要和我一起来看你的,但是明天就要商业谈判了,你知道的,齐霄出于立场问题,不方便过来。”
陆氏财团股东大会全票通过「收购萧达集团」的决议,萧达陷入被动地位,明天在洲际国际酒店召开商业谈判会议。
墙角里挂着一套熨烫好的高定连衣裙,明显是为明天的行程准备的。
白檬忐忑地拉住她,“锦诗,明天你就要和陆尔在谈判桌上见面了……紧张吗?”
元锦诗已经紧张的两天都睡不好了。
深夜失眠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起他,可是越想他,越失眠,就这么周而复始,恶性循环下去。
他是她戒不掉的精神鸦片,从她搬出湛庐公馆的时候,她就遗失了最珍贵的宝藏。
元锦诗抿了抿粉色唇瓣,“明天会有谈判官和下属陪同我一起去,我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坐在那里就可以了。”
白檬看出她的故作坚强,轻轻抱住她,“你总是这么倔强嘴硬,要是扛不住就别硬抗。有什么话别憋在心里,和我说一说,也好受一点。”
元锦诗的心理防线顿时崩溃了,她趴在她肩膀,哭着说,“檬檬,我没得选。”
……
元锦诗打开两瓶气泡水,放在白檬面前,“你喜欢的桃子味。”
白檬接过,连珠炮一般发问,“你和陆尔到底什么情况?你怎么又变成萧南山的女儿了?”
她眼眶红红,裹着被子说:“这件事挺复杂的。”
“萧南山和我妈妈很早就认识,是彼此的初恋,但是萧南山的爸妈,也就是我名义上的爷爷奶奶,用妈妈的命作为威胁,逼萧南山答应商业联姻。萧南山和妈妈因此分手了,分手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妈妈怀了我。”
“我从小跟着妈妈生活,和萧南山感情很淡,之前没有和陆尔说明我的身世,是因为我不想要「萧南山女儿」这个身份。”
“可陆尔误会了,他以为我一直都在骗他。”
有湿意滑落在脸庞,温热又滚烫,她眼中噙着泪,左心房里藏着一颗不再跳动的心,早已溃不成伤。
“妈妈回光返照的时候,说她一直爱着爸爸,担心我一个人孤苦无依,留下了「让我回到父亲身边生活」的遗愿,我只能答应。”
“萧南山患了恶性肿瘤,萧达集团穷途末路,他想让我出面坐镇,稳定军心。”
她纤细的手臂环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那天杨允把照片甩在我面前,我和陆尔冷战了,我对这段感情心灰意冷,下定决心要离开他,才会答应萧南山的请求。我本来想「好聚好散」的。没想到却以这种方式分手。”
“我对不起他。我真的伤了他的心。”
元锦诗垂下眼睛,脸上哭笑难辨,泪珠争先恐后滚落,无声说明「她还爱他」的事实。
白檬擦去她脸上的泪,无措地安慰道:“事情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如果陆尔知道真相,一定会体谅你的。”
她笑的残忍决绝,“他永远不会原谅我的,陆氏和萧达水火不容,他一定很憎恶我。”
她选择承担,鼓起勇气和他一刀两断,紧咬牙关,忍着痛继续往前走。
她装出铁石心肠,以为自己痛的多一点,他就会痛的少一点。
「爱情」两个字玄妙无解,令人跌跌撞撞满身伤痕,也令人耗尽酸涩的眼泪。
泪水淹没了眼睛,她的心被烈火炙烤,记忆混乱不堪,眼前无数镜头闪回,记忆开始倒带——
“我点头签下的女人,自然要保护周全。”
“元锦诗,你看不出来,我在吃醋吗?”
“我住书房,把主卧腾出来给你住,不许拒绝。”
“你不在家,不在DN,白檬也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元锦诗,我找你了很久。”
“你昨晚刚睡了我,现在就想跑?”
“darling,都听你的。”
“等明天录节目,我对着镜头讲,让全世界都听见。”
“想分手,你做梦。”
“元锦诗,你说我是「一场华丽的意外」,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是我「最盛大的一场欢喜」。”
“当时光顾着想你了,没注意到有芥末。”
“我眼里只有一个小姑娘,蜜蜂蝴蝶都不要。”
“她说我们姻缘天定,会终成眷属。”
……
巨大的悲痛如潮水一般扑面而来,几乎灭顶,元锦诗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整个人都手足无措起来。
她是脱离地心引地的小行星,偏离轨道,朝着黑洞漂移,宇宙漫无边际,再也找不到他在哪里。
今夜无眠,回忆肆虐,信仰崩盘。
作者有话要说:记得撒花、评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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