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暗香浮动,处处点缀白玫瑰,男男女女举杯浅酌,嘴中三言两语,便谈下市值千万大生意。
元锦诗穿一件露背设计拖地礼服,饱和度为0的象牙白色,将细腻温润的肌肤衬托出透明感,堪比三百年前定窑出土的上好瓷器。
她端着杯香槟,眉眼微垂,正望着桌上那束白色花朵走神儿。
陈度的一番口头威胁出其不意,她手里没有保留任何有效证据,就算报警也无法立案。
现在只有一条下下策可行,那就是先凑齐钱,把陈度蓄谋的绯闻扼杀在摇篮里。
可是……陆氏的代言费共计一千五百万,预先支付百分之六十,除去元母做手术和康复费用,只剩下800万。《盛世浮华》刚刚杀青,片酬还要一个月后才能到账。
一千万。
她从哪里筹来一千万?
身旁的助理白檬丝一边对照着手机备忘录里的资料,一边如数家珍地跟元锦诗介绍宴会厅里各位投资人,毫没有察觉到她的愁绪和不安,“那位穿藏蓝条纹西服的是的万总,打酒红色领带的是光中集团执行董事……”
宴会厅中央,一座巨大香槟塔在水晶灯下闪出嶙嶙波光,上层人士习惯了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以“喝掉整个香槟塔”和在场所有来宾定下赌|约,一个个乐此不疲,轮流加注,最后定下300万作为巨额赌|资。
元锦诗盯着那座水晶巨塔看了两秒,果断放下酒杯,朝香槟塔走了过去。
白檬一口气念完所有投资人的履历名讳,一转头,却发现身边空荡荡没了人,元锦诗不知道去了哪里。
元锦诗站在香槟塔前,淡淡看向刚才带头下赌注的石总,“只要把这座香槟塔喝完就可以,对吗?”
宴会厅里有一瞬间的鸦雀无声,石总上下打量她,目光划过她盈盈一握的腰肢,笔直纤细的双腿,大笑着冲全场举杯,“想必这位小姐十分海量,让我们拭目以待!”
万齐林站在一旁,看着元锦诗纤细的背影和侧脸,觉得莫名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和她见过。
影帝齐霄听到欢呼沸腾声,转身看向这边,他借口和几个投资人敬酒,皱眉走到香槟塔前,欲言又止,压低声音问元锦诗,“你确定要喝下去?”
穿制服的侍者从香槟塔最上顶层取下一支香槟,元锦诗道谢接过,冲齐霄微微一笑,“霄哥,我没事的,你放心吧。”
说完,她仰头饮下香槟,不带一丝犹豫,红唇和美酒相映成辉,她喝的又快又猛,温山软水的一张脸,片刻便染上绯红酒气。
万齐林盯着元锦诗的背影看了两秒,突然心头一跳,立刻拽住还在起哄的石总,“我想起来了,她是陆氏财团代言人!石总,咱们还是别玩了,这赌局要是按惯例玩下去,就是在捅陆氏财团的娄子啊!”
美色当前,石总犹豫片刻,无所谓道,“那又怎样?她只是和陆氏签了合约,又不是把自己卖给陆氏了!反正陆总又不在,咱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老规矩不能破!老万,话可说在前头,这笔赌资我来出,你们谁都不许和我抢人!”
这种艺人和投资人的聚会充斥着美色和金钱,理所当然的,钱|色交易也一贯欲盖弥彰,石总口中不成文的老规矩,就是——喝香槟塔,喝完拿钱,当晚陪床。
金钱名利至上的圈子里,年轻艺人就算想奉献肉|体,也需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能得到一个宝贵机会。
喝彩和口哨声一浪接一浪,宴会厅钟场面逐渐失控。
齐霄握着香槟杯,望着元锦诗饮下一杯又一杯,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编辑好一条简讯,点击了发送。
……
德国柏林与S市距离20个维度,相隔七小时时差。
陆氏财团富可敌国,旗下哺育员工和高官数百万人,仿佛企业创始之初,就致力于替大国解决温饱社会难题,真是可歌可泣,红心闪闪。
陆尔整天为公事连轴转,刚下国际航班,来不及放下行李,就要赶到酒店出席饭局。
一行人走出包房,为首的男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衣,袖子反卷到肘部,一对珐琅镶金袖扣在衬衫皱褶里隐约闪烁。
一桌饭局两个小时,和一群老狐狸推杯换盏,委以虚蛇,最容易让脑细胞加速衰竭。
陆尔伸手慢吞吞的拨弄着颈间的领结,解开一粒纽扣,隐隐有几丝不耐。额上的几丝黑发不规矩的滑落下来,衬得迷离的双眼中满是慵懒。
特助林郁提着公文袋紧随其后,向他请示,“陆总,几位董事长在隔壁宴会厅举行酒会,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陆尔抬手,示意李秘书递过来西服外套,淡淡启唇,“不必,回湛庐公馆。”
锃亮皮鞋走到电梯前,手机突然响起,是影帝齐霄传来的简讯。
陆尔停下脚步,看完简讯内容,脸色陡然一沉,立刻转身折返,一把推开宴会厅的大门。
特助林郁和林秘书不知道陆尔为什么突然变卦去宴会厅,面面相觑了三秒钟,立刻提着文件袋跟了进去。
一整座香槟塔空掉了大半,元锦诗一手扶着侍者勉强站稳,纵使喝到微醺,理智还在,300万巨额奖金就在前方招手,她又接过一杯香槟,仰头饮尽。
辛辣的味道麻痹了胸腔,她喝到晕晕乎乎,宴会厅的红木雕花大门轰然打开,元锦诗看到突然出现门口的英俊男人,眨了眨杏眼,还以为是财经新闻变成了4D画面。
当日元锦诗成为陆氏财团代言人的消息轰动天下,娱乐小报曾这样写道——“她是一张皎洁白纸,是一首缱绻情诗,气质干净,如鹤如兰,能温柔岁月,也能惊艳时光”。
要知道娱记手中的利笔如刀,从不轻易夸奖艺人,这番夸奖词恨不得将利笔化作绕指柔,足以见对元锦诗的青睐。
不信你瞧——她今天画了略浓的妆,落日般绚烂的眼影,枫叶色红唇,眼尾微微上挑,也许是酒气熏染的原因,瓷白的两腮透着绯色,饱满红唇还沾着水光。
原来温婉美人也可以风情万种,从里到外,勾人眼,又撩人心。
元锦诗冲陆尔遥遥举杯,咧嘴一笑。
陆尔看着她这副没心没肺样子,额头青筋直跳,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酒为色之媒,这样的桃色赌|局他见过太多,也太明白这些男人们都在打什么主意。
男人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额头的碎发落在眼眉间,深棕色的瞳仁里阴沉难辨,他大步上前,一把夺过元锦诗手中的香槟杯,就着玻璃杯边缘的红唇印,将杯中残酒饮尽,然后将她拉到怀里,冷冷丢下一句,“人我带走了,今晚的赌资由陆氏来出。”
酒精如一条火龙,一路从喉头烧到胃里,陆尔拽着元锦诗快步走出电梯,走出旋转玻璃门,一把将她甩进劳斯莱斯后座里。
他双臂撑着车门,居高临下俯视她,眼眸里似有尖锐寒冰,“你知不知道这些赌|局的规矩?你到底知不知道,喝完香槟塔会怎么样?”
他眸子半眯,两颊肌肉紧绷,压抑着低哑声线,显然是风雨欲来的暴怒前兆。
冬日的夜晚寒风摇曳,路灯昏黄晦暗,照亮了枯树枝上孤零零的几片叶子。
元锦诗被冷风吹得一个瑟缩,满身醉意也被零下摄氏度的低温逼退,理智回笼,她调整了下坐姿,仰面看他,“什么规矩?他们只说喝完香槟塔会得到三百万的奖金,我……”
她眼眸清亮,神色无辜,好像并不知道他的无名火从哪里而来。
陆尔怒极反笑,伸手掏出一张黑卡,狠狠甩在她身上,“元锦诗,你现在还代表着陆氏的企业形象,请你洁身自爱。”
黑卡在她的腿上弹出完美弧度,受万有引力影响,掉落在高跟鞋旁边的意大利手工地毯上。
元锦诗愣了愣,垂下天鹅颈,伸手将那张卡片拿起来,眉眼颤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片刻。
薄薄一张黑卡,重量接近于零,躺在掌中却重如千钧,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元锦诗一颗心如同坠进了冰窖,沉默片刻,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看他,“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
陆尔看向她的眼神冰冷至极,声线里没有一丝温度,“陆氏财团资产上亿,背后供养了多少个嗷嗷待哺的家庭?元锦诗,你脚下越出一步雷池,就会给陆氏股价带来一场地震浩劫。”
陆尔垂眸阴鸷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表情,“你不是缺钱吗?与其这样,不如我直接给你”
“缺多少,随便刷。”
元锦诗胸口剧烈起伏,气到浑身发抖,眼泪不争气地涌出眼眶,她有一肚子解释的话想对他说,比如受到陈度威胁的时候她有多害怕,再比如筹齐一千万对于她来说有多么的难……
可一切想解释的话,都被他的冷嘲热讽硬生生逼了回去。
元锦诗强忍着泪意,挤出一丝自嘲的笑,抬头和他四目相对,“原来陆总对我这样大方。我是不是也应该脱掉兔女郎制服,给陆总敬上两杯路易十三?”
她的话像一把刀,直直划开伪装,把她心底最介怀、最想问,却一直没能问出口的事,统统化成伤痕送给他。
她唇边含笑,泪意盈盈,眼眸微微一动,流光溢彩,像银河里揉碎了的星波。
陆尔一腔怒火被迎头浇灭,脸色骤冷,“你听谁说的?”
元锦诗把他的反问当做默认,泪水一泄如瀑,纷纷滑落下巴和锁骨,她把黑卡重重砸在他身上,哽咽着说,“不劳陆总费心,我自己好手好脚,会走路。”
她钻出车门,推开他铜墙铁壁一般的桎梏,一边抹着泪,一边往漆黑的夜色里走。
陆尔猛地被她推开,心头怒意大起。他恨她无知无畏,更恨自己沉不住性子,一听说她有事,就立刻乱掉阵脚,不管不顾、不计后果也要出手相救。
陆尔满身戾气,嗤笑一声,“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声线里是压抑的暴怒,“开车。”
人生处处如战场,只有稳如泰山、气定神闲,端坐钓鱼台,高唱空城计,才不会被人看出来战况如何。
陆尔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可今天却被她的寥寥数语击的溃不成军。
特助林郁很多年没见陆尔这样情绪外露过,沉默片刻,忍不住提醒道,“陆总,刚才出酒店的时候,元小姐好像扭到脚了。”
陆则脸色沉沉,张口就是一句怒喝,“开车!”
“是。”
他当然知道她扭到了脚。
他一直认为男欢女爱只是乏味生活里的调味品,算不得人生里的主菜,甚至前菜都算不上。
然而,怕什么,偏偏来什么。
成语故事里讲,滴水石穿,百寒成冰,积沙成塔,日雕月琢。元小姐不经过堂堂陆总允许,便不知不觉入|侵占据他的心灵。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从没有名讳的路人甲摇身一变,成为王冠上最昂贵的一块宝石,成为小王子手中独一无二的玫瑰花,成为奢侈品牌独家定制的限量款,成为他闲暇时放下签字笔会想起的人。
他们都是初次学爱,相互试探,言不由衷,被彼此的利刺扎的遍体鳞伤。
终于觉得痛了吗?伸手摸一摸左心房,原来那颗朱砂痣上早已镌刻下她的名字。
华灯初上,霓虹铺展,十字路口人流如潮水,退了又涨。
一个“情”字,误尽苍生,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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