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合作社, 现代社会里读过书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简单来说,就是家庭承包经营跟集体经济的结合体。
当然, 不能跟这些老古董说什么承包经营、集体经济,否则,她都不知道要解释到何年何月。故而, 林卉尽量直白地把合作社的运作模式解释了一遍。
“……这样批量采购、批量售卖, 比大伙自己去省事多了,也省钱。比如,我们村做肥皂的多,买的猪板油也多,不如直接一起采购,要的多了,人家肯定会便宜点, 肉价就下来了啊。”
熊浩初停下筷子,眸底带着深思。
林卉没注意到, 还在兴致勃勃地讲合作社的好处。
“还有, 村里大都是老实人,哪里会跟人讨价还价。要是搞了合作社,让合作社出面去跟铺子谈协议,同样质量的肥皂,每个月固定收多少,价格几何,这样大伙心里就有数,不用担心被压价, 也不用担心卖不出去。就算做多了,合作社也能拿到别的县城去卖,或者卖给各村的货郎,种种件件,都不需要大家去费心。”
熊浩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正夸夸而谈的林卉终于察觉不对,心里一突,忙挤出笑容:“有什么问题吗?”
熊浩初眸光微敛,道:“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只是,谁负责这个合作社?”
不是问她为什么知道这些就好……林卉暗松了口气,理所当然道:“合作社是村里的合作社,自然是大家选啊。”
“几个人?”
林卉歪头想了想,道:“现在只有肥皂一种,一个人应该够了。”
熊浩初无语地看着她。
林卉不解:“干嘛这样看我?”
熊浩初提醒她:“你不是要给村里人找事吗?倘若办合作社,只是麻烦了一个人。”
林卉:“……”好像还真是。她干笑两声,“把买卖做大,不就可以多请几个嘛。”
熊浩初:“……”低下头继续吃凉皮。
林卉抓着筷子凑过去:“要是找的人厉害,生意做大了,大伙要做的肥皂就多了,然后就会变得更忙,不也差不多嘛。”
熊浩初点点头:“嗯。”见她瞪过来,咽下嘴里食物,又补了句,“你说的对。”
“……”太敷衍了。林卉悻悻然坐回去,“这法子不行吗?”
“不是不行,是没必要。”熊浩初又低头扒了两大口凉皮,抬头就看林卉一脸不服的模样,他莞尔,解释道,“按照你的说法,这农村合作社,其实就是大家掏钱雇人打理,你觉得村里有几个人会愿意?”
林卉才不信:“也不是很多吧。”她掰着手指数,“按照强子他哥在城里的工钱算,一个月二两银子,摊下来每家每个月至多几十文,他们卖肥皂的钱远比这个多,总不至于掏不出来吧?”
熊浩初摇头:“他们穷了这么多年,就算开始挣钱了,也只是让他们日子好过点,定然不会交这笔钱……而且,肥皂是他们手上唯一来钱的营生,他们不会愿意交出来的。”
林卉眨眼。这么说好像也对?毕竟古代人没有经过任何商业化熏陶,会趋于保守……似乎才是正常?
她有些失望。
原本以为自己可能会成为这个世界经济的推动者,谁知竟夭折在设想阶段。
“不过。”熊浩初喝了口汤,再次开口,“这法子不错,以后我们自己干。”
嗯?林卉瞪眼看他。
“等我们那边山地开出来,能卖的东西多了,我们自己找人做这个——农村合作社。”
“……”林卉撇嘴,“那叫公司,不叫农村合作社。”一个私有制一个集体所有制,能一样吗?
“……公司又做何解?”怎么又冒出来一个新词。
“……”林卉瞪着他,干笑,“我就随口说说,随口说说而已……快吃吧,一会儿都凉了。”浑然忘了自己做的是凉皮。
熊浩初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低下头,借着吃面的动作掩去眸中深思。
林卉跟着低头,一看,立马发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登时心虚地看了对方一眼。
她今天是不是说太多了?
也不知道熊浩初有没有发现不对……
***
那天说得有点多,接下来几天林卉低调了许多。
所幸这段时间是农忙,他俩每天家里地里两边忙活,收谷、打谷、晒谷,林卉还要洗衣做饭,俩人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压根顾不上聊天,时间一下便过去了。
他们家的六亩地很快收完。天气好,晒谷子也非常顺利。
接下来,熊浩初自己捣鼓了个石臼开始舂米,林卉则开始打算过冬的东西。
比如被子。如今这天,早晚已经开始起风,夜里盖的薄被都不太够了——家里唯一的一块旧棉被已经是林父林母用了许多年的,都硬成石块了,她用着膈应。
家里三人用的被子都是她新裁的。上回买的棉花都给她絮了鞋子和薄棉衣。如今要做冬被,还是得去县城买。
舂米不急,熊浩初便陪她跑了一趟。
既然要去县城,自然要去看看林川。恰好新米出来,林卉干脆让熊浩初背了一袋新米送到韩老那儿。
在韩老那儿坐了半天,俩人才告辞离开。林卉急着去买东西,完全没发现身侧的熊浩初神色中有些许异样。
离开韩老家,她便直奔西市买了一堆肉和骨头,打算回去给这段日子颇为辛苦的熊浩初补补。
买了肉,接着便是布。
肉和布都买好后,林卉才有心思拉着熊浩初闲逛。
东边晃晃,西边逛逛,不一会儿就花出去几百文,入了不少东西,比如调料,比如菜种。
经过脂粉铺子的时候,林卉脚步停下来。
熊浩初会意:“你想进去看看?”
林卉点头:“待天气冷了皮肤容易皴裂冻伤,我想去买点脂膏备着。”下回过来都不知道啥时候,万一这期间冷下来了……早备着比较安心。
熊浩初点头,往里头瞅了眼,道:“我在这儿等你。”
里头卖得都是女人家的东西,从掌柜到客人都是女的,他不方便进去。
林卉朝他笑笑,顺势把背篓取下来,从里头取出一袋子铜币,朝他道:“那你等我一会儿。”
熊浩初随手把背篓接过去:“去吧。”
林卉这才拿着钱袋进了脂粉铺子。
找店里干活的姑娘问了几句,那位姑娘很快便给她拿出几盒脂膏。林卉从中挑了两盒价格差不多,味儿闻着不错的。
那位姑娘许是见她买东西爽快,聊了几句,便道:“姑娘,脂膏都买了,擦脂膏之前不得清洗干净吗?要不要看看我们家的肥皂?”
肥皂?林卉怔住。
那姑娘以为有戏,立马开始推销起来:“这肥皂其实就是澡豆,不过,用起来可比澡豆舒服多了,又干净又清爽。一块肥皂省着用,能用个把月呢,算起来可比澡豆实惠。要不要买一块试试?”
林卉啼笑皆非。没想到她竟然会被推销肥皂。她想了想,随口问了句:“肥皂怎么卖?”
“你要什么样儿的?”那姑娘来劲了,“咱家的肥皂,各种花样儿都有,有些是香味儿的,有些是带颜色的,还有些两个都有,每种价格可不一样,你要哪些,我给你拿点瞅瞅。”
一段时间没注意,他们村的肥皂已经这么多样化了吗?“……不急,我先问问哈,带香味儿的什么价?”
“妹子有眼光啊。”几句话功夫,这位姑娘就麻溜改口了,“这带香味儿的用完了全身香喷喷的,活像那花仙子下凡似的,最适合咱姑娘家了。咳。不过这价格嘛,也确实贵一些,一块三百五十文。”
三百五十文?上月她最后一次做的时候,一块带香味的就能卖三百五十文,怎么现在成品才三百五十文?
她心思急转,面上不动声色:“这么贵?不能便宜些吗?”
“这已经是给老熟客的价儿了,看你刚买了东西,我才给你说这个数。旁人我都是给四百的价呢。”
林卉皱眉。
以为她还是嫌贵,那位姑娘忙又道:“你可不能拿我们家的肥皂给别家的比,我们家的肥皂都是梨村出来的,你许是不知道,这肥皂就是梨村造出来的,别人家的肥皂,大都是别的村偷学的,不说那味儿,连那做工都比不上,糙得不行,可不能随便上身……”
……
林卉皱着眉头走出铺子。
熊浩初提着背篓迎上去:“买好了?”
林卉回神,点了点头,接过背篓,将剩下的铜板放进去,塞在布料底下,然后再次背起来,招呼熊浩初:“走吧。”
说完她便率先往前走。
熊浩初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脂粉铺子,抬脚追上去。
“发生什么事了?”他沉声问道。
林卉抬头,看看左右,摇了摇头,小声道:“出了城再说。”见对方似有担心,她拍拍他胳膊,“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熊浩初还想再说,林卉便拽着他往前走:“走走走,难得出来县城一趟,再陪我逛一会儿。”
熊浩初仔细看了她几眼,确定她真的没有什么不妥,这才歇下不提。
一路溜溜达达。
林卉仗着有熊浩初护着她,一路都在东张西望,东跑西窜的。
然后就看到了红薯。
虽然个头有些小,却是实实在在的红薯啊!
她顿时大喜。她差点把这玩意给忘记了!
拽着熊浩初兴奋地凑过去,林卉朝面前摆着一筐红薯的大婶笑道:“婶儿,你家的红薯似乎还有点小啊。怎么卖啊?”
“诶。”那位大婶笑得有几分勉强,听见她问话,打起精神道,“我家里急用钱。收稻子的时候顺手挖了点,发现已经能吃了,就收了些过来试试。”她瞅了眼看起来不太好惹的熊浩初一眼,紧张地伸手比了比,“不贵的,只要八文、不、六文钱一斤。”
林卉了然。既然吃过了,就知道红薯的实在处。农家人,粮食是最重要的,既然把能饱腹的红薯都拿出来卖,想必家里必定真的遇到难题。
她想了想,假装没听到她那临时改口的价格,道:“红薯现在才刚上,八文钱也算合理,你这里多少斤,我全要了吧。”
大婶眼前一亮,下一刻又有些不敢置信:“我这儿足有二十斤,你真的全要吗?”
“嗯。”区区二十斤,还不够做几斤红薯粉的。林卉理所当然点头,“我全要了。”反正熊浩初背的动。
大婶迟疑地看了眼熊浩初。
林卉顿悟,啼笑皆非道:“别看他,我说买就是真要买。”
大婶以为她生气了,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想了想,犹自不放心,“姑娘,你要不要先尝尝这红薯再说?我担心你吃不惯。”
“不用,我知道红薯什么味儿。”林卉摆摆手,示意熊浩初拿出他背上框子里的铜币——她自己背着的铜板不多了。
虽说这里是县城,可银子金贵,寻常人家家里都不一定有一两,老百姓们买卖还是多用铜板。
熊浩初爽快地掏出钱袋付了钱,顺手还把那筐红薯倒进他自己背的箩筐里。
那位大婶欣喜万分,朝着林卉俩人千谢万谢的。
林卉想了想,朝她道:“婶子,我家里喜欢吃红薯,你家里若是还有,也还想卖的,可以都送到我那儿,多少我都收。”顿了顿,又补充道,“都按照八文钱一斤收。”
大婶“啊”了声:“我们家种了一亩地,这才收了一点,按照这份量,一亩地可是足有几十石……你,”她咽了口口水,“你全要?”
林卉确定般点头:“全要。”
大婶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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