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晴玉缩了缩脖子, 却没有跟上去,只是扭头看着张阳。
张阳知道她担心什么, 摇了摇头,低声道:“一会你别帮我说话,我说便行了。”
萧晴玉微微松了口气, 点头:“好。”她自己娘她了解的很, 这时候她凑上去帮忙说话,只会是火上浇油。
秀琴焦灼地碰了碰萧晴玉胳膊,低声道:“姑娘,咱们赶紧进去吧。”
萧晴玉“嗯”了声,再看了张阳一眼,抬脚进了客栈。
这丫头也有怕的人啊,怪不得在梨村的时候说要跟她爹说去。张阳有些好笑。想必接下来是场硬仗……
他深吸了口气, 迈步跟上去。
这客栈幽静又雅致,加上不是用膳的点, 大堂并没有什么人。
萧夫人也不知是刚从外头回来, 还是在候着萧晴玉,总归是撞上了。
她表面神色巍然不变,实则内心已经掀起滔天大浪。她脚步略快地走进自家包下的院子,直奔大厅,甩袖落座。然后沉着脸看着门口方向。
磨磨蹭蹭的萧晴玉才刚踏进院子,完了还一步三回头,生怕那青年不进来似的。
萧夫人脸都青了。
侍女轻手轻脚端来杯适口温茶,她立马端起来, 仰头灌下去,再“咔”地一声扔回茶几。
侍女唬了一跳,战战兢兢给她换了杯新茶。
萧夫人这回没再喝,只是沉着脸继续盯着大门。
好不容易,萧晴玉跟那名青年终于挪进屋。还没等她开口呢,萧晴玉就巴巴地凑过来。
“娘~~”她撒娇般凑过去。
萧夫人下巴一点:“边上站着。”
“哦。”萧晴玉也不啰嗦,直起身体麻溜站到她身侧,然后朝张阳使眼色。
张阳正垂眸敛眉,眼观鼻鼻观心地束手站立,完全没收到她的眼色。
萧夫人也不说话。这里没有外人,她也不拘着什么礼节什么规矩,逮着张阳从头到脚,从衣衫料子到千层底,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越看越心凉。
张阳也乖觉,就这么站着任她打量。
屋里静可闻落针。
萧晴玉来回看了几眼,站不住了:“娘——”
萧夫人伸手示意她闭嘴,然后直视张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刚才光顾着气,都没仔细听。
“鄙人张阳,弓长张,潞阳之阳。”
“多大了?”
“今年……”张阳迟疑了下,老实回答,“二十有九。”
萧夫人虽有心里准备,依然倒抽了口凉气:“你竟已这个年岁!!”她忍不住厉声质问,“我儿尚不足十八,你竟然——你是何居心?为何接近我儿?”
萧晴玉用力捏住帕子,紧张地看向张阳。
张阳沉默半晌,道:“情之所至。”
萧晴玉一怔。情之所至,情之所至……比之适才在梨村的含糊其辞,这句话直白得让人脸红。
虽然场合不对,她的唇角依旧忍不住翘了起来。
“情——”萧夫人却被狠狠噎了一下,“你年纪一大把,家里也不知道几房妻妾,竟还有脸在这里说情道爱哄骗小姑娘?”
“娘!”萧晴玉插嘴,“他年纪是大了点,可他还没成亲呢。”更别说什么几房妻妾的。
“闭嘴!”萧夫人怒道,“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萧晴玉撇嘴。
萧夫人这才转回来,继续盯着张阳:“你说。”
张阳迟疑了下,拱了拱手:“不敢欺瞒夫人。鄙人前些年困于牢狱,两月前方获自由,目前还未成——”
“什么?!”萧夫人呼地站起来,不敢置信道,“你、你蹲过大牢?!”
激动之下,声儿都变了。
萧晴玉顿时缩了缩脖子。
反观屋中间站立的张阳,依然稳稳的站在那儿,似乎对萧夫人的激动毫无所动。他甚至还淡定地点头接话:“是的,夫人。”
萧夫人急喘两下,“砰”地一声倒回坐椅,捂着胸口不说话。
萧晴玉唬了一跳,急忙帮她抚胸顺气:“娘!?”
侍女们也呼啦啦凑过来。
萧夫人挥开萧晴玉,然后朝其他人摆手:“我没事……”看也不看萧晴玉,扶着扶手坐起来,盯着张阳,“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家?”言外之意,他这种流氓地痞,配吗?
张阳的视线依旧定在地板上,闻言只是摇头,道:“恕鄙人眼拙,我并不知道贵府如何富贵。”他老实道,“我认识晴——萧姑娘的时候,只以为她是熊浩初的远亲表妹。”
萧夫人狐疑:“你不知道我家情况?”她冷哼,“不知道就能哄骗我们家晴玉吗?但凡有点良心,你这种年纪,也不该招惹我家晴玉!”
萧晴玉辩解:“他没——”
“夫人言重了。”张阳处变不惊,“按照朝廷律例,男弱冠女及笄便得成家,否则便由县里牵头进行婚配。我入狱之前,朝廷初立,世道尚乱,未有婚配乃是常识。待我出狱,朝廷律例已改。除遇白事,各家及笄姑娘皆已定亲结亲。”
“除非县里主簿能为我找来无夫寡妇,不然,不论我年纪如何,我未来妻子,必定都是十六岁往下的姑娘家。”
他顿了顿,抬头直视萧夫人,“我与萧姑娘,并无任何违制之举,夫人这哄骗一说,言重了。”
萧夫人坐直身体,眯眼道:“你倒是好口才。”
张阳不卑不亢:“夫人谬赞了。”
萧夫人一噎。
萧晴玉抿嘴偷乐。
萧夫人仿佛后脑勺长了眼般扭过头来瞪她。
萧晴玉瞬间收起笑,顿了顿,她讨好地朝萧夫人笑笑:“娘~~~他不是坏人,他没有哄骗我——”
萧夫人大怒:“不是坏人!蹲过大牢的不是坏人,世上哪还有坏人?”
萧晴玉嘟嘴:“他又不是作奸犯科进去的。”
萧夫人愕然:“不是作奸犯科是为哪般?”
“他是——”
“让他自己说!”萧夫人斥道。
“……哦。”萧晴玉看向张阳。
张阳顺势拱手接话:“不敢欺瞒夫人。前些年战乱,鄙人为了讨生活,跟一群兄弟……咳,做了些劫富济贫之事,咳,还劫了一批南下上任的官员……”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后来便被朝廷拘役。”
萧夫人:“……”
萧晴玉小心翼翼瞅了她两眼,小声道:“娘,这不就是我爹以前——”
“闭嘴吧你!”萧夫人一拍茶几,震得几上茶盏跳了跳。
萧晴玉闭上嘴。
萧夫人深吸口气,终于正眼看他。
眉目清朗,身高体健,进门后一直不卑不亢,谈吐也算过得去……身上衣物除了有些灰尘,倒也算得上干净整洁。
半晌,她似乎冷静许多。想到在客栈外头看到的一幕,她深吸口气,转换话题道:“那如今你在做什么?家里长辈兄弟几何,各自有何生计?”
“……”张阳沉默了。
萧晴玉有些急了:“你说话啊。”
张阳抬眸,深深看她一眼,转回来,对上萧夫人,坦言道:“鄙下不才,身无长物,家里仅有农田两亩、旧屋一间,近日在捣鼓一些小买卖。父母、长姐、姐夫皆已过世,世上亲人仅剩长姐留下的一儿一女。”他顿了顿,“虽然我现在还没有挣到太多钱,但是长姐留下的儿女,鄙人将来定是要帮扶的。”
总结一下,就是:没家人、没钱、还有俩拖油瓶。
萧夫人不敢置信,忍不住又问:“那你做的什么买卖?”帮扶亲姐家孩子不是问题,甚至算得上仁义。问题是,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等宽裕人家,帮扶得起吗?
张阳如实回答,最后道:“一天约莫挣个几十文。若是肥皂收得多,十天半月能多挣半两。”
几十文!
多了才多挣半两!
萧夫人觉得自己又快要喘不上气了。再次挥退围上来的丫鬟和萧晴玉,尤其是后者——她怎么生了个这么傻的丫头?
她恨不得掐死这丫头算了,省得要气死自己!
亲生的,这死丫头是亲生的!萧夫人心里不停告诉自己。然后哆嗦着手端起茶盏,狠狠灌了两口,满腔怒意依然压不下去——
“啪!”
茶盏摔在张阳脚下,碎瓷片、茶叶、水渍洒了一地。
“娘!!”萧晴玉吓得大叫,再一细看,张阳还好好儿站在那儿呢,她才松了口气,抱怨道,“好好说话不行吗?干嘛摔杯子——”好在没砸在张阳身上。
“你给我闭嘴!”萧夫人厉声叱道,然后指着张阳,“这种人,无才无权无产,还一把年纪,还有一堆麻烦……你、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啊?”
萧晴玉不服:“你不是说要让我挑个自己喜欢的吗?”
“那你也不能挑个这样的!你是瞎了眼吗?啊?”
“我不管,我就喜欢他!”萧晴玉梗着脖子。
“我不同意。秀芳、秀华,把她拉下去,收拾收拾,马上回京!”
候在一边的两名侍女迟疑了下,看向萧晴玉。
萧晴玉见势不妙,忙不迭提起裙摆就跑——
一溜烟跑到张阳身后。
完了还探头出来,朝她娘叫嚣:“我把身子都给他了,你要是不让我嫁给他,我就剃了头当姑子去!”
张阳:“……”
萧夫人呼地站起来,颤着手指着她:“你——你——”
哭笑不得的张阳忙拱了拱手:“夫人熄怒,晴玉只是瞎嚷嚷而已。我俩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情急之下,连萧姑娘都忘了说。
萧晴玉大怒,朝他后背就是一拳头:“你干嘛?你是不是想赖账不管我了?”
张阳吃痛,避开两步,朝她摇头:“别闹,我先跟你娘好好说说。”
“你看她都不同意。”萧晴玉急了,“你就不担心她转头立马把我带走,把我随便嫁人吗?”
张阳安抚她:“别急,我条件不好,夫人生气也是对的。待我把话说完,她若是不同意,我必定追到京城去,不会让你另嫁他人的。”
萧晴玉撇嘴道:“一路去京城多贵啊,万一你半道跑了怎么办?”
张阳啼笑皆非:“不会的。我既然打定主意要娶你,就不会放弃。”
萧晴玉的脸色这才好看些。
张阳转回来,朝萧夫人拱手:“夫人受惊了,萧姑娘性子你应当是了解的,您把她教的很好,她并不是这般轻浮随意的姑娘,我也不是那等不讲规矩的登徒子。我来这里,是经过慎重考虑的。”
这么一番打岔下来,萧夫人的惊吓、愤怒已经下去许多。狠狠瞪了眼那扯后腿的萧晴玉一眼,她缓了口气,问:“我不论你有什么想法,你跟我们家晴玉就是百般的不相配。这门亲事,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夫人,可否让鄙下说几句话?”
……
林卉跟熊浩初探望过林川、韩老,又留下吃了顿晚饭,再去早先定车架的地方取了车,套到他们带出来的大黄牛身上,便晃晃悠悠地回村去。
晚饭吃得早,他们到家了太阳还没下山。
林卉刚跳下车,林家敞开的大门里便冲出一人。
“卉丫头,大熊,你们回来啦!”此人正是张阳。
“舅舅,你还没回去啊?”林卉边打招呼,边让熊浩初把车架上的东西搬下来——韩老家里人给他送了点的东西,他匀了些给他们。
“这不,有点事想找你们帮忙嘛。”张阳搓着手,笑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林卉不以为意:“啥事这么急,您说。”
“那个,我想问问,有什么来钱快的法子?”
“啊?”林卉诧异,“来钱快?”
熊浩初也停下动作,闻声望过来。
“也不是急事,就是吧……”张阳挠头,“我要在一年内,挣到一万两。”
林卉:“……”
熊浩初:“……”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嘿!!
猜到舅舅跟萧夫人的话了吗?
这样算是拿下一半了吧?
舅娘在望了!
所以,营养液啊~~~搓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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