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手还没伸到林卉面前,就被大步过来的熊浩初一把握住。他“嗷”地一声叫出来:“疼疼疼——”使劲去掰手腕上的铁钳,“撒手!撒手!”
熊浩初纹丝不动,只询问般看向林卉。
林卉这会儿也缓过来了,在紧张的林川搀扶下爬起来,顾不上拍裤子,急忙看向那名鬼叫个不停的男人。
一身石青八宝半臂配鸦青直裰,头上还顶着沙罗璞头,看起来颇有几分书生味。不说款式,全身料子都不知道比他们好上几倍。
她慌忙朝熊浩初道:“你干嘛呀,赶紧把人放了呀。”要是惹到不该惹的人,就糟糕了。
熊浩初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才松开那家伙。
“嘶——”直裰男人终于被放开,还没说话,一看手腕,生生多了圈红印子,他登时勃然大怒,“贼狲猢!竟敢动你爷爷?!”怒瞪熊浩初,“打听过你爷爷是什么人吗?”
熊浩初冷冷扫了他一眼,转身欲走——
直裰男人一个箭步,堵在他面前:“动了爷爷还想走?”
林卉有点紧张,忙跑过来,小心翼翼道歉:“对不起大哥,刚才是我没看路撞着您了,您大人有大量,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她一站出来,直裰男人的视线就定在她脸上,此刻见她脸带微笑地赔不是,心情立马舒坦许多,脸色也缓和下来:“瞧姑娘说的,这不过是小事,小事而已。嘿嘿。”他搓了搓手,“姑娘刚才摔着了,受伤了吗?诶你住哪儿呀,回头我给你送点吃的补补身子。”
“不用——”林卉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大手轻推了把,然后面前就多了堵墙。
“不劳你惦记。”身前汉子冷声道。
“嘿兄弟!”直裰男人一改先前恶棍模样,开始跟熊浩初称兄道弟,“你们哪儿人啊?相逢即是有缘,既然碰上了,咱们就当交个朋友,哥请你们吃饭去!”
“不用了。”熊浩初面无表情,转头,直接抓住林卉手腕,朝林川道,“抓紧你姐姐。”
林川忙点头。
不等直裰男人反应过来,熊浩初拽着林卉两姐弟就往前走。
“诶诶诶,别走啊。”直裰男人几步追上来,张开双手拦住他们去路,眼睛直往林卉脸上瞟,“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呢?这县城我熟,你们想买什么,哥哥我领你们去——”
“不用了。”熊浩初再次把林卉往身后拉,冷冷地盯着他,“我们两口子想去哪里自己就能去。”
两口子?直裰男人愣了愣,惊疑地转向林卉,视线扫过她的头发,立马惊叫:“放屁,人姑娘还顶着丱发呢!”
林卉下意识摸摸自己脑袋上的包包发。她也不会别的发型,见这个发型简单,就一直学原主梳这个,原来这叫丱发吗。
不过熊浩初……
“那也是我们家的事,与外人无关。”熊浩初冷冷盯着他,“现在,你还有事吗?”
直裰男人被看得寒毛直竖,看看林卉,又觉得不太甘心,遂硬着头皮道:“那撞了我怎么说?”
熊浩初捏起拳头——
林卉见机不对,连忙扑上去,一把抱住他胳膊。
温热柔软的身体贴过来,熊浩初登时僵在原地。
林卉没管他,扶着他胳膊探出半个身子,软声朝那直裰男人道:“这位哥哥,刚才是我不小心,撞了你真的非常对不起,可以原谅我吗?”完了还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那直裰男人哪里见过这样娇俏又外放的姑娘家,被看得半边身子都酥了,脑子一热,忙不迭点头:“没事没事,我也没撞着。”
林卉脸露惊喜,眨巴眨巴眼睛:“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可以!当然可以!”直裰男人边点头边往边上让,“诶姑娘啊,哥哥我叫裘泰宁,家住东城锦民街,你若是有什么困难,定要来找我啊。”边说还边拿眼角去瞟那冷脸的熊浩初,打得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他这是以为自己是被胁迫还是咋地?林卉暗笑,脸上笑眯眯应下:“诶,我知道了,谢谢哥哥!”完了推了推熊浩初,低低道,“快走。”
熊浩初磨了磨后牙槽,拳头依然捏得死紧。
林卉见他不动,怕他犯倔,直接掐住他后腰软肉,用力一拧。
熊浩初背部肌肉登时绷紧。
林卉才不管他疼不疼,边朝那直裰男人微笑,边推搡着他往前走。
直裰男人一直站在原地,恋恋不舍地看着林卉的脸,直到看不到了,才长叹了声:“如此娇花,配这样粗鄙汉子,真真是浪费。”
“不对啊,这年纪不对啊!”他猛然反应过来,“小姑娘看着才及笄,应当还没到婚配年龄,怎么配了个这样的老男人?”
半晌,他摸了摸下巴,“说不定,小爷我还能找到机会?”
他这边在打什么主意,林卉自然不知道,她正忙着安抚熊浩初呢!
“我说,你摆着个臭脸给谁看呢?”
熊浩初忍怒:“你身为姑娘家,怎么能随意、随意……简直——伤风败俗!”
笑一下就伤风败俗了?死老古板!林卉翻了个白眼:“我怎么了?我笑还不行了?谁规定了姑娘家就不能笑了?我笑一笑又不掉块肉,还能把事儿圆过去,岂不是更好?”
转过来还教训他,“做人呢,要以和为贵,别动不动挥拳头,好好说话就能把事情解决,为啥要挥拳头?咱又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家,万一得罪不该得罪的人,看你怎么收场。”
想教训她反被念叨了一顿的熊浩初:“……”
林卉说完还不罢休,转头开始给林川灌输思想:“川川你看到了吗?以后可别学他这样儿,该变通就变通,别死守规矩不放,回头事情做不成还招了祸,岂不就得不偿失?知道吗?”
林川看看黑脸的熊浩初,再看看言辞凿凿的姐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林卉见熊浩初依然黑着脸,有些好笑,看了眼懵懂的林川,凑过去,小声道:“别生气了,都吓着川川了。以后我走路会注意点的啦。”
换句话,就是她没被吓着。熊浩初也不知自己心里是喜是恼。静默片刻,他哼道:“我可以保护你。你不需要出来……”赔笑。
林卉意会了。将刚才的经过捋了一遍,再听他这句话,她心里涌出百般滋味。
她这些年什么事都是自己扛过来,社畜惯了,竟然不习惯……被保护了。
不管熊浩初是出于责任还是出于别的,他愿意为她出头、愿意保护她,她、她……
心里真的很欢喜。
她咬了咬唇,半带嫌弃半带遮掩般嘟囔了句:“真是老古板……”
“……”熊浩初听到了。
对上他无奈的神情,林卉笑了,抬手轻推他胳膊:“好了好了,以后我都乖乖站你后面好不好?我们赶紧去买东西吧?”
这是……撒娇?熊浩初动了动手指,视线滑过她如花般的笑靥,在她左脸颊上的小酒窝停留片刻,移开目光,“嗯”了声。
那这事儿就算揭过了?林卉轻舒了口气。
手上陡然一紧。
低头一看,她的手腕已被某位虎背熊腰的汉子攥在手里。
“走吧。”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林卉仍有些怔愣,视线一转,对上林川懵懂的神情,不知怎的,立马觉得脸上发烫。
咳咳,夏天嘛,天气太热了!
两大一小沿途返回,很快来到之前经过的热闹街区。
叫卖的、寒暄的、讲价的,各种声浪夹杂其中,吵杂不堪,却又带着满满生活气。
除了吵,人还更多了。
担心再出点什么事,熊浩初干脆把林川抱起来,另一手张开,虚拢在林卉外边,护着她不让她被旁人擦撞。又为了避嫌,手指压根没碰她。
这姿势让他这大长腿走得异常艰难,走两步要低头看看她,生怕她走丢,又怕碰着她。
林卉闻着男人身上传来的淡淡汗味,心里竟漾出一丝甜意。抬头看看男人略显凌厉的侧脸,她想了想,伸手,拽住男人的衣摆。
男人脚步顿了顿,护在她身侧的手指动了动,轻轻搭在她肩膀上。
林卉耳根有些发烫。
***
要买的东西太多,米粮是最重的。林卉早就打听过价格,打算走的时候再去买。
第一站,他们直奔杂货铺,买油、盐、糖、酱。盐五文一两,糖十三文一两,酱三十文一壶,油一百二十文一壶。四味调料一买,瞬间没了三百文。
林卉心痛得不能自己。她辛苦十二天,统共才得二两四钱啊……
熊浩初对此完全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一副随她安排的样子。
林卉忿忿。要不是这家伙太能吃,她何至于买这么多?!她还负债呢,又是糖又是酱,哪家有她这么奢侈的?
转而又想,熊浩初每天浇六亩地,再不给吃好点,怎么能行?
如是再三,林卉终于还是买了。
买好调料,三人转战裁缝铺。
“什么?这身衣服要六百文?!”林卉翻了翻手上衣料,确定是素色布料,连朵花儿都没见着,她不敢置信抬头,“你这料子镶金了吗?”
对面带着珠花的妇人脸一拉,把衫子扯回去:“这可是端州过来的黄麻,夏日穿这个最是凉爽透气。看不懂别瞎扯。咱这铺子可是乡亲们最爱来的,要是欺价了哪个还来?”完了还白了她一眼,“你要花儿自个扯布回家绣去。”
林卉心知理亏,连忙道歉:“哎哟大姐,对不住了,我以往没见过这么好的料子,这不是看你长得跟庙里菩萨似的,想着你好说话才敢上来摸摸嘛。”
妇人脸色好看许多:“也就我脾气好了,换了别的店,早把你轰出去了。”仔细打量她身上,“瞧你这身针线也不错,都是过日子的,别整那些花哨的,扯几匹棉布回家自己做去,没得白花那个钱。”
林卉“诶诶”点头,然后小心翼翼问:“大姐,这棉布价格......”
“欺不了你。”妇人回身抱了几匹布搁柜台上,“这些个结实,就算天天挑水下地也能经得住,不贵,二百五十文一匹。”
林卉牙疼般“嘶”了一声,哭丧着脸问道:“姐,还能便宜些吗?”
妇人拧巴眉头:“这个价真不贵了,省着点用,能做两身衣服了。”
林卉瞅了眼门外候着的熊浩初,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做不了,我家男人太壮实。”
妇人鄙夷地看她一眼:“搁我这儿显摆啥,就你男人壮实吗?”
林卉:“……”
不是,她也没说啥,哪儿听出显摆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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