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姨在赵煦的惨叫声中无声地笑起来,但她很快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走到赵煦边上仔仔细细辨认出到底是什么东西让赵煦跌得这么狠。
“原来被小块的地毯绊摔了。钰钰在世的时候就说过很多回了,这种小块地毯没有被大件家具压住很危险的。就算钰钰走了,你想睹物思人也要注意安全啊。地毯是你买的吧,阿姨帮你收起来。”崔大姨说着伸手拨开赵煦半边身子,从他腿下抽出地毯,整整齐齐的卷起来收到一个编织袋里,摆放在门边。
崔大姨收拾完回头看,赵煦疼得满头大汗,自己老伴正想上去拉赵煦,把他从地上扯起来。
崔大姨生气地瞪了老伴一眼,拧着老伴儿耳朵把他从赵煦身边扯开,“你春节前刚做的心脏支架,大夫跟你说什么来着?不能干重活、不能搬重物,你怎么不记着点!”
教训过老伴,崔大姨故作关怀的对重新以分外扭曲姿势倒回地板上的赵煦提醒,“小煦呀,你能不能自己起来?叔叔阿姨年纪大了,怕扶不住你这么个大体格的,帮不上忙就算了,再压到你的伤口就不好了。”
骨头碎裂的疼痛完全超出赵煦忍耐范围,他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时候赵煦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同崔钰商量把房子卖了,换个能写他名字的“夫妻共同财产”被拒绝后的恨意,崔大姨的声音对赵煦来说如同天籁。
他想也不想就抖着嗓子催促,“妈,帮我打个120叫救护车,我、我手断了。”
“手断了哦,是很严重的病呢。”崔大姨用力点头,人却坐回沙发上,“小煦啊,手骨折了而已嘛,钰钰在世的时候跟我们老两口说过不少医学常识的。你这种不伤及性命的算小伤,救护车是给急性病救命的,咱们就不要占用社会资源了,自己起来去医院看病。”
崔大姨说完不紧不慢的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背。
她已经不年轻了,手背上皮肤松弛、隐约带着些许老年斑,皮肤也不如年轻的时候光滑好看了。
可这是她自然衰老的样子,崔大姨从来不觉得自己老了就丑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心心念念的期盼女儿生了孩子之后,给女儿伺候月子、照顾孩子,不让独生女儿吃苦,然后看着女儿像自己一样婚姻幸福,慢慢的成长、衰老,最后在女儿的陪伴下,和每一个老人一样在床上笑着死去。
女儿意外走了,崔大姨很痛苦,她感觉自己的生命也到头了。
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但她没埋怨过女婿,一直觉得是女儿太要强了才会想要兼顾工作和家庭,最后熬不下去的。
可她女儿才死了三个月,女婿就想要再婚,还是用女儿的婚前财产糊弄其他小姑娘被人揭穿了在街上打人而被关进派出所的!
确实没有活人给死人守着的道理,但赵煦哪怕熬个一年半载的,崔大姨都会主动替赵煦张罗。
崔大姨接受不了赵煦的做法,她隐约怀疑起女儿的死因到底是不是真的因为工作压力大才会自杀。
崔大姨现在心里烧着一把火,她不会出手打人,但她决不允许女儿的财产被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人占着,也不允许赵煦再占她崔家一丁点便宜!
“阿姨身体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不方便走那么远的路。昨晚上出来,现在还觉得心里忽忽悠悠的跳不稳当,就不跟你一起去医院了。你自己记得带上医保卡和存折,要是住院时候缺了押金,阿姨没有钱借给你看病。”
“妈,你说什么呢?”
“妈?”崔大姨念着赵煦嘴里的称呼,僵硬的笑脸彻底变成冷笑,“我就生了钰钰一个,可配不上你这一声妈。这套房子写的是我们老两口的名字,当初买房的钱也是直接从我们老两口存折里划走买的,跟你没有一丁点关系。钰钰没了,你不是想找新人吗?骨头硬一点,从这儿滚出去,我可不想给别人养儿子。”
赵煦这下不疼了,一股脑从地上爬起来,急匆匆的跟崔大姨解释,“妈,你别听他们乱说,领导说给我介绍个姑娘,我没办法拒绝。就打算见了面表现得差点让对方看不上我,主动拒绝。我绝对没动过其他念头。我和钰钰的感情有多好,你们还不清楚吗?我以后一定给你们养老送终。”
崔大姨不客气的在赵煦骨折的手臂上敲了一巴掌,享受着赵煦的惨叫声,温温柔柔的回答,“不用了,我们老两口好几套房子,退休工资加起来一个月都快两万了,想请什么样的保姆请不到,用不着你侍奉。你啊,还是快点带着存折里的钱去挂骨科急诊吧,别落下什么残疾。”
赵煦疼得实在忍不住了,心想着岳父岳母都是心软的人,等出院了再跟他们慢慢磨,迟早磨软了他们的耳根,让他们把养老钱拿出来。
——要不是图崔钰是个独生女,老两口以后死了,遗产都是崔钰的,他怎么会愿意整天在崔钰面前伏低做小。
虽然中间出了点岔子,早早把崔钰给弄死了,但这不妨碍他把崔家财产拿到手的决心。
赵煦趿拉上鞋子,翻找出医保卡和银行卡快速向外走,嘴里不放弃的说:“妈,等我出院慢慢跟你们解释。我先去看病,等我回来啊。”
崔大姨冷眼看着防盗门合拢,然后跳起来,气哼哼的把赵煦穿过的拖鞋从门口丢出去。
她捂着脸跌坐在楼口,嚎啕大哭。
崔大爷上去抱住老妻,无声安慰,崔大姨锤着老板的肩膀越哭越大声,终于忍耐不住放声哭嚎,“我要把这王八蛋的东西全扔了,房子也卖了!我再也不想看到这间房子了!要是不是咱们俩总跟钰钰说挑男人选你喜欢的,别看什么钱不钱,哪怕让钰钰稍微势力那么一点呢,她说不定就能换个丈夫,有病也能被人发现,不会年纪轻轻的就死了。”
“好,你想卖,咱就把房子卖了。房子地段这么好,咱们低价挂出去,赵煦出院时候早就办完手续了。”崔大爷轻拍着妻子的脊背,也有一行浊泪顺着眼角滑落。
“就这么说定了,我就不信挂个超低的价格,房子能卖不出去。”
崔大姨狠狠哭过一场,起身就开始叫着崔大爷一起,把房子从里到外全收拾一遍。崔钰没了之后,他们已经在这儿整理过一回了,属于崔钰的东西,大多没了踪影;而属于赵煦的东西,老两口用六块钱一个的编织袋子随便塞起来,准备给赵煦顺丰到付送到医院病房里去。
崔大姨和崔大爷生活富足,自己房子里什么都不缺,看到房子里剩下的电器和家具,索性一咬牙,挨家挨户敲门送掉,最后一些不能送人的零零碎碎干脆全丢出去。
第二天一早,崔大姨把房子低价给挂到附近几家房屋中介。
老两口都不想糊弄人。
他们知道这房子死过人算凶宅,卖房时候说得清楚明白,挂出的价格低了市价足足四成。
现代人很多不信怪力乱神的事情,哪怕打听清楚房子怎么回事,被房屋中介带着去看过房子也还是心动了,很快和崔家完成交易,交钱过户。
回去自己家里,崔大姨和崔大爷一想,自己现在的住处赵煦也知道,干脆又整理一番,把现住的房子也给卖了,换到南面新区装修完一直空着的新房子里。
或许是新房子有新气象,崔大姨和崔大爷这些天来来回回的折腾,心里郁气反而散了不少。
崔大爷距离退休还有一年多,得继续上班。崔大姨55退休的没事可做,用地图一搜索,发现附近有孤儿院,干脆挽起袖子跑到孤儿院做义工,要把心怀中的爱给那些没有家的孩子们,将他们教育成有利于社会的好人。
相比起崔家老两口的杀伐果断,赵煦就非常不顺了。
踩到地毯滑到是很平常的事情,但他当初就是这么坑害了崔钰坠楼身亡,赵煦以同样的方式小臂骨折,他难免心虚,出了门都觉得疑神疑鬼的,忍不住四下乱看,生怕真遇上厉鬼索命的事情。
街上行人自顾自,没人管其他人要做什么,但赵煦这种紧张防备的夸张模样太不寻常了,附近路人都忍不住怀疑自己遇上逃犯了。
胆小的路人纷纷避让,胆大的就举着手机对赵煦一通拍摄,还顺便拨打了报警电话。
越多人围观,赵煦就越紧张。
他扶着折成三段的手臂急匆匆的往街上跑,丝毫未曾注意到路口的绿灯已经变红,除了他之外,所有行人都停住了脚步。
一辆宝马不紧不慢的从夹角开出来,赵煦匆匆从对方视觉盲区直接撞上去,仿佛估算好了位置。
“呲——!!!”宝马立刻停在原位,车主吓得脸色煞白。
他紧张的探头,看到赵煦躺在地上生死不知,马上下车对周围路人说,“你们给我作证,是他闯红灯故意往我车上撞的,现在路况这么差,我刚刚才开了二十脉,还没骑自行车的快。这人特意跑过来对我碰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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