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殷,殷家主宅。
“报告出来之后发给我审核, 没问题的话就照这个做。”
门口, 一道逆光的身影边说话边走进来,看到等待已久的穆恩, 他关掉投影,对着老管家咧嘴一笑。
“我回来了。”他抬手打了个招呼。
老管家露出笑容“我想在结束了一词漫长的旅程,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一晚。”
“好主意, 等我忙完我就采纳,”殷凝昼冲着来管家做了个赞许的手势, 继续往里面走, “让我看看接下来和哪位朋友谈谈心”
黑船的速度比商船要慢一些,因此在抵达华庭海之前,巫渝和牛津的商船先一步进入了艾殷港口。
飞船刚一进入艾殷,殷凝昼就登入了愚者的账号,变成自己的模样下了船, 忙着去联系相关人员, 把这批货物运去该去的地方。
巫渝的盐运去官营企业的仓库,殷凝昼不认识来接手的工作人员, 不过也不妨碍他和对方聊两句;牛津的商人不用费心,但他们也有自己的诉求, 殷凝昼事前发回了消息,相关部门现在已经在办公室等待;至于他自己, 现在该去考察一下艾殷的采矿站了, 拿来掉牛津商人的人鱼金现在还在没开采出来呢
按照殷凝昼的意思, 这是两座城市的第一次贸易,务必要做到尽善尽美,最好能把巫渝的商人也带上,能让他们认识到艾殷藏着多大的商机就更好了,说不定还能拉到一个潜在买家。
殷凝昼对于贸易方面不说一无所知,也不到能自称专家的程度,因此他没有班门弄斧,而是爽快地把这些全交给了相关部门。
既然殷家统治了艾殷几十年也没出问题,就说明艾殷的政府也不是什么草班台子。
殷凝昼对当国王也不是没有兴趣哪个男人没有点权力欲,可惜现在他的目标除了建设艾殷,还有进入白国,短时间内抽不出手去进行政治交接。
眼下这个班底他打算先用着看看,顺手的话就继续用,不顺手再整改整改。想必下面的人也高兴新上位的家主不是个爱整幺蛾子的人。
他现在最关注的还是人鱼金。
因为发现人鱼金时,殷凝昼已经坐上了离开艾殷的飞船,以防人多口杂,以及他也没有什么能够信任的下属,他就没有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只是让艾殷警惕一下外来人员,防止再出现几伙星盗。
现在看来,之前那伙星盗也不打算让这个消息人尽皆知,这一个多月下来,艾殷并没有发现其他觊觎人鱼金矿脉的人。
当初发现人鱼金的矿工不傻,在意识到自己险些因为无意中的发现殒命后,他很明智地选择闭嘴,殷凝昼清楚,今后他只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总之,现在的确只有殷凝昼知道关于矿脉的事了。
城市意志塑造的身体不会疲劳也不会乏力,所以殷凝昼现在也不怎么需要休息,一回家他先是钻进书房里,和接踵而至的访客交流了一下午,期间穆恩光是进去送茶就送了三趟。
等书房终于不再人来人往,殷凝昼茶也喝了有一壶,他吐出一口气,没骨头一样瘫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我有个问题。”他喃喃。
某种程度上来说,艾殷其实非常有自信,比如说他从来不会觉得殷凝昼不是在对他说话“嗯。”
殷凝昼垂死病中惊坐起,声嘶力竭地质问“你知道总统也是有工资的吗为什么我没有工资为什么”
听到这句话,艾殷顿时警觉起来。
艾殷对代行者对自己的感情充满信心否则代行者也不用和牛津那只恶猫讨价还价了但是人类总是把感情和钱分开,一码归一码,就算有感情,也不妨碍他向自己要钱。
仔细想想,代行者说得也没错,虽然他之前说自愿帮自己干活,但建设艾殷是之后做出的约定,按照这个逻辑,他要求工资也不过分
然而想到要给殷凝昼发工资,艾殷就觉得自己仿佛有点理解人类所说的“肉痛”是什么意思了。
算了,毕竟是自己选的代行者。艾殷忧郁极了。
那边,殷凝昼大声抱怨完了,也缓过劲来,正赖洋洋地起身,打算接下来去采矿站看看,就听见小煤球委委屈屈的声音“工资不可以抵消欠债。”
殷凝昼“”原来你沉默这么久是去计算这个了吗
两小时后,殷凝昼在矿工的带领下,进入了矿井之中。
在冰原上开发一条运输路线并不容易,现在的路线还是最开始殷家对冰原进行勘探时建造的,之后的几十年,艾殷再没有开发出新的路线,仅仅是对已有的路线进行维护。
而以殷家的财力,最后也只是开发了艾殷附近少数比较容易开采的矿产资源,至于冰原深处是否隐藏着更加富饶的矿脉,现在谁也不知道。
因为勘探矿脉的结果无法提前预知,艾殷的采矿路线相当曲折,远点的采矿站几乎都要绕两倍以上的路,殷凝昼要去的采矿站就属于离艾殷比较远的那种。
来之前,殷凝昼调出了这处采矿点的全部资料,在路上大略把资料看了一遍。
从地质结构上来看,这处矿点的矿脉原本都埋藏在地层深处,但上亿年前的一次地壳变动,把深埋地下的矿脉挤上了靠近地表的位置,接着被数亿年后来到这颗星球的人类发现。
走到一半,殷凝昼停下来,转向矿工。
“谢谢了,就到这里吧,介意我自己在这里看一会吗不介意的话我就自己走走了,成交”
矿工知道他的身份,一路上早就被殷凝昼的“平易近人”折服,再加上矿井不存在安全隐患,当然不会拒绝,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您需要的话呼叫我就行,我随时赶到”
和矿工告别,殷凝昼才按照坐标,向着矿脉深处走去。
之前那个矿工发现人鱼金的位置在矿道尽头,这里虽然及时铺设了框架,但还没来得及安装相应的监控设备。
殷凝昼在矿洞里寻摸半天,总算找到了矿工说的位置,富含人鱼金的矿石就是从这里开采出来的。
他的手在石壁上游走,摸到一处狭长的裂缝时,忽然感觉到掌心传来些许凉意。
有气流从裂缝那头吹拂过来。
殷凝昼的掌心停在了裂缝上,指尖慢慢摩挲冰冷的岩石。
“你能感觉到这附近的地形吗”
“不能。”艾殷感受了下,摇摇头。
殷凝昼就是问一下,对于结果也心知肚明“这个距离我能发挥多少你的力量”
“非常少。”艾殷说。
非常少以现在城市意志的标准来看差不多够吧。
殷凝昼这样想着,说“给我标个爆破点。”
所有城市意志是天生的城市规划师,无师自通各种建成所需的专项知识,找出最佳爆破点这种事对他们来说是基本能力。
果然,殷凝昼刚问了这一句,眼前就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结构线条,标注出周围的各种数据,最终为他规划出最佳爆破路线。
望着眼前金色线条绘制出的图纸,殷凝昼后退两步,找了个合适的位置。
愚者的手杖无声无息落入掌心,被他当做台球球杆,对准了裂缝,另一只手扶住中间,瞄准几次,猛地推了出去。
“轰”
手杖制造出了不亚于爆炸的效果,爆裂的冲击波在墙壁上轰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圆洞,砂石和冰屑簌簌抖落,但几秒后,一切动静就完全停止,只剩下殷凝昼眼前的圆洞,正无声地喷吐出储存了无数年的彻骨寒气。
殷凝昼抬起手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
矿洞里瞬间降温,空气里的水分凝结成成千上万的冰晶,仿佛白银制成的镜子,矿洞的灯光在千万片璀璨的碎片里折射,在黑暗中描绘出一道道透明的光线。
随着更多的冰晶在圆洞后成形,无数道光汇聚在一起,仿佛大地缝隙里涌出的水波,银色的波光将黑暗的洞穴照得亮如白昼。
殷凝昼望向眼前绵延到黑暗深处的景象,沉默许久,吐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或许以后我们可以期待一下这里能变成一座博物馆。”
洞穴深处,一座巍峨的地下城市的遗迹静静地在这里沉睡。
以殷凝昼粗略的认识,这座遗迹的风并不属于已知的人类文明,考虑到人类在几十年前才开始开发这颗星球,而在这宇宙一角定居也只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殷凝昼觉得他已经可以确定建造了这座城市是某个未知的文明。
他的家人,殷家的这一支会来到艾殷,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殷凝昼暗暗猜测。
但不可否认,这颗星球,艾殷的确藏着更多的秘密。
这个意外发现让殷凝昼暂时中止了他的计划,在对这座地下遗址进行探索之前,人鱼金的开采计划恐怕要暂时搁置了,不过殷凝昼估计也不会搁置很久,毕竟他现在是真的缺钱。
这次没有做足准备,殷凝昼也不打算直接探索遗迹,他打算先把这里封起来,让矿工全部离开这处采矿点,等他回艾殷做好准备再来探索。
再说,这个意外发现也让殷凝昼对殷家升起了更多的怀疑,他决定先回主宅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晚上,穆恩敲了敲门。
“少爷,”他温声说,“虽然我很欣慰看到您如此兢兢业业,但我想你的身体恐怕会拒绝这种没有报酬的加班。”
“进来。”门里传来声音。
等穆恩走进房间,发现房间里已经乱得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老管家镇定自若,发挥了金牌管家的功力,轻盈精准地从一地狼藉里找到落脚点,成功翻山越岭,将晚餐放在了被文件堆满的桌面上。
等穆恩离开,殷凝昼直接坐在桌上,屁股底下压着不知道是什么的文件。
“重要资料用纸质文件记录,我以为这是常识,”殷凝昼翻了几页,随手丢开,“哈,这些资料的确挺重要,但那时对一个普通的新家主来说。”
问艾殷是没用的,别说小煤球那时候还没诞生,就算他那时候在,也不会关注殷家人都在暗中捣鼓什么。
他说了半天,也没听见艾殷的回答,一回头,发现艾殷正蹲在角落里,面前摊开一本什么书,看得聚精会神。
“看什么呢好东西分享一下。”殷凝昼低头插了根香肠,塞进嘴里。
艾殷看得入迷,过了许久,才慢吞吞地抬起头。
“你的日记。”
殷凝昼“”
自己的日记哦,小少爷的。算算时间应该是小时候五六岁吧。
殷凝昼在记忆里搜罗一圈,总算想起来这么回事,他原本对小朋友的日记不感兴趣,但看艾殷看得这么津津有味,也好奇小少爷写了什么,于是走过去,趴在艾殷旁边,和他一起看起了日记。
翻了几页,殷凝昼忽然发现这本日记比他想象得要有意思。
就算是人渣也有一段天真无邪的时光,显然写这本日记的时候,小少爷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朋友,日记里也没有记录什么坏事。
而作为殷家的孩子,他天生就能接触到外人无法得知的隐秘,大人对于孩子的看法总是很片面的,他们并不会有意识地防备一个孩子,于是偶尔的,小少爷也会撞上一些秘密。
他把这些全部记在了日记里,哪怕他并不知道他看到的听到的都代表什么。
“6月8日
我发现了一件事,我可能不是他们的孩子。
爷爷可能不是爷爷,叔叔也不是叔叔,至少不是我的,他们看我和看我的狗一样。
但是谁在乎,我才不要当他们的孩子。”
“7月1日
爸爸说我的想法很傻,我当然是殷家人。但爷爷他们还是看不到我,好像我是多出来的。
今天我知道了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昼是白天,晚上是夜,这两个字是对应的。
我的两个表哥名字就是对应的,要是我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他应该叫殷凝夜。”
“7月2日
我听到爷爷他们在讲话,他们在聊我,还有别的,另一个孩子。
他们一定在说我的弟弟。所以我是有弟弟的,但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之前都没有听到过。”
“7月6日
我又去偷听爷爷他们说话了,他们这次也没有发现我。
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我的弟弟好像不叫殷凝夜,他有另一个名字。”
日记的这一行是这一页的末尾。
殷凝昼翻到下一页,看到了那个名字。
“他叫奈亚拉托提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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