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丽未察觉到大儿媳的用意，接过碗轻声对闺女道，“对，明宝，你嫂子熬的鸡汤，喝点儿，女孩子可不能受寒，要不然这身体以后得遭罪。”
宋明宝闻到那鸡汤味就果断撇过头，“我不要，这姜味太浓了。”
钱丽凑前闻了闻，是有点浓，秦芸就不怀好意地插话了，“妈，医生说了，多放点姜，出点汗，这体内寒气才能去掉。”
心里在想，再怎么受宠，生病的时候不还是一样得遭罪，对，她秦芸就是嫉妒小姑子，她特意多放了两块。
钱丽当下心一狠，“快点，喝完这碗汤捂捂汗就没事了。”
秦芸撇嘴，没事，怎么会没事呢？她盯着宋明宝那白瓷般的小脸，希望她接下来别晕过去才好。
喝完一碗鸡汤，宋明宝辣得满脸通红，眼角泛着点点泪珠，但接下来钱丽的话让她如坠冰窟。
……
“我不嫁！又不是我让他救我的！凭什么就要让我嫁了？！”宋明宝激烈反抗，被嘴里那股姜辣味呛得满脸通红。
秦芸去厨房放下碗又回来了，她很想插几句话，想怼天真任性的小姑子一口，但不敢啊。
钱丽着急啊，“妈又不是让你一定要嫁，但那天那么多人看着了，我们都正在商量着方法呢。”
显然，要是有好办法，钱丽就不会坐在这跟她说话了。
都怪她，那天为什么不拦着她闺女，看什么乡下的同学，命都快没了。
“反正我就是不嫁！我死都不嫁！”宋明宝完全是受刺激了，只会强调这一句话。
乡下人怎么配得上她？！
秦芸实在没忍住，“妈，你让小姑子冷静一会，那些人本来就在看热闹，现在叫这么大声止不住在楼底下站着听呢。”
哪家有个好事坏事，窗户底下站个人偷听，那是很正常的，要不是她公公是县长，就这会，说不定门口早就有人贴着耳朵在那听了。但这回的热闹这么大，指不定他们连县长都不怕了。
宋明宝仿佛被掐住了脖子，脖子到脸都是红的，她又是个犟的，瞬间功夫，声音反而又大了起来，“凭什么，又不是我的错！”
钱丽在副食厂工作，工作的时候脑子还算清楚，但一涉及女儿那就不行了。
这头正僵持着。
门从外头推开，很明显稀稀落落的脚步声，紧接着宋县长的声音响起。
宋县长脸色不怎么好，“这一家家的，没事就贴别人家门，我看是恨不得钻人家床底下了。”
他明显也是气急了。
宋明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含着一泡泪水，“爸，我不要嫁！”
宋县长看到一脸憔悴的女儿，也是心疼的，“谁嫁？什么嫁不嫁的！”
钱丽张了张嘴没说话，秦芸心里那股子兴奋被浇灭了个干干净净的。
宋明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吸了吸鼻涕，脸上难得出现了笑容。
她爸是一家之主，她信他爸的话。
……
钱丽关上房间门，瞧着儿媳妇进了厨房，这才偷偷问她老公，“那边没事吧？”
上一级市里副市长最近要退休了，连同柳阳县的的好几个县长明里暗里在争夺位置，最后拔得头筹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宋县长，还有一个是后台比较硬的安成县县长，早听说安成县县长手段不怎么光明磊落，没想到手伸到他这里来了。
虽说这事影响不了多少，但足够让人受一肚子气的，宋县长听到好几回有人讨论他女儿，就差没上前问:你闺女是不是被一个乡下人看光了？
每天这样的工作氛围，宋县长这个疼爱妻女的人气都要气死。
这些都不是事，关键是……
宋县长抬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他女儿性子犟，自尊心高，又不太懂世间丑恶，他就怕她想不开。
他对着媳妇摇摇头，“那边我还能稳住，闺女这头你看着点，最近让她少出去，还有，”
想到那糟心事，宋县长顿了一下，“原本就是我的疏忽才让人钻了空子，那个叫陆志城的人，到底是救了闺女一命，表示还是要表示的。”
他们夫妻两个都是属于迁怒了。当时要不是陆志城，说不定这个女儿就没了。
但附近散发的谣言，活着还要遭罪。
现在男女关系还管这么严，牵个手都要被说是流氓，别说被人看了身子，后果可想而知。
钱丽不情愿，“我知道了，”
刚消下去的火又上来了，钱丽就是想不明白，她甚至幻想那天救她女儿的，就算是半个城里的人也好啊。
乡下人，别说她女儿，连她都看不起。
因着不甘不愿，甚至还火气着，钱丽一点备谢礼的动力都没有。
秦芸一边炒着菜，一边竖起了耳朵，听见厨房门口的动作，立马站直了身体，想问又不敢问。
钱丽扫了一眼灶上的菜，她撸起袖子，塞给她两块钱一张肉票，“我来吧，你去买一斤猪肉一斤猪骨头，给明宝补一补。”
听到有肉吃，秦芸下意识忽略了买的肉是为了谁，反正一家人，都能吃到，她那撇着的嘴角终于笑了，利索地接了钱，“那行，妈我马上回来啊。”
钱丽想到什么，朝着她背影喊了一句，“别人要是问了什么，你别理啊。”
秦芸，“知道了！”听不听那是她的事。
……
秦丽去的时间刚刚好，她嘴皮子利索，愣是多要了小半两肉。
这会拎着肉，她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
小姑子落了水，她跟着享福了。怕别人说她没心没肺，到了人多的地方，秦芸愣是将笑容憋住了。
果然，有人拦住了她，说话的是楼上那吴婶子，一张大嘴巴子能说遍巷头巷尾。
“诶！你等等，听说你家小姑子被人看光了，这事是不是真的？”
这事大家伙早就知道了，她还问，不就是想挖点更新的消息出来，比如:宋家是怎么处理的？还是真将那宋明宝嫁给乡下的男人？
想到这，吴婶小眼神一直瞥向秦芸，试图看清她的情绪。
实话肯定是不能说的，要不然查到她头上，她找谁哭去。
“要不你问我婆婆去？”
秦芸心思转了一圈，瞅到她那看热闹的神情，硬是将一肚子话憋了回去。
叫吴婶的人脸色一落，“大家伙都知道了，你还有什么好瞒的？”
秦芸，“知道就知道，我婆婆还等着我手里的肉呢，要是好奇你自己问她去。”
秦芸拔腿就走，
吴婶朝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口，“一点礼貌都没有！谁不知道那点破事。”
揣着那新得来的五块钱，只要传传流言她还能再得五块钱，想到这便宜事，吴婶加快了脚步。
那流言就像暴风雨，愈演愈烈，吴婶子嫌火候不够大，愣往里添了好几把火。
秦芸拎着两块肉回到家，盯着婆婆的背影看了一会，故作煎熬的样子，“妈，你是没听到外人的人传得有多难听，尤其是楼上那个，还拦住了我一个劲在那问。”
钱丽听了又气又急，放下手里的东西骂道，“他们嘴巴子怎么就这么贱呢！是巴不得我们家出事吧！”
秦芸，“可不是，一个好心都没。”
收拾了几片菜叶子，钱丽彻底没什么心情了，她在衣摆处擦了擦手，“炖个骨头汤，再卤个肉，炒两个小菜，你自己看着做，我去看看明宝。”
秦芸盯着菜板上那两块肉，跃跃欲试，“行，”
房间里，
宋明宝还没睡着，愣是心再大，发生了这样的事也不可能不想。
宋明宝反复回想那天救她的人，当时她都快神志不清了，只看见一个瘦高的男人朝着她游来，求生意识使然，她一把抓住他，接着没多久就晕了过去。
反复琢磨，她又怕自己要嫁到乡下，又不断安慰自己她爸说的话管用。
钱丽就是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看见闺女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当时心口一疼，乍地心都跳到喉咙了。
慌慌张张地唤了一声，“闺女啊，”
宋明宝转过头来，钱丽脸色还是白的，她提着一口气，不敢说出自己的担忧，赶紧挨着床头坐下替她掖了掖被子。
“妈，我饿了，我想吃肉。”她一张嘴，钱丽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刚才闺女那个生无可恋的样子是真的吓到她了。
“有，有肉，妈知道你想吃，你嫂子现在在做。”
别说猪肉，她闺女只要没事，她想吃啥她都会去给她弄来。
宋明宝咧嘴笑了，露出两个酒窝，哪有平时娇蛮的模样，到底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啊，遇到事会长大了。
钱丽心里又酸又涩，强忍着不去看闺女的笑容。
宋明军下班回到家，闻见那肉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开心地叫了一声，“呦，今天有肉吃啊。”
宋明宝收拾好了坐在沙发上，她是被肉味引出来的。
宋明军嗓门大，秦芸从厨房探出头来，“有肉有肉吃，今天托了小姑子的福。”
话音一落，空气里连掉个针都能听见。
秦芸僵着脸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缩了回去。
宋明军下意识看她妹妹的脸色，“我妹一直都有福气，你说什么呢？”
他这样一说，又让钱丽想起闺女掉水里那事了，还不如不解释，难不成掉水里还有福气？钱丽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她哪天短他们吃短他们喝了？
还是宋县长沉着脸说了一句，“行了，别说了，赶紧洗手吃饭，吃完饭赶紧去工作。”
吃饭的时候，秦芸战战兢兢的，极力掩藏自己。
宋明宝没心没肺吃得欢欢喜喜的。
吃完饭，她想出门，不出意料被拦住了，钱丽好说歹说才没让她出去。
宋明宝不是一点事都不懂的人，她只是觉得不用在意，她宋明宝是谁啊，她怎么样关他们什么事？
宋家的楼房在二楼，宋明宝掀开窗帘，看着远处的风景平复心情，楼层错落分布，间杂着高高低低的绿树，她目光不经意落在远处树底下聚集在一起的女人堆里，刚挤出来的笑容消失殆尽。
心情越来越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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