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因果

    两个小姑娘听到宋明宝的话简直惊呆了。

    方梅憋不住, “宋同志你还在乡下住过啊”

    瞧着一点也不像啊，但确实, 方梅家是几间大瓦房，比村里大部分人家的要体面, 却也是比不上城里的房子, 就说那地面吧，城里大部分是水泥地面，乡下顶多是擂平了的泥地面, 这根本没法比。但方梅至少到现在没从宋明宝脸上看到过一丁点嫌弃的表情。

    宋明宝一点也介意提起以前的事，“我当初就是嫁到乡下啊, 这有什么的。”

    瞧着她还挺乐意的表情, 方梅咽了咽口水, 后头一想, 她和她男人都住在城里了，嫁不嫁乡下有啥区别吗。

    从方梅和李江娣两人身上感受到的情谊, 宋明宝以前是从未体验过的 ，所以她才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故事，不怕她们后头背着她说坏话。

    “有地瓜干，你们吃吗”

    这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担心她们不吃, 方梅特意将盘子端到她们面前。

    “谢谢，”其余两人异口同声。

    宋明宝也拿了一根，咬了一口，熟悉的味道, 又甜又有嚼劲。

    刚吃完午饭，吃了几根地瓜干又喝了半杯水，肚子是胀的，待在屋里也不舒服。

    方梅起身，“我带你们出去逛逛”

    “好啊，”她们是完全没有意见的。

    方梅出门前跟两个嫂子说了声，出了门带她们往左转，一路过去碰到不少人，方梅碰到蹲门口吃饭的婶子还会打声招呼。

    三个小姑娘打扮还挺惹眼的，时不时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瞧着关系倒是挺好的。

    然而正当方梅想带着她们回去时，前方传来男人发怒的声音，隐约还有女人的哭声。

    方梅笑容一敛，急急忙忙拉着两个朋友，催促她们，“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那家人是村里出了名的爱家暴打媳妇，前头揍没了一个，后头又娶了个年轻漂亮的，一般来说这样的男人应该没人嫁才对，但耐不住人家有钱啊，给的彩礼多。

    宋明宝对这没兴趣，随意瞥了眼，然而那一眼就呆住了。

    方梅扯了两回扯不动，疑惑地又扯了两下，“怎么了宋同志，我们还是赶紧走吧，不然让他们发现我们在外面偷听，那老婆子能拿扫帚赶我们走。”

    天底下就有这种人，看着儿子打媳妇无动于衷，明明是大家伙都知道的事，但那老婆子偏偏不让人看。

    宋明宝回过神来，顺着她的力道往回走。

    她不知道的是，院子里的孙爱丽也看见她了，身后是男人的拳头，她跌跌撞撞地爬出门，刚要出声，被她男人抓着头发一把拖了回去，一脸的绝望与惊恐。地上掉了一把被扯下来的头发

    孙爱丽眼睛里难得露出了一丝后悔情绪，如果她没有背叛宋明宝，那也就没有后面那几个大小姐的报复，逼得她读不下去，也就没有家里那几个被她设计过的兄弟姐妹的报复，也就没有现在的处境。

    但这后悔的情绪消失得很快，孙爱丽瑟瑟发抖，开始求身后的男人，男人终于放过了她，而鼻青脸肿的她趴在地上重重喘息着。

    她睁眼看着门口那条道，早就看不见宋明宝的身影了，如果再次在路上碰见宋明宝，她恐怕再也没有张嘴诅咒她的勇气了，因为她最狼狈的场面，被她看到了。孙爱丽闭上眼睛，挣扎着要爬起来，疼得满脸扭曲，又摔了回去。

    方梅的力气还挺大的，拉着她们走了老远才停下，嘘了一口气。

    她去拉宋明宝的手，结果被吓了一跳，“明宝你没事吧手怎么这么冷”

    一担心起来，方梅直接喊她名字了。

    李江娣也去握她的手，结果被冻得一个瑟缩，但还是包裹住了她的手，替她暖和着。

    宋明宝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没事，就是有些冷。”

    “走吧我们赶紧回去烤烤火，估计是是冻着了。”方梅拉着她就要走。

    “闺女今天回来这么早玩得咋样”

    听见开门声，钱丽停下纳鞋底的动作。

    宋明宝摇摇头，又点点头。说实话，看到这么个场面，确实被吓到了。

    “怎么了这是”钱丽放下东西，抬头去摸闺女的额头，难不成是生病了。

    宋明宝就站在不动，钱丽松口气，“没发烧就好，”

    钱丽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妈刚才收到一个包裹，是女婿寄的，妈给你放房间了。”

    几乎是话音一落的同时，钱丽眼前刮过一阵风。

    宋明宝迫不及待地回到房间，一眼就看见了桌上那个大包裹，她心跳得极快，徒手开拆。

    钱丽都拿着剪刀到门口了，又转身走了。

    包裹一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封信，宋明宝着急地拆开，又害怕弄坏纸张，抖了好几下才翻开看到信的内容。

    一开始是陆志城告诉她什么时候到的事情，紧接着描述了边省的风景，宋明宝嘴角悄悄上扬，然而越往下看时，她嘴唇一点点抿紧。

    信的后半部分是陆志城带着半哄的语气跟她说的，告诉她停留时间或许会更长的消息，让她不要生气，等他回来她想怎么样都可以，只是要照顾好自己

    很长的篇幅，最后他写了买了吃的和小玩意儿寄回来了，希望她喜欢。不用给他写信了，写了会收不到

    熟悉的语气，她都能想象到他在自己身边是怎么样说出这些话的，宋明宝眼睛刷一下就红了，钱丽去而复返，眼尖地看见闺女的情绪变化，她着急地走过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闺女一声不吭，钱丽也不管避嫌不避嫌的事了，站在闺女旁边看信的内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整洁干净的页面，字体挥洒自如而独具个性，却入木三分。

    前面的内容钱丽大致略过，看到后头，她明白了具体原因。

    钱丽咳了咳，故意转移话题，“女婿给你买了好多东西，闺女你看看”

    出乎意料的是，宋明宝眼睛就红了那么一下，她收起信，顺着钱丽的话去拆快递，先是着急忙忙的，然后动作开始慢下来，心情一点点平复下来。

    上面的是包裹着的肉干，一拆开，迎面而来的香气，宋明宝拿了根咬在嘴里，接下来的是果脯，拿到小发卡和皮绳的那一刻，小姑娘终于勉为其难地笑了。

    得，不用她哄了，钱丽非常自觉地离开。

    原本还在害怕的宋明宝竟然奇迹般地被这及时的包裹安慰好了。

    陆志城寄回来的东西，宋明宝就像收到宝似的，谁都别想拿，连包裹的袋子她都给藏了起来，钱丽要扔垃圾时想到包裹袋要扔，愣是找了一圈没找到。

    晚上宋明军得知妹婿寄包裹的事，随口问了一句是什么。

    宋明宝一声不吭，就怕他会跟她要陆志城寄给她的东西。

    “没啥，就一些小零食，你也不爱吃。”钱丽替闺女回答了。

    宋明宝第二天去上班，不但用了新的皮绳，还戴了新发卡。

    一路走进纺织厂吸引了好多注意力。

    方梅先是问了她昨天回去有没有事，她担心了一晚上，极其后悔不小心带她去了那家人门口，又看见了这么暴力的一个场面。

    宋明宝今天精神极好，她说自己没事。

    方梅这才注意到她耳朵后的发卡，沪市过来的有玻璃发卡，黑色、绿色、黄色、粉红色的钢丝发卡，但她就是没见过宋明宝戴的这种风格的，应该说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

    方梅试探问，“宋明宝同志，你发卡是哪里买的我怎么没在供销社见过”

    宋明宝笑着抬头，“我那位买了给我寄回来的。”

    方梅围着她盯着那发卡看了好半天，更羡慕了，又了叹口气才离开去工作。

    而宋明宝就这么被发卡哄好了，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

    但即使两人分隔两地，再怎么思念，还是要努力工作了。

    转眼迈入三月份了，雨水变多，草长莺飞的季节。

    漂亮的姑娘换下厚厚的大衣，开始穿上漂亮的衣服，上面一件碎花衬衫，下面是及脚踝的裙子，外面再搭上一件简单的黑灰绿色外套，踩着小皮鞋。

    保守中既衬身材又显得精神。

    宋明宝没穿裙子，穿的是一身军装，精神又靓丽，不过她最近总觉得衣服有点勒，是里面那件有些不舒服。

    不管男女也好，讲究点的里面会穿一件白背心。

    宋明宝晚上洗澡偷摸摸看了一下，好像又大了，她从小吃得好，营养也跟得上，别看她长得小巧，但身材比例一点不输别人。从浴室出来，她整个人都要熟透了。

    周末她主动约的方梅和李江娣去供销社，几个月以来，她们的友谊进一步发展，如今已经可以互唤对方的名字了。

    宋明宝就买了几件贴身背心，看见旁边有卖的男款衬衣，她咬牙顺道买了。

    攒了一两个月的工资，基本上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宋明宝倒是心疼了好一会，决定后面吃几顿青菜补回来。钱花了不少，但厂里发的票她是真靠吃青菜和少吃点饭省了好几张。

    买了衣服，和方梅她们逛了一圈，宋明宝还回了趟家，她几乎每周都要回去打扫一下卫生，打扫完卫生，宋明宝才去买了菜回娘家。

    日子一天天过去。

    在环境恶劣的边省，忽然一声巨大的轰隆声，炸裂了天际。

    五天后，有几个头发乱糟糟的男人从车里出来，紧跟着又停了一辆车，陆陆续续有人下来。

    他们进去荒漠时，枯木萧瑟，如今一出来，嫩芽已经爬上了枝头，远处的草地绿油油的，无不透露着春天来了的气息。

    来的时候还穿着厚外套，如今已经感觉到热了。

    呆在荒漠，抬头低头都是漫天的沙，每天忙着项目，他们还真是回到这所院落才注意到季节的变化。

    何保揉揉眼睛，抬手抹自己那油腻又乱糟糟的头发，“春天都来了啊。”

    陆志城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清隽干净的形象，只不过那两颊瘦了不少，面容带着疲惫，皮肤也比以往粗糙了。

    何保打了个哈欠，“陆同志，我先进去休息了，真是太累了。”

    若不是意志力撑着他走到这，他真的半路能趴在地上。

    陆志城摸了一把头发，摸到的都是泥沙，他坚持洗了个澡才去睡觉。

    大家都是三两个人挤在一起睡，窗户一关，窗帘一拉，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也是浑浑噩噩的，啥都不想干。

    后续的安排，陆志城和其它几人只能等蔡国民的吩咐，没有证明，他们还不能离开此地。

    拉开窗户，外头又已经是夕阳落山了，“陆同志，去不去食堂”

    陆志城点头表示自己会去，他穿上外套，原本挺清瘦的一个人又瘦了一圈，外套穿身上都变宽松了。

    “陆同志，你立了大功，上面可能要奖励你。”何保嘴里塞了一大口饭，模糊不清地道。

    “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陆志城在乎的是这个。

    何保吃饭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想了想 “应该快了，最多不超过一周时间。”

    边省春天来得慢，如今都已经是四月下旬了，回去估计五月份了，最迟五月中旬。

    然而事实表明，何保并没有猜对，后续工作很多，蔡国民一直在荒漠待了一周还没出来。

    陆志城和何保五人又被叫了回去，做辅助工作。

    这一趟回去，他们见到了许多生面孔，但对他们的态度都非常诚恳和尊敬。

    蔡国民晚上找到他们，交给他们一沓材料做修正补充，所有的数据资料都要根据实际的操作修改，为后面进一步的研究做准备。

    这可比待在漫天沙土中要简单，至少不用吃沙子。

    但资料厚厚的一叠，在没有技术矫正的情况下，纯靠人工大脑，不仅要检查前提假设是否正确，还要检查系统工程数据以及函数是否准确，每一步都需要很大的工作量。

    资料弄完，是给那些他们一开始碰到的生面孔带走的，所以不同以往，他们必须待在本地弄，待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也不是监督，就是为了方便带走留档而已。

    再困难的都已经坚持过去，一沓资料他们的预计最快是一周到两周的时间。

    蔡国民是第二天加入到他们的。他年纪大了，看来一会便老眼昏花。

    蔡国民这段时间情绪一直很高，不仅是因为成功了，更是因为他对面的年轻小伙子，那种危机时刻，那处事不惊的态度，只怕他也很难做到。不仅如此，他还贡献了十分精准的数据计算，关键时刻提出了关键建议一步一步，他完全预估不到他的能力到底高达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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