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梁枢不安地皱起眉头,雪白的肌肤上冒出层层密密的细汗,睫毛细微地抖动着,指尖掐进肉里,划出道道血痕。
她感觉自己在做一个可怕的噩梦,可怕到超出她的想象!
梦里,她叫梁静淑,是殷朝一位五品京官家中的小姐。她年少时生活幸福美满,方及豆蔻,父亲被外放出京,一家人随之赴任。
然而,一场灾难降临了。
途径万寿山时,一群土匪劫掠了车队,她的父亲被乱刀砍死,母亲饱受侮辱,自尽而亡。镖师和丫鬟护着她在官道上奔逃,后面土匪紧随其后,身边的人逐渐减少,只有她还在奔跑,没跑多远,眼看着也要落入敌手了!
这时,一位少侠救了她。
那是一个只比她大三五岁的少年,武功高强,很快就将身后的土匪剿灭干净,把她带回了门派。
她以为这是幸福的开端,却不料这是一个更加可怕的魔窟——盖因,她的特殊体质被发现了。
原来,她不仅有着绝佳的根骨,还是天生净体。
天生净体是一种特殊体质,任何内力进入身体都可以被转化为无属性内力。
殷朝正处于末代,世道极乱而江湖繁盛。江湖人众所周知的一点,就是不同功法的内力会有冲突,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
可是……如果有一门功法可以吸收别人的内力呢?如果刚好还有人可以作为炉.鼎,帮忙转化这些杂乱的内力呢?
她被带回了血魔门,却还以为自己是被救了。
一开始,救了她的那位少门主对她还不错,她拜了门主为师,修炼了门派内其他人都不能修炼的稀有功法,每天还有各类珍贵丹药补身体,她感激得无以复加。
直到她15岁那年,平静的生活被骤然撕开,曾经对她极度温柔的少门主眨眼间吸干了她身上的功力!
血魔门养着她就是为了当作炉.鼎,哪里是真心真心培养弟子?
他们等了两年,不是为了对她好,只是为了让她身体受得住之后到来的残忍操作。这种体质的人可不好找,不能随意弄坏了。
那种内力被从体内吸走的痛苦,就好像是骨髓被慢慢析出一样,明明是自己练出来的内力,却被强制抽出,放入别人的身体内!
她挣扎,痛苦,想办法逃离,可是早就被药物控制的身体根本离不开血魔门,更别说她打小就文静而听话,呆在这里两年更是被养得柔弱无骨,跑都跑不开!
更加残忍的是,来攻打血魔门的正道人士也全部成为了她的养料,他们的内力被她吸出,最后转换到少门主万千流身上。
她悔恨不已,几度自杀。可是在血魔门的两年她只学过内功,什么招式都不会用,连结束自己的生命都显得尤为困难。
一次和正道人士比试,少门主受了重伤。他控住不住自己,硬生生把梁静淑吸成了人干,终于结束了她悲惨的一生。
“嗖!”
刚刚睁开眼,便见一支箭迅猛地穿破门帘,向自己射了过来。
梁枢仍有三分意识沉浸在那个噩梦中,惊魂未定,好在身侧的丫鬟眼疾手快,把她猛地一拉——“嘭!”
那支箭羽钉在了车厢后的木板上,距离她的头顶也才只有五寸。
“外面怎么回事?”
梁枢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强打起精神,一边咬着牙矮下身子,试探着往车厢口那块儿走。她的身体十分难受,仿佛还在低烧,脸颊都是滚烫一片。
马车显然是停了,眼下车厢外砍杀声一片,听得人心惊胆战,更有流矢时不时飞进来。
“小姐,外面有土匪!还是别下去吧!”梳着双髻的丫鬟忙拉住梁枢胳膊,摇头劝道。
土匪?
梁枢瞳孔猛地一缩,想起了梦中的场景。与其说那是梦,不如说是原身的残留意识。显然,被吸干的痛苦过盛,原身除了这份记忆什么都没有留下,连残魂都消散了。
但不下去?呆在马车上还是一个死!现在这辆马车还没动静估计只是土匪还没搜寻到,几分钟后搜寻过来,她们哪里还跑得了?
正想到这里,一只血手挑开车帘,车厢外那个声音低声喊道,“小姐,快走,老爷夫人让我带您先离开!”
梁枢亲眼看见那血手,捏着帕子的手刹那间紧了紧,心下明白这具身体的父母怕是凶多吉少了,便不再多有顾忌,拉了一把身边的小丫鬟,用因发烧而沙哑的声音喝道,“快走!”
外面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梁枢和小丫鬟刚下马车,这边暂时还没什么人。几个镖师在身侧护着,梁枢就一边撕扯着身下过长的裙摆,一边往前跑。
她眼下正是十二三岁的模样,穿着条浅绿色的裙子,发髻简单地梳起,跑步时腰间的玉佩叮当作响。可是这具身体不过是一个闺阁小姐,哪里跑得动多远?
每当感觉自己要撑不住时,梁枢就在脑海里回想一下从马车上下来时看见的尸体,他们浑身血污,死不瞑目,肢体甚至都不完整了……
快跑,绝对不能停在这里!
“前面的小娘子等等我啊,怎么忽然就跑了呢?”
“可不是吗?刚刚清点了战利品,回头一看这里竟然还漏了一个!”
身后淫邪的声音传来,土匪追得越来越近,梁枢身边的镖师一个个减少,都在后面先挡着去了。
眼前是一个岔路口,梁枢身边已然只剩下小丫鬟一人了。
往哪边走?
“梦”里,原身是往右走,很快在路边的茶馆遇到那位血魔门的少门主。她当然可以选择往左边走,但是她逃得出去吗?
发着烧,才13岁的闺阁少女,要跑过后面的一群土匪,还要刚好能在官道上碰巧遇见能救她且愿意救她的人?
这完全就是在赌运气!并且失败的概率,远超于成功。
不行,她得往右走!
迅速做下决定,梁枢几乎没有停顿就跑向了右边。不远处,那个茶馆已然清晰可见。
“少侠!救命!”
在她扑过去的那一刻,身后的土匪已经赶到了。那土匪伸手抓来,身旁的小丫鬟情急之下更是狠狠地推了一把梁枢的背部,让自己落入土匪手中!
“绿茵!”
梁枢忍不住喊出丫鬟的名字,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几个土匪留了下来,另外几个还在向她追来。在那几人的遮掩中,梁枢看见一件破碎的衣衫飞起……
不行,她得跑,得快点往前跑,她得找人来救她,找人来救绿茵!
茶馆内的人听到声响已然跑出来几个,梁枢狼狈地跪在地上,“恳请诸位侠士救我和我家绿茵一命!恳请少侠救命!”
她明亮而执着的眼神看向茶馆内每一个看起来有能力的人,希望他们能伸出援手。
这家茶馆很破,里面也没几个人。准确来说,只有五个人。其中两个一看就是随从,一个是茶馆的老板兼店小二,还有两个气质较为独特的人。一人看起来较为年轻且好说话,另一人则稍显成熟且冷硬。
年轻的那个,应该就是血魔门的少门主万千流了。另一个人……梁枢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原身的记忆只剩下她恨不得噬骨吮肉的万千流,其他人都显得极为寡淡。
梁枢膝盖跪在地上摩擦得生疼,嘴唇也干裂不已。刚刚的急速运动加重了病势,她现在连头都开始疼起来。她把祈求的眼神重新放在万千流身上,再次恳求道,“求少侠救命!”
现在,她好像明白一点为什么原身那么多次面对万千流都下不去手了。在她看来,原身不是没有机会。两个人独处传功的时候,万千流不能动,原身拼着伤敌一百自损八千的架势绝对有办法重伤万千流,可是她没有。
万千流是真的救过她啊……
这个善良的傻丫头……
那个少年穿着一身红衣,好看极了,尽显风流神态。他眨眨眼睛,瞬间起身,眼看着就要出手救人。这时,一柄剑却后发先至,不待少年有所动作,雪白的剑光划破天际,一眨眼,不远处的土匪通通倒地了!
“……”梁枢呼吸一窒,眼里划过一抹惊艳。
那剑光实在太美,太亮,亮到她的视线里仿佛只有这柄剑,只有这道光!
仿佛冬日里的第一片雪花,又好似秋天的第一片落叶。漫不经心,从容不迫,却又凌厉无比,锋芒毕露,眨眼间,在几里之外取人首级!
嘭……
那是头颅落地的声音。
噌!
那是剑器被收回剑鞘,发出的清越嗡鸣声。
梁枢的心急剧跳动着,大脑剧烈的疼痛都已然远去,她的视线里只容得下那一柄剑,还有持剑的那个人。
白衣,黑剑。
这是一个武侠的世界。
梁枢第一次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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