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我心戚戚

    混沌怒目而视, 盯着脚边的身影,一双眼仿佛能滴出血。那人佝偻着腰,双手托着混沌踩下来的脚, 浑身发抖,吃力地看着它。

    昏暗的山洞内,视线逐渐清明, 那道身影缓缓清晰,映在混沌眼中,虽老态龙钟,但无一不是它恨的样子,多年以来,曾无数次回想起他投靠敌军叛国,却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在自己眼前装模作样, 真是令人作呕。

    曾经最信任的人, 也是伤她最深的人,可不正是眼前这位惺惺作态的村长。

    混沌怒声咆哮, 抬脚甩开村长, 低头朝他怒吼。

    村长吃力地爬起来,捂着胸口猛咳两声,缓缓说道:“鸢儿,你是鸢儿吧。我找你好久了,你怎么也不回来看看我?我就要死了,你还在生气吗?你还在怪我,怪我背叛先帝。你怪我是对的, 我不怨你,换做是我也无法原谅自己。咳咳——”

    手上咳出一滩鲜血,村长颤颤巍巍扶着墙壁,半眯着眼望向混沌,继续道:“我就是一个俗人,不懂天下大义,他们拿刀架在我族人的脖子上,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我当然舍不得先帝也不忍天下百姓,可真论起来,还是族人与我更亲,你要怨我,我也认了。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鸢儿,我一直把你当做我亲生女儿。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活了六十年,却有一半的日子都在忏悔,不过在玄机村,幸好有你陪着,我才活得像个人。如今临了了,死在你手里,我总算有点底气面对先帝了,不过像我这种人应当是下十八层地狱的,如何能见到在天上的先帝呢。”

    村长撑着墙壁缓缓站起身,拖着身子走到混沌身前,用袖子擦了擦嘴边的血,仿佛整理好仪容壮士赴死一般,道:“好了,我的话说完了。鸢儿,你若是能活下去,就活得开心点吧。我这种人,不值得你惦记的。”

    混沌低头俯视他,四目相对良久,突然张开大口怒吼一声,随后咬住村长的脑袋,仰头将他吞进腹中。

    顷刻之间,混沌全身闪着白光,强光刺眼,照耀整座山洞。突然一声巨响,震天撼地,混沌腹部被炸开一个洞,随后全身噼里啪啦炸成四分五裂,满地肉沫飞溅。

    宛如一场执念,凭白追逐妄想了多年,到最后什么都留不住。

    混沌消失,突然天光乍现,从洞顶倾泻而下,漫天文字在空中汇聚,随后聚集成玉帛徐徐掉落。

    沈孟庄看向地上的人,尽管双腿发软,仍是奋不顾身地挪过去,将浑身是血的人抱在怀里,紧紧搂着,唯恐他再度消失。脸颊相贴,在他耳边不停地唤着:“小九……”

    周不凡身上的混沌之力消失,意识恢复正常,众人逐渐清醒。

    此时躲在角落里的石魔,趁众人走后,悄摸地从墙后现身,一群血蝙蝠跟在他身后,低头在地上寻找。

    “傻鸟找到了吗?”

    “叽叽咕叽叽。”(没看见。)

    “你们怎么那么笨呢!”

    石魔低头在原地绕圈,扒开地上的肉块,仔细寻找,终于在一堆残肢中找到两颗鸡蛋大的眼珠。

    “嘿,我找到了!”

    石魔举着混沌眼珠仿佛找到夜明珠一般兴奋。

    “赶紧跟着他们去找第二枚,走走走,赶紧的!”

    血蝙蝠抓着石魔紧赶慢赶,悄悄跟在沈孟庄等人身后,等他们拿到三字卷,自己就趁机捡凶兽之眼,反正他们也不要,这捡漏的事不敢白不干。

    众人沿原路下山,几人早已遍体鳞伤。沈孟庄走在他们身后,嘱咐道:“虽然混沌暂且消失,但此地古怪难保再有变故,你们伤得不轻,还是尽早下山疗伤,不要擅自乱跑了。”

    周不凡此刻心中有愧,做贼心虚一般,小声道:“师兄,这事怨我,你们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就行了,任打任骂任劳任怨。蓁蓁你还疼吗?让我看看,对不起啊,是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

    周不凡弯腰用脸颊蹭叶蓁蓁的肩膀,仿佛做错事的丈夫在讨好妻子一般。

    沈孟庄见状不禁想笑,遂别过脸正欲找陆清远,但身后却空无一人。

    “小九?”

    沈孟庄轻唤两声,却无人应答。

    “小九你在哪?”

    “小九?”

    得而复失的惊慌渐渐涌上心头,沈孟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这种事再来一次他真的经受不住。

    其余人闻声四下张望,叶蓁蓁同样惊诧地问道:“清远呢?方才还见他在身后,怎么不见了?”

    “对呀,那小子,更不省心,跑哪去了?”

    周不凡扶着叶蓁蓁帮忙四处找,“蓁蓁你慢点,你身上还有伤呢,你和老三先坐在这里等,我和师兄去找。”

    “师兄我和你——”

    未等周不凡把话说完,沈孟庄已经顾不上他们,沿路跑回去,此刻他只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沈孟庄:系统赶紧帮我找小九他在哪!】

    【系统:系统正在查询,请稍候……】

    【系统:抱歉宿主,系统未能查询到主角陆清远的有关数据。】

    【沈孟庄:什么意思?】

    【系统:主角陆清远不在服务区,系统无法查询。】

    沈孟庄呼吸一滞,心脏都停止跳动,整个人都是懵的。

    【沈孟庄: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在服务区?我让你找啊,废物!都他妈是废物!】

    沈孟庄此刻完全不受控制地暴怒,仿佛有一块巨石堵在胸口,呼吸困难,千头万绪在心中缠绕。

    其实若他细细回想,每每一遇上与陆清远有关的事,他就变得不像他,往日人人称赞性情温和的儒雅君子,一沾染上“陆清远”三个字,会异常的急躁,会发怒,会十分小气地计较。

    七情六欲,爱恨嗔痴,修行之人最为忌讳。他沈孟庄可倒好,如今全都沾了个遍。什么四大皆空,此刻沈孟庄满心满眼里,全让一个人占据着,满满当当,一丝挣脱的缝隙都没有。

    人生如白驹过隙,凡人蹉跎岁月几十载,修行之人要更长些,晦朔春秋,心有戚戚。然而朝朝暮暮,在一望无尽的年岁里,有一个人是他的归宿,也是他的牢笼。

    沈孟庄站在荒凉的空地上,失措地望着周遭人迹罕至,浑身不受控制都发抖。

    他是不死之身,不会有事的对吧?他是主角不会有问题的对吧?

    沈孟庄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安抚躁动的心,即便如此,他仍忍不住担忧他,想要护他周全,想要待他好,想要尽自己所能要什么给什么。

    久而久之,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好像不再仅仅是同情怜惜这种简单的情绪,也不是为了完成任务的身不由己,它变成了什么?这种呼之欲出但又辗转反侧的情愫,到底……是什么?

    沈孟庄头痛欲裂,仿佛内心深处有一股声音,在耳边吹拂,感觉心里沉甸甸,在没有尽头的路上负重前行。

    荒芜的空地上,沈孟庄失魂落魄地看向远方。突然空旷的山谷中传来一声惊叫——

    是小九!

    沈孟庄失神的双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循声发疯一般地冲过去,已经顾不得仪态,顾不得脚下的碎石。

    一路奔过来,眼前却是陡峭断崖。沈孟庄呼吸皆堵在喉咙,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突然一双手伸上来,扒住崖边,吃力地爬上来。

    陆清远从断崖下爬上来后见到眼前站着沈孟庄,忽而有些惊讶,忙笑道:“师兄怎么在这里?我方才——”

    沈孟庄见他衣衫褴褛,都是被树枝划破的洞,脸颊手背也皆是血痕,头发上还有泥土,只消一眼,便能猜到他掉下断崖受了什么伤。

    心里窝着一团火,沈孟庄紧咬牙关,脸色阴沉,见眼前的人仍是一副笑相,火气愈发强烈。明明担心他担心得要死,然而这人却浑然不知。

    沈孟庄愈想愈来气,脸色阴郁,语气急躁,声音也格外大,怒声道:“我不是说了不许乱跑吗?为何不听我的话?”

    陆清远方才还笑着说话,此刻见沈孟庄怒气冲冲的模样,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举起手里的草药,语气略有些委屈,小声嘀咕道:“我只是想摘草药,师兄的伤还未痊愈,我只是想……想为师兄熬药而已,我不是故意乱跑的,对不起,师兄不要生气了,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不要生我的气了,我——”

    声音愈来愈小,隐约带着哭腔,陆清远低着头不敢看沈孟庄。师兄从未责怪过他,从未对他发火,这让他心里十分不安,他又做错事了。

    然而未等话说完,陆清远突然双眼睁大,嘴边的话全都堵在喉间,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身都一股温暖包围,陆清远脑袋一片空白。

    沈孟庄紧紧搂着他,仿佛用尽毕生的力气抱住他,失而复得的欣喜和唯恐他再次消失的不安在心头交织,只有怀里真切的温度和熟悉的气息才能让他稍稍安心几分。

    “师兄我错了——”

    沈孟庄一手搂他腰,一手按住他的脑袋,侧脸相贴,在他耳边似劫后余生轻声道:“你吓死我了。”

    陆清远被他抱在怀里,有些喘不过气,沈孟庄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压在他肩头,宛如一只受惊的小兽惴惴不安。

    “我以后不会了,师兄不要生我气,我错了。”

    陆清远伸出手一下一下轻轻抚摸沈孟庄的脑袋,“我们回去吧,我给师兄煎药。”

    沈孟庄伏在他肩头,并未答话,只点点头。

    陆清远离开他的怀抱,正欲拉起沈孟庄的袖子,突然一阵猛烈的刺痛从心底迅速蔓延,沿着胸膛爬上脖子,在脖颈处扩散。

    陆清远双手捂着脖子,脸颊涨红,脖间的死印似一条条藤蔓向四处攀爬,汲取深处的血液不断壮大。

    “小九你怎么了?小九!”

    沈孟庄扶着他神色慌张,握着他的手腕发现他内力紊乱,且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不断蚕食他的灵力。

    “唔——唔——”

    陆清远死命扒着脖子,双眼充血,瞳孔早已染上艳丽的血色,破碎的呜咽声压抑在喉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掌掐住他的脖子,内心深处却有一股声音在耳边萦绕,似是在唤醒沉睡的渴望。

    “小九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沈孟庄急得快要发疯,抓住陆清远的肩头,试图唤醒他的意识。

    陆清远半眯着眼,朦胧不清的双眼里残留一丝理智,望向沈孟庄缓缓伸出手,仿佛要抓住他的救命稻草,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唤道:

    “师……兄……”

    伸出的手猛然垂下去,倒在沈孟庄怀里昏迷不醒。

    此时漠奚峰上,士白交代完大小事宜,便迅速赶下山。离开前,抬头看了看天边的乌云,忽而会心一笑。

    暗境,要变天了。

    此去一路往西,正是这个时节暗境最佳的景色,映日荷花别样红,他们一定会在。

    士白御剑前行,甫一落地,便遇见纪源派的掌门与一众弟子在临水而立的酒楼优哉游哉地赏花饮酒,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士白装作没看见他们一般往里走,寻了个不起眼但偏头便能瞧见的位置坐下,蘸满一杯酒,自顾自细饮,等鱼儿主动上钩。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纪源派掌门转过身正欲招呼店小二,正巧看见角落的士白,欢欢喜喜地起身走过来,笑道:“哎哟,这可不是苍玄的士白尊长吗?今日怎的得空来此地啊?”

    士白放下手中的酒杯,闻声转过头迎上他的视线,故作欣喜,道:“巧了,原来是纪源派掌门,恕我失礼。今日来不过是听闻此地莲花开得正好,偷闲前来一饱眼福罢了。”

    纪源派掌门拍拍肚皮,大笑道:“缘分缘分,既然你我遇见了,不如随我来,这地方我比你熟,让我好生招待贵客。”

    士白并未推脱,拱手作揖道:“有劳掌门,士某多谢。”

    纪源派掌门拉他走到临水的位子,笑道:“你比你那师兄好亲近多了。”

    士白抬头看向掌门,问道:“掌门说的可是我那轩丘师兄?”

    “除了他还能有谁?你们苍玄派唯此一块大名鼎鼎的木头,谁人不知?”

    士白闻声捧腹大笑,摆摆手道:“掌门说笑了,我师兄的确是不苟言笑,但别看他那样,也是个热心肠呢。”

    掌门为士白蘸满一杯酒,两人举杯对饮,士白继续道:“前几日干乾绝地动荡,我师兄这几日为此日夜忧思,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掌门一听“干乾绝地”四字,举杯的手顿了顿,看向士白问道:“干乾绝地?我听闻这可是凶险之地,无人敢闯?你师兄……”

    士白抓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轻飘飘说道:“也没什么,只是近几日天象异常,我师兄说干乾绝地的地气恐怕要爆冲而上了。”

    “此话怎讲?”

    “关于干乾绝地的地气,想必掌门也有所耳闻。今年相月望日,干乾绝地突然爆开一道巨缝,顷刻便又愈合。我师兄说,许是地底地气充沛,藏不住了,加之近日天象异常,或许再过几日,地气就要爆冲了。”

    士白说完瞄了掌门一眼,继续道:“那干乾绝地的地气可绝非等闲之物,上次爆冲地气可是三千年以前,古书记载,正午烈日当空,地气爆冲而上,如百花齐放。就跟放烟花一样,掌门说壮不壮观,此等奇景,我还真有几分期待。”

    掌门被他说得心动,忙问道:“那几时能出现呐?”

    士白转动拇指的翠玉扳指,细想片刻,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符文,递给掌门说道:“具体时日我也不知,我又不是神仙算不了那么准。不过这张符文与地气有关,待它红光刺眼之日,掌门便可带领贵派弟子前来干乾绝地一览千年奇景。”

    掌门接过符文举过头顶,透过日光仔细观看。

    士白起身道:“得了,偷闲半日,我也要尽快赶回去了,那几个小弟子没了我不行,我就不陪掌门赏花了,告辞。”

    掌门将符文妥当收好,两人作揖告别,士白离去之后,并未赶回漠奚峰,而是前往另一个方向,寻找他的猎物。

    玄机村,回到大宅,沈孟庄将陆清远放在床上,握住他的手,守在身边,擦拭额前的冷汗。

    【沈孟庄:系统,小九这是怎么了?】

    【系统:宿主您好,经查询,主角陆清远受魔尊成形的影响,内力紊乱导致昏迷不醒。】

    【沈孟庄:有办法吗?】

    【系统:有,万能灵药——千年灵芝。】

    【沈孟庄:好。】

    【系统:不过他现在是肉体凡胎,灵芝效力太强,需要用中药为引,这样损害才最小。】

    【沈孟庄:明白了。】

    沈孟庄坐在床边,看着昏睡不醒的陆清远,伸手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如此冰凉,如此苍白,宛如一只瓷娃娃,若不好好爱惜,放在心头呵护,一不小心就会打碎,再也无法复原。

    难以言明的情愫在心头不断发酵,沈孟庄隐约觉出那是什么了,他对陆清远,对他们之间,思之如狂,寤寐思服,悠悠我心,可惜……

    这世上多的是痴男怨女,而更多的则是不得善终的痴男怨女。一厢情愿也好,两情相悦也罢,总归求之不得。世间安得双全法,何况是他。

    所以,为了避免一错再错,他只有……及时止损……

    沈孟庄最后看了一眼陆清远,眼中无限柔情流转,却也只能藏在心里。替他捏了捏被子,随后起身离去。

    屋外乌云密布,雨丝飘浮,似道不完的心事与愁思弥散心头。

    沈孟庄抬头看了看天边厚重的黑云,轻叹一声,拂袖离去。

    若是仅仅只有喜欢便能一往无前,这世间不知要省下许多力气与麻烦,然而世间从不会让人如愿。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1]

    费了一番功夫,沈孟庄终于摘得灵芝,之后便马不停蹄赶到药铺抓了几味药赶回大宅。

    行至途中,沈孟庄正想得出神,身后突然被人猛地冲撞,回过头一看,却见无前钻出来躲在他身后,指着前方说道:“沈仙师救我,我被流氓缠上了!”

    “谁是流氓!无前你有没有良心,我追求你大半年了,居然还说我是流氓?!”

    身前一位年轻男子指着自己叫苦不迭,见眼前是沈孟庄,便恭敬地、人模人样地拱手作揖,道:“让沈仙师看笑话了。”

    沈孟庄抿嘴轻笑道:“无妨,你们这是……”

    无前率先答道:“我要去村里给亡魂超度。”

    那名男子随即接过话道:“我帮她去村里给亡魂超度。”

    “我没说要你帮。”

    “我都帮你大半年了,无前,人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的心就算是石头做的,我这半年光阴也够水滴石穿了吧,你当真一点都不为所动?”

    无前别过脸不看他,噘嘴道:“我不是正在……正在考虑吗?”

    男子似乎是终于见到了曙光,兴奋得手舞足蹈,笑道:“真的?这可是你说的,我等着,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等你!”

    无前反倒略显羞涩,抓过男子手里的三清铃和拂尘,嘴硬道:“你最好不要抱任何希望,沈仙师我先走了!”

    说罢便一溜烟跑没影了。

    沈孟庄看了看两人,这儿女私情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只低头笑而不语。

    男子望着早已消失的人影,自言自语道:“跟在她身后当牛做马大半年了,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沈孟庄随口问道:“喜欢非要在一起吗?”

    男子仿佛听见什么不得了的惊天之语,一本正经、郑重其事地看向他,答道:“既然喜欢,为何不在一起?”

    沈孟庄摇头道:“这世上有许多事,不是仅凭喜欢便能解决的。比如…江山社稷,天下苍生之类的,总之难以如愿吧。”

    男子有些不解,挠挠脑袋,凝眉苦思,不以为然道:“我是个粗人,自然比不得沈仙师您心怀天下苍生,但是像我这样的人才活得自在。如果连喜欢都不能在一起,那我要这天下苍生做什么?有心动的人当然要大胆追求啊,不然不就白动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沈孟庄心头一震,仿佛紧闭的心门被轻轻叩开。看着眼前的男子,沉默了许久,思量再三,轻声问道:“可是……可是若像你这般穷追不舍,她不会厌烦吗?我是说……”

    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词不达意。

    沈孟庄斟酌片刻,最终说道:“我是说,若你招惹了人家,而她正好也喜欢你,但是你却因为一些……一些不得不考虑的事情,比如,比如我方才说的天下苍生之类的无法转圜的阻力,而不得不,额嗯……不得不放弃这段求之不得的情缘,这样也非要在一起不可么?”

    男子愈发被他说得一头雾水,蹙眉道:“要我说这都是为自己找借口,既然招惹了人家,那就该负责。男子汉大丈夫,还怕喜欢不起么?”

    无心之言,沈孟庄却如当头一棒,会心一击,仿佛心头被狠狠打了一拳,整个人失了力气一般往后一个趔趄。

    “沈仙师您怎么了?”

    男子扶住浑身发软的沈孟庄,“您哪里不舒服吗?我送您回去?”

    沈孟庄推开他,摆摆手轻声道:“无妨。”

    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走回大宅,方才的话仿佛被施了魔咒在耳边回荡,一字一句。

    “男子汉大丈夫,还怕喜欢不起么?”

    沈孟庄捂着发疼的胸口,浑身战栗。

    苍玄派轩丘亲传大弟子沈孟庄,“苍玄双孟”沈孟庄,有匪君子沈孟庄,长者称赞,晚辈敬仰,这样一个沈孟庄,不可谓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然而男子汉大丈夫沈孟庄如今却犹犹豫豫、畏畏缩缩,凭白辜负一个人的真情,这样一个沈孟庄,还能称作顶天立地男子汉么?

    穿书成为主角的师兄,护他负他,战战兢兢扮演一个人渣的角色,这一路走来,何其荒唐的事都做过了,他难道,怕喜欢不起么?

    满腔情愫在翻滚,昏暗的困境中,沈孟庄忽而看见了一抹天光,他像是看到了往生的希望,朝着光的方向跑去,而在光的尽头,有一位少年正朝他歪头一笑。

    这一笑,明媚如夏花。

    作者有话要说:[1].荀夜羽.《晴雪夜(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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