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藤条如受控的大手掐住他们的脖子, 无穷无尽的藤蔓从背后袭来,将沈孟庄与叶蓁蓁绑在树上,双手双脚被死死缠住动弹不得。
陆清远见状, 拔出身后的剑,不管不顾地冲过来砍向藤蔓。
叶蓁蓁见他过来,心里一阵欣喜, 正欲开口唤他,却见他径直走向另一个相反的方向,心急如焚地说道:“师兄我马上救你出来。”
连看都不看一眼,全然忽视了她也被绑在树上。
叶蓁蓁徜徉于云端的欣喜顿时摔下深渊,碎裂满地。
“蓁蓁你别急,我救你出来。”
周不凡担忧地看向她,握紧手中的逍遥剑, 学陆清远的模样奋力砍藤蔓。
冷山岚仔细看了看周遭的枯树, 信手挥动诛魔剑,绕着几颗大树旋舞。顷刻间, 大火长绵, 从树根蔓延至树梢。藤蔓仿佛感应到灼热的温度,迅速撤离,灰溜溜地从哪来钻回哪去。
陆清远扶着沈孟庄担心地询问伤势,替他揉胳膊。周不凡同样也蹑手蹑脚地给叶蓁蓁捏捏胳膊,然而叶蓁蓁却一直看着不远处的二人,心里五味杂陈。撇嘴看向周不凡,尽力遮掩失落的神色, 扯出一抹苦笑,道:“谢师兄。”
周不凡随即挠头笑道:“你跟我客气什么,还有哪疼吗?我再给你捏捏?”
叶蓁蓁沮丧地摇头,跟在他身后往前走,最后瞥了一眼那两人,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众人离开小树林,一路赶往绛红城。
与此同时,士白身负重任下山赶往遥远的东方,一处荒无人烟的严寒之地。此地有一座山洞,洞内酷寒如三九,大雪冰封。普通人甫一踏进便会被冻成冰块,轻轻一敲碎成满地冰渣。
士白虽内力深厚,但保不齐有什么意外,遂用符文护身。进入山洞,登时便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径直往里走,愈深愈冷,寒风如迟钝的刀刃慢慢割破皮肉。士白紧咬牙关一步步踏进,见到山洞尽头打坐的人,心里可算是松了口气。
“哎呀呀我说掌门,百年前我来这里见你是这样,怎么百年后见你还是这样?暗境都乱成一锅粥了,你怎么一点也不急呀?”
士白哆哆嗦嗦挪到他身边坐下,这位上元派的掌门丝毫不为所动,缓缓睁开眼,说道:“暗境不是有你们苍玄派吗?如今苍玄庇佑暗境,我等四大门派自扫门前雪。”
士白瞄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说是这么说,可哪一次灾祸不是五大门派齐力解决的?尤其关乎魔界。”
掌门侧首看向他,问道:“魔界又怎么了?”
“掌门有所不知,如今那魔尊元魂归位,只怕不日便能殃及暗境,届时又是一场灾祸。虽然百年前,苍玄派拼尽全力侥幸降服他,但今时不同往日,我师兄夜观天象,魔尊黑离的势力与日俱增,只怕比百年前更甚。若日后他真再次侵犯暗境,苍玄派未必是他的对手。所以,今日我来找你,正是为了此事。”
掌门犹豫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希望上元派参与?”
“不是希望。”
士白将手中的符文塞到掌门手里,语气低沉,道:“是必须。”
“若魔尊再度进犯暗境,到时候你我都重任在身,只有五大门派齐心协力迎敌方能有一丝胜算。说起来,这也算是一场同生共死的斗争。”
掌门看向手里的符文,眼神深邃,沉默许久,最终问道:“何时?”
士白见他有所动摇,胜券在握般得意道:“具体不知,只是我师兄说,待符文红光骤闪之日,便是灾祸横行之时。届时掌门只需与门派众人去一处地方,与我们并肩作战便可。”
“何地?”
掌门看向士白离去的背影,脸色阴郁。
士白抱着胳膊起身,背影逐渐消失在洞口,头也不回,只沉声回了四个字——
“干乾绝地。”
另一边。
众人一进城便看见一群道士拿着三清铃与拂尘围着巨坑绕圈,嘴里念念有词,还不时往坑里洒石灰和稻米。
然而这些东西对石魔和血蝙蝠丝毫不起作用,道士一面怀疑地看着手里的三清铃,一面执着地朝坑里吐米酒。
石魔与血蝙蝠蹲在他们画下的圈里,撑着下巴看他们卖力的表演,时不时还拍手叫好。那群道士见他们将自己当猴耍,气得直跺脚。一旁的百姓见魔物一直都未能被降服,急得直跺脚。
站在人群外的李大人直拍大腿,五官都挤成一团,嘴里不停地嘀咕着“这可如何是好”。
石魔与血蝙蝠等罪魁祸首丝毫没有羞耻心,笑得前俯后仰。
此时才进城的沈孟庄等人见到眼前情形,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忽而一道清冷剑气如离弦之箭,穿过人群,掠过头顶,径直插在石魔眼前,还震碎了他脸上的几片石麟。
一众老百姓登时便止住了抱怨,道士们也停下手里的动作,循着方向望去,见到沈孟庄等人,上下仔细打量,一看就知道来头不小,实力非凡。仿佛见到救星一般,心里松了口气。
石魔与血蝙蝠绕过人群看向远方,正巧瞥到站在沈孟庄身旁的陆清远,陆清远也正巧迎上他的视线,与他对视一眼。
血蝙蝠站在石魔的肩头,叽叽咕咕道:“叽咕叽咕咕叽叽?”(呆子,我们要上吗?)
石魔一把抓住血蝙蝠猛敲脑袋,骂道:“上你个仙人板板,傻鸟!尊上亲临,我们还不赶紧溜,你想被削吗?”
说罢,石魔与血蝙蝠钻进大坑里,刨土遁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见沈孟庄等人一出手便降住了魔物,顿时感激涕零,围着他们拱手感谢。
“谢谢仙师!”
“活菩萨下凡!”
……
站在一旁的李大人见到沈孟庄,也仿佛是看到了希望,遂恭敬地上前作揖道:“仙师一路辛苦,不如随我回府上歇息片刻,让我好好招待几位。”
沈孟庄颔首应道:“也好,麻烦大人了。”
李大人请众人回府,一直到夜间宴席上,都忧心忡忡,似有心事。多次看向沈孟庄欲言又止,顾左右而言他,迟迟不说。
沈孟庄见他有所顾虑,也便没有多言。一顿饭吃得还算丰盛,用完餐,众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卧房。
夜间,叶蓁蓁躺在床上,脑中忽而想起白日在小树林看见的场景,顿时想开闸泄洪一般,思绪俱涌上心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时而想起陆清远为沈孟庄捏胳膊,时而想起陆清远握起沈孟庄的手轻轻地吹气,那模样,仿佛是捧着他这辈子最心爱的宝贝疼惜。
寂静深夜在眼底消无声息地流淌,窗外隐约蛙鸣,屋内回荡着声声叹息。
叶蓁蓁翻过身面向窗外,月色从缝隙中钻进来洒在桌上,银白柔和,她登时便又想起,那日在极乐神都,沈孟庄站在月光下,背光而立,挑起陆清远的下巴。两人相视而笑,眼中柔情几许。
还有这次下山之前,她曾在夜晚偷摸去小厨房,正巧撞见柳树下,抱在一起耳鬓厮磨的二人。
此时一幕幕回想起来,她忽然有些错愕。
一般的师兄弟,会如此……亲密吗?
算起来,也是二师兄陪在大师兄身边的时间更长些,为何不见他与二师兄这般,这般……亲密无间?
叶蓁蓁辗转反侧,睡意全无。就在她翻身仰躺,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之际,耳边突然想起一道女子的声音。
“你睡不着?”
“谁?”
“我呀,你说是谁?”
娇笑声在耳边萦绕,叶蓁蓁放松了警惕,似乎习以为常。
“你有心事?”
“没有。”
那声音仿佛不依不饶,继续说道:“你骗不了我,我住在你心里,此刻这颗心正七上八下,晃得我脑袋疼。”
叶蓁蓁终于无法忍耐,掀开被子,怨怼道:“你很烦诶!”
拉开房门,叶蓁蓁径直走出卧房,沿着曲折走廊,慢慢悠悠地走向花园。反正也睡不着,不如起来走走散散步,看看月亮。
拐过走廊尽头,叶蓁蓁甫一转身,便看见远处花园的小石潭边立着熟悉的身影。
叶蓁蓁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愣愣地站在原地,躲在角落后,看着远处的二人。
月色溶溶,树影婆娑,冷风吹动树梢,隐约听见沙沙声。
陆清远站在小石潭边,手里握着饵料,饶有兴致地看着水里的锦鲤,捻起一点扔下去,顷刻之间便又无数条围拥而来,争抢食物。
陆清远正喂得起劲,身后突然被人紧紧抱住。
沈孟庄从身后搂着他,弯下腰,下巴抵在他肩头,侧脸相贴轻轻摩挲,附耳轻声道:“小心别摔下去了。”
陆清远身子后倾,两人贴得更紧,滚烫的温度隔着衣衫也能清晰地传递。回过头笑着答道:“绝对不会的,因为有师兄在,我就知道肯定不会摔下去。”
说罢,陆清远转过身搂住沈孟庄的腰,心跳紧贴着心跳。
沈孟庄下巴抵在他头顶,轻声问道:“晚膳吃饱了吗?饿不饿?”
“吃饱了,师兄夹了两个那么大的鸡腿,吃得特别饱,肚子还有点胀胀的。”
沈孟庄抿嘴轻笑,轻抚他的脑袋,柔声道:“带你走走,消消食。”
“好!”
大手牵着小手,双影沿着石潭慢慢散步,仿佛觉得这夜不够长。
温情缱绻的一幕幕皆被叶蓁蓁看在眼里,有人欢喜有人忧。
叶蓁蓁抬头看了看圆月,怅然若失地回房,心里宛如被细密的银针扎着,想哭却哭不出来。
转眼已是后半夜,沈孟庄与陆清远站在卧房前,小孩子一般拉着双手摇晃。迟迟不愿松开,怎么看都嫌看不够。
“赶紧回去吧,夜晚风大。”
最终还是沈孟庄先开口,催促陆清远回房。
“嗯。”
陆清远看着他点头,嘴上这么说,但是身体却并没有任何行动,仍是站在原地。
“还不走?”
“就要走了。”
陆清远握着沈孟庄手晃了晃,满腹委屈地说道:“我真的走了。”
“我真的真的走了。”
沈孟庄哭笑不得,拉过他的胳膊,再次将他抱在怀里,轻声道:“你要是不想走,咱俩在这里站一晚也可以。”
陆清远只好将心思收起来,噘嘴小声嘀咕道:“师兄早些睡吧,我真的回去了。”
两人卧房相邻,各自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互道了声——
“师兄晚安。”
“小九晚安。”
洗漱一番后,沈孟庄才一躺上床,枕边的应觉仪便闪着微弱的光。
沈孟庄带着笑拿起来,指尖灵力流淌,耳边便想起那人急切的声音。
“师兄师兄!在吗?”
“嗯,我在。”
“我开始想你了。”
“我也在想你。”
陆清远侧躺在床上,脸色掩不住的笑意,眉眼欢喜,嘴角都快咧上天。听见师兄说在想他,心里仿佛打翻了几百坛甚至几千坛蜜罐,能将整颗心脏泡到化开。
所谓,温柔乡,大抵如此吧。
师兄便是他的温柔乡。
或者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不是英雄,但师兄却是他的美人。
陆清远摩挲着应觉仪的边缘,眼珠骨碌碌地转,似是在想什么坏心思。
“那明天可以晚一点分开吗?”
“好,都听你的。”
陆清远此刻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嘴巴都笑得合不拢,捧着应觉仪,轻声唤道:“师兄……”
“嗯?”
“我喜欢你。”
沈孟庄握着应觉仪轻声笑道:“这是你今日说的第五遍。”
“可我好像怎么都说不够。”
“我喜欢你,第六遍了!”
“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情不自禁地喜欢你,死心塌地地喜欢你,第十遍了!”
“师兄……”
“嗯?”
“师兄……”
“怎么了?”
“我想叫叫你。”
“师兄以后就是我的了,对吗?”
“对,从里到外都是你的。”
陆清远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猛烈撞击胸膛,若他今夜不幸猝死,那也是幸福死的。嘴里唤着师兄,这两个字于他而言,仿佛有无穷的魔力,不管他有多难过,只要见到这个人,唤着他,一下子就开心了。
忽而思绪万千,耳边响起昔日熟悉的话语。
娘亲抱着他说道:“喜欢就是…不管清清有多难过,只要见到那个人一下子就开心了。”
陆清远紧紧攥着应觉仪,心潮澎湃,他想告诉娘亲,他找到了,他找到那个人了,那个无论他有多难过,只要一见到就会万分欣喜的人。
于无涯的荒野里,于千万拥挤的人群中,他终于,找到那个人,他的喜欢,他的死心塌地,他的救命稻草。
他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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