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朦胧, 突然传来的少女妙音,惊得众人齐刷刷看向沈孟庄,陆清远惊疑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唤了声, “师兄……”
目光中心的沈孟庄充耳不闻那声莫名其妙的称呼,信手催动剑诀,安世剑长驱直入探周遭虚实。虽面上从容无动于衷, 心里早已思绪乱飞。
哪来的姑娘乱认亲戚?他何时有这么个妹妹?这事误会大了,天地良心,他已经有了一个宝贝,怎么可能在外沾花惹草。
等等等等!仔细想想方才周不凡所言,约莫是叶蓁蓁还未上山之时,就更遑论是他了!但见周不凡说得煞有介事,难不成还真有其事?冤枉!有也不是他干的, 男怕入错行女怕认错郎, 姑娘你认错人了!
将事情理清之后,沈孟庄却不见丝毫放松, 心里咬牙切齿暗怼, 该死!陈芝麻烂谷子的风流韵事如今要他收拾烂摊子,人在家中坐!
沉思之际,安世剑压风入鞘。有苦难言的沈孟庄只好借机转移焦点,借口已寻到退路,打发众人返回。
未得到答复的陆清远跟在沈孟庄身后,时而埋头走路,时而抬头瞄他两眼, 欲言又止心里七上八下。
发觉身后某人的不对劲,沈孟庄停下来朝他伸出手,待他牵上来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郑重其事道:“信我吗?”
陆清远怔怔地看着沈孟庄,眨眼凝视片刻后,朝他点头笑道:“信!”
无论何时都信,是义无反顾的信,是死心塌地的信,因为他是师兄啊。
心中的不安渐渐褪去,陆清远欣喜地跟在沈孟庄身后,众人按原路返回鹿鸣塘。
洞庭之泽内,水光滟潋,雾气蒸腾,白雾尽头隐约可见一处幽深洞穴。沉重的呼吸声震撼石壁,细碎砾石从洞顶滚落。
夜冷风萧,周遭杳无人迹。方才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是从洞中传来,扬声道:“原来是,换人了。”
风回幽穴,轩丘跪在黒离身前,将与士白的密探内容禀明之后,问道:“属下愚笨,尊上为何要开赤元?为何更改计划?”
眼前的黑影正闭目凝神,操控肉体凡身行一遭红海之狱比魂体出行更耗损内力,更何况他如今功体不全。
待暗傀说完许久之后,黒离才缓缓睁开眼,重重包围的黑雾渐渐散开,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
“本座从未更改计划,开赤元通原始,本就在计划之内。至于为何……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黑影坐在高耸的巨石上,俯首看向暗傀,“奇花四境破东煌”。
“属下愿闻其详。”
“当年本座被轩丘老儿暗算,魔界大军惨遭东煌阳火袭击,以至于本座被困于此近百年。想要破东煌,唯有四境奇花异心。除此之外……”
黒离从巨石飞至对面石柱上,继续道:“集齐四境奇花异心可开不灭天境。”
“是传闻中不老不死,暗夜主宰的原始之境?”
“正是,不灭天境与魔界相生,利于魔族休养生息,本座要让天下人都成魔成怪。唯有魔,才是万物主宰。”
跪地的暗傀沉默良久,叹服黒离的开天之计,沉沉叩首道:“尊上英明。”
此时鹿鸣塘中,沈孟庄等人已回到暮宅,暮晚江将受伤的人接到宅中为他们包扎疗伤。门外设有阵法,魔物暂且进不来,众人随即便散去。
红月诡邪,天地气氛骤变。深夜肃杀,鹿鸣塘内的老百姓们都提着一颗心不敢入睡,唯恐魔物再度来袭。
皎皎月光与艳丽红光交织洒在地上,冷风吹动树梢沙沙作响。突然“吱呀”一声,木门被悄悄打开。一位满脸蛇皮,用破旧手帕掩面的女子小心翼翼地从门内探出脑袋东张西望,见四处无人,慌张地扔掉手里生锈的斧子,铁链铁锁掉在地上,女子也顾不上,胆战心惊地逃出柴房,唯恐被人发现。
从柴房跑出来后,女子从后院的狗洞逃出暮宅。一路向东飞奔,生怕慢了一步便又被抓回去关起来。
暗夜疾行,女子踉踉跄跄,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一座洞窟外。猛然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无比虔诚地说道:“灵阴婆求你救救我,我要恢复原来的样子,我要那个贱人不得好死,求你救救我!”
话音刚落,只见洞窟内绿光忽闪,一道符文从洞内飘出来落在女子头上。洞内传来粗哑的老妇声,缓缓道:“此法只能助你七日,若想一劳永逸,便要取出她的心脏,献给洞庭之泽的女婴,你做得到吗?”
“我能做!”女子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见符文消失,女子脸上的鳞片渐渐脱落,待恢复正常后,却是暮晚江的模样。
“我暮江雪,定要将那贱人千刀万剐!”
翌日,众人从房内出来,明明过了许久,怎么还不见太阳出来?抬头望去,头顶仍是双月当空,红月正盛。百姓们忧心忡忡,心里嘀咕只怕又是大难临头。城中显贵之家想要收拾包袱逃出城,孰料城门被异术封住,所有人都被困在城中如瓮中之鳖。
暮宅内,众人围坐桌前欲用膳,却迟迟不见暮晚江出来。拾春站在门外喊了一个时辰也无人应答,房门被锁无法推开。
“拾春你喊什么。”
再欲拍门的拾春闻声转过身,却见本应在房内的小姐突然出现身后,心里不禁疑惑。疑惑之后更多的是安心,还以为小姐出了什么事,害她担心一早上。
“小姐没事就好。”
拾春长舒一口气,走上前欲搀着暮江雪,却被她猛然打开,十分嫌弃地呵斥道:“谁准你这么跟本小姐说话?野丫头本小姐几日没管你,你就敢蹬鼻子上脸了。今日的晨露呢?厨房内一滴都没有,你又死哪偷懒去了!”
突然一顿呵斥,拾春一片茫然,站在原地摸着被打红的手背,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回话,“小姐不是说以后都不要了吗——”
话音未落,暮江雪狠狠地扇她一耳光,训斥道:“本小姐何时说过?野丫头自己偷懒还赖到本小姐头上,还站在这干嘛?等着本小姐伺候你吗?”
劈头盖脸的斥责响彻整条走廊,仆人们纷纷低着头不敢轻举妄动,小丫头们背对着暮江雪唯恐殃及池鱼。拾春捂着侧脸,眼泪啪嗒掉在地上,满腹委屈却不敢言。只好低头向暮江雪行了个礼,随后匆忙跑开。暮江雪却像没事人一般,慢悠悠挪去大堂。
拾春跑回厨房拿器皿,双眼通红泣不成声,左脸已肿得不成人样。拿起桌上的瓶子转身险些撞上沈孟庄,拾春赶紧后退一步侧身挡住红肿的脸。
沈孟庄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拾春,说道:“这是活血化瘀的药,拾春姑娘随暮小姐上山采药难免磕着碰着,此药外敷见效快。”
侧身对着沈孟庄,拾春低着头不敢看他,颤颤地伸出手接过瓷瓶,哑着嗓子道了声谢。
今日之事来得古怪,沈孟庄除了送药外,主要还是想摸清原委,便谨慎地试探道:“拾春姑娘与暮小姐一同长大?”
“是。”拾春极小声地回答,随后又突然改口,“不不不,不能这么说,是小姐待我恩重如山,赏我一口饭吃,才有今日的拾春。我不敢和小姐比肩,这话沈仙师可千万不能让小姐听见。”
拾春斟酌着小心回答,沈孟庄却已听出话中玄机,继续说道:“暮小姐宅心仁厚,昨夜城内死伤无数,此刻不见日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难怪暮小姐今日忧心忡忡。”
站在一旁的拾春点点头,跟着他的话答道:“是,也不是。”
“嗯?”沈孟庄凝视她,等待她说出答案。
“小姐一直都是如此,我本该习惯的,只是有些难受罢了。”
沈孟庄静待未语,拾春抬头看了看他,犹豫了半晌,最终说道:“这话原本不该我说的,但是……但是沈仙师想必也看出来了,我就不瞒您了。其实小姐从小就是如此,性情古怪喜欢发脾气,以前换了好几个近身丫鬟,都被她打跑了。我是七岁进府,与小姐同龄,一直服侍她忍受她的打骂。直到去年腊八节,小姐突然失踪了七天七夜,老爷夫人就寻了七天七夜,最后都要放弃时,小姐又突然出现。自那日回来,小姐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对老爷夫人特别体贴孝顺,对下人也很亲近,一直到今天。”
话说到这里,沈孟庄约莫猜出七八分,还未等他开口,拾春又补充道:“对了,小姐以前不叫这个名,是老爷觉得名字不吉利,才改成了暮晚江,小姐以前叫暮江雪。”
话甫落,突然“轰隆”一声,天外一道闷雷响彻云霄,随即一声惊叫在宅内回荡。
闺房内,满地破布和棉絮,暮晚江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众人纷涌而至。沈孟庄等人闻声赶来,只见一条大蛇正从墙角的洞口钻出去。
惊魂失魄的暮江雪在房内大呼小叫,沈孟庄等人翻墙追赶大蛇。昏暗夜空下,众人一路疾行,茫茫中紧跟着大蛇又回到了洞庭之泽。
再观黑暗幽穴,寒潭蒸腾,潭中龙角隐隐闪着蓝光,隐约可见一柄长剑在水中逐渐清晰,剑身之影在水中飘荡。黑影在寒潭上空盘旋,黒离盯着水中的剑,眉头紧锁。永夜魔章已经在重塑,他与魔剑已有血契,不可能完全感受不到剑之所在。为何如今一丁点感应都没有?
寒潭内暗光流动,黒离心中猜测,此事莫非与他有关?此刻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那件事。
黒离召来暗傀交代计划后,暗傀按照他的吩咐随即匆匆离开,前往鹿鸣塘。
永夜魔章正在重塑,三首岐婴即将回归,接下来便是拿回他的魔核与残缺的元魂,也该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洞庭之泽,沈孟庄等人正与逃离的大蛇交手,那只人首蛇身不敌众人,趁机虚发一招,随之仓皇溜走。
众人再次被弥漫的蒸汽围绕,眼前之物仿佛都浮游水中,如无根浮萍随波逐流。雾气渐渐将众人分离,沈孟庄愈发看不清眼前之物,欲催动内力驱散,然而吸入体内的白雾锁住他的内力无法御剑。
周遭白茫茫一片,沈孟庄环顾四周,小心谨慎。突然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竟是那日的女子,戏谑道:“我当沈哥哥心里没有我了,原来是换人了。”
循声走到洞穴前,沈孟庄警惕地看向洞内,眼神深沉幽深若有所思,问道:“阁下是?”
只见一团黑影从洞内渐渐逼近,迷雾消散,一只大蛇探出脑袋逼近沈孟庄,蛇眼尽是杀伐之气。沈孟庄立在原地镇定自若,大蛇与他对视片刻后,随即缩回脑袋,悠悠然道:“本将乃三首岐婴之女婴,昔日本将曾救你一命,如今该你报恩了。”
女婴,三首岐婴之三体中功力最强者,容貌艳丽平日气态妩媚,战时杀伐果决遇佛杀佛。合体之后的三首岐婴实力达到顶峰,仅次于魔尊黒离,是魔界中当之无愧的战神。
思虑片刻之后,沈孟庄缓缓开口道:“阁下所救是谁便寻何人报恩,沈某不抢他人风头。”
“是么?你以为若没有本将,你如何能鸠占鹊巢?”
话甫落,一团白光从洞内飞出落在沈孟庄身前,化作一口透明冰棺。待里面的人影渐渐清晰,沈孟庄心头一震为之愕然,看着里面的人不知所言。
“如何?你若不想帮本将,本将自会如你所愿寻该寻之人。”
只见雾气围绕着冰棺,棺内的魂体虚幻缥缈,如一缕青烟。白衣无尘,静静地躺在棺内,细看之下,竟是沈孟庄的模样。
“一年前,本将苏醒,没想到醒来便见到许久未见的熟人成了孤魂野鬼。本将大发善心好好保管这缕魂至今,你说本将要不要为这个可怜人重塑肉身,让他有仇报仇有恩报恩?”
女婴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孟庄,语气里尽是高高在上的玩味与骄纵。等待沈孟庄步入她的陷阱,为她所用。
“好。”沈孟庄沉默良久,终是答应了她的要求,“你想怎么做?”
鱼儿如愿上钩,女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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