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阴门的问题解决后, 沈孟庄接到轩丘的任务即刻下山寻找人字卷。
转眼已经入夏,沈孟庄见众人准备好正欲出发之际,周不凡突然拦住他, 一本正经似家长抓住小孩犯错的证据一般,拷问道:“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交代啊?”说罢还瞟一眼他身后的陆清远, 意有所指。
反正都和师尊交代了,告知众人也无妨。沈孟庄心情舒畅,走到一旁的石桌前坐下,众人跟着他过来围坐桌前。
拿起桌上的茶壶,沈孟庄给四人各倒了一盏茶,从容道:“你们自小就跟着我,如今已过数十年。我看着你们长大, 将你们当做亲弟弟亲妹妹对待。所以, 终身大事,我自然要告诉弟弟妹妹。”
话甫落, 沈孟庄握住陆清远的手, 十指交扣,坚定道:“我和小九,我已向师尊坦白,外人如何揣测我不在意。只你们,我希望能祝福我们。”
拿起桌前茶盏递到嘴边欲喝茶,周不凡瞥见身旁的叶蓁蓁一直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攥着衣角, 肩头在细细发抖。遂将手里的茶盏递到她身前,若无其事地看向沈孟庄说道:“你都这么说了,我们就算不满意难不成还将你绑起来不让你俩见面?”
低头不语的叶蓁蓁接过眼前茶盏,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
周不凡见她还肯喝茶,心里也放松不少,看着沈孟庄笑道:“不过这事师兄你也忒不厚道了,安虚峰都传遍了才告诉我们。不是第一手消息就算了,连二手都算不上。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今晚你要自罚三大杯陪我不醉不归。”
“好说。”
气氛还算愉悦,众人动身即刻赶往目标所在。在起身之际,陆清远忽而瞥见沈孟庄脖间衣领处浅浅的红痕,若隐若现。一想到那是什么,如何出现的,陆清远登时涨红了脸,想看又不敢看,时不时偷瞄几眼。
发觉到身旁人的异常,沈孟庄偏头一看,小傻子竟不知何时脸红。遂敲了敲他的脑袋,轻笑道:“你在想什么?”
被发现的陆清远怔了一下,随后低着头凑近,伸手理了理沈孟庄的领口,试图遮住醒目的红痕。
等反应过来陆清远方才为何傻笑时,沈孟庄尴尬地轻咳一声,随后转身跟在其余人身后。
心中既羞涩又欣喜,陆清远跟在沈孟庄身后亦步亦趋,盯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掌。陆清远小心翼翼地伸手勾住他的小指,沈孟庄低头轻笑握住他的手,掌心温度交换,十指紧扣。陆清远心跳加速,愣了一下,抬头看了沈孟庄一眼,不禁低着头窃喜,抱住他的胳膊悄悄贴近。
午后日光明媚,万物如苏,世间欣喜。春日桃花灼灼,夏夜星辰璀璨,秋辰朝露日晞,冬雪红梅热烈。披星戴月遍历山河,他是温柔本身。
众人御剑前行,一路赶往暗境最偏远之地——荒州。荒州自称塞外之王,此地的皇城——九龙吟,数百年都没有外人造访,出城容易进城难。
破除城外阵法,众人进入城内,发现城中人皆是阴阳脸。人前笑脸,人后哭脸,说话时凭心情转动脑袋,以不同的面孔示人。
众人欲前往皇城,拦住一位路人欲询问皇城所在。那人告知,有关皇城的一切消息皆由易物楼管理,外人不能随意散步。
问到易物楼之所在,沈孟庄等人遂马不停蹄地前往。
眼前一座破败荒凉的木楼,屋檐下结满了蛛网,墙根还有一个老鼠洞,一只肥硕的老鼠从墙角拐过弯滋溜钻进洞里。
众人硬着头皮,敲了敲门,得到楼内主人应允后才踏入。甫一进门,一股馥郁的檀香扑鼻而来。楼内琴音悠扬,墙上皆是名家字画,案桌上陈列着价值不菲的瓷器,就连脚下的地面也是难得一见的玉石铺就。
内外之景截然不同,周不凡被刺眼的黄金闪瞎了眼,叶蓁蓁也目不转睛地盯着精美的珠宝,两眼放光。沈孟庄环顾四周,心中深觉奇怪。
突然身后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语气悠然,“易物楼的规矩,以物易物。”
话音刚落,只见一位珠光宝气大腹便便的男子慢悠悠从珠帘后走近,手里握着两只夜明珠转动。
“如何以物易物?”沈孟庄问道。
“想要探听城内消息,必须用你们的宝贝来换。”
众人面面相觑,沈孟庄思虑一番后,拿过腰间玉佩,说道:“沈某想知晓皇城所在,不知这块玉佩可否令楼主满意?”
楼主并未接过玉佩,只随意瞄了一眼,显然并无兴趣,咂嘴道:“玉是好玉,可惜我多得是。”
拒绝以玉佩交换,楼主的眼神扫过众人,盯着身后的佩剑,故作大方道:“既然你们诚心诚意,我也不刁难。只是珠宝黄金我见多了,你看我这楼内,什么宝贝没有?你们拿出一点新鲜的我没见过的,这事才好谈。我看你们身后的佩剑不错,我楼内就缺一口宝剑镇邪。”
“你长得丑,想得倒挺美。”周不凡不悦道。
“你你你!”楼主指着他鼻子,气得话也说不顺,“既然你们是这种态度,我也不奉陪了,送客!”
“且慢。”沈孟庄拦住楼主,“此事非同小可,此事劳烦楼主容我们商议片刻。”
见眼前之人文质彬彬,楼主宽宏大量地点头同意。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沈孟庄取下安世剑,正欲交给楼主却被陆清远拦住。
“师兄!你不能交给他!”
“就是,谁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将剑送给他,我看还不如架在他脖子上问得更快。”周不凡随声附和。
“那就用你的吧。”沈孟庄顺着他的话说道。
“啊?”
“就是,二师兄,俗话说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牺牲小我成就大我。若能用你的剑换得天下安宁,你可是大功一件啊!”
“蓁蓁!你站哪一边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套太极拳打下来,如愿以偿地用周不凡的逍遥剑换得皇城的位置。
路上周不凡忿忿不平,踢着脚边的石子,双手交叉抱着咯吱窝,怨声道:“你们就是合起伙来欺负我!”
“绝无此意。”沈孟庄郑重其事。
“我也绝无此意。”叶蓁蓁同样郑重其事。
众人赶往皇城,甫一进城,身后的城门突然关闭,总有一种请君入瓮之感。从城门行至大殿,道路两边的禁卫军整齐排列,似在夹道欢迎。
路上没有其他人,众人警惕地往里走。突然浑厚的钟声在头顶响起,一声一声,似哀乐悲悼。原本纹丝不动站在路边的禁卫军突然整齐划一地跑向大殿。众人心中疑惑遂跟着前往。
甫一进门,只见殿内众人跪地哭嚎,一位白发苍苍的男子躺在床榻上,面容安详,而他胸前插着一把剑。众人定睛一看,心中惊愕,那把剑,正是周不凡的逍遥剑!
“我去!怎么是我的剑!”话音刚落,周不凡赶紧捂着嘴。然而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更何况还在周不凡这种大嗓子。
殿内众人闻声齐刷刷看向门口的周不凡,处在目光焦点的周不凡轻轻地抽自己一耳光,什么叫祸从口出!这该死的嘴!
“你说什么?你方才说这是你的剑?”一位男子站起身指着周不凡颤颤巍巍地朝他走来。
周不凡无从辩解,缩在门边,捂着嘴打死也不出声。
殿内众人以为他是默认罪行,纷纷起身走向他,眼中怒气似要将他就地正法。一旁沈孟庄见状,赶紧上前说道:“诸位冷静,事有蹊跷。我师弟的佩剑方才交给易物楼之主,且我等初来此地没有动手的理由。诸位若想查出凶手,沈某以为可从易物楼着手。”
“你是谁?你们蛇鼠一窝为何要听你的?”
“在下苍玄派弟子沈孟庄。”
“原来是苍玄派。”床榻边一位身着青袍的男子缓缓起身,穿过人群朝沈孟庄走来,“数年前我曾与贵派掌门有论道之缘,未曾想今日还能见到苍玄派之人。”
看着逼近的男子,沈孟庄顿了顿,回道:“阁下所言之人正是沈某的师尊。”
“原来如此。”
“副城,这些人不能轻放,否则城主之死……”
身旁之人见副城主对突如其来的外人和颜悦色,以为他会放过这些人。
只见副城主走到沈孟庄身前,语气温和道:“我一向敬重苍玄之人,只是今日这种局面,我也不好为诸位说话。方才沈仙师所言易物楼,可否详细说来?”
将事情来龙去脉交代之后,副城主负手而立,思量片刻,随后道:“此事确实有蹊跷,那座易物楼着实古怪。但是凶器是这位周仙师的佩剑,恐怕诸位暂时难以摆脱嫌疑。我一人说了不算,沈仙师也看到了,众人之怒难平。这事该如何是好?”
见副城主话里有话,沈孟庄问道:“不知副城有何打算?”
“此事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好办之处在,既然是周仙师的佩剑,那就请周仙师留在城中几日,待沈仙师查出真凶洗脱嫌疑后,众人自然无话可说。但难办在于,诸位仙师法力高强,若动起手来,只怕我等也不是对手,这……”
沈孟庄未语,看着副城主待他说完。
“不如这样,几位仙师将佩剑暂留城中,我等替诸位保管。待抓到真凶再原物奉还,一来大家放心,二来也可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沈仙师以为如何?”
“等等!你的意思要把我当犯人关起来?你算哪根葱啊,敢关你周爷?”一旁安静如鸡的周不凡一听要把他关起来,登时便忍不下去了,就差揪着副城主的头发指着鼻子骂人。
心中权衡一番,沈孟庄回道:“好,我答应你。”
“大师兄!”周不凡方才还生龙活虎,此刻便如一只泄气的皮球,皱眉哭脸地看着沈孟庄,“你又把我卖啦?!”
也不知是怎么进来的。周不凡盘腿坐在密室内,双手分别放在膝盖上,嘴里煞有介事地念叨莫生气口诀,一边念还一边安慰自己,“同门同门,派规第十九条,残害同门,其罪当诛。打不过打不过……”
为尽快查出事情真相,沈孟庄等人分头行事。冷山岚与叶蓁蓁前往易物楼,沈孟庄陆清远调查皇城。
兵分两路,冷山岚二人赶至易物楼,叶蓁蓁正欲上前敲门,突然一道掌劲含剑势之利,萧杀而出,木门四分五裂。叶蓁蓁惊愕地回头看向冷山岚,颤颤道:“师姐你好暴力。”
冷山岚安然不动,仍是面若冰霜,堂而皇之地踏进大门,叶蓁蓁如小跟班一般跟在她身后。
甫一进门,只见冷山岚一挥袖,曳地的轻纱横扫四方,将躺在藤椅上安逸哼歌的楼主裹成粽子倒吊在房梁上。
“谁呀!是谁这么大胆!我可是,我可是——”
被吊起来的楼主怒气冲冲喊着,待看清身前之人后,方才那股气势灰溜溜消失地无影无踪,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你要做做做什么?”
“为何不见。”
“啊?”
“咚——”
未等楼主那声“啊”落地,冷山岚再一挥手,楼主的脑袋狠狠砸在地上,如敲木鱼一般响亮。
“为何不见?”
“我不知道!”
“咚——”
一旁的叶蓁蓁简直看傻了眼,好像有奇怪的知识增长了。没有想到,冷师姐是严刑逼供这路子的。
招架不住冷山岚的铁石心肠,楼主终于松口,说那日楼内失窃,许多宝物失踪,其中就有那把剑,其他的一慨不知。
言辞恳切,不似有假。冷山岚正思量间,突然瞥见楼主裸.露的腹部有一处黑蝎刺青。那形状,好似在哪里见过。仔细一想,冷山岚忽然记起,今日在殿内,那位副城主不经意露出的后颈上,好像也有一模一样的黑蝎。
事有古怪,冷山岚突然拔腿离开。叶蓁蓁还不明所以,跟在她身后往回赶,还不时看了看仍在吊着的楼主。
反观另一边,沈孟庄与陆清远夜探皇城。如心中所想,城内果然不简单,四处机关遍布,稍有不慎便命丧于此。且城中的禁卫军比白日更多,全副武装的模样,不似刚发生丧事,而像有战事。
两人隐匿气息,躲过巡逻的禁卫军,摸到一处密室。悄然进入后,沈孟庄发现墙上挂着一幅诡异的兽妖图,牛头蛇身,还有一幅遮天蔽日的翅膀。身下是翻腾的黑海,巨浪滔天。
盯着这幅兽妖图,沈孟庄走近细看。身后的陆清远正摆动另一面墙上的锁链,无意中误触机关。突然墙壁微微颤动,脚下的地面消失,陆清远登时掉进暗道中。闻声看向身后,沈孟庄见陆清远掉进机关,紧跟其后一同进入暗道。
与此同时,密室内的周不凡盘腿而坐。隐隐觉得奇怪,从进来起,便闻到一股异香。不在意的时候能闻到,愈是在意反而愈闻不到。且他才打坐了不到一个时辰,为何感觉浑身发软,他也没退步到这种程度吧?
心中疑惑,周不凡凝神运气,却发觉内力被锁无法运转。
不好!周不凡猛然睁开眼,心中大惊。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角落里的黑影骤然出现,手执利剑直逼周不凡。来者武功不凡,周不凡与之交手数招,因无法运气落于下风,连连后退。刺客冷笑一声,手腕一挑,剑势转换,锁定周不凡的喉咙。
危急之际,突然一颗石子弹开长剑攻击,刺客转头一看,只见沈孟庄站在门口,势不可挡。
良机已失,再战无法取胜。刺客虚晃一招,钻窗而逃。
方从鬼门关前回来的周不凡,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欣喜,仍是嘴上不饶人,朝沈孟庄讥讽道:“大师兄好身手啊!为了试一招隔空打牛,不惜将师弟关在密室当试验品,好大的架势啊!”
“说完了么?你不走那我走了。”沈孟庄转身欲离开,周不凡赶紧扒着他,嬉皮笑脸地讨好。
“好师兄好师兄,你怎么来了?”
“我与小九夜探皇城,误触机关才摸到这里。眼下看来,是有人设计,欲杀之而后快了。”
三人警惕地摸出密室,躲过巡逻的禁卫军,返回副城主安排的客房。甫一进门,冷山岚与叶蓁蓁便匆忙赶回,告知易物楼与副城主的关系。
屋内众人心思凝重,此事看来是针对他们而来。众人正商议如何应对之时,门外突然一阵喧哗,刀剑声穿门而出。
突然房门大开,一群禁卫军鱼贯而入重重包围,利剑长矛纷纷对准众人,杀人夺命之招蓄势待发。
沈孟庄看着屋内屋外浩浩荡荡的禁卫军,沉声问道:“副城这是何意?”
话甫落,只见一道熟悉的青色身影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悠然应道:“请君入瓮。”
话音刚落,副城主猛然一挥袖。禁卫军涌向众人,刀光剑影,房屋崩摧。众人夺过对方手中长剑,杀出重围。
战场移至屋外,冥冥夜空,剑斩云影。沈孟庄与副城主交手数招,虽无安世剑,但沈孟庄的修为远超副城主。两人实力悬殊,副城主连连败退。终招在即,沈孟庄剑影旋舞,衣袂翻飞间,回身一击,砍断副城主的长剑。同时禁卫军也被其余人击败,溃不成军。
眼见败局已定,副城虚晃一招,趁机逃走。沈孟庄等人紧追其后,穿过曲折走廊,副城主等人钻进方才的密室。大门紧闭,阵法启动。
待沈孟庄等人追上时,忽然迷雾重重,眼前一片茫然,迷乱双眼。众人警惕地前行,忽而飞沙走石满目萧索。沈孟庄凝神静气寻找阵眼,众人挥剑抵御。就在阵破之际,突然一声咆哮,凶兽破屋而出。
方才逃进密室的副城等人此刻皆变成凶兽,捶胸顿足肆无忌惮地攻击众人。沈孟庄等人与凶兽交手数招,奈何普通长剑不经打,几个回合便断成两半。没有配件,众人纷纷落于下风。
危机之时,沈孟庄与周不凡合力开阵,将所有凶兽困在阵中。众人趁机而逃,欲寻回佩剑。
然而待众人折返时,城内的凶兽早已没有踪影。沈孟庄循着探魔仪的指示从皇城追至荒州。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海,荒州所有的百姓皆变成了阴阳兽,如行尸走肉一般浩浩荡荡走向深海。待走近海中央,身体突然下沉,随后只有一片猩红在海面飘荡,消散在黑海之中。
沈孟庄等人欲阻拦鬼迷心窍的城中人,然而这群阴阳兽却突然发狂,仰天咆哮袭击沈孟庄。
无数阴阳兽涌上,众人御剑应对,剑影挑风孤光凛冽。突然海啸龙吟,巨浪滔天。天地气氛骤变,山石崩摧。一道磅礴身影钻出海面,异兽腾空,人字卷出现。
阴阳兽以血献祭,异兽悬夜冲出海底束缚,仰天长啸。牛头蛇身惊悚骇人,张开黑色巨翼,蔽日遮天。
众人联手围歼,一化无穷。剑光凌厉,攻势愈强,穿透邪气直逼悬夜。面对如此攻势,悬夜方解脱不久,功体未全,数度交手后身处败势。遂不再恋战,冲破众人围剿,趁机飞走。
沈孟庄追之不及,正欲返回皇城却发觉黑海古怪,便催动安世剑深入黑底探其究竟。感应到海底有邪阵捣鬼,沈孟庄以气运剑,突然地裂山崩。黑海渐渐澄澈,海底的锁链破碎,岸边的阴阳兽恢复正常,变回正常人的模样,其中就有死去的城主。
死而复生的城主感激沈孟庄等人的救命之恩,与贵宾之礼将众人请入皇城。据他所言,原来城内一直是副城主掌事,城主只是一个傀儡。副城以血魂养育海底的异兽,他之前听闻副城欲杀害沈孟庄等人想偷偷报信,被副城发现设计杀害。
从黑海返回,众人行至路上。沈孟庄突然发觉路边的姑娘们正盯着自己掩面偷笑,有几位还咬耳朵交头细语。待他回看过去时,那些姑娘便羞涩地已手帕掩面,不好意思与他对视。
见怪不怪,沈孟庄继续前行,突然发现身旁的陆清远正低头傻笑,不禁再次敲他脑袋,轻笑道:“你又在想什么呢?”
被抓个现行的陆清远握住沈孟庄的手,仰头看着他笑道:“我好高兴。”
“高兴什么?”
“她们还沉浸在仰慕师兄的欢喜中,希望得到师兄的青睐,然而……”陆清远抱住沈孟庄的胳膊,朝他眯眼笑,“然而我已经被师兄吃掉啦!”
两人相视而笑,心中涌上一股暖意,身影紧紧相贴。
皇城内,温和贤明的城主欲整顿荒州,让百姓安居乐业。沈孟庄等人作客城内,继续查询人字卷的下落。
这日,午后清风徐徐,林间雀鸟啼叫。庭院内,沈孟庄坐在藤椅上思索人字卷一事。突然走廊内钻出一道人影,蹦到沈孟庄身前,侧坐在他坐上,搂着脖子问道:“师兄想什么呢?”
“想……”沈孟庄环抱住身上的人,盯着他沉默了片刻,“我在想以后住哪里好。”
“嗯?我们不是住在安虚峰么?”陆清远疑惑地看着沈孟庄,见他凝视不语,恍然大悟,惊喜地笑道,“师兄是说……”
“我以后就做个教书先生,小九呢在家养养花种种草,如何?”
“好呀!不,不好!我不要师兄去哄别的小孩!”陆清远搂紧沈孟庄的脖子似宣式主权一般。
“我不哄他们,你要实在不想不如那根链子把我绑起来,我就不会出去了。”
“不要,我舍不得。”
沈孟庄轻笑着摇头,轻轻拍着陆清远的脑袋,继续说道:“再养几个小娃娃怎么样?小九喜欢小孩子么?不喜欢就不养了。”
“既然是师兄的孩子,那我喜欢,不过师兄只能对我好。”
“你呀!”沈孟庄捏了捏陆清远气鼓鼓的脸蛋,哭笑不得,“既然想养不如多养几个,老大养个男孩怎么样?成熟稳重,习武也好,入仕也罢,经商亦可,栽培他到成家立业。老二挑个女孩,温柔可人,体贴善良。等咱俩老了,捶肩捏腿,端茶倒水细心照顾着,都说闺女是贴心小棉袄,我们也要个小棉袄。老三的话,就捡个男娃吧。皮实点的,上房上炕,掏鸟窝剥莲蓬偷枇杷都由他去。只要不干坏事不做恶人,一辈子平安健康快乐,逍遥自在,我们也算尽职尽责了。等老了以后,我牵你去西湖边散步,那里夜晚凉快,还有卖糖人的,做个像你的糖人含在嘴里吃掉,这样就不怕走散了。我要是比你先死,你可不许改嫁……”
“师兄不许说丧气话!”
“好好好,不说丧气话。我哪舍得死啊,日子还没活够,我怎么忍心夫人守寡。”
听着沈孟庄一句一句讲着往后余生,陆清远迫不及待地仰头看着他,问道:“师兄,这种日子什么时候会来呀?”
“快了。”沈孟庄轻抚陆清远的脑袋,指尖滑过发梢,“等日子太平,我就带你下山。”
“嗯……”陆清远趴在沈孟庄胸膛,渐渐睡着,恍惚间,仿佛真的看见以后师兄交完功课回家,手里拎着刚买的糕点。而他正追着小兔崽子喂饭,三个孩子围着他团团转。
真好啊,和师兄像寻常夫妻一样生活。陆清远心中雀跃,期待这一天早日到来。
荒州一处洞穴内,悬夜因败给沈孟庄等人,暴跳如雷。偏偏副城主还在他耳边聒噪喋喋不休。悬夜勃然大怒,吸食副城主的元魂补全功体,顿时功力大增。
胸有成竹的悬夜再度进犯皇城,城内百姓四处逃窜。沈孟庄等人与之交战,混战中,悬夜扇动翅膀,骤然间飓风席卷众人。风云疾涌,震慑长空。
众人变换攻势,配合阵法,名剑再显威能。招式沉稳,剑光疏狂。悬夜被困在阵法中,冷山岚眼疾手快,御剑正面杀来。电光火石之际,悬夜额前的天眼突然睁开,与冷山岚对视。眼神交锋间,冷山岚突觉心脏一紧,似乎被一只大掌紧紧抓住。
趁冷山岚晃神,悬夜欲强行破阵逃离。只见安世剑、逍遥剑、忘忧剑三锋并行,贯穿其身。片刻之后,悬夜爆体而亡。
身心俱灭,人字卷缓缓现世。沈孟庄飞身上前将其收好,欲即刻回山之际。突然脑中传来熟悉的机械声——
【系统:叮咚!宿主新年快乐,新的一年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沈孟庄:说重点。】
【系统:宿主你还是这么不近人情,好吧。系统任务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任务内容:请宿主设法将主角陆清远引入黑海。】
【沈孟庄:人渣任务?】
【系统:正确!】
【沈孟庄:我不做。】
【系统:啊?您再说一遍?】
【沈孟庄:我不做,我不会再做了。】
【系统:宿主您是说——】
未等那种系统声说完,沈孟庄便掐断联系。他不会再负陆清远了,他保证。
身旁的陆清远见沈孟庄眉头紧锁,好像满腹心事的模样。遂拉住他的衣袖,问道:“师兄怎么了?”
乱成一团的思绪被打断,沈孟庄看向陆清远,轻声笑了笑,“我没事,我们回去——”
话还未说完,眼前的皇城突然崩塌,地面出现数道裂缝。巨石从天而降,逃窜的人或是掉进巨缝中,或是被巨石砸死。哀嚎声、哭泣声、求救声不绝于耳绝望与挣扎充斥整片荒州。
沈孟庄等人欲前往救出城中人,却发现有一道屏障横亘在彼此之间。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眼前人被巨石砸断双腿,痛苦地在地上蠕动想要爬出生机。而在绝望的尽头,是另一个绝望。躲过巨石的人最终没能躲过地缝,掉进深渊中尸骨无存。
只消片刻,片刻之后,地缝愈合。眼前是一片平地,仿佛方才还信誓旦旦说要把荒州变成如暗境一般富饶的人是自己的幻想,仿佛亲身走过的每一处都是幻象。只有地上残余的鲜血,在刺眼地提醒沈孟庄,生命是真的,抱负是真的,死亡也是真的。
为何?为何……
心脏被揪成一团,沈孟庄脑袋一片空白,双腿发软。
【系统:系统提醒,因宿主未能完成任务,副本“荒州”已格式化,请宿主认真对待。再次强调,请宿主认真对待!】
【沈孟庄:为什么?就因为我拒绝完成任务?】
【系统:宿主可知道“因果律”?】
【沈孟庄:因果律?】
【系统:没错,因为宿主拒绝完成主角的黑化任务,所以导致因果律发生变化,所有与任务有关的副本都会被格式化。如果宿主因多次拒绝任务或者拒绝关键任务,而导致主角陆清远无法成功黑化,则因果律会全部崩坏,届时整个书中世界将全部格式化,宿主也无法回到现实世界。换句话说,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包括你。】
仿佛有千万根银针扎在心头,沈孟庄只觉喘不过气。因为他的私心,所以数百人跟着陪葬。因为他选择所爱,所以往后整个苍生为他的选择付出代价?
所以一切的承诺都是假的,都是唬人的,都是一时的甜言蜜语。他根本就保护不了陆清远,他根本就无法护他周全。到头来,他还是有愧于他,他还是伤他最深的那个,一切都无法弥补,而他却还要不断做出选择,或许,根本就没得选。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陆清远摇晃着沈孟庄的胳膊,纯净的面容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闻声低头看着身前天真烂漫的人,沈孟庄觉得心里难受,说不出的苦涩从心头涌上喉间。他说不出口,也无法说出口,茫然无措地低头呢喃,“小九,我……我…………”
他只是一座桥梁,却妄想颠覆历史。所爱与苍生,何以两全?而现在,残酷的现实狠狠地抽他一耳光,所爱与苍生,无法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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