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计划逃离

    黑雾弥漫, 遮天蔽日。血蝙蝠在空中肆无忌惮地飞舞,时而俯冲而下争抢猎物,时而抓起百姓飞到半空再松开爪子, 将人摔成肉泥。恶趣味得到满足,便兴奋地盘旋欢叫。

    死亡的铁锈味笼罩整个暗境,地面时常是湿热猩红。已经是春日了, 却见不到一朵艳丽的娇花。树干上也没有嫩芽,只有缓缓流淌的鲜血,和嗡嗡乱叫的尸蝇。

    无尽的厮杀中,刀光剑影里,巨力冲击长空。冷山岚与钟颜等人为解救被抓的世人,正豁命抗击魔物。

    重重围拥的魔军杀之不尽,道火燃耀焚烧方圆百里。冷山岚等人的精力已逼上极端, 握剑的手不受控地颤抖。他们面对的仅仅只是魔尊亲卫军而已, 还尚未与暗傀、三首岐婴等实力更为强悍的猛将交手,更遑论对抗陆清远。

    陆清远站在屋檐上, 欣赏脚下一出杀伐好戏。世间的爱恨与恩情都是弄虚作假哄骗人的, 唯有力量才是无可撼动的压迫之势。直到今天他才明白,曾经虚度的二十几年的光阴,他所遭受的一切欺凌与恶意,他所有的不幸,他的痛苦,都是因为他太弱了。弱小就是他的罪恶。

    黑袍随风摆动,陆清远昂首睥睨众生。突然一道剑光杀出重围, 在其余人的掩护之下,那人凌空跃起,紧紧握着手中利剑,迎面杀向陆清远。

    剑气如虹,似有无穷无尽的恨意与杀气。孤光寒厉,裹挟着最后一丝希望与祈祷。一声大喝,那人怒目圆睁,死死盯着陆清远,誓要以命搏命。

    蚍蜉撼树之举,落在陆清远眼里,不禁勾起一抹鄙夷的笑。昂首看着破釜沉舟以死相拼的那人,若无其事地轻挑眉梢,随后双眼半眯,眼神微微一暗。红瞳血光乍现,一声惊爆,那人血溅四方,碎成满地残渣。

    闻声看过来,钟颜只看到掉在地上的长剑与残肢,他的小师弟,命尽于此。钟颜勃然大怒,近乎疯狂地执剑杀向陆清远。冷山岚见状,御剑配合,双锋并行。

    然而陆清远丝毫不为所动,只轻轻一抬手,手指微微一动,屋顶上的瓦片登时悬在空中,随后如千万利箭疾风骤雨而来,破膛而出。钟颜与冷山岚两人浑身是血,摔在地上昏迷不醒。

    “嘁,无聊。”陆清远撇撇嘴,对这场毫无趣味的游戏没有半分兴趣,衣袖一挥转身消失在黑雾中,风间城俱灭。

    雀宫闱内,沈孟庄焦急地站在屋檐下望着远处某个方向,似是在等待何人。突然“轰隆”一声,庞然大物砸在地上,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看着沈孟庄傻笑道:“嘿嘿沈师兄,没落稳。”

    沈孟庄将他扶起来,拍去身上的泥土。石魔胡乱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巴,急急忙忙地说正事,“沈师兄你上次托我找的人我找得差不多了,那个,呃,周、周……”

    “周不凡。”沈孟庄心急地盯着他接过话。

    “对对对,周不凡和叶蓁蓁没找到,没有他们的消息。冷三懒受了重伤,现在还在床上躺着。”石魔记不清名字,想了半天才念出相似的音。

    心中突然砸下一块巨石,脑袋“轰”地一声炸开锅。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从云层失足跌落,头晕目眩眼前发黑。脑中思绪如一团乱麻,不知该如何理清。

    不凡和蓁蓁至今没有下落,也不知是身陷险关还是……冷静冷静,冷静下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等他出去后再亲自找。山岚身受重伤,可有性命之危?她如今在何处落脚,以她的性子断然不会师从别派,还是等他出去亲自问她吧。

    苍玄派还有谁?宣非野兄弟投靠魔界,安虚峰上的人也差不多死得死伤得伤,眼下还能指望谁?还有谁……

    雀宫闱、雀宫闱,他此刻如笼中雀被豢养在为他量身打造的牢笼中,只能望着四角天空,看不见日光,目光所及皆是没有尽头的空旷,以及没有尽头的无休止的爱欲。只是爱少了,欲多了。他没有内力,无法硬闯结界。安世剑徒劳地挂在墙上,昔日威震四方的名剑,如今只是一个摆设而已,如他一般,只是一个供人发泄玩赏的摆设。

    该如何逃出去,狼狈地逃也好,怎么样都好,他不能再待在这里。该如何是好,谁来、谁来救救他,还有谁……

    宛如一只迷路误入丛林的小雀鸟,翅膀被折断无法飞翔,双脚被荆棘藤蔓缠住。能够高声吟唱的歌喉被掐断,说不出来也笑不出来。而丛林里每日都有一条赤艳毒蛇,游到它身边,用蛇信舔舐它的伤口,然后再深深咬下去,覆盖上新的、只属于毒蛇的伤口。

    此刻不知所措,不知还能指望谁能发现这只毒蛇嘴边的雀鸟。沈孟庄双腿发软,身子站不稳往后一个趔趄,幸好石魔扶着他才没有摔在地上。心中懊恼烦闷,沈孟庄眼前一黑,耳边嗡鸣。一团乱麻在心头缠绕,更令他心烦意乱,仿佛身陷暗道中寻找能逃出的生路。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沈孟庄心头一震,似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推开石魔,冲到桌前,拉出抽屉翻找。唯恐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沈孟庄手忙脚乱地翻箱倒柜,终于在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中找到他的希望。

    抓起应觉仪塞到石魔手中,沈孟庄将他的生路也交到石魔手里,郑重其事地嘱咐道:“你拿着这个,找到孟青阳。告诉他我如今的情况,让他来救我。”

    石魔看了看手里的应觉仪,再看看沈孟庄恳切的眼神,一咬牙一跺脚就答应了,虽然知道若被尊上发现他铁定死翘翘,但是他也不能狠心拒绝沈师兄。算了不管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沈师兄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找到他,那我先走了。”

    望着石魔消失的背影,沈孟庄恍然出神,心中惴惴不安,既焦急又担忧。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打乱他的思绪,吓得他浑身一抖,后背发凉,手边的木盒登时掉在地上,里面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洒了出来,滚落一地。

    “师兄在看什么呢?”陆清远瞥了眼地上的杂物,看着沈孟庄,眼神深邃不可捉摸,但嘴角仍挂着欣喜的笑。

    “没什么。”沈孟庄慌乱地理了理袖子,试图用最快的时间恢复平静,“我见外面桃花开得正好,许久没有酿故山春了,我们、我们去摘花酿酒吧。”

    胡乱找了一个理由,并在说完后故作镇定地挤出一抹欣慰的笑。沈孟庄心里累极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要在自己的爱人面前撒谎演戏,勉强地笑给他的爱人看。

    “好哇!”陆清远眼中雀跃,是真心地觉得高兴,这还是沈孟庄来这里以后第一次邀请他,第一次对他笑。师兄,还是喜欢他的。

    一连数日,沈孟庄的态度都很温和,不再像往常一般抗拒,陆清远送来的东西他也好好收着,夜晚用膳时会说句他很喜欢。为表示自己的感谢和真心喜欢,床榻缠绵时也会主动亲陆清远,迎合他的喜好,两个人共赴云雨。一切,都如从前一样,如十年前一样,心意相通、两情相悦,然而一切,终究都停留在了十年前。

    四月芳菲藏在冰凉瓷坛中,桃花灼灼溺于温润泉水里。馥郁之芳在狭小的幽暗内萦绕,无论生时如何娇艳欲滴含苞待放,此刻也只能任由岁月腐蚀,自暴自弃地放弃挣扎,泡在水中渐渐消散,渐渐失去独有的春色芬芳,化作一盏故山春。

    是夜红烛燃尽,罗帐冉冉。寝殿内一室旖旎,衣袍扔在地上,白色胜雪四分五裂,黑色如墨威严阴冷,黑与白交织混乱。

    床榻上,两道人影交叠。陆清远盯着眼前那张绯红淋漓的俊美容颜,红瞳闪耀,只想将这个人紧紧拴在怀里,每时每刻都带在身边,如贴身木偶一般,只属于他。

    然而害怕怀中人突然消失的恐惧愈来愈深刻,陆清远眼神一暗,俯身与沈孟庄额头相贴,低声道:“师兄,永远和我在一起好吗?”

    脑中一片混沌,身陷潮水跌宕中,沈孟庄意识迷乱,并未听见陆清远在说什么,只是感觉耳边有呢喃细语,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嗯”。

    浪潮褪去,余韵萦绕。两人喘着气肌肤相贴。陆清远趴在沈孟庄胸口,他喜欢这样压着沈孟庄睡,能清楚地听见身下人的心跳声。

    意识逐渐清醒,沈孟庄望着天花板出神,想了许久后才缓缓开口道:“南迷雪山的灵芝小九听说过吗?”

    “嗯?”陆清远闻声抬起头看向沈孟庄,“听过,怎么了?”

    “没什么,是谷虚子他昨日来送药,说缺了一味药引,需要雪山灵芝入药,让我和你说一声,你……能帮我取来吗?”

    沈孟庄斟酌着说了一个理由,盯着陆清远的神情观察他的变化,心中忐忑不安。

    两人对视一眼,陆清远沉默了片刻,眼神深邃,即便是亲密无间的沈孟庄也丝毫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还以为陆清远猜出自己的心思,沈孟庄心跳加快,仿佛一个犯错的小孩被大人抓到现行。赶紧别过脸躲避陆清远的眼神,慌乱地眨眨眼说道:“你要是——”

    “好啊!”陆清远一口答应了,语气似乎略有几分兴奋,“只要是师兄想要的,我都给你。”

    心中悬着的大石落下,沈孟庄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不少,仰头迎合陆清远落下来的深吻。

    翌日,阳光从窗外洒在地上,满地白玉闪耀着熠熠光华。陆清远穿戴齐整,黑氅肃穆,华冠璀璨,雄姿英发王者之威,仿佛天下在握。

    扒开床上的被子,陆清远俯身亲了一下沈孟庄的额头,轻声道:“我晚些再来找你。”

    被窝里的人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犹如慵懒的小猫陷在云层里。陆清远轻笑一声,眼里满是怜爱与疼惜,此刻只想赶紧办完师兄交代的事回来搂着他继续睡觉温存。

    人已经走远,殿内寂静无声。沈孟庄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昨夜过度导致他浑身酸疼,但他已完全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手脚慌乱地换上衣服,还披了件斗篷,取下墙上的安世剑,拿过桌上的应觉仪。

    骤然间强光一闪而过,两只纸傀儡从应觉仪内悄然飞到空中,扇动着翅膀,指引沈孟庄往外走。

    大门“吱呀”一声紧紧关闭,寝殿内空无一人。沈孟庄带上斗篷貌深深低着头,藏身在墙角躲避路过的侍女。纸傀儡贴着墙壁无声飞行,沈孟庄紧跟其后,摸索着逃出雀宫闱。

    眼前黑雾浓重,结界犹如一道屏障将雀宫闱与魔界隔离。纸傀儡轻盈如羽毛在头顶飘荡,沈孟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盯着眼前红光闪烁的屏障,蹑手蹑脚唯恐吵醒熟睡的猛兽一般,悄然接近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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