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失败, 陆清远非但没有死还抢回了沈孟庄。宣衿言与冷山岚简直偷鸡不成蚀把米,虽然三人实力相当,三足鼎立。但整体而言, 长久下去,他们二人与整个魔界对抗实在耗不起,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任务必须完成。
虽各怀心思, 但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眼下他们两人有合作的空间,陆清远便是最大的敌人。
未免夜长梦多,冷宣二人亲自前来拜访古梁。
幽暗的阁楼内,古梁坐在木椅上,手里摇晃着羽扇,闭目凝神。无论世事如何流转,他仿佛永远都是这副模样。
“尊长。”宣衿言率先开口, “听闻尊长如今归隐山中, 弟子冒昧来访,尊长也不要见怪呀。”
古梁闭目未答。
宣衿言并不在意, 继续说道:“只是眼下暗境水深火热, 弟子们实在不能坐视不理。今日前来拜访尊长,想必您也知晓,就不必弟子言明了吧。”
待宣衿言说完,他怀中的白猫慵懒地叫了一声,好似在附和。
冷山岚侧目而视,应和道:“弟子请尊长相助。”
室内青烟升腾,冷气愈来愈重。三人沉默了许久, 似乎是一场无声的割据战。
最终,古梁缓缓睁开眼,手中动作顿了顿,沉声说了两个字:“死印。”
冷山岚与宣衿言对视一眼,同样的疑惑与惊讶。
古梁望着徐徐升空的青烟,眼神深邃,似乎透过烟雾看着悠久厚重的历史。
“魔界至高无上的象征——血魔死印,便是他的命门。”
一语哗然,似乎连吸进的气都不敢轻易吐出。
昏暗的光线,肃杀的气氛,缥缈三人影。
青烟起,薄雾散,谈话间,生杀予夺。
一事毕长命衰。
宣衿言从软塌上坐起来,郑重严肃地看向古梁,沉声道:“此事还需尊长多费心了。”
古梁继续摇晃着羽扇,缓缓闭上眼,既没有应允也没有拒绝。
冷宣二人已经离开,木门“吱呀”一声徐徐关闭,室内恢复沉寂萧冷。
凤仪台内,冷山岚坐在案桌前,桌上放着一封密件,还未拆阅。
待看过信中内容后,冷山岚眉头紧锁,额前凤印肃穆。她将密件递给宣衿言,眼神锐利冰冷。
宣衿言接过密件扫了一眼,随手扔在桌上,抚摸怀中白猫,漫不经心地笑道:“士白尊长为虎作伥,与魔界狼狈为奸背弃师门,早就留不得了。”
一场暴雨如骤,殿外的桃树凋敝,绿叶铺满树下。杂草横飞,乱枝旁出。池塘里残荷零落,雨打风吹。蛙鸣点点,躲在荷叶下偷闲。
窗外蛙声,窗内低吟。
窗外雨疏风骤,窗内风声水起。
被褥枕头掉了一地,床幔被扯得七零八落,歪歪斜斜地挂着。地上一片狼藉,衣衫被撕成大大小小的碎片,白的黑的交缠在一起。
案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掉在桌下,木椅翻倒,桌面上还残留着污浊。软塌上的锦衾被扯破,棉絮凌乱洒在地上。
破碎的呻.吟声在殿内回荡,绕梁三日,便荒唐了三日不止。
沈孟庄双手被绑着压在床上,整张脸埋在枕头下,咬着手臂死也不愿出声。浑身青青紫紫的痕迹,还有渗血的牙印。他昏迷了数次,又被强硬地拉拽回来,被迫承受无休止的凌.辱。
他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不知换了多少个地方。他睁眼又闭眼,永远只看到了一件事。
他身后的恶魔执着地在他每一寸肌肤上留着属于恶魔的印记,执着地在屋内的每一寸地方沾上两人苟且的气息。
日日夜夜,时时刻刻。恶魔执着地想要他敞开心扉,心甘情愿地接纳这份耻辱,甘之如饴。执着地要他安安分分地做一个任其发泄的工具,执着地要他顺从地一遍一遍说“我爱你”。
不巧,他也是很执着的人。
他执着地抵抗,执着地不爱。
他们没日没夜地荒唐,在坚硬的案桌上,在温香软塌上,在冰凉的地面上。凌乱的床榻,温润的泉中。
沈孟庄没有了爱的记忆,陆清远便执着地用情.事来填补这份缺失,想要用最原始的交融让他记起两人之间的爱。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
这份疯狂的原始的爱,在横冲直撞里扭曲,在紧紧相贴中变了味。
七情六欲,世间情愫如此之多。
而在他们两人之前,挑来捡去,经过岁月的筛选,只剩下最直白的两种。
不是爱,便是恨。
不论是一年的两情相悦,还是十年分别,亦或是抵死纠缠的三四年。
他们浑浑噩噩、此消彼长地荒废着,挥霍着。因为谁都知道,不管对方怎么折腾纠缠,自己都不会走的。
他们在爱与恨中生长,在血与火中起舞。
用岁月、用身体、用灵魂,不择手段地证明这份爱的存在和惊天动地。
他们想让对方,让自己看清楚,这种豁命相守的情愫是爱,而不是恨。
然而,在耳鬓厮磨和兵荒马乱中,他们的爱恨早已如同掉进清水里的墨滴。
彼此相融,此消彼长。
他们的爱就是恨,恨就是爱。
若不幸他们其中有一份爱意消失了,或许就往深渊更深处迈进了一步。
要么,
他恨他,恨他当初的欺骗与抛弃,恨他践踏自己的真心,恨他在所有选择中,唯独抛下了自己。
而他爱他,即便被摧毁了一切,修为、容貌、师友,都离他而去。但他爱他,心甘情愿。
要么,
他爱他,即便被扔下一次又一次,但他无怨无悔,他将自己的心毫无保留地交出去。
而他恨他,恨他践踏自己的尊严,承受非人的折磨。恨他让自己愧对门派,愧对苍生。
流光容易把人抛,几度离索,此刻恰恰是后者。
沈孟庄趁陆清远睡着的时候逃跑过几次,每次都被拖回去,直到脚腕上多了链条。
他不愿出声,在床上时咬着被褥,在其他地方时就咬手臂。他无法推开身上强硬的恶魔,而这是他最后的抵抗和尊严。
他不愿成为在污秽中,与恶魔一起沉沦的肮脏的可怜虫。
而总有人不会让他如愿。
陆清远一手扯着他的头发,逼他抬头。一手掐住他的下巴两侧,不让他咬着嘴唇。
薄唇微启,身后的动作似要将他整个身子都撞碎。他双眸涣散,如坠入迷.乱的海中,随风浪起伏。
那声呼之欲出的呻.吟,从深处涌上喉间,滑到唇舌上。
沈孟庄脸上满是泪痕,他清晰地感觉到最后的负隅抵抗在一点一点破碎。
就在那声音即将破壳而出时,他用尽全力咬上舌头。
白玉地砖上的桃瓣,在粘稠滚烫的鲜血中绽放。
陆清远手腕用力,将沈孟庄翻过来面对自己,捏住他的下巴逼他仰头直视自己。
看着身下人愤恨的目光,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那种眼神如一把刀,割在陆清远身上,他停下动作,只觉得呼吸都是疼的。
他凑近看着沈孟庄含泪怒视的双眼,不禁眉头紧锁。若还是原来的沈孟庄,必能看到他眼中难以言喻的难过,可惜不是。
指腹在沈孟庄唇上细细摩挲,滑过已经青紫的伤口,手指颤了一下,似乎疼在他身上。他哑着嗓子,声音低沉,似委屈似愤怒,问道:“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做吗?”
又是那个眼神。
看起来和那日一模一样,一样的热烈,一样的纯粹,一样的缠绵。
沈孟庄迎上陆清远的眼神,心中却再没有当时的恻隐。
一想到陆清远曾经对他的所作所为,一想到陆清远如今对他的所作所为。
他恨不得挖出那双迷惑欺骗的眼睛,明明干着如此卑鄙无耻的事,却还能装作深情脉脉的模样,实在令人作呕。
沈孟庄紧咬牙关,舌头上还有伤,他瞪着陆清远,气息紊乱,断断续续道:“你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指尖突然一滞,陆清远整个人僵在原地。这句话仿佛银针做成的,不留余力地扎着浑身的肌肤,此刻已千疮百孔。
他最后留恋地摩挲着沈孟庄的薄唇,浑身发疼地收回手。用自己也听不清的细微声音,低沉地回道:“是吗?”
他从沈孟庄里面退出去,捞起桌下自己的衣服披在沈孟庄身上。极力压制声音里的心痛与悲戚,挤出一抹扭曲的笑,装作云淡风轻地说道:“我抱你去清洗吧。”
“不用你假惺惺。”沈孟庄将衣服甩给他,扔给他一个余温渐退的床榻和鄙夷的眼神,盖着被子和一身污浊共眠。
陆清远愣了许久,仿佛一座石像跪在床上。他看着背对着他侧卧的沈孟庄,突然就没了勇气和底气。
这些天强撑着装作对沈孟庄的抗拒视而不见,他以为沈孟庄会记起他的,会记起他们之间的爱。他以为沈孟庄是爱他的,永远都爱他。
因为曾经答应过,会一辈子,永远都爱他。
然而他也知道,沈孟庄骗过他很多次,包括这一次吧。
他突然就没有了上前拥抱的勇气和脸面,沈孟庄都说他恶心了,他真的……恶心吗?
他不过是爱他呀,撕心裂肺地爱,掏心掏肺地爱,死心塌地地爱而已。
这样也错了吗?
他唯一的优点,唯一值得炫耀的光辉,唯一的纯粹和洁白,唯一的热烈与芬芳,就是爱沈孟庄。
而这份爱,如今却被沈孟庄亲口否认,亲口说,恶心。
他的爱从此掉进了灰烬里,连同他整个人都在大火中化作一团死灰。
而灰烬中,再也没有余温。
他是污秽的,十几年来,世人都是如此唾弃他呵斥他。
他是怪物,是人人喊打的恶魔。
他是肮脏的。
连同他最后一点点自以为干净的爱,也是肮脏的。
陆清远强忍眼中的泪,披上衣衫低着脑袋失魂落魄地出门,唤来小花准备浴桶给沈孟庄清洗。
他是肮脏的,他的爱是肮脏的。
至少,让他的爱人是干净的吧。
沈孟庄沐浴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坐在软塌上,小花在给他身上的伤口上药。
这几日来,两人闹得鸡飞狗跳,小花心里是清楚的。她看着沈孟庄陌生冷峻的神情,鼻尖一酸,可怜兮兮地说道:“沈哥哥,你和尊上怎么又这样了?尊上方才出去的时候好像还哭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你们和好吧好不好?”
“和好?”沈孟庄难以置信地看着小花,“他对我做出这种事,你让我和好?”
小花有些着急,以为是自己说错话惹沈孟庄不高兴,“可是、可是,沈哥哥,你以前说过,你不会因为尊上对你做了错事而不高兴的。你们感情那么好,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沈孟庄觉得眼前的少女简直不可思议,“感情?我和他感情好?在你眼中,强迫我叫感情好?软禁我叫感情好?”
小花被逼问得不知如何是好,眼泪都掉下来几滴,心急道:“可是,沈哥哥你和尊上就是相爱的呀。”
“相爱?”
沈孟庄只觉得理智都要崩溃,在魔族眼中,强迫别人在身下承.欢,被迫承受屈辱,这就叫相爱?
“他废我修为,毁我容貌,杀我师友。你认为这叫爱?你认为我会爱他?他滥杀无辜,残害百姓,我绝不可能会喜欢一个恶魔。且我与他同为男子,我师尊断不会答应的。”
“但是——”
“好了。”沈孟庄愤然抽回胳膊,“你若是来做说客的,赶紧死了这条心吧。我自会好好待你,不会迁怒于你。而若你还妄想插手此事,别怪我不近人情。”
小花低着头小声啜泣,委屈地点头应道:“知道了,沈哥哥。”
沈孟庄瞥了一眼,见她用手背揉眼睛,轻声抽泣。心里突然软了一角,自责方才话说重了些,遂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柔声安抚道:“好了,再哭就不好看了。是我说重了,我向你道歉。”
“没有没有。”
小花赶紧摆摆手,泪滴还挂在眼角。紧紧握住沈孟庄的手,急切地说道:“是我不知好歹多管闲事,我喜欢沈哥哥,所以希望沈哥哥过得好。如果沈哥哥不喜欢我说,我以后就不说了。”
沈孟庄用指腹拭去小花眼角的泪,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说道:“我饿了,晚膳吃什么?”
小花破涕为笑,赶紧起身唤来其他侍女上晚膳。
今日的菜肴格外丰盛,沈孟庄一眼便瞧见了那碗土笋肉。惊喜地夹了一块塞进嘴里,频频点头,称道:“是这个味道,一模一样。”
小花不停地给沈孟庄碗里夹菜,一边夹一边看着他问道:“沈哥哥很喜欢这道菜吗?”
沈孟庄忽然就笑了起来,夹了一块递到小花嘴边,“当年在安虚峰上,我就喜欢这道菜,已经许久没有吃到了。”
小花转动眼珠嚼了嚼,也跟着笑道:“好吃!”
“以前是谁做给沈哥哥吃呀?”
沈孟庄夹菜的动作突然停住,他看着碗里的菜出神。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怎么都看不清面容。隐约是一个少年站在小厨房里,欢天喜地地切菜。
是谁?
愈回想,那道身影便愈模糊。
沈孟庄眉头紧蹙,脑袋隐隐作痛。最终放弃了找寻,摇了摇头。
“应该是认识的人吧。”
小花砸吧砸吧嘴,津津有味地舔舔嘴唇,继续给沈孟庄夹菜,说道:“原来还有别人会做啊,我还以为只有尊上会呢。”
“什么?”
沈孟庄停下夹菜的动作,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盯着小花神情严峻。
小花没有看到沈孟庄的眼神,继续说道:“我说尊上会呀,这里只有他会做。”
“哐当”一声,筷子悉数掉在地上。沈孟庄的食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起身走向床榻,低声道:“我吃饱了,撤下吧。”
犹如心脏被揍了一拳的难受,沈孟庄倒在床上,心里憋着无名火。小花说这里只有陆清远会做这道菜,所以他方才吃的是陆清远亲手做出来的?
仿佛如鲠在喉,咽不下吐不出。
沈孟庄恍恍惚惚半眯着眼昏昏欲睡,脑中那抹模糊的身影再次出现,他看见那个少年站在小厨房里,他等着那个人转身,想看清少年的长相。
可他等了很久,等到渐渐失去意识,也没有等到少年转身。
那是谁?为何会做他喜欢的菜?那是在安虚峰上吗?
他们认识吗?
殿内青烟缭绕,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沈孟庄陷入熟睡。
呼吸声安稳了许久,陆清远才缓缓现身。轻手轻脚地接近,坐在床边隔着被子轻轻抱住沈孟庄。
嗅着沈孟庄脖间的杜若花香,陆清远挨着他的侧脸蹭了蹭,声音极轻地问道:“今日的菜好吃吗?有没有想起我?你现在都不让我陪你吃饭了,是觉得我……恶心吗?”
他几乎是皱着眉头咬着牙吐出“恶心”二字,仿佛说一次浑身都疼一次。他如一只无措的小麋鹿,埋在沈孟庄脖间,压制着想把怀中人揉进血肉里的冲动。
轻轻地吻嘬沈孟庄裸.露的肌肤,在耳边虔诚地、一往而深地说:“我爱你,我不会放开你的。哪怕你觉得我恶心,觉得我肮脏,我都不会放手的,我永远爱你。你也爱我好不好?”
静谧的寝殿内,只有红烛烧得噼啪响,浅浅呼吸声在耳边起伏。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回应。
自那次之后,沈孟庄的日子也过得安逸了许多。殿内只有他和小花,闲时下棋弹琴,或是看书写字。
偶尔陆清远来了,也是远远地看他一眼。没有强迫他做什么,他就当看不见,各不相干。
这日沈孟庄坐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不知从何处翻出来的古籍随意阅览打发时间。大门被突然推开,陆清远拿着一个小碟子进来,脸上带着笑朝他走来。
沈孟庄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看书,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陆清远走到他身前,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坐在他身边,将小碟子递过来,喜上眉梢地说道:“师兄吃石榴吧。”
沈孟庄仍是低着头看书,头也不抬。
陆清远已经将石榴一粒粒剥好装在碟子里,沈孟庄爱吃石榴,他那日才知道,此后就记在心里。
“师兄吃吧,我剥好了。洗了很多遍,应该……应该不脏的,你别嫌弃……”
沈孟庄看都没看,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古书,没有任何搭理的意思。
陆清远孜孜不倦地捧着碟子,如信徒供奉般,将石榴递到沈孟庄眼前,祈求他垂怜,“师兄尝一下吧,是新鲜的。如果甜的话我再给你剥,尝一个好吗?”
手里的东西不停地在眼前晃悠,沈孟庄只觉得和恼人的苍蝇一样招人嫌。陆清远低声下气地凑过来,声音极其温柔地讨好他,“师兄吃一个好吗?尝一下甜不甜,吃这个,这个大,吃一个吧——”
“你烦不烦!”
沈孟庄终于忍不住发火,手里的书朝陆清远扇过去,劈头盖脸狠狠地砸在脸上。小碟子掉在地上,石榴滚得满地都是。
他没想打人的,纯粹是失手才打到了陆清远的脸。突然就涌上一丝愧疚,他想张口解释自己并未有意,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陆清远的眼中泛起无尽的苦涩和痛楚,眉头紧蹙低着脑袋,尽量不在沈孟庄面前哭出来。不然沈孟庄又会说他恶心,嫌弃他的眼泪弄脏了这里。
他哑着嗓子,压制着明显的哭腔,小声呢喃道:“那师兄休息吧,我走了……”
沈孟庄看着陆清远离开的背影,心中突然烦闷。那个垂头丧气的背影,如做错的小孩一般,恍惚间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模糊的少年身影。
明明一点都不像的,为何他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来。
陆清远耷拉着脑袋,失魂落魄地从寝殿内走出来。拐个弯就与谷虚子撞个正着,往后一个踉跄坐在地上。
谷虚子揉着脑袋,眼冒金星,抱怨道:“祖宗诶!大白天的你是被勾了魂吗?”
空洞的眼神渐渐聚焦,陆清远看清眼前的人之后,忽然鼻尖一酸,视线再次模糊。
他抓着谷虚子的手,像茫茫大海中抓到了浮木一般,哽咽道:“老头,师兄、师兄……”
他像一个迷路的小孩,终于找到大人,所有的苦涩和委屈都化作眼泪涌出来。他顾不上自己的身份,顾不上仪态和自尊,此刻狼狈地大哭。
“师兄他真的不爱我了,他不爱我了……”
谷虚子看着眼前嚎啕大哭的人,突然有些心疼。以年龄看,他算得上陆清远的长辈,此刻看着陆清远在感情里横冲直撞得头破血流,难免舐犊情深。
拍着陆清远的肩膀,慈祥地安抚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我去帮你说一说,行吗?”
陆清远渐渐止住了哭声,用手背胡乱擦脸上的泪,小声抽泣:“那你别说是我说的,我怕他又不高兴。”
他在谷虚子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哭过一场后所有的灰烬都被冲刷干净。似乎又重新捡回了那份决心,他边走边呢喃:“他不爱我,我也会爱他的,我永远爱他。”
陆清远躲在门外面,听谷虚子与沈孟庄的谈话。他从未如此紧张,如此恐惧,如此担心。仿佛一个等待死神宣判的囚徒,既害怕死期将至,又害怕迟迟不来。
谷虚子一边给沈孟庄施针,一边瞥他观察他的神情,最终迂回地说道:“沈仙师这几日心情不佳呀。”
沈孟庄苦笑道:“我一日在这里,一日都不佳。”
“沈仙师还记得以前的事吗?对以前在这里的印象记得多少?”
沈孟庄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严肃,便也认真地回想。
“记不大清,隐约记得我在这里待过,还有……还有一些耻于开口的事。”
“您还记得那幅画吗?”
谷虚子指了指案桌后挂着一幅山水画。
“那是您和那小子一起画的。”
“不可能。”
沈孟庄一口否认。
“为什么不可能?您对自己和他的记忆到底记得多少呢?”
“我记得他对我……他毁了我的一切。”
“除此之外呢?”
“嗯?”
沈孟庄不解,疑惑地看着谷虚子。
谷虚子不慌不忙,继续给沈孟庄施针。
“您当日用剑刺进他的心脏,按道理来说,他必死无疑,可是您知道他为什么没死吗?”
沈孟庄凝视着谷虚子,沉默未语。
谷虚子握起沈孟庄的手,覆在胸膛上,掌心传来鲜活的律动。
“他的心在你这里。”
似乎很久以前,也有人这么做过。
握起他的手贴在胸口感受心脏的跳动。
对他说,“我的心都给了你”。
沈孟庄躺在床上,耳边一直回响着谷虚子的话,还有那个模糊的声音。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覆在胸口,那颗心脏剧烈地撞击胸膛,好像有什么话呼之欲出。
是什么?是谁?
沈孟庄抓着胸前的衣襟昏昏欲睡,恍惚间看到一个人影进来走到软塌边坐下。
他半眯着眼,声音慵懒,轻声道:“疼吗?”
“嗯?”
陆清远诧异地看向床榻。
“师兄怎么还没睡?”
沈孟庄闭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我问你脸上还疼吗?”
“不疼……”
陆清远低着脑袋,用目光爱抚床上人的每一寸,从露在被褥外的手腕爬上侧脸。亲吻脸颊,亲吻脖颈,往更深处缠绵。
“疼的不是这里……”
沈孟庄没有再理会,翻过身背对着陆清远。
殿内静谧无声,陆清远站在原地,站在沈孟庄身后,听浅浅的呼吸声。
等待了许久,他小心翼翼地走近,坐在床边如之前许多次一样,轻轻地抱住沈孟庄,在耳边郑重地呢喃。
“晚安,师兄,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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