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梦中少年

    黑色药丸在体内融化, 如一股暖流蔓延四肢百骸。紧随其至的却是一百只一千只小虫子,在血脉中蠕动,一只只仿佛长着最锋利的獠牙, 在肆无忌惮地啃咬沈孟庄的血肉。

    如万蚁噬心。

    沈孟庄大汗淋漓,浑身每一根骨头仿佛被活活敲断,再用针线缝好。每一根血脉都被生生抽出来。

    抽筋扒皮之痛, 不过如此。

    床单湿了一大片,被褥也被扯破。

    沈孟庄咬着被褥一角,忍着不叫出声。

    他全身的血管,隐约都东西在里面蠕动。

    一鼓一鼓,忽上忽下。

    意识陷入虚空中,沈孟庄眼前一片漆黑。

    恍惚间,又看到了那抹模糊的少年身影。

    在小厨房, 在后山, 在庭院,在床榻。

    是谁?

    他到底是谁?

    少年缓缓转过身, 日光落在身上, 晃得沈孟庄睁不开,完全看不清少年的长相。

    愈来愈模糊,愈来愈遥远。

    少年渐渐离他而去,在缥缈的回忆里,在虚无的梦境中。

    他吃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少年的影子。

    想问少年是谁?问他们是否认识?

    然而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全身的疼痛似乎与他作对似的, 他再也无力抬起胳膊。

    少年最终彻底消失在梦中,悬在空中的手重重落在被褥上。

    他疼晕过去。

    待醒来时,身边有几个人围着。

    沈孟庄艰难地缓缓睁开眼,看见谷虚子在给他诊脉,小花坐在身旁,眼睛好像哭过一样,担忧地看看谷虚子,再看看他。

    谷虚子神情严肃,眉头挤成一个“川”字,慢慢地捋了几下胡子。

    时而“嘶”一声,时而“嗯”一下。

    小花大气都不敢出,怯生生地问道:“先生,沈哥哥怎么样了?”

    谷虚子最终收回手,沉默了片刻,摇头道:“看不出来,脉象上看很正常,但总感觉不那么正常。”

    小花听不懂,挠挠脑袋,继续问道:“那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谷虚子答:“这个,真亦假时假亦真。”

    小花:“啊?”

    沈孟庄稍稍缓过神,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声音微弱道:“小花,你别再为难先生了。我没事的,自然看不出问题。”

    谷虚子将东西收回药箱,郑重地嘱咐道:“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您看您,憔悴气短,体内气血不足,可千万当心气郁啊。要开心些,我不是叮嘱过您,要多笑一笑。”

    沈孟庄摆摆手,摇头道:“您见我如今的情况,还能笑得出来吗?”

    谷虚子道:“有什么笑不出来的,人生苦短,当知足常乐。您呀,也不要再想那些烦心事,想多了有什么用呢?最后还不是累坏了身子,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好好养着。天下事自有天下人操劳,您也不必挂怀。”

    沈孟庄轻叹一声,脸上的疲惫丝毫都遮掩不住,淡淡道:“我也是天下人中的一个,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有自己的宿命,亦或说责任。像先生这样的人,注定了悬壶济世、治病救人,而我……”

    顿了顿,眼神坚定。

    “有自己的路要走。”

    “也罢。”

    谷虚子放弃了劝告。

    “我说的话您若是能听得进去,也不至于是如今的样子。我回去再为您配一副药,或许能缓解您的疼痛。其他的,我也无能为力,一切但看您自己了。”

    沈孟庄抬起头看他,报以感激的笑容。

    “多谢。”

    目送谷虚子离开寝殿,沈孟庄唤小花将抽屉里的木盒拿来。打开木盒,里面琳琅满目,都是他喜欢的玉石宝物。

    挑了一个稀奇贵重的玉佩,沈孟庄招手唤小花过来。

    小花坐到床边,沈孟庄握住她的手,将玉佩放在她手里,笑道:“我这个大哥也当得不称职,没什么能送你的。这枚玉佩是我最喜欢的,珍藏了许久。不值几个钱,但是我这个大哥的一点心意。”

    小花看了看手里的玉佩,再疑惑地看看沈孟庄。

    沈孟庄拍了拍小花的手,用长辈的口吻语重心长道:“我们小花都长这么大了,我这个大哥居然才发现。你别怪我,这些年我没怎么好好对你,你以后可千万不要生大哥的气。”

    “沈哥哥你在说些什么啊!”小花既不解又生气,愈听愈觉得沈孟庄的话很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沈孟庄身后将小花额前的散发别至耳后,动作轻柔地抚摸她的脑袋。

    “小花今年可有十八了?”

    小花轻声回道:“十七。”

    “十七呀。”

    沈孟庄仔细打量小花的眉眼,忽然笑了笑。

    “可有心上人?”

    “沈哥哥!”

    小花的脸登时便红了。

    “这又不是什么难堪的事。”

    沈孟庄再度覆上小花的手,将她的手和玉佩包在掌心里。

    “暗境有一个习俗,女子出嫁娘家是要准备嫁妆的。我是你大哥,自然就是你娘家人。大哥没什么好东西,这枚玉佩就当做是你的嫁妆了。如果有喜欢的人,就大胆去喜欢吧。他若是欺负你,你就报上大哥的名号,大哥替你收拾他。”

    不过是作为厉鬼吓唬罢了。他这样的人,死后应该是孤魂野鬼吧,一身罪孽,无法入轮回之道。

    “沈哥哥……”

    小花突然鼻尖一酸,大着胆子凑过来抱住沈孟庄。真的如小妹妹一般,在他怀中轻蹭。

    “小花不想离开你,小花才不要嫁人,世上还有比沈哥哥更好的人吗?没有的话我就不嫁了,一辈子跟在沈哥哥身边,沈哥哥可不许嫌弃我。”

    沈孟庄低下头一下一下抚摸小花的脑袋,笑道:“我当然不会嫌弃你,你若是在我身边长成了老姑娘,可不许赖我。”

    看着怀中撒娇的小姑娘,恍惚间突然想起一个人。

    “我以前也有一个很亲的人,对我特别好。我想,她小时候应该也和你一样可爱,一样招人喜欢。”

    小花抬头看着沈孟庄眨眼,问道:“那她现在呢?”

    “她……”

    沈孟庄双眼微阖,眼波泛起一丝苦涩和难以言说的悲痛。

    即便岁月擦拭了血迹,腐烂了尸体。然而午夜梦回时,或是每逢冬季初雪。

    那个无法摆脱也不想摆脱的噩梦,总会在心间苏醒。

    他压制喉间的酸楚,声音有些发颤,低声道:

    “她离开我了。”

    “我以前很顽皮,总是不听爹娘的话,总挨打。每次都是她来哄我,对我好。”

    仿佛有谁经过了心田,尘封很久的痛苦渐渐复苏。沈孟庄的眼里渐渐湿润,抚摸小花脑袋的手开始颤抖,连声音也在抖。

    他用极轻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

    “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她,如果见到了,她会不会怪我?”

    小花似乎是听到沈孟庄的声音,或是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抖。搂紧了他的腰,安慰道:“既然她对沈哥哥那么好,当然不会怪沈哥哥的。既然是很亲的人,那就是不管做什么都不会生气责怪的,这就是亲人啊。”

    沈孟庄双眼微微睁大,如醍醐灌顶般心头一滞。

    他抱紧小花,一颗心突然轻松了许多。

    如果是他的长姐,应该不会怪他的吧。

    他这些日子一直担心着,他死后,在九泉之下,有何脸面去面对师尊、面对好友,更有何脸面去面对爹娘和长姐。

    但如今他想开了,左不过就是一顿骂一顿打,他小时候挨的打还少吗,大不了赖着他们就是了。

    心情豁然开朗。

    沈孟庄似了却一桩大事一般,眼里也泛起了笑意。

    大门突然被推开,陆清远面带忧色匆匆赶来,一进门便大喊师兄,径直朝沈孟庄走来。

    而他一进来便看到沈孟庄抱着小花,又气又不甘地盯着两人。

    小花赶紧起身给陆清远让位置,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陆清远坐在床边,抓起沈孟庄的手,仔细查看他身上,担忧道:“师兄哪里不舒服?让我看看,老头怎么说?有没有开药?”

    沈孟庄抽回手臂,躺会被窝里转过身背对陆清远,完全不理会。

    看着冷漠的背影,陆清远紧咬牙关,双手握拳。眼中的愤怒和怨气在渐渐燃烧,愈想愈不是滋味。

    他看着沈孟庄低声道:“你可以礼待那老头,可以和小花谈笑风生,你对任何人都是笑脸相迎,为何独独对我这么……”

    冷漠?无情?狠心?

    他在心里思量了很多词,却没有胆量和勇气说出来。

    不知在害怕什么,害怕成真,也害怕被拒绝。

    他凑近视死如归般,隔着被子抱住沈孟庄,声音发着颤,既委屈又卑微地诉说。

    “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师兄,你说过你爱我的,为什么你现在这么对我?我爱你呀,我死心塌地地爱你呀,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沈孟庄再也忍无可忍地推开压在身上的陆清远,坐起身与他保持距离。

    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将别在心里的话全倒出来。

    “你爱我?你的爱,是废我修为毁我容貌?你的爱,是害我无法行走?你的爱,是在我师尊墓前强迫我?这就是你的爱?如果这就是高高在上的魔尊之爱,沈某万万承受不起。”

    陆清远慌了,从未有过的慌乱和手足无措。他抓着沈孟庄的手,认真地道歉,认真地心痛。

    他这辈子最害怕的事,一是沈孟庄不爱他,二是沈孟庄伤他骗他。

    很不幸,这两件事,同时成真了。

    他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滴滴答答地掉在沈孟庄手上。他紧紧握着沈孟庄的手,似在忏悔,似在恳求。

    这是他对沈孟庄做得最多的事,即便他没有一次如愿。

    他依旧情真意切地、苦苦哀求他。

    “对不起对不起,以前的事是我不对,对不起师兄,你打我骂我罚我都可以。求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不要不爱我。我不怕疼,也不怕别人杀我,我最怕你不喜欢我、讨厌我,我最怕伤我的人是你。师兄,你已经丢下我一次了,难道还要丢下我第二次吗?”

    沈孟庄没有回答,陆清远不停地亲吻他的手背、指尖,声泪俱下。

    “师兄,我曾经那么恳求你带我走,可是你没有理我,你把我扔在无间深渊十年。我曾经那么恳求你只爱我一个,可是你还是没有理我,孟青阳、叶蓁蓁、小意,他们个个都在你心上,可我的心里只有你呀。”

    “你对所有人都好,为什么唯独对我这么狠心?

    是你说会一辈子对我好,只偏心我一个。

    是你说要我做沈家媳妇,不让我受委屈的。

    是你说要带我下山,买一座宅子我们过寻常生活。

    都是你说的,现在,你又要骗我吗?”

    听到这几句,沈孟庄终于有了反应。但很遗憾,不是陆清远期盼地心动和疼惜,而是难以置信。

    是吃惊,是不可思议,是难以想象。

    他看着陆清远,惊诧道:“我说带你下山?和你一起生活?”

    脑中突然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

    少年坐在他身上,他抱着少年窃窃私语。

    还有那日在西湖边,他想起了一些残缺的话。

    他要在西湖边买一座宅子,好像曾经答应过一个人,一起生活。

    是谁?

    要买一个像谁的糖人?

    那个人是谁?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清远,用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声音问道:“是你?”

    陆清远以为沈孟庄记起了往事,记起了曾经的承诺。

    惊喜地紧紧握住他的手,点头如捣蒜。

    如小孩子眼巴巴得到大人的奖励般,眼神殷切地看着沈孟庄。

    双眼里闪着光,是对未来的期许,对沈孟庄的期许,对失而复得的爱意的期许。

    他兴高采烈,喜出望外。

    “是我是我!一直都是我,从始至终都是我!”

    然而下一刻他就明白了,何为空欢喜。

    沈孟庄用力甩开陆清远的手,身子往后缩了缩,像是嫌弃又像是忌惮地盯着他,喊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是你,你骗我。你为了逼我屈服故意说这些话来歪曲我的记忆,你简直无耻!”

    仿佛冬日里最后一捧炭火被无情地掐灭。

    陆清远的手垂在冰凉的被褥上,掌心里残余的沈孟庄的温度在一点点消散,如同他坠入冰河里的真心,如同他被大雪覆盖的爱意。

    在一点点封冻,一点点凝固。

    这些日子的冷眼相待,这些日子的小心翼翼。

    陆清远全都打碎了咽进肚子里,他执着地以为沈孟庄总会记起他的,总会记起他们之间的爱。他执着地以为,只要和沈孟庄说他们的过去,只要和沈孟庄道歉,只要他义无反顾地爱沈孟庄,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沈孟庄答应过他的,会一直爱他。

    会一直在一起。

    会和他像寻常夫妻一样生活。

    可是现在呢?

    陆清远扑过去再次紧紧抓住沈孟庄手,几乎是愤怒地、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没有骗你,是你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你说的!

    你现在要反悔是吗?你要收回你的承诺是吗?你要否认你爱我是吗?

    不可能,我不允许!

    你爱我,永远爱我,一辈子都爱我,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是爱我的!

    我要你记起来,你不许忘了我!

    我不许你后悔!”

    沈孟庄觉得这个人简直是疯子,用尽全力地想要甩开他,用尽全力地否认他。

    “你妄想!我不爱你!这辈子不爱你,下辈子不爱你,生生世世都不会爱你!

    我到死都不会原谅你!”

    两个人又在床上扭打交缠,陆清远一把扯过沈孟庄的衣襟扔到床中间。欺身压上来,如失去理智的猛兽般撕扯衣衫。

    他怕沈孟庄嫌弃他,所以一直隐忍,一直克制。他以为只要他表现地很听话,乖乖的,沈孟庄就会想起他的好。

    现在看来,他错得太荒唐。

    沈孟庄还是固执地拒绝他,那他何必再忍受。

    “你不记得是吗?”

    陆清远看着身下人涨红愤怒的脸,嘴角扬起危险的笑。

    “好,那就用做的吧。”

    “我要做到你记起来为止!”

    熟悉的布帛撕裂声在耳边阵阵想起,方才还完好的衣衫瞬间被撕成碎片。

    沈孟庄突然放弃挣扎,任由陆清远撕扯他的衣服。

    盯着头顶的横梁,冷笑一声。

    陆清远听到沈孟庄的笑,抬起埋在脖间的脑袋,迎上冷漠鄙夷的眼神。这是世间最锋利的刀子,他心想。

    沈孟庄轻蔑的眼神,落在陆清远身上,他嗤之以鼻道:

    “所以你长篇大论了我爱你,只是为了让我顺从地对你张开双腿?”

    陆清远僵在原地没有回答,他再次冷笑。

    “好,如你所愿。”

    沈孟庄躺在陆清远身下,打开双腿,整个人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陆清远眼前。

    如赤蛇怀中窒息的雀鸟。

    如恶魔刀下待宰的羔羊。

    陆清远看着这样的沈孟庄,浑身都跟着疼,心脏的地方疼得让他想哭。

    浑身如泄气的皮球,他无力地跪在床上,声音微弱,似奄奄一息的将死之人,最后只是轻轻地唤了声。

    “师兄……”

    自那之后,他们又回到了此消彼长的节奏。

    一个在白天醒来,一个在夜晚重生。

    谷虚子来过许多次,沈孟庄的脸色一次比一次憔悴,但脉象死活都查不出问题。

    “您最近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沈孟庄仔细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据实相告。

    “并没有什么不适,只是偶尔睡得不安稳。”

    谷虚子点点头。

    “我给您换了药方,今晚你试试新药房的安神香,看能不能睡得安稳些。”

    从药箱里掏出一个瓷罐递给沈孟庄,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和日渐消瘦的身子。谷虚子心中不忍,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郑重说道:

    “我明日去一趟溪月城,或许能试着找到您的病因。若是能遇见您的故人,就再好不过了。”

    沈孟庄闻声点点头,突然一惊。

    溪月城?故人?

    他猛地抬头看向谷虚子,谷虚子迎上他的目光笑着点头。

    突然间双眸湿润,沈孟庄浑身细细发颤,伸手握住谷虚子的手,哽咽道:“有劳先生,沈某感激不尽。”

    谷虚子拍拍他的手,安抚道:“您好好养着,等我回来,或许还能见到您的后辈呢。”

    沈孟庄目送谷虚子离开,眼神迟迟没有收回来,似乎想随他而去,去往溪月城。

    溪月城,那是他的故乡啊。

    他自成为苍玄弟子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

    溪月城还有沈家吗?他还有后辈吗?如果有的话,已经到了哪一辈?

    谷虚子的话显然是给他一个活下去的念想,他心知肚明。

    只是,白白浪费了一片苦心。

    如果他还有后辈的话,那他更要走下去。

    新的安神香让沈孟庄深陷虚无,他总会梦到那个模糊的少年身影。

    当日古梁给他药丸时,曾告诉他,此药有恢复记忆的功效。

    恢复记忆?恢复什么记忆?他还有什么是没有想起来的?

    需要想起来吗?

    梦中那个少年好像渐渐清晰,他看到少年一袭玄青色道袍,束发高马尾,再往上就看不清了。

    他看到和少年在后山练剑,春日摘花酿酒,夏日泛舟挖藕。

    他看到少年抱着他不撒手,娇气地唤他,“师兄”。

    “师兄!”

    “师兄桃花开了!”

    “师兄我们去挖藕吧!”

    “师兄你怎么不理我了?”

    “师兄……”

    “师兄师兄!”

    那个少年站在林荫里,夏日的光洒在肩头。少年看着沈孟庄歪头眯眼笑,笑容明媚灿烂。

    少年一步一步朝他走来,每一步都踩在他心动的地方。

    心脏跟着少年的步伐悸动。

    少年大步走近,张开双手扑过来,大笑着,大喊着。

    “师兄!”

    “我最喜欢你了!”

    殿外夜幕沉沉,殿内青烟袅袅。

    陆清远缓缓现身,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坐下,如往常一样,隔着被子轻轻抱住沈孟庄。

    即便沈孟庄嫌弃他,他也没有办法离开。他不抱着这个人就无法入睡,他不看着这个人就无法安心。

    今夜沈孟庄因为药丸的作用,浑身细汗涔涔。

    陆清远埋头在沈孟庄脖颈处,那股令他沉醉的杜若花香比往日更加馥郁芬芳。

    他流连忘返、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陆清远小心翼翼地亲吻沈孟庄裸.露的肌肤,极力克制自己不留下痕迹。

    他似乎无法餍足般,反复舔舐轻咬。

    意识陷入虚无的沈孟庄,感觉到自己仿佛被一座大山压着,喘不上气也睁不开眼。隐隐感觉好像是蛇信扫过肌肤,惹得他情不自禁地战栗。

    梦中的少年坐在他身上,他靠着藤椅,紧紧抱着羞涩的少年,俯身在少年脸上偷亲了一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阳光洒在依偎的二人身上。

    日光渐渐退去,如新娘的红盖头,在少年的身上缓缓掀开。

    从脚掌,掀开至胸膛,再往上到下巴,然后露出嫣红的樱唇。

    他连呼吸都忘了,死死盯着逐渐清晰的少年。

    绯红的脸颊,白皙的肌肤,然后是一双长睫轻颤的纯净鹿眼,细眉弯弯。

    一切都是令他心动的样子。

    他看着少年,三魂七魄都随着掀开的日光而飞散了。

    如出水芙蓉的身影,骤然呈现在眼前。

    他几乎是本能地,唤着那位少年。

    “小九……”

    “师兄?”

    陆清远听到被褥里的沈孟庄含糊不清地唤了他一声,脸上闪过诧异与惊喜。

    “师兄你记起我了吗?”

    他满怀期待又不敢太期待,此刻不知该不该欢喜。

    沈孟庄蹭了蹭脑袋,往被窝里缩了缩,再次迷迷糊糊地唤了声,“小九……”

    “师兄!”

    这一声陆清远真真切切地听清楚了。

    他的呼吸都被这久违的称呼喊乱了,他浑身细细发颤,激动地抱紧沈孟庄,额头相贴,回应道:“我在,我在你身边。”

    陆清远的理智被这声呼唤彻底打碎了,他极力压制的冲动被切切实实地唤醒。

    他俯身含住沈孟庄的薄唇吮吸,撬开牙关,想从沈孟庄的唇齿、喉间、或者更深处捕捉这声呢喃。

    沈孟庄在梦境里,似乎感觉都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口腔。咽不下也吐不出,他想说话,却发现被严严实实堵着,所有的声音都被挤成了轻微的呢喃。

    这些破碎的呢喃,从梦境里跑出来,从沈孟庄牙关里钻出来,从两人交缠中逃出来,跑进陆清远耳里,变成了朦胧的闷哼。

    脑袋登时炸成一锅粥,陆清远埋头在沈孟庄脖间,迫切难耐地舔咬。含糊不清地、真挚地、热烈地,唤着。

    “师兄……”

    “……师兄。”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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