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药丸在体内融化, 如一股暖流蔓延四肢百骸。紧随其至的却是一百只一千只小虫子,在血脉中蠕动,一只只仿佛长着最锋利的獠牙, 在肆无忌惮地啃咬沈孟庄的血肉。
如万蚁噬心。
沈孟庄大汗淋漓,浑身每一根骨头仿佛被活活敲断,再用针线缝好。每一根血脉都被生生抽出来。
抽筋扒皮之痛, 不过如此。
床单湿了一大片,被褥也被扯破。
沈孟庄咬着被褥一角,忍着不叫出声。
他全身的血管,隐约都东西在里面蠕动。
一鼓一鼓,忽上忽下。
意识陷入虚空中,沈孟庄眼前一片漆黑。
恍惚间,又看到了那抹模糊的少年身影。
在小厨房, 在后山, 在庭院,在床榻。
是谁?
他到底是谁?
少年缓缓转过身, 日光落在身上, 晃得沈孟庄睁不开,完全看不清少年的长相。
愈来愈模糊,愈来愈遥远。
少年渐渐离他而去,在缥缈的回忆里,在虚无的梦境中。
他吃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少年的影子。
想问少年是谁?问他们是否认识?
然而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全身的疼痛似乎与他作对似的, 他再也无力抬起胳膊。
少年最终彻底消失在梦中,悬在空中的手重重落在被褥上。
他疼晕过去。
待醒来时,身边有几个人围着。
沈孟庄艰难地缓缓睁开眼,看见谷虚子在给他诊脉,小花坐在身旁,眼睛好像哭过一样,担忧地看看谷虚子,再看看他。
谷虚子神情严肃,眉头挤成一个“川”字,慢慢地捋了几下胡子。
时而“嘶”一声,时而“嗯”一下。
小花大气都不敢出,怯生生地问道:“先生,沈哥哥怎么样了?”
谷虚子最终收回手,沉默了片刻,摇头道:“看不出来,脉象上看很正常,但总感觉不那么正常。”
小花听不懂,挠挠脑袋,继续问道:“那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
谷虚子答:“这个,真亦假时假亦真。”
小花:“啊?”
沈孟庄稍稍缓过神,勉强地挤出一抹笑,声音微弱道:“小花,你别再为难先生了。我没事的,自然看不出问题。”
谷虚子将东西收回药箱,郑重地嘱咐道:“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您看您,憔悴气短,体内气血不足,可千万当心气郁啊。要开心些,我不是叮嘱过您,要多笑一笑。”
沈孟庄摆摆手,摇头道:“您见我如今的情况,还能笑得出来吗?”
谷虚子道:“有什么笑不出来的,人生苦短,当知足常乐。您呀,也不要再想那些烦心事,想多了有什么用呢?最后还不是累坏了身子,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好好养着。天下事自有天下人操劳,您也不必挂怀。”
沈孟庄轻叹一声,脸上的疲惫丝毫都遮掩不住,淡淡道:“我也是天下人中的一个,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有自己的宿命,亦或说责任。像先生这样的人,注定了悬壶济世、治病救人,而我……”
顿了顿,眼神坚定。
“有自己的路要走。”
“也罢。”
谷虚子放弃了劝告。
“我说的话您若是能听得进去,也不至于是如今的样子。我回去再为您配一副药,或许能缓解您的疼痛。其他的,我也无能为力,一切但看您自己了。”
沈孟庄抬起头看他,报以感激的笑容。
“多谢。”
目送谷虚子离开寝殿,沈孟庄唤小花将抽屉里的木盒拿来。打开木盒,里面琳琅满目,都是他喜欢的玉石宝物。
挑了一个稀奇贵重的玉佩,沈孟庄招手唤小花过来。
小花坐到床边,沈孟庄握住她的手,将玉佩放在她手里,笑道:“我这个大哥也当得不称职,没什么能送你的。这枚玉佩是我最喜欢的,珍藏了许久。不值几个钱,但是我这个大哥的一点心意。”
小花看了看手里的玉佩,再疑惑地看看沈孟庄。
沈孟庄拍了拍小花的手,用长辈的口吻语重心长道:“我们小花都长这么大了,我这个大哥居然才发现。你别怪我,这些年我没怎么好好对你,你以后可千万不要生大哥的气。”
“沈哥哥你在说些什么啊!”小花既不解又生气,愈听愈觉得沈孟庄的话很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沈孟庄身后将小花额前的散发别至耳后,动作轻柔地抚摸她的脑袋。
“小花今年可有十八了?”
小花轻声回道:“十七。”
“十七呀。”
沈孟庄仔细打量小花的眉眼,忽然笑了笑。
“可有心上人?”
“沈哥哥!”
小花的脸登时便红了。
“这又不是什么难堪的事。”
沈孟庄再度覆上小花的手,将她的手和玉佩包在掌心里。
“暗境有一个习俗,女子出嫁娘家是要准备嫁妆的。我是你大哥,自然就是你娘家人。大哥没什么好东西,这枚玉佩就当做是你的嫁妆了。如果有喜欢的人,就大胆去喜欢吧。他若是欺负你,你就报上大哥的名号,大哥替你收拾他。”
不过是作为厉鬼吓唬罢了。他这样的人,死后应该是孤魂野鬼吧,一身罪孽,无法入轮回之道。
“沈哥哥……”
小花突然鼻尖一酸,大着胆子凑过来抱住沈孟庄。真的如小妹妹一般,在他怀中轻蹭。
“小花不想离开你,小花才不要嫁人,世上还有比沈哥哥更好的人吗?没有的话我就不嫁了,一辈子跟在沈哥哥身边,沈哥哥可不许嫌弃我。”
沈孟庄低下头一下一下抚摸小花的脑袋,笑道:“我当然不会嫌弃你,你若是在我身边长成了老姑娘,可不许赖我。”
看着怀中撒娇的小姑娘,恍惚间突然想起一个人。
“我以前也有一个很亲的人,对我特别好。我想,她小时候应该也和你一样可爱,一样招人喜欢。”
小花抬头看着沈孟庄眨眼,问道:“那她现在呢?”
“她……”
沈孟庄双眼微阖,眼波泛起一丝苦涩和难以言说的悲痛。
即便岁月擦拭了血迹,腐烂了尸体。然而午夜梦回时,或是每逢冬季初雪。
那个无法摆脱也不想摆脱的噩梦,总会在心间苏醒。
他压制喉间的酸楚,声音有些发颤,低声道:
“她离开我了。”
“我以前很顽皮,总是不听爹娘的话,总挨打。每次都是她来哄我,对我好。”
仿佛有谁经过了心田,尘封很久的痛苦渐渐复苏。沈孟庄的眼里渐渐湿润,抚摸小花脑袋的手开始颤抖,连声音也在抖。
他用极轻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
“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她,如果见到了,她会不会怪我?”
小花似乎是听到沈孟庄的声音,或是感受到他指尖的颤抖。搂紧了他的腰,安慰道:“既然她对沈哥哥那么好,当然不会怪沈哥哥的。既然是很亲的人,那就是不管做什么都不会生气责怪的,这就是亲人啊。”
沈孟庄双眼微微睁大,如醍醐灌顶般心头一滞。
他抱紧小花,一颗心突然轻松了许多。
如果是他的长姐,应该不会怪他的吧。
他这些日子一直担心着,他死后,在九泉之下,有何脸面去面对师尊、面对好友,更有何脸面去面对爹娘和长姐。
但如今他想开了,左不过就是一顿骂一顿打,他小时候挨的打还少吗,大不了赖着他们就是了。
心情豁然开朗。
沈孟庄似了却一桩大事一般,眼里也泛起了笑意。
大门突然被推开,陆清远面带忧色匆匆赶来,一进门便大喊师兄,径直朝沈孟庄走来。
而他一进来便看到沈孟庄抱着小花,又气又不甘地盯着两人。
小花赶紧起身给陆清远让位置,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陆清远坐在床边,抓起沈孟庄的手,仔细查看他身上,担忧道:“师兄哪里不舒服?让我看看,老头怎么说?有没有开药?”
沈孟庄抽回手臂,躺会被窝里转过身背对陆清远,完全不理会。
看着冷漠的背影,陆清远紧咬牙关,双手握拳。眼中的愤怒和怨气在渐渐燃烧,愈想愈不是滋味。
他看着沈孟庄低声道:“你可以礼待那老头,可以和小花谈笑风生,你对任何人都是笑脸相迎,为何独独对我这么……”
冷漠?无情?狠心?
他在心里思量了很多词,却没有胆量和勇气说出来。
不知在害怕什么,害怕成真,也害怕被拒绝。
他凑近视死如归般,隔着被子抱住沈孟庄,声音发着颤,既委屈又卑微地诉说。
“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师兄,你说过你爱我的,为什么你现在这么对我?我爱你呀,我死心塌地地爱你呀,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沈孟庄再也忍无可忍地推开压在身上的陆清远,坐起身与他保持距离。
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将别在心里的话全倒出来。
“你爱我?你的爱,是废我修为毁我容貌?你的爱,是害我无法行走?你的爱,是在我师尊墓前强迫我?这就是你的爱?如果这就是高高在上的魔尊之爱,沈某万万承受不起。”
陆清远慌了,从未有过的慌乱和手足无措。他抓着沈孟庄的手,认真地道歉,认真地心痛。
他这辈子最害怕的事,一是沈孟庄不爱他,二是沈孟庄伤他骗他。
很不幸,这两件事,同时成真了。
他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滴滴答答地掉在沈孟庄手上。他紧紧握着沈孟庄的手,似在忏悔,似在恳求。
这是他对沈孟庄做得最多的事,即便他没有一次如愿。
他依旧情真意切地、苦苦哀求他。
“对不起对不起,以前的事是我不对,对不起师兄,你打我骂我罚我都可以。求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不要不爱我。我不怕疼,也不怕别人杀我,我最怕你不喜欢我、讨厌我,我最怕伤我的人是你。师兄,你已经丢下我一次了,难道还要丢下我第二次吗?”
沈孟庄没有回答,陆清远不停地亲吻他的手背、指尖,声泪俱下。
“师兄,我曾经那么恳求你带我走,可是你没有理我,你把我扔在无间深渊十年。我曾经那么恳求你只爱我一个,可是你还是没有理我,孟青阳、叶蓁蓁、小意,他们个个都在你心上,可我的心里只有你呀。”
“你对所有人都好,为什么唯独对我这么狠心?
是你说会一辈子对我好,只偏心我一个。
是你说要我做沈家媳妇,不让我受委屈的。
是你说要带我下山,买一座宅子我们过寻常生活。
都是你说的,现在,你又要骗我吗?”
听到这几句,沈孟庄终于有了反应。但很遗憾,不是陆清远期盼地心动和疼惜,而是难以置信。
是吃惊,是不可思议,是难以想象。
他看着陆清远,惊诧道:“我说带你下山?和你一起生活?”
脑中突然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
少年坐在他身上,他抱着少年窃窃私语。
还有那日在西湖边,他想起了一些残缺的话。
他要在西湖边买一座宅子,好像曾经答应过一个人,一起生活。
是谁?
要买一个像谁的糖人?
那个人是谁?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清远,用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声音问道:“是你?”
陆清远以为沈孟庄记起了往事,记起了曾经的承诺。
惊喜地紧紧握住他的手,点头如捣蒜。
如小孩子眼巴巴得到大人的奖励般,眼神殷切地看着沈孟庄。
双眼里闪着光,是对未来的期许,对沈孟庄的期许,对失而复得的爱意的期许。
他兴高采烈,喜出望外。
“是我是我!一直都是我,从始至终都是我!”
然而下一刻他就明白了,何为空欢喜。
沈孟庄用力甩开陆清远的手,身子往后缩了缩,像是嫌弃又像是忌惮地盯着他,喊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是你,你骗我。你为了逼我屈服故意说这些话来歪曲我的记忆,你简直无耻!”
仿佛冬日里最后一捧炭火被无情地掐灭。
陆清远的手垂在冰凉的被褥上,掌心里残余的沈孟庄的温度在一点点消散,如同他坠入冰河里的真心,如同他被大雪覆盖的爱意。
在一点点封冻,一点点凝固。
这些日子的冷眼相待,这些日子的小心翼翼。
陆清远全都打碎了咽进肚子里,他执着地以为沈孟庄总会记起他的,总会记起他们之间的爱。他执着地以为,只要和沈孟庄说他们的过去,只要和沈孟庄道歉,只要他义无反顾地爱沈孟庄,他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沈孟庄答应过他的,会一直爱他。
会一直在一起。
会和他像寻常夫妻一样生活。
可是现在呢?
陆清远扑过去再次紧紧抓住沈孟庄手,几乎是愤怒地、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没有骗你,是你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你说的!
你现在要反悔是吗?你要收回你的承诺是吗?你要否认你爱我是吗?
不可能,我不允许!
你爱我,永远爱我,一辈子都爱我,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是爱我的!
我要你记起来,你不许忘了我!
我不许你后悔!”
沈孟庄觉得这个人简直是疯子,用尽全力地想要甩开他,用尽全力地否认他。
“你妄想!我不爱你!这辈子不爱你,下辈子不爱你,生生世世都不会爱你!
我到死都不会原谅你!”
两个人又在床上扭打交缠,陆清远一把扯过沈孟庄的衣襟扔到床中间。欺身压上来,如失去理智的猛兽般撕扯衣衫。
他怕沈孟庄嫌弃他,所以一直隐忍,一直克制。他以为只要他表现地很听话,乖乖的,沈孟庄就会想起他的好。
现在看来,他错得太荒唐。
沈孟庄还是固执地拒绝他,那他何必再忍受。
“你不记得是吗?”
陆清远看着身下人涨红愤怒的脸,嘴角扬起危险的笑。
“好,那就用做的吧。”
“我要做到你记起来为止!”
熟悉的布帛撕裂声在耳边阵阵想起,方才还完好的衣衫瞬间被撕成碎片。
沈孟庄突然放弃挣扎,任由陆清远撕扯他的衣服。
盯着头顶的横梁,冷笑一声。
陆清远听到沈孟庄的笑,抬起埋在脖间的脑袋,迎上冷漠鄙夷的眼神。这是世间最锋利的刀子,他心想。
沈孟庄轻蔑的眼神,落在陆清远身上,他嗤之以鼻道:
“所以你长篇大论了我爱你,只是为了让我顺从地对你张开双腿?”
陆清远僵在原地没有回答,他再次冷笑。
“好,如你所愿。”
沈孟庄躺在陆清远身下,打开双腿,整个人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陆清远眼前。
如赤蛇怀中窒息的雀鸟。
如恶魔刀下待宰的羔羊。
陆清远看着这样的沈孟庄,浑身都跟着疼,心脏的地方疼得让他想哭。
浑身如泄气的皮球,他无力地跪在床上,声音微弱,似奄奄一息的将死之人,最后只是轻轻地唤了声。
“师兄……”
自那之后,他们又回到了此消彼长的节奏。
一个在白天醒来,一个在夜晚重生。
谷虚子来过许多次,沈孟庄的脸色一次比一次憔悴,但脉象死活都查不出问题。
“您最近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沈孟庄仔细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据实相告。
“并没有什么不适,只是偶尔睡得不安稳。”
谷虚子点点头。
“我给您换了药方,今晚你试试新药房的安神香,看能不能睡得安稳些。”
从药箱里掏出一个瓷罐递给沈孟庄,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和日渐消瘦的身子。谷虚子心中不忍,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郑重说道:
“我明日去一趟溪月城,或许能试着找到您的病因。若是能遇见您的故人,就再好不过了。”
沈孟庄闻声点点头,突然一惊。
溪月城?故人?
他猛地抬头看向谷虚子,谷虚子迎上他的目光笑着点头。
突然间双眸湿润,沈孟庄浑身细细发颤,伸手握住谷虚子的手,哽咽道:“有劳先生,沈某感激不尽。”
谷虚子拍拍他的手,安抚道:“您好好养着,等我回来,或许还能见到您的后辈呢。”
沈孟庄目送谷虚子离开,眼神迟迟没有收回来,似乎想随他而去,去往溪月城。
溪月城,那是他的故乡啊。
他自成为苍玄弟子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
溪月城还有沈家吗?他还有后辈吗?如果有的话,已经到了哪一辈?
谷虚子的话显然是给他一个活下去的念想,他心知肚明。
只是,白白浪费了一片苦心。
如果他还有后辈的话,那他更要走下去。
新的安神香让沈孟庄深陷虚无,他总会梦到那个模糊的少年身影。
当日古梁给他药丸时,曾告诉他,此药有恢复记忆的功效。
恢复记忆?恢复什么记忆?他还有什么是没有想起来的?
需要想起来吗?
梦中那个少年好像渐渐清晰,他看到少年一袭玄青色道袍,束发高马尾,再往上就看不清了。
他看到和少年在后山练剑,春日摘花酿酒,夏日泛舟挖藕。
他看到少年抱着他不撒手,娇气地唤他,“师兄”。
“师兄!”
“师兄桃花开了!”
“师兄我们去挖藕吧!”
“师兄你怎么不理我了?”
“师兄……”
“师兄师兄!”
那个少年站在林荫里,夏日的光洒在肩头。少年看着沈孟庄歪头眯眼笑,笑容明媚灿烂。
少年一步一步朝他走来,每一步都踩在他心动的地方。
心脏跟着少年的步伐悸动。
少年大步走近,张开双手扑过来,大笑着,大喊着。
“师兄!”
“我最喜欢你了!”
殿外夜幕沉沉,殿内青烟袅袅。
陆清远缓缓现身,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坐下,如往常一样,隔着被子轻轻抱住沈孟庄。
即便沈孟庄嫌弃他,他也没有办法离开。他不抱着这个人就无法入睡,他不看着这个人就无法安心。
今夜沈孟庄因为药丸的作用,浑身细汗涔涔。
陆清远埋头在沈孟庄脖颈处,那股令他沉醉的杜若花香比往日更加馥郁芬芳。
他流连忘返、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陆清远小心翼翼地亲吻沈孟庄裸.露的肌肤,极力克制自己不留下痕迹。
他似乎无法餍足般,反复舔舐轻咬。
意识陷入虚无的沈孟庄,感觉到自己仿佛被一座大山压着,喘不上气也睁不开眼。隐隐感觉好像是蛇信扫过肌肤,惹得他情不自禁地战栗。
梦中的少年坐在他身上,他靠着藤椅,紧紧抱着羞涩的少年,俯身在少年脸上偷亲了一下。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阳光洒在依偎的二人身上。
日光渐渐退去,如新娘的红盖头,在少年的身上缓缓掀开。
从脚掌,掀开至胸膛,再往上到下巴,然后露出嫣红的樱唇。
他连呼吸都忘了,死死盯着逐渐清晰的少年。
绯红的脸颊,白皙的肌肤,然后是一双长睫轻颤的纯净鹿眼,细眉弯弯。
一切都是令他心动的样子。
他看着少年,三魂七魄都随着掀开的日光而飞散了。
如出水芙蓉的身影,骤然呈现在眼前。
他几乎是本能地,唤着那位少年。
“小九……”
“师兄?”
陆清远听到被褥里的沈孟庄含糊不清地唤了他一声,脸上闪过诧异与惊喜。
“师兄你记起我了吗?”
他满怀期待又不敢太期待,此刻不知该不该欢喜。
沈孟庄蹭了蹭脑袋,往被窝里缩了缩,再次迷迷糊糊地唤了声,“小九……”
“师兄!”
这一声陆清远真真切切地听清楚了。
他的呼吸都被这久违的称呼喊乱了,他浑身细细发颤,激动地抱紧沈孟庄,额头相贴,回应道:“我在,我在你身边。”
陆清远的理智被这声呼唤彻底打碎了,他极力压制的冲动被切切实实地唤醒。
他俯身含住沈孟庄的薄唇吮吸,撬开牙关,想从沈孟庄的唇齿、喉间、或者更深处捕捉这声呢喃。
沈孟庄在梦境里,似乎感觉都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口腔。咽不下也吐不出,他想说话,却发现被严严实实堵着,所有的声音都被挤成了轻微的呢喃。
这些破碎的呢喃,从梦境里跑出来,从沈孟庄牙关里钻出来,从两人交缠中逃出来,跑进陆清远耳里,变成了朦胧的闷哼。
脑袋登时炸成一锅粥,陆清远埋头在沈孟庄脖间,迫切难耐地舔咬。含糊不清地、真挚地、热烈地,唤着。
“师兄……”
“……师兄。”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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