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千里孤坟

    周遭是沉重的黑。

    浑身在不停地下沉, 仿佛坠入了永无天日的深渊,仿佛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死亡之海。

    所有的气息皆被剥夺,好像有一只手掐住脖子, 有无数双手死死抓着脚腕,将整个身子往下拉。拉进深渊,拉进死海, 拉进无间地狱。

    他是满手血腥的罪人,他爱上了恶魔,他不属于这里却甘愿沉沦。

    他仍在不断地下坠。

    他是沈孟庄,也是沈梦。

    所有的身份与记忆在脑中交织。

    他看到长姐对他笑,他看到爹拿着棍子满屋子揍他。

    他看到爸妈对他不闻不问,他看到亲戚长辈指指点点。

    杂乱的声音如闹市,在耳边此起彼伏。

    长姐的、爹娘的、爸妈的。

    他作为沈孟庄的, 作为沈梦的。

    虚虚实实, 真真假假。

    有无数只邪恶的手抓着他的四肢和衣袖,将无尽的肮脏与污秽尽情涂抹在他身上。如玩闹的小孩将手上的污垢抹在整洁的白衫上, 大大小小的手印肆无忌惮地烙在他的躯体和灵魂上。

    不管是作为沈孟庄, 还是沈梦。

    然而在纷繁的噪音中,有一股声音似破土而出般,拨开人山人海,翻山越岭奔向沈孟庄。

    那个声音纯净如山中泉,似乎要用尽毕生的心力喊着:

    “师兄!”

    沈孟庄猛地睁开眼,眼前是昏暗的黑夜,没有任何光。

    突然一道天光射下来, 将他整个人圈在光中。

    他看到陆清远的身影在朝他笑。

    少年束发高马尾,歪头眯眼笑,笑容明媚灿烂。

    只对他笑,只是因为他这个人,不管是沈孟庄还是沈梦。

    从肉.体到灵魂,只因为是他而已。

    少年笑眼盈盈,大声喊道:

    “师兄!快点回来呀!”

    “桃花开了!”

    是他深爱的少年,一颦一笑都是让他心动的模样。

    恍惚间,又回到安虚峰上,他和陆清远,只有彼此。

    少年或含羞,或嘤咛,或大笑,或娇嗔。

    眼神永远是那么热烈、那么真挚、那么缠绵。

    少年不停地呼唤。

    “师兄!你怎么还不来呀?”

    “师兄……”

    “师兄!”

    “师兄师兄!”

    “我最喜欢你了!”

    眼角的泪如断线的珠子涌出来,沈孟庄艰难地抬起胳膊,想要抓住少年的身影。

    光渐渐暗下来,如冷风中奄奄一息的烛火。

    他伸出手,拼命往上挣扎,想要抓住少年。

    然而身子却在不停地下沉。

    天光暗淡,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

    他在心里祈祷,不要走,不要走……

    少年仍是看着他笑,笑容在消散的光中逐渐灰暗,逐渐与黑夜融合。

    再也,看不清了。

    他再也抓不到了。

    周遭是无尽的黑。

    他再也没有了少年。

    世上再无沈孟庄。

    从天夜坛回来,陆清远如行尸走肉般在雀宫闱来来回回地走。

    寝殿、偏殿、桃林,所有他和沈孟庄去过的地方,都反反复复地找。

    他像一个弄丢心爱之物的小孩,嘴里不停地嘀咕。

    “在哪?躲去哪了?”

    “明明刚才还在的?”

    小花不忍看到陆清远魂不守舍的模样,双眼红肿地上前扶着他,哽咽道:“尊上您别这样,小花看着难受。沈哥哥……沈哥哥他肯定也不忍心看到您难过……”

    听到沈孟庄,陆清远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反应。空洞无神的双眸,似是投进了一颗石子,惊起了死潭的波澜。

    他抓着小花的肩膀,如抓住水中浮木般,脸上的笑容扭曲,声音颤抖道:

    “你说他不忍心看,那他是不是会心疼?是不是会心疼我?”

    “肯定的。”

    小花双眼通红,忍着泪回答。

    “沈哥哥那么喜欢您,您这样子,他肯定会心疼的。”

    “那他……”

    陆清远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和雀跃,但又怕惊动了这份期待。凑近小花,惴惴不安地小声问,唯恐被听见。

    “那他会回来吗?”

    小花愣愣地看着他,终于忍不住无声地流泪,轻唤道:“尊上……”

    “你告诉我,那他能回来吗?”

    陆清远不要她哭,要她回答,紧紧抓着她的胳膊摇晃。

    “他心疼我的话,那他会回来吗?”

    “尊上,您别、您别这样……”

    小花哽咽着抓着陆清远的袖子,想要他接受沈孟庄已死的事实。

    即便她自己也无法接受。

    “先生现在不在这里,尊上您要不去问问之前救沈哥哥的大夫?或许他有办法呢?”

    小花盯着陆清远,小声询问。

    陆清远看着小花,似看到微弱的炭火,轻声呢喃:“对,对,找古梁,找古梁……”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陆清远诚心诚意来求古梁。

    然而却吃了闭门羹,古梁束手无策,但也给他指了一条路——

    南迷雪山之主,雪老。

    陆清远马不停蹄地赶往雪山,路上一直憋着一口气。他在心里反反复复祈祷,千万、千万要顺利,他不想再从希望到绝望了。

    看着眼前幽深的洞穴,陆清远顿下脚步,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唯恐打碎了这份脆弱的希望。

    他看着洞穴,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

    “请问阁下可是雪山之主雪老?”

    寒风拂面而来,如锋利的刀刃割在脸上。

    周遭一片死寂,陆清远郑重地凝视洞穴内。

    良久,洞穴里传来浑厚的声音,问道:

    “何人喧哗?”

    陆清远咽了咽口水,紧紧抓着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诚实回道:

    “在下是苍玄弟子陆清远,听闻雪老能够起死回生,在下恳请雪老复活一故人。”

    洞内的声音沉默了片刻,复问:

    “故人是谁?”

    “苍玄沈孟庄。”

    陆清远双手抓着衣角,手里都是冷汗,此刻如一个等待刽子手行刑的囚犯。

    那声音缄默了许久,最后问道:

    “有尸体否?”

    陆清远皱了皱眉,脸上的期待敛了几分,声音微弱,底气不足。

    “没有。”

    “有魂魄否?”

    陆清远深吸一口气,全身的血液都汇聚到头顶。他只觉得头晕眼眩,天和地倒转,脚下发软,连声音也是无力的。

    “没有。”

    “有头发否?”

    眼里的泪模糊了视线,陆清远往后一个趔趄,浑身都在颤抖。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远处寒潭的坚冰融化了又封冻。久到长睫上结了细细的冰碴,久到呼吸都要被冷风吹散,整个人要僵在原地冻成冰人。

    最终是所有希望一泄而空,他低着头,紧咬牙关,从牙缝里吃力地挤出两个字。

    “……没有……”

    “回去吧,我无能为力。”

    死神的判词,将他钉在柱子上。

    他是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他是深海里溺死的浮萍。

    在这一刻,他绝望、崩溃,他活过来又彻底死去。他紧咬嘴唇,强忍眼里的泪,抬头看了看四周的雪,又低下来无声摇头。

    他脚下酸软,往后退了几步,绊到一颗石子,整个人摔在地上。

    挣扎了几下想爬起来,却浑身无力。他像是一个耄耋老人,瘫倒在地上,身下的冰雪浸湿了他的衣摆,刺骨的寒意冻僵了双腿。

    他是一个脆弱的小孩,因为摔倒了就发脾气吵闹哭泣。他又是一个身有残缺的少年,因为肢体不全摔在地上而自卑无奈。

    他胡乱扯着头发,华冠掉下来滚到雪地里。双唇颤抖,他颤颤巍巍地嘀咕嘟囔,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是神志不清的疯子,疯癫、狼狈,赖在地上迟迟不愿起来。

    他哽咽地啜泣,自言自语地嘀咕。他又哭又笑,笑了哭,哭了笑。

    他突然瞥到雪地里沾满泥垢的金冠,像街边的乞丐看到了馒头,丧心病狂地爬过去捡起来。双手都在颤抖地捧着华冠,看了看洞穴,又抬头看了看天。

    他含糊不清地嘟囔。

    这个金冠,可以换到尸体吗?魂魄也行,或者头发?

    他不要这个,他只要一具尸体,或者魂魄,不然一缕头发也行。

    如果不够的话,他也有身体,有魂魄,有头发。

    用他的来换行吗?

    他捧着华冠,虔诚地祈祷,似乎在举行某种郑重的仪式。

    他在雪地里坐了三天三夜。

    直到暗傀来寻,发现了一个被冻僵的、枯萎的身躯。

    大概过了十几日,却仿佛过了几百年、几千年之久。

    陆清远缓缓睁开眼,堆积满眼的泪从眼角滴在枕巾上。

    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所有应该有的悲痛、伤心、崩溃,似乎都在那三天里,在雪地里,被彻底冰封了。

    他躺在床上,弯曲手臂,用手背轻蹭身旁的枕头。

    冰凉、没有任何温度,如那雪地。

    手背温柔地、耐心地摩挲枕巾,似乎在抚摸一个人的脸颊。

    这上面有那个人的气息。

    殿内一切如旧。

    案桌上的笔墨纸砚安稳地放着,没有人去砸。

    安世剑挂在墙上。

    软塌上的白衫随意地搭在扶手上,似乎刚刚换下。

    一切都如寻常一般,并没有任何差别。

    什么都在,衣衫、名剑、发带、玉佩,什么都是沈孟庄在时的模样。

    一切恍如一场大梦,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几年。

    或荒唐交.欢,或针锋相对,或无言僵持。

    什么都有,什么都没有。

    陆清远无声地流泪,手掌抚过枕巾,摸到枕头下面,突然触到一个冰凉的东西。

    他随手抓过来,待看清后,双眼睁大,所有的呼吸都被手里的东西剥夺。

    那是一块玉坠。

    是他丢失许久的玉坠,是娘亲留给他的玉坠。

    陆清远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玉坠,眼泪都仿佛凝固了。

    他记得当初被周不凡刁难,玉坠应该是丢了才对。

    为何?

    难道!

    他看着玉坠出神,眼神如死灰复燃,深邃地望向遥远的往事。

    那是一个难过的黄昏。

    娘亲死后,他就成为了街边的小乞丐,沿街乞讨过活。

    那日他被一群高他半个身子的少年欺负,扒开他的衣服,将他踩在脚下,整个头被按在腐臭的淤泥里,逼他喝坑里的污水。

    他挣扎,咬那些人的胳膊,然后脸上都多了许多手印,整张脸红肿。

    那群人踩在他的背上,抢走他的玉坠,捏在手里玩赏。他愤怒地反抗,卑微地祈求,都没有拿回玉坠。那群人狠狠地踹他、踢他、打他,额头上被砸出一个洞,鲜血模糊了视线,沿着脸颊流到嘴里,口腔里满是铁锈味。

    他以为他要死了,任他怎么呼救都没有人理他,那群人愈打愈用力。

    在临死之际,他突然想到了娘亲。要是死后见到了娘亲,该怎么给娘亲道歉啊,他弄丢了玉坠,明明娘前嘱咐过他好几次,那是爹亲给的,千万不能弄丢了。

    “娘亲……清清弄丢了,清清好没用……”

    他抱着脑袋小声抽泣,眼泪融化了脸颊上的血迹,一起流到嘴里。

    他快死了。

    他心想。

    突然间,拳打脚踢瞬间消失了,他听见那群人在说“快跑快跑!”

    怎么回事?

    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眼睛被血糊住,迷迷糊糊看到一个人影蹲下来。

    额头上骤然传来一股温暖,动作轻柔地擦拭额上的血液,还有脸颊上。

    温柔得和娘亲每日给他洗脸一样。

    他努力睁开眼,却怎么都睁不开,手里被塞进一块冰凉的东西,隐约听到那个人轻声说:“这么贵重的宝贝,要好生保管呀。”

    那声音如三月春风,如林间细流,缓缓吹进他耳中,流进心里。

    他吃力地抬起满是血污的手,想要抓着那个人。

    然而还未伸手便落空。

    他又隐约听到远处有人在急切地催促:“师兄你怎么还不来?要走了!”

    那个人朝远方应道:“来了。”

    身前的身影乍然消失,他慌张地伸手去抓,然后眼前只有冰冷的空气。

    他艰难地趴在地上抬起头,看向那个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声音微弱,却恳切地呢喃。

    “别走……不要走……”

    记忆像是生了锈。

    陆清远盯着手里的玉坠发愣,他记得当初是一个人救了他,还抢回了玉坠。他记得有人唤那个人师兄。

    他曾四处打听,才得知那日是苍玄派的仙师下山除魔。

    是而他一心要进入苍玄派,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他咬牙咽下所有苦难,只为了进入苍玄找到当日那个“师兄”。

    但是他不知苍玄派有那么多师兄,到底他要找的是哪一个师兄?

    乱花渐欲迷人眼。

    后来的日子,他心里眼里被师兄占据着,竟然忘记了寻找那个“师兄。”

    今日所有记忆交叠,陆清远紧紧握着玉坠,悲痛欲绝。

    他要找的“师兄”,就是他此刻深深爱着的师兄啊。

    当年沈孟庄救了他,帮他拿回了玉坠。

    多年后,沈孟庄又救了他,又帮他寻回了玉坠。

    兜兜转转,原来有些缘分,是早就注定好了的。

    原来有些人,注定是要出现在他生命里的。

    刻在心上,矢志不忘。

    陆清远低头失声痛哭。

    他所有岁月,整个生命,都在做一场荒唐的梦,如梦初醒。

    陆清远再也顾不上剩下的一切,执意要去寻找沈孟庄,他将用他的余生去追寻。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一定要和沈孟庄在一起。

    无论生死。

    “尊上,请您三思!”

    暗傀跪在陆清远脚边,恳请他留在魔界。

    陆清远摇头,轻声呢喃:“我要去找他。”

    “尊上不可啊。”

    “不,我一定要亲自找到他。”

    暗傀抬起头看向陆清远,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打碎陆清远的念想,沉重地说道:“他已经死了,尊上身负死印之命,有必须要完成的事,请尊上三思!”

    “死”这个字在陆清远脑中回荡,他像一只老鼠忌惮着猫,像孤魂野鬼忌惮着日光。

    他回过头,眉头微蹙,呢喃着:“是……是……”

    陆清远似乎很平静地接纳了“死”字在脑中盘踞,然后愣愣地回过头看向暗傀,眼眶发红,闪着泪光,眼神疑惑得如同看着稀世奇物,又茫然得如同水上白雾。

    他哽咽了许久,声音缥缈,问暗傀,又像是问自己。

    “他都死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暗傀对上陆清远颓废的目光,他从未看到陆清远这副模样。昔日高高在上的魔尊,昔日高贵不可一世的魔界之主,此刻竟然因为一个暗境之人,卑微到尘埃里,甘愿消沉。

    实在于心不忍,暗傀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最终说道:“属下问过雪山之主,他曾言沈仙师的魂魄并未入轮回之道。或许……”

    “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陆清远空洞的眼神瞬间如燃烧的火苗,冲到暗傀身前,几乎是跪在地上,急切地问道:“什么转机?你是说师兄没死?”

    暗傀搀扶着陆清远起身,回道:“雪老告诉属下沈仙师的魂魄曾经所到之处,若能寻回魂魄,或许能让雪老一试。”

    “在哪?”

    陆清远死死抓着暗傀的胳膊,眼里的血丝几乎都要跳出来。

    “他在哪?我要去找回来。”

    “尊上。”

    暗傀长叹一声,郑重说道。

    “魔界不能没有尊上,此事属下亲自去办。属下斗胆,只求尊上能留在魔界,完成原始计划。若尊上执意要离开魔界,属下便会带着这个消息以死谢罪,尊上也无法从雪老口中得知。而若尊上应允,属下拼死也会寻回沈仙师之魂。”

    陆清远的手不受控地用力,暗傀衣袖下的胳膊已经出现了红痕。

    他沉默了许久,浑身都在战栗,最终无奈地应道:

    “好……”

    自那以后,陆清远每日都在等待暗傀的回信。

    似闺妇翘首以待爱人回归。

    此情无计可消除,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然而每日的回信,只有简单的一个字:

    “无”。

    日复一日。

    等待的滋味如刀割凌迟,陆清远熬着一日日,看着窗外的绿草如茵变成枯叶飘零。

    转眼已是冬日。

    殿外的十里桃林,白雪压枝,雪团将枯枝压弯了腰。

    桃树下,多了一座新坟。

    陆清远坐在石碑前,手指轻轻摩挲上面镌刻的字。

    指尖滑过“沈孟庄”三个字,仿佛有一股暖流从指腹沿着血脉蔓延全身。

    对他的爱,是看到他的名字都会笑,摸着他的名字都舍不得用力。

    手指一笔一笔描画沈孟庄的名字,在他的名字左侧,端端正正地,如小孩子昂首挺胸炫耀般,赫然刻着:

    未亡人陆清远

    手里的故山春一饮而尽,陆清远凑近挨着石碑,用脸颊轻蹭沈孟庄的名字,轻轻地吻了吻。

    他似喝醉了般,在肆意耍赖。声音还有几分委屈,手指抠着刻痕,轻声嘟囔。

    “师兄,你真的好狠心,怎么可以又扔下我一个人……”

    说完他又无奈地苦笑,埋怨道:

    “你什么都留下了,也没问过我想不想要。”

    “你怎么不全都带走呢?也省得我睹物思人,最好……最好把我也带上……”

    他的声音渐渐含糊,带了几分哭腔,额头抵着石碑轻蹭,似乎得不到回应就要赖上一辈子。

    “师兄,你到底在哪啊……”

    白雪飘扬,覆盖了整片桃林。

    脚边的酒坛歪歪倒倒,还有未完的酒水缓缓流出来,融化出一道积雪。

    陆清远贴着石碑,细雪落在他肩上,驻留在他发间。

    恍惚间,他梦到当年在安虚峰上。

    除夕夜里,他欢喜地凑到沈孟庄耳边呢喃。

    “师兄,新的一年,我会继续喜欢你的。”

    这喜欢,不知不觉延续了许多年。

    年年岁岁,朝朝暮暮。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1]

    作者有话要说:[1].白居易.《梦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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