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先生的小院比往日又幽静了几分, 空气中有幽幽茶香浮动,与木叶清香并在一处,让人闻着心自怡然平静。
傅鸣蘅与傅华荣傅温枢三人一齐被人拦在了屋外, 却是内心皆不平静。
傅温枢见傅鸣蘅站在那, 全身竟在微微颤抖, 额上脖间暴起青筋,一双眼满是猩红, 脸上汗水直流, 连后背都湿了一大片。
他有些忧虑地问:“傅鸣蘅, 你,你怎么了?”
傅鸣蘅喘息粗重,艰难抬眼看了他一眼,双目满是厉色。
“你关心他做什么!”旁侧的傅华荣冷笑道:“你看他领情吗?”
傅华荣得意地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睨着傅鸣蘅:“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啊?”
傅鸣蘅倏地瞪大眼,恶狠狠瞪向他:“是, 你!”
傅华荣皱眉故作苦恼状道:“什么是我?我做什么了?”
见傅鸣蘅眼中愤恨愈甚, 傅华荣心中更是得意:“今日你要是在国公面前出了丑, 我看你还怎么在这里待下去!”
傅鸣蘅扯动嘴角, 心底涌起一股滔天却又被他紧紧压制的愤怒,一再忍让换来的只是得寸进尺,他既然这么想赶走自己,那么岂能让他如愿?眼中泛起冰冷寒意,愈是愤怒,语气便愈发平静:“今日之后, 我要是还能留在府里,你,这儿将会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你好大的口气!”傅华荣绷紧面色,眼中轻蔑更甚:“我看你能忍到何时!”
二人正争执着,有仆从从院内走来,三人各自一齐抬头看去,傅鸣蘅眼中热切更甚。
“宗先生让你们随我来。”
仆从只说了这么一句,而后率先进了门,其余三人见状连忙跟上,仆从并未将他们领去平日里念书的书房,而是宗先生都鲜少去的花厅。
离花厅越来越近,傅鸣蘅眼中的激动便越来越浓,他仿佛在耳边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在耳边噪响,越来越急,就连身上痛苦纠缠他的痒意也好似突然散去。
定国公!定国公!
他捏紧拳,坚定地踏进了花厅。
“你们都过来,来见见岳监院。”
宗先生坐在首座上向三人招手,眼中笑意满满,顺着他的目光,见他旁侧坐了一位身穿青白深衣的中年男人,圆乎乎的脑袋,圆乎乎的身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色光洁圆润,双眼眯眯笑着,看着颇具富态。
但此时都无人注意他到底是谁,傅温枢不过讶异了一瞬,便敛下神色来,傅华荣却险些当场惊叫出来,定国公呢!为什么不是定国公!
他耐着性子在府里跟两个完全不如自己的破落户一起上了两个月学,每日听那他愈来愈看不顺眼的夫子讲课,在这里还没有几个小厮服侍,每日吃的饭菜也如猪食一般,他忍受这一切,为的不就是等着见到定国公,让他将自己立为继承人培养吗!
现在呢!这个什么监院到底是哪里来的!定国公去了哪!宗枕风在耍他!
傅鸣蘅同样是瞬时惊愕,原本的期望仿佛高塔平地塌落,轰隆一声,砸的他努力保持清醒的脑袋一懵。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定国公?
胸口放着的那份信好似在发烫,烫的他胸口生疼,似乎在告诉他,没希望了,你忍受这么大的痛苦,坚持来见定国,却还是没见到他,那还坚持着做什么呢!
这个念头一出,扑天的痒意瞬时席来,像无数只蚂蚁突然扑上他的身躯啃噬他的血肉,每一寸肌肤都生起丝丝麻麻让人感觉无处可逃的痒与痛,心口也烫的愈发厉害。
他抓着胸口,只感觉无法呼吸,手脚在不停地痉挛。
宗枕风见三人都愣在原地不动,再次向他们招手:“还不快过来拜见岳监院。”
说着话,就见傅鸣蘅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在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傅华荣噌地一下闪避到一旁,好似怕触到瘟疫般。
宗枕风连忙冲上前查探,发现傅鸣蘅浑身抽搐不停,整张脸通红一片,神色痛苦万分,脸上汗水涔涔下落,他扶着他的肩时,触手一片水意,他背后的衣衫竟早已被汗水湿透。
“鸣蘅!”宗枕风摇晃着他,却发现不能唤醒。
岳监院快步上前来,一把抓住他无意识在身上乱抓的胳膊,摸上了他的脉搏,几息后低声道:“是惊厥之症!”
宗枕风闻言,旋即将他打横抱起往外走去,急匆匆对花厅外的仆从吩咐:“快去找邱大夫!”
说话间花厅内已经没了人,傅华荣略有些不安地在一旁攥手,抬眼见傅温枢正目光怪异地看着他,他当即叫道:“你用那眼神看我做什么!”
傅温枢忙垂下了眼皮,嗫嚅着唇,忍不住问:“他怎么突然晕了?”
“我怎么知道!!”傅华荣叫嚷的声音有些尖锐,惊得傅温枢快速瞥了他一眼,他又叫道:“看什么看!再看小心我戳瞎你的眼!”
傅温枢在他大声叫码之后,倒是难得又开了口,声音弱弱,却是第一回反驳:“再怎么样,也不能,也不能害人啊……”
“我害什么人了!”傅华荣气的一脚踹了过去,将傅温枢立时踹倒在地,不待他反应,人已经快步离开了花厅。
傅华荣快步走着,手不安地攥紧,嘴里却嘟囔:“我不过就是下了点痒痒粉让他出丑,他怎么就晕了?定是他体质太差了!”
“对!一定就是他体质太差了!”
傅鸣蘅晕了,宗枕风没心思管他们,傅华荣因为心虚早已离开了院子,傅温枢想了想,虽然有点担心傅鸣蘅,但自己到底与他不熟,实在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于是便捂着发痛的肚子佝偻着背同样出来的院子。
怎知一出门便被守在门口的四里拦了下来,他偶然见过四里跟着傅鸣蘅几次,于是也识得他?
四里一边探头看向院内,一边有些焦急地向他询问:“温枢公子,今日我们公子出门的时候突然浑身发痒,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你们都出来了,我们公子还留在里面吗?你们可见他有什么不适?”
傅温枢照实答道:“傅鸣蘅在里面晕了,宗先生在找大夫救他。”
“什么?!”四里连忙追问:“公子他怎么突然晕了?”
“我……”傅温枢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摇头:“我不知道……”
四里急得团团转,宗先生的院子又不许他们进,他在门外也不知道里头情况如何了,想了想,连道谢都忘了,急急忙忙朝临流院跑去。
茗筠姑娘虽然比自己小,但她一向有主意,她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池知秋等在临流院中,收到了就是四里急急忙忙跑来告知她傅鸣蘅晕过去了的消息。
她咬着银牙,目光如刀子般射向谭婆子,叫谭婆子连抬头的动作都不敢。
她倏然起身,快步向外走,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嘱咐四里道:“你将今日剩下的早饭全部带上,记住,全部带上!”
说罢快步跑出了院子,出去后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走,暗骂自己真是急昏了头,又回转身将刚收拾好东西的四里拉上一起走。
来到宗枕风院外,也不管有没有能不能进去的规矩,她直接就闯了进去,抓着院内的仆从询问情况,而后寻到了宗枕风安置傅鸣蘅的屋子。
此时邱先生已经在屋内为傅鸣蘅诊治,他撩开衣衫在傅鸣蘅胸膛上胳膊上施针,待扎到他手臂时,发现他左手臂上居然已有好几个针孔,鲜血凌乱擦在他手臂上,早已经凝固,但可见当然扎得有多深。
扎了几针后傅鸣蘅的情况终于好了一些,额上的涔涔冷汗终于不再冒了。
“邱大夫,他的情况如何了?”宗先生问,目光定定落在傅鸣蘅沾着血色的胳膊上。
邱大夫道:“情况老夫暂时给他稳住了,只是他为何突然如此,还要再仔细诊治一下。”
便是这时池知秋急匆匆闯了进来,跟在宗枕风身边的莫侍从当即拔剑拦人,池知秋被吓了一跳,讪讪停下了步子。
“你是何人?”
屋内数人全都看向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小丫头,池知秋心慌,但告诉自己需得稳住不虚。
“我是傅鸣蘅的姐姐,他的小厮回来说他突然晕了,我着急便闯了进来,还请先生见谅,不知大夫能否告知我他现在情况如何了?”
她的应答清晰有礼,邱大夫沉吟了一声,而后道:“现在情况是稳住了,但他为何突然晕厥,老夫暂未看出原因来。”
池知秋忙上前道:“他今晨出门时突然说全身莫名发痒,可是这个原因?”
“痒?”邱大夫思索了会儿,答:“极痒之下导致的惊厥之症,倒是有这个可能。”
池知秋一喜,又连忙道:“我之前以为是他穿的衣裳导致得让他全身发痒难止,但是他后面也换了一身衣服,还有我将今晨他吃的早饭带了过来,我与他一同用饭,我却无事,也不知为何如此,劳烦大夫还是看一看。”
她接过四里提着的食盒,将已经有些变味的早饭端了出来。
宗枕风站在一旁,倒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邱大夫接过早点,拿起其中的包子嗅了嗅,又端起粥碗闻了闻,而后将两样都吃了一口,池知秋想阻止都来不及。
而后又见邱大夫低头,抓起傅鸣蘅的袖角闻了闻。
不过几息的功夫他便忍不住伸手抓了抓自己的手腕。
“原来如此。”
“如何?!”池知秋忙问。
“是痒草,此草碰触并无感觉,但若同时碰了它的枝叶与花蕊,则会令全身上下奇痒无比。”邱大夫从药箱里寻了药,擦到了自己手上:“他的衣衫应该是用浸了痒草叶子的水浆洗过,而这早饭里又融入了痒草的花瓣,自然他穿上这衣服又吃了早饭,导致全身突然发痒。”
“惊厥也是因为他强行忍耐之下导致。”
宗先生恍然想起,难怪傅鸣蘅一进来时神态有些怪异。
邱大夫吃了点放了痒草花瓣的早饭,又沾了傅鸣蘅的袖子,一不一下便忍不住痒伸手挠,而傅鸣蘅从自己院子过来,又在他院门外等了一阵,竟然到花厅内才因为忍不住惊厥不过。
如此忍性!可见少年心性惊人!
他看向傅鸣蘅的双眼熠熠发亮。
作者有话要说:傅鸣蘅:我现在忍性超棒!
池知秋:他以后忍性极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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