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知秋不知怎的就跟傅鸣蘅怄起了气来, 这事还是在过了一天之后他才察觉出来的。
宗先生叫他休养两天,傅鸣蘅虽不去上课,但仍坐在自己的小书房内看书, 同时还不忘拉上池知秋。
那日说得话傅鸣蘅记在了心上, 他说了在宗先生那学多少便回来给池知秋教多少, 于是果真每日回来给她讲解,令他意外的是她接受知识的速度比自己快多了, 只需讲过一回她便能理解许多, 往往她还能讲出些另外的观点来叫他眼前一亮, 虽有许多部分他并不认同,而后二人免不得争辩两句。
如此互相讨论倒也让傅鸣蘅十分喜欢,于是给池知秋讲课时也总是带着兴致,相比之下她今日只是听着点头不停地“嗯,哦。”,倒显得有些敷衍了。
傅鸣蘅终于察觉出她的敷衍来, 抬眸看她, 泠泠凤眼微扬, 微弯的眼角似一对小钩子般勾住她。
见她兴致怏怏的模样, 他皱眉思索,问道:“是不是这篇文章太难了你没听懂?”
池知秋眼皮微撩:“懂了懂了。”
他心下不满,又问:“那你是怎么了?”
池知秋摊手无辜道:“我没事啊!”
他沉下脸来,一双眼定定看着她。
又是这样,不高兴就会用眼睛死死看着人不说话,池知秋被他看得不自在, 跟着也恼了:“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他这眼神像极了那日看谭婆子的眼神,恼怒漠然,像是在看着一个死物。
傅鸣蘅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在跟我怄气?”
“没有,您是公子,我怎敢同你怄气。”
她阴阳怪气一番话叫傅鸣蘅更恼了,噌得起身,眼睛俯视看人,下颌线微微绷紧:“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你要跟我怄什么气?”
漠然,漠然,他眼底的神态与初见时一般无二,漠然看着外物,漠然任何生命,仿佛天底下没有任何他看得上眼,值得在意的东西。
池知秋不甘这么被他睨视,跟着也站起了身,仗着个头比他高上一些,于是也学着他同样的神态睨视他:“我说了,我没有怄气!”
他抿直了唇线,蹦出一句:“不知所谓!”
她不知所谓?池知秋瞪大眼还未来得及反驳,又听他道:“我要读书,你别在这里打扰我!出去!”
出去?凭什么!
池知秋作对心理上来,耍起了赖皮,她噌得坐下,身子半伏在桌案上,抓着桌案道:“凭什么我要出去!这又不是你的房产!”
“你出不出去?”
“就不出去!”
傅鸣蘅也是气着了,在原地踱了几步,恼怒瞪着她,却又对她赖皮的样子奈何不得,最后他一把抄起了桌案上的书,扬起手。
怎么着!他还要打人?!
池知秋顿时做好回击的准备,小小年纪的动不动就打人,她非得给他正过来!
就见傅鸣蘅将手中书本卷起放入袖中,对着她恶狠狠道:“那你就一个人待着吧!”
言罢,唰得转身出了门。
池知秋一愣,这是……你不走就我走?
她扯动着嘴角,没忍住,噗嗤了一声。
傅鸣蘅气恼直接冲出了院子,四里见状想跟着都被他呵斥走了,一个人左逛右逛,又逛到了上次池知秋带他来逛的园子。
他随意走到一处大石上坐下,两腿伸直一搭微微摇晃,倒没有了平时正襟危坐的模样,他望着眼前的池塘出神,手无意识摩挲着从领口掏出来的一枚玉佩。
玉佩冰凉,却缓解不了他焦躁的情绪。
“那个臭丫头跟我生什么气?我哪里惹到她了?”
傅鸣蘅攥紧了玉佩,愤愤道:“女子果然不可理喻,爹你说的真对!”
夏日燥热,连鸟雀都不大爱动弹,躲在树荫底下,平日里成双成对出没的,皆各自栖在枝头酣睡,知了虫爬在树梢嘶鸣不停,听的他心烦气躁,登时想到了平常池知秋叽叽喳喳的模样。
他起身瞪着头顶的蝉却又抓不着,于是似发泄般一脚踢在了树干上。
“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不准吵!”
“谁在哪儿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把老夫的鱼都惊走了!”
突然响起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将傅鸣蘅惊住,他连忙转身四下看去,却并未见到什么人。
“转过来。”声音再次响起,傅鸣蘅闻言,发现前方正有一条小径拐进树丛,而后不见了踪影。
他拧紧眉,迈步走了过去。
待拐过小径,便见一处树荫遮蔽灌木掩盖小小青石台上,坐着一位身着茶色深衣的老者,他正悠闲靠在藤椅上,脚边摆着一个竹篓,手中握着一杆竹制鱼竿,银白鱼线在半空中时隐时现。
傅鸣蘅当即认出了老者就是上次他迷路时遇见的那位指路人,即便心情烦躁,却还是走上了前去。
“又是你这个小子。”定国公回头睨了他一眼:“回回老夫好不容易得闲有个好兴致,都被你给搅了。”
他现在心下正是郁躁,闻言没好气道:“分明是您偷闲躲懒不做事,您虽年纪大了,想来也不用像一般仆人一样做重活累活,但您在这儿不是钓鱼就是剪枝,不怕遭管事的骂吗?”
“遭管事的骂?”定国公不可思议地略拔高了声音。
傅鸣蘅哼了一声道:“厉管事就是最严苛的一个,他见不得仆人怠慢躲懒,可是会处死人的!”
谭婆子就是一个,虽然或许有她给自己下药的原因。
定国公抚了抚胡,淡淡道:“老厉做事公正,会处死人自然有他自己的原由。”
“公正?”傅鸣蘅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哈”了一声,讥笑道:“确实公正!”
公正到不待他们通过谭婆子揪出傅华荣,就将她随意处死。
“你小子似乎对他行事很不满意?”定国公又睨了他一眼,问话似乎意有所指。
傅鸣蘅冷着脸道:“他若是自问做到公正,那我也无话可说,反正我自己会将公正寻回来!”
不知怎的,今日他说话总有些压不住性子,可能是被池知秋给气着了。可在这位老者旁边,虽到现在也只见过两面,但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当初祖父身边一般,祖父虽然不喜做这些剪枝钓鱼的闲散事,只爱舞枪弄棒,但他幼时在祖父练武时待在他身边时,总有一种闲适感。
“你们觉得厉管事公正……”
“嘘……嘘!”
傅鸣蘅停了话头,奇怪地看他:“您想出恭?”
“什么出恭!”定国公气恼地一丢鱼竿,瞪着他道:“让你闭嘴你还出声,老夫的鱼都叫你吓走了!”
傅鸣蘅虚虚撩起眼皮看去,见池水中鱼漂静静漂浮在水面上,水面漾起阵阵涟漪。
“哪里有鱼,您看错了吧!”他嘟囔道。
“你说什么?老夫钓了这么多年鱼,怎么会看错!”
傅鸣蘅心虚得撇开眼,见他恼怒,捡起鱼竿在他脚下盘腿坐了下来:“那我帮您钓上来一条,算是赔你方才那条鱼。”
定国公闻言,嗤笑道:“你钓得上?”
“怎么钓不上?”傅鸣蘅不服气,钓鱼多么简单的事,怎么可能他钓不上。
想着回去见到池知秋说不定又会跟她吵,那还不如在这里陪这个老者钓鱼。他握紧鱼竿,死死地盯着水面上的鱼漂,一动也不动。
定国公低头看他,不动声色地将小少年的神色尽数打量至眼底。
角落处傅平走了出来,向他行礼,显然是有事要寻他,定国公微摇头,傅平见状,只得先低头离去。
他见傅鸣蘅屏息静气死盯着鱼漂的模样,不禁失笑,掸了掸袖子,悠闲地靠上了椅背。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水面上仍是半丝动静都无。
粼粼水面漾着波光,傅鸣蘅眨眨眼,感觉眼睛都看花了,突然好像看见水面泛起涟漪,他当即拉杆,却拉上空空如也的鱼钩,勾住的鱼食却已经没了半截。
“钓上来了吗?”定国公凉凉道。
傅鸣蘅舌尖低着后槽牙,不甘道:“我会掉上来的。”
他重新放了饵,将鱼竿甩了出去。
又是半柱香的功夫,傅鸣蘅死盯着水面,连涟漪再次泛起,连忙兴奋地起了杆。
仍是空无一鱼,上面的鱼饵却只剩丁点。
“怎么回事!”他懊恼道:“明明都吃了鱼食了!”
定国公“哼哼”了两声,将他手中的鱼竿夺了回来,得意道:“少年人就是心急,等不及鱼儿咬钩。”
“走开,莫搅走老夫的鱼。”
他抓着鱼竿,靠上椅背,悠闲地坐着。傅鸣蘅不甘心地望着鱼竿,却没有走,而是仍盘腿坐在定国公脚边,将自己离开院子时随手带出来的书拿了出来,搁放在膝头翻看。
不知不觉,心境竟渐渐静了下来,书中的文章看着,竟又理解了另一层意思。
避在角落处的傅平看着二人背影,和谐地好似一对真祖孙。
耳边忽得响起了鼾声,他诧异抬眸看去,老人竟阖眸睡着了。
就在这时水面泛起了一股激烈的水花,鱼线被拉得紧绷,鱼竿在不停摇晃,竟快脱手了。
傅鸣蘅忙不迭跳了起来,抓着定国公的袖急道:“鱼鱼鱼!鱼咬钩了!”
“啊,啊?”
定国公被闹醒,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瞬手里的鱼竿便被人夺了去,傅鸣蘅紧抓鱼竿收线,一条约莫两斤重的灰鲤便被钓了上来。
他不顾衣衫被染污,抓着扑腾不停的鱼,挑眉向定国公得意笑道:“要不是我警醒,这条鱼怕是又要逃走了,这条鱼算是我赔给您的怎么样了?”
小少年右颊漾起深深的酒窝,眉眼间满是飞扬的笑意,终于叫他褪去了终日的老成,变成了小少年原有的稚意。
定国公看着他,思绪万千,一时竟想到了傅旭康幼年时在他膝下玩闹的情景。
“好,那就拿这条做赔吧!”他抚胡,满眼慈爱。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下午六点就一更,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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