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日, 傅鸣蘅才又重新继续去往宗枕风的院子听课,只是第一日的时候整天都缩着双手,连握笔写字都恨不得用另一只手捏住衣袖将胳膊裹住。
这么热的天, 热出满头大汗来也不肯放开半分。
实则是他自己自作孽不可活, 被池知秋抓着, 不画满整个胳膊王八不准走,连着后几天胳膊上的墨印都没能洗干净。
而这次事件之后, 他能明确感觉的到宗先生对他开始重视起来, 虽课堂上对三人依旧是同样教导, 但他看自己的目光中,是可见的满意。
傅华荣为此嫉恨不已,尤其是在这日下课后,宗枕风单独将他留了下来谈了话。
幽静的书室内,桌案上的小香炉飘出缕缕青烟,宗枕风打开炉盖, 用小银勺拨了拨, 香碳在下一瞬拨灭, 最后一缕青烟倏然飘散。这是宗枕风另外独用的屋子, 屋子不大,却满室书香。
他偏头看向垂首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目光微凝。
“你是个聪明孩子,我知道你明白国公为何会命人将你们三人带进府来,交由我教导。”
傅华荣藏在袖中的手当即攥紧了一些。
宗枕风又继续道:“你小小年纪,便能考到秀才功名, 可见是个有天分的,以后若是下功夫,想必能取得有更大的成就。”
傅华荣眸子一亮,当即抬头看他,但撞上宗枕风微沉的神情,瞳孔不由瑟缩了一下。
“你父亲是傅家偏支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你若心性坚定,将来说不定会高过他。”
“先生……”傅华荣心下有些忐忑,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宗枕风叹了一声,缓缓道:“这几日之事,皆是我故意而为,为的便是暗中查看你们三人心性。”
先是故意表现冷淡,后又赞赏,放纵三人之间产生矛盾,引三人误解那日要面见定国公,宗枕风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会故意在三个孩子身上使心计。
他说着突然一顿,傅华荣心下愈发忐忑,等不及他这一句一句的东扯西扯,开口追问道:“先生故意而为,那看出我们三人之间区别如何?”
宗枕风目光沉沉望着他:“国公要的,是一个能抗下重担的人,他不一定要十分聪慧,也不一定要十分良善。”故而定国公知晓傅鸣蘅中的药与傅华荣有关,也未有半分恼意。
“但他要的是此人心性坚韧,灵台清明,识人善辩,不骄不纵。”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与傅华荣无关,傅华荣面色越来越白,呼吸越来越急,巨大的难堪惶恐之下,一股愤怒从心底无边生了出来。
他!他堂堂傅府的嫡子!年仅十三的便获得秀才功名的骄子,竟在这国公府受此大辱!
都是傅鸣蘅!都怪傅鸣蘅!要是没有他!他怎么会被人否认一切!
宗枕风将他反应尽收眼底,明白过来自己方才的话说得有些过了,转而道:“那日我让你们三人见的岳监院,是东山书院监院。”
傅华荣瞬时瞪大了眼,原来是东山书院的监院,仅次于书院山长之人。
“我教不了你们许多,再过不久,我便要离开,东山书院的先生比之我更好,你们能在那学到更多,华荣,望你放下心浮气躁,娇纵之性,你在那好好学,能有另一番天地。”
宗枕风知道他是被国公府的富贵权势晃了眼,不忍他就此走向岔路,于是特意将他留了下来点拨他,想让他回归清醒。
傅华荣闻言,面色僵硬,眼底流露出一起不屑之意。
东山书院,东山书院又如何?又不是国子监,他偌大一个国公府竟然不能将他们送进国子监,只送进那么一个寒门之子聚集之地的破落书院,他在那有什么好学的!
而另一番天地!是说他成不了定国公继承人了吗?
他满是不甘,凭什么!他年仅十三就拿到秀才功名,凭什么不如那个来路不明的傅鸣蘅!
宗枕风见他如此神态,一股浓浓的失望涌了上来。
——朽木不可雕。
他不欲再于他言,挥手让他离去。
傅华荣出了书室,心中的浓浓嫉恨再也压制不住。
傅鸣蘅!傅鸣蘅!全都是因为他!
他攥紧拳,直想喊人,却发现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小厮早就不知为何消失了,他转念,直奔傅温枢的院子,强行将他拽了出来。
“你要拽我去做什么?”傅温枢人瘦力气小,被他拽的踉踉跄跄,走路都走不稳。
见他满脸阴鸷的模样,也不敢反抗,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走,只是见去的路好像是前往临流院的方向,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他实在是怕了,于是怯怯懦懦地问了出来。
“闭嘴!”傅华荣呵斥,吓得他不敢再看口问。
从他们的地方去临流院,正要经过之前遇见傅鸣蘅姐弟俩的园子,可巧不巧,正见傅鸣蘅就坐在池塘岸边的大青石上,手中拿着一块玉佩摩挲。
傅华荣当即冲上去前去,趁傅鸣蘅没有反应,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玉佩往池塘中间掷去,“扑通”一声,水面被砸出声响,玉佩没入水中,瞬时不见了踪影。
傅鸣蘅“唰”得一下站起,揪过傅华荣的衣领一个扫堂腿就将他掼倒在地,他死死压着挣扎的傅华荣,一双猩红的眼愤怒地瞪着他。
他咬牙切齿道:“你找死!!”
傅华荣早已被嫉恨冲昏了脑子,他来寻傅鸣蘅,根本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想狠狠揍他一顿,他手脚不停挣扎,试图起身:“傅鸣蘅,我说了不准跟我抢国公继承人的位置!今天我就要揍死你!”
愤怒之中,傅鸣蘅抓住了重点:“国公继承人的位置?”
缩在傅温枢也是一愣。
即便傅鸣蘅有片刻的失神,但跟着宗枕风身边的莫大叔学了那么久的武,却也让傅华荣被按在地上翻不了身,他气恼地向傅温枢一喊:“你快给我抓住他!”
傅温枢闻言,却是不肯上前。
“你莫不是想死,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傅鸣蘅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打架还让人帮忙?”当即一拳揍了过去。
傅华荣被打得有些发懵,继而大怒:“你敢打我!?”
他伸手,奋力向傅鸣蘅脸上抓去,傅鸣蘅见状连忙一躲,却一个不甚被他掀翻在地。
“你个小泼皮敢打我!”
傅华荣一拳打上了傅鸣蘅的脸,傅鸣蘅也不甘示弱,二人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在地上撕打起来。
傅鸣蘅虽跟着莫大叔学了几日武,可到底小了傅华荣那么多,气力不如他,转眼就落了下乘。
傅温枢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只得讷讷地喊:“别打了!你们别打了!旁边,旁边就是水塘,你们当心别滚下去了!”
话音刚落,就见傅华荣揪起傅鸣蘅的衣领将他推向水中,而傅鸣蘅也死不撒手,二人一起落进了池中。
傅温枢“哎呀”一声,攥着手急的转圈,而后步子一顿,连忙朝临流院的方向奔去。
两人落在了水里也不停,你一拳我一脚,转眼整个池塘变得污浊,而二人也越来越往池中溺去。
傅鸣蘅瞬时便呛了水,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傅华荣反应过来,旋即放开手想往岸边游去,而衣角却被傅鸣蘅紧紧抓住,下一瞬脑后忽然被人用力一按,按进了水中。
傅华荣!傅华荣!我一忍再忍,可你还要来挑衅,那玉佩是父亲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你竟然将它丢了,既然如此,那你就给我去死吧!
傅鸣蘅心里涌出无边恨意,也不顾自己溺水意识朦胧,脑海中禀着那一个念头,强硬地将傅华荣脑袋压在水中。
所有欺他的辱他的,都去死吧!
手下的人在拼命挣扎,傅鸣蘅也无法意识模糊起来,朦朦胧胧的,耳边好似响起了一个小姑娘的声音。
“傅鸣蘅!你撒手!你给我撒手!再不撒手你们俩都要被淹死啦!”
似乎是池知秋的声音,突然间脑海里浮现她坐在绚烂晚霞里的那一幕,凉风吹得她的发丝飘动,石榴裙摆如花朵般胜放,她目光认真又坚定。
“傅鸣蘅,你要是再对人命轻视,我还同你生气!”
“傅鸣蘅!你快给我撒手!”
耳边又是一道急呵,他忽得一个激灵,松开了手,又是一口水呛入肺腑,他双手无力地划动挣扎,而后抓住了一条纤细的胳膊,下意识地紧紧攀了过去。
池知秋全靠自己机警,身子像游鱼一样一划,躲过他的攀附,从后头抓住他,忙带着他往岸边游去。
幸好这个池塘并不是很大,池知秋很快游到了岸边,她废力将他拖至岸,可岸离水面有一定高度,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幸而这时岸上伸来援手,周婆子与傅温枢一起将他们二人拉上了岸。
而另一侧四里也找到一个缓坡,将傅华荣拽上了岸。
傅华荣一上岸便呛了一口水出来,恢复了意识,傅鸣蘅却紧闭着眼。
池知秋连忙扯开他的衣衫,一边有条不紊地按压他的胸口一边嘟囔:“第二次救你了!以后你不给我当牛做马都难还我的大恩!”
她深呼一口气,捏住傅鸣蘅的口鼻,在周婆子跟傅温枢震惊的眼神中伏下身去,正要对上他唇,眸子却对上他睁开的双眼。
“我,咳咳咳!”池知秋倒呛了一口气,看着他欣喜道:“你醒了!没事吧?”
傅鸣蘅咳了几口水出来,抹了一把脸,“你又要用什么奇奇怪怪的法子救我?”
他低头,发现自己衣衫大敞,露出瘦弱的胸膛,他“哗”的一下,一张惨白的小脸胀得通红。
“你!你!不知羞!”傅鸣蘅羞赧地连忙抓紧了衣衫。
池知秋撇了撇嘴,转而问道:“你们怎么回事,怎么掉进水里了?”
一旁的傅温枢怯怯道:“他们两个人打架,滚进去的……”
傅鸣蘅闻言,抬眸凉飕飕看向傅温枢,看得他瑟缩着退后了半步,他才又低下头来,眉眼楚楚低垂,白嫩的面颊上一个乌黑拳印,看着十分可怜。
“傅华荣突然抢走我的玉佩,将它丢进了水里,我气不过找他对峙,他却突然打我,将我推进了水中,他也掉进了水里,我不会水,就一直拉着他……”
下意识地,他不敢让池知秋知道自己那一刻的真实想法。
凶狠,卑劣,他要杀人。
——她知道后一定会生气的。
池知秋闻言,登时气的撸起了袖子:“敢欺负我家阿蘅!”
她起身朝清醒过来还虚弱的傅华荣冲去,蹲下身一把拽过他的衣领。
“熊孩子!老娘忍你很久了!看来是不揍不长记性!”
她一拳直冲傅华荣面门揍去,可怜傅华荣躲闪不了,一拳直重鼻梁。
一管鲜红的血从鼻孔流了出来,他伸手一抹,呆愣愣地看着手上的血,又抬眼看向池知秋:“你敢打我?”
“打你就打喽!还挑日子吗!”
池知秋又要正欲再挥一拳,便见他直接晕了过去。
坐在地上歇息的傅鸣蘅敛眸,唇边漾起一丝古怪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我咋感觉男主有点开始往病娇的方向发展???
求助读者:我记得我写过一段关于傅华荣家庭背景的描写,可蠢作者忘记写在哪了T﹏T有印象的小天使可以留言提醒一下在哪章鸭!(年纪大了,记性真的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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