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鸣蘅撑伞缓步回院子时, 院内池知秋睁搬着一条小藤椅坐在檐下,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入眠。
他缓步走进廊下,收了伞, 雨珠哗啦啦如断线般的珠子落地, 砸进湿润的青砖之上, 瞬时没了踪影,檐下雨幕朦胧, 溅起的水雾氲湿了她的裙摆。
一时间, 有一种很平淡的怡然。
从屋内走出来的芹心喊了一声:“公子。”
傅鸣蘅阻止已是来不及, 歪靠在椅背上的池知秋忽然便醒了过来,双眼睁开时还有些茫然,先是看着虚空的雨幕,待看清眼前的身影时,她登时面上一喜。
“你回来了。”
傅鸣蘅“嗯”了一声。
二人都默契的没有谈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傅鸣蘅问道:“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池知秋打了哈欠,“屋里有些闷热, 我便坐在了外头, 这雨来得清凉, 不知不觉我便睡过去了。”
她探身伸手去接檐下的雨水, 大滴水珠落在掌心,很快便打湿了整个手掌:“可终于下雨了,也不知那边的旱情可缓解了没。”
她说的是平乐县的大旱,饶是安逸了三四个月,她还是忘不了刚来时所见到的情景。
傅鸣蘅静静站在她身旁,雨声淅淅沥沥, 让他的声音听得有些恍惚不真:“定国公带我回来,原来是想将我当做继承人培养。”
池知秋知道他方才是去见了宗枕风,对于他所说的实情,也早已知晓,但还是装作出了惊讶的样子。
“是吗?”她捂唇道:“定国公的继承人,那你岂不是以后也要当定国公了?那我不就是定国公的姐姐了?”
她的演技实在拙劣,傅鸣蘅有些无奈。而那时,她在他因痒草事件昏厥时跟宗枕风说的话,详详细细地说出自己的身份,这些他从未跟她说过,不知她是如何知晓,但诡异的是,他并没有想追问的念头。
一如现在。
他又道:“我答应他了,留在国公府,凭能力接过定国公府,然后……”
“毁掉它!”
池知秋正提上笑意的嘴角一僵,她抬眼望去,小少年眼中是说不出的认真与坚定。
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原著的后部分她并没有看过,仅从评论区知道寥寥一些内容,因而,她并不知道他接过手之后的定国公府是什么样子。
她翕动着唇,良久之后才磕磕绊绊道:“你想做,自然有你想做的道理,我,我无处置喙。”
傅鸣蘅静静看着她,好半晌都不说话,池知秋不知他此时在想什么,被他那双漆亮幽深的眸子顶着,不自觉往后仰了仰身子。
傅鸣蘅太过少年老成,有时候让池知秋甚至都忘了他只是一个才满十二岁的小孩,在她现代年纪,只怕还是个万事不知,每天都为作业愁心的小学生。
“我以为你会惊讶,然后生气。”傅鸣蘅突然开了口,闻言池知秋不禁有些觉得好笑,又莫名松了口气。
“我还是我方才说的那句话,我无处置喙。”
傅鸣蘅收回背在身后不自觉握紧的手,转身走进了屋:“还不进屋,外面吹风下雨的,你万一受了凉还要劳烦四里去请大夫。”
池知秋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对他这突然变脸的样子不服气“哼”了一声。
*
滂沱的大雨掩盖了纷杂的人声,一行人脚步匆匆,押着梦老到了宗枕风的院子,其后跟着由人扶着行走的傅旭康。
梦老看着他,不停道:“大公子,您跟来做什么!今日雨大,您身子如何受得住?回去吧!回去吧!”
傅旭康恍若未闻,执意跟着,侍从见状,也不敢拦。
一行人进到屋内事,定国公正在与宗枕风对弈,见了来人,宗枕风不免有些尴尬,当即放下棋子,起身与定国公告辞。
“国公家事,枕风身为外人,不好观之,枕风先行告退。”
定国公早已是沉下了面色,摆手道:“让你见笑了,待会儿再与你一起下完这盘残局。”
宗枕风有些讪讪,心中暗叹只怕那时国公哪还有心情接着与他对弈。
待宗枕风走后,定国公才目光冷冷看向跟进来的傅旭康,开口唤人:“来人,将大公子带下去休息!”
“祖父!”傅旭康怒喊了一声,而后便是猝不及防的一阵急咳。
“还不赶紧带大公子下去休息?让邱大夫去看看他!”
侍从闻言,旋即上前想将傅旭康强带了下去,他正挣扎着,垂头不语的梦老忽得出了声:“大公子,生死有命,老奴不能再继续服侍公子了。”
“梦老……”傅旭康失神喃喃,看着他的目光满是眷念:“是我无用,护不住你。”
梦老笑了笑,忽然从颈间取下来带着的一枚玉坠,双手颤巍巍地伸了过去:“这是我唯一能留给大公子你的东西,这枚玉坠便赠于大公子你了,说句不恭敬的,这些年,我将大公子你当做我的亲孙儿疼爱,以聊自身慰藉,现在也是该到头了……”
傅旭康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掌心的玉坠,浑浊的眸子里闪烁着掩饰不住的激动的光芒。
他正欲接过,傅平不知何时上前,挡在了二人身前。
梦老倏地收回了手:“怎么,国公连对一枚玉坠都如此谨慎吗?未免让人觉得好笑。”
定国公倚上靠背,伸手揉了揉突然开始发痛的额,向傅平挥手让他退下。
梦老这才将玉坠塞进了傅旭康手中,他掌心捏着玉坠,指尖在玉坠的纹路上无意识地摩挲。
“梦老……”他幽幽叹了一声,“多谢你这么多年厚爱。”
言罢他突然又急咳起来,定国公旋即令人将他带下去,傅旭康却也不再挣扎。
梦老侧头目光深深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定国公阖眸,捂着头疾又开始发作的头,叹道:“我其实有时倒也曾羡慕过你,你与康儿虽是祖父,却情胜祖孙,自他长大后,我便与他越走越远……”
“国公从放弃大公子之日起,便应当知道有此结果,现在又何必来跟老奴谈什么羡慕不羡慕的?若是大公子听见,只怕会觉得恶心!”
定国公面色阴沉下来,静默了几息,而后忽得笑道:“虽如此,可我还是他的祖父,我了解康儿,你待他情真,他却对你假意,你看这一路走来,他可有向我替你求过一句?”
傅旭康心里清楚的很,这些日子他接连做下的事早已经惹恼了定国公,之所以定国公不曾对他当面发怒,不过是因为心里对他的愧疚与怜惜罢了,且定国公并未直接抓到他下命令的证据,接连的一切,都是身边老奴忠心护主,自作主张所谓,倘若他为了梦老向定国公求情,只怕二人之间的心知肚明便会被直接撕破。
梦老闻言,摇头笑了笑,而后抬起头看向定国公,目中一片苍凉:“我痛失独孙,至今悔恨不已,国公却不知珍惜,世间造化无常,叫人骂一声老天不公也不过分!”
定国公抚额,一双眼痛苦地紧闭着,忽得就抑制不住心绪,猛的将手边的棋盘甩了下去。
“哗——”的一声,棋子皆噼里啪啦坠了一地,高高弹起之后又落下,听得人心魂一震。
“把他拉下去!”
当下便有暗卫跳出,将梦老拉了下去。
“国公勿恼。”傅平连忙上前相劝,见定国公痛苦地捂着额,当即明了他是头疾又发作了。
“国公,可是头痛得厉害?还是让邱大夫来看看吧。”
定国公罢手,有些踉跄地起身,傅平想去搀扶却也让他呵退。
只见他背着手,一直挺直的脊背不知何时弯了下来,他径直走向了傅旭康被带去休息的屋子。
屋内,邱大夫正在替傅旭康施针,他紧闭双眸,额头上沁出密密冷汗,一张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是煞白,定国公看着,只感觉心头一痛。
听见声响,他缓缓睁开眸子,看向定国公的眼中一片冷意:“梦老是我身边最后一人了。”
定国公在他床前坐下,从袖内掏出一方帕子,轻轻地替他拭去额上的汗珠。
“康儿,你还有祖父。”定国公难得的柔声细语,忍着头痛,向他露出了一个带着慈和与讨好的笑容。
“待你身体好些了,我们一起去城外的芗西山游玩可好?祖父好似许久不曾同你一起出去游玩过了,咱们一起去钓鱼可好?”
掌心的玉坠被傅旭康捏的死紧,尖锐的一角刺得他掌心发痛,使他的脑子愈发清醒。
“我这个病躯哪里还敢出门,受不得寒,经不起累,祖父还是让那两个身体康健的小子陪着您吧,我身体病弱,不敢作陪,只怕到时候搅了国公兴致。”
定国公倏然起身,眼前猛然一阵发黑,让他身形微微踉跄,邱大夫惊呼一声,连忙扶住他。
“定国公府!”他倒吸一口冷气,又重重呼出,一字一顿,说得沧然而又用力:“我不能让它在我手里倒了!你明不明白!”
傅旭康恍若未闻,将身子转向了床内侧。
听见身后“嘭”得一身倒地的声音,邱大夫在大喊来人,他咬紧后槽牙,也未做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头疼加卡文,这一章写得不满意,一半推翻了重写,更新迟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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