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华荣死亡的这场风波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饶是府外傅翰仍在朝堂上纠缠不休,但这一切皆与傅鸣蘅没了关系。
只是这几日宗枕风在教他们时,似乎总是不在状态, 时常走神, 偶尔还会讲错一些内容, 终于又在说了一个错处之后,他放下书本, 幽幽叹了一声。
“先生有何烦心事吗?”傅温枢十分尊敬他, 见他发愁, 于是忍不住地开口询问。
宗枕风摇了摇头,他是在为他那老友发愁,且自己也快要离开了,不知之后还有谁能劝慰一下定国公,宽慰一下他背后凄风苦雨的心。
“与你们说一件事。”
这几日傅鸣蘅与傅温枢的关系似乎缓解了很多,尽管他仍常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但二人闻言当即对视了一眼, 又齐齐看向宗枕风。
“不知先生有何指教?”二人齐声道。
“你们可还记得上次我让你们见的岳监院?”
“岳监院?”傅鸣蘅有些惊异, 只因他说的人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何时见过此人?
傅温枢倒是记得,是那次傅鸣蘅身上被下了痒药,惊厥昏倒那次,彼时三人都以为要见的是定国公,不想是一个什么监院。
“不知这位岳监院是何人?”傅温枢问。
“他是东山书院的监院。”
宗枕风观察着二人神色,见傅温枢面上满是惊喜, 而傅鸣蘅却仍是一脸茫然。
“他居然是东山书院的监院!”傅温枢喜道,而后面上又浮现了遗憾。
傅鸣蘅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向他问道:“东山书院是何处?”
傅温枢当即起了兴致,不同平常的沉迷寡言,侃侃而谈地将东山书院的悠久历史及现今堪比国子监的地位,繁盛的学术现在的发展都与他尽数道出。
“原来如此。”傅鸣蘅点点头以示了然。
他不足七岁之时义勇侯府便已被抄,而后随父流放至西南之地,一直未曾入过学,国子监倒是有所耳闻,若是义勇侯府犹在,他先今应当就在国子监里读书,这个东山书院则不怪呼他不知晓。
“不知先生为何突然提及东山书院?上次您让我们见岳监院,可是有事?”傅鸣蘅了解后,很快便抓住了重点。
宗枕风捋了捋他的山羊胡,笑道:“我将你们这几个月我让你们做出来的文章,全都拿去给了东山书院的山长及监院夫子看,他们皆赞你们行文虽还有些稚嫩却做得不错,道只要你们之后通过了他们的考试,你二人之后便可入学东山书院,相信在那里,你们学到的总比跟着我要学得多。”
“当真!”傅温枢差点高兴地跳了起来。
傅鸣蘅抿起了唇,面色有些郁郁:“宗先生,您不教我们了吗?”
宗枕风闻言倒是笑意更甚:“想不到最先舍不得我的竟是你小子!”
傅温枢闻言,连忙敛下了面上的喜色,心中有跟傅鸣蘅同样的困惑:“先生您不教我们了?”
宗枕风道:“我本就只是国公请来教授你们一段时间的,再之后的学识,我一人之力教授你们反而是将你们带入了困境,不如你们自去与其他先生探讨,虽他们之中有些人或不及我,但你们可与之相互学习,相互探讨,总能学到更多更好的。”
“当然,他们虽赞你们文章做得不错,但东山书院人才济济,不差你们两个,你们若想进去,还得自己努力。”
二人闻言,齐齐与他行礼:“多谢先生!”
“其实这都是国公安排的,你们应当谢他。”宗枕风叹了一声,为他这个病中仍不忘操心的老友一叹。
傅鸣蘅默然不语,傅温枢笑道:“我以后见了国公,定会好好感谢他的。”
“先生之后打算去哪?”
宗枕风抬眸,见傅鸣蘅脸上仍带郁色,他起身走到他身前,伸手拍了拍他们二人的肩头,语气闲适道:“往后我将寄情山水,有生之年我想走遍大俞的每一处角落,若有机会,我还想去塞外跟南洋看看,放心,我还是会回京看望你们的。”
傅鸣蘅眼帘低垂,掩下眸中失落,恭敬向他行了一礼:“愿先生得偿所愿。”
傅温枢也跟着行礼。
“好了!”宗枕风推了二人一把:“我又不是现在走,干什么做出这幅样子!”
傅温枢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笑了起来,傅鸣蘅扯动嘴角,眼中无一丝笑意。
傍晚回来时,池知秋见他练完剑头气喘吁吁,面色郁郁的样子,察觉出了他情绪的不对劲来。
向他询问了几句,傅鸣蘅这才将今日的事情与她说了出来,奇怪的是与她说出来之后,他心间沉重的心情竟是也轻松了几分。
“原是这样。”池知秋见他凤眸沉沉,拍了拍他的肩头,做着笑脸安慰道:“想开点,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没有谁能陪着谁一直走到最后,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最终这条路也是自己走下去,你现在趁早想清楚这个道理,万一以后还有其他离别,也好能接受一些。”
傅鸣蘅抬眸,幽幽看了她一眼。
池知秋不禁讪笑,自己这个安慰好像并没有什么用,而且还似乎更加打击他了。
“那是不是以后你也会离开?”他突然问,目光定定望着她。
池知秋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却实在看不清自己的将来。
她现在基本是绝了回现代的念头了,她是蒲草的性子,到哪都能生存,何必要去一心盼望着一个看不清弄不明回现代的一样呢,还不如过好当下。
只是往后的事如何,她也寓见不了。
“谁知道呢?”池知秋摊手,而后嬉笑道:“不过望你以后发达做大官了可别忘了跟你一起吃过苦的我啊!”
嗯,她得先给他灌输灌输一下思想。
傅鸣蘅于是更加郁躁起来,想不明白为何郁躁的郁躁。
但池知秋并未注意到,而后抓着他问道:“我想问问,这个东山书院可招收女学生?”
“你也想去东山书院念书?”他再次抓住了重点。
池知秋却忽然神色变得认真起来:“是,我想去。”
虽然她曾经觉得读书十分痛苦,但她仍是感激并怀念着曾经十余年读书的岁月。她知道古代女子地位地下,一辈子多是相夫教子的过活,但她接受了现代十多年的教育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一点。
她不甘心在这里做个“睁眼瞎”。
傅鸣蘅回忆了一下,想起傅温枢在介绍东山书院发展的啰啰嗦嗦大段话里,提及到了它近几年都有招收女学生的事。
“好像是招的。”
“当真!”池知秋一喜,而后噌的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转了两圈,绛色的裙摆如流水淌开,又似一双潋滟桃花眸里闪着熠熠光辉。
而后她忽得停了下来,本来眼角眉梢好似都喜悦地在飞舞的小脸瞬时拉了下来,面色郁色竟与他方才的神态有些相似。
傅鸣蘅惊叹她这来也快去也快的情绪,见她这般模样,忙问道:“怎么了?”
池知秋在一旁郁郁坐了下来,双手撑着小脸,眉眼间落满愁绪:“招收女学生又能怎样呢,我又去不了……”
她又不像傅鸣蘅,对定国公有价值,她现在只是男主身边的一个附加品,权当做安抚他之用,养着也就养着了,反正也不用废心思管,但再多的估计就不会给她了。
她叹了一声,垂下头来,很是丧气。
“以后你要是回来,得空便教我一教,也不枉我这几日对你这么好了。”她拍了拍他的肩,忧郁道。
傅鸣蘅瞪了她一眼:“你这是说得什么话!”
他愤愤起身,转身回了屋,留下一脸莫名的池知秋。
她抓着长发,又是丧气地叹了一声,一头磕在了桌上。
翌日宗枕风授课时,难得见傅鸣蘅时不时瞅着他,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课后,他特意停了下来向他询问。
傅鸣蘅犹豫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问:“宗先生,听闻东山书院好像也是招收女学生的……”
“怎么了?”
傅鸣蘅不禁脸上生起热意,有些低声道:“不知……我阿姐能否,能否……”
宗枕风瞬时了然,想起来那个多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每次为傅鸣蘅受苦时言辞凿凿与他对话的小丫头。
她目光清亮,面对他时也是不卑不亢,看起来是个很机灵聪慧的姑娘。
“可是她也想要入学东山书院吗?”
“是。”傅鸣蘅忙道:“阿姐她虽然性子有些跳脱,但读书识字方面却极有天赋,有时连我都自叹弗如!”
他又怎知,小姑娘的躯壳里其实装着一个已经念了十几年学的灵魂。
宗枕风抚胡笑了笑:“我晓得她,你之前多次受欺辱,都是她在助你,有时说得连我都无话可接。”
傅鸣蘅默默垂下眸,她确实有一句话能噎死人的本事。
“我可去与国公谈谈,但她若想入学,也是通过东山书院的考试方才得以进去学习,望她能有这个准备。”
傅鸣蘅眸子瞬时一亮,当即喜上眉梢,向宗枕风恭谨行了一礼。
而当宗枕风向定国公说起此事时,他却忽得想到了另外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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