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终于在一次走上了京城的街头。
车轮转动碾过青石路面的“咔咔”声响个不停, 即使如此,池知秋还是将街道中百姓们熙熙攘攘的喧闹声、叫卖声、唱和声听得清清楚楚。
似乎还与她半年前初到京城的时候听到了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腔调, 一模一样的动作, 摊贩向客人介绍商品, 妙语连珠抑扬顿挫,老儒偶遇好友, 于是互相颔首行礼, 你唱我和, 好似就是她昨日才见过似的,不知不觉在定国公府的半年竟就这样过去了。
与初来时的惶惶不安和新奇不同,池知秋现在心中有的更多的是喜悦与兴奋,更没有那时候的凶狠的随从不准许她掀开帘子看街景,池知秋肆意地掀开车帘,兴奋地盯着慢慢往后退的街景看, 目光贪婪, 一眼都不肯错过。
傅鸣蘅虽稍微比她矜持点, 但也总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车外。
这儿就是他曾经生活过的京城, 热闹如旧,鲜活如旧,可却又感觉十分地陌生。他努力地尝试着去辨认出这是昔日的哪条路,离曾经的义勇侯府会有多远,可他发现,他已完全认不出来了。
唯有百姓们的那口京音, 能给他带来些许熟悉感。
傅温枢看着车外不停倒退的人群,忍不住叹道:“好久都没出来见到外头的景色了……”
他说完,见车上的三人齐齐将目光投向了他,傅温枢突然感觉脊背一悚,有些怯怯道:“怎,怎么了?”
“无事,只是觉得你说得对罢了。”
宗枕风抚胡笑了笑,而后将目光转向那又忍不住偏头看着车窗外,脸上神情抑制不住,目光激动的姐弟二人。他知道傅鸣蘅池知秋的情况,当年被逐出京城流放,如今回来了,见到昔日的情景,自然掩藏不住激动,他能理解,能理解!
他对三人道:“等在东山书院考完了试,我放你们三人在城里逛逛,迟些回去。”
“真的呀?先生?”池知秋瞬时一喜。
“自然是真的,到时候我将马车停在这儿。”他伸手指过去,只见前方出现一幢足有四层之高的巨大建筑,门口初人来人往,车马接连,上方挂着的十分宽大的匾额上,写着腾云阁三个大字,马车尚未驶到门口,便嗅得令人口舌生津肚中感觉忽然一饿的香味。
“是京城里最大的酒楼,腾云阁。”傅鸣蘅看去,目光瞬时亮起,记忆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祖父有时从城外军营早早回来,便会带着他坐在高头大马上,马蹄儿声哒哒,停在腾云阁门前,祖父去里头点几道祖母爱吃的菜品,他便在外头等待,无聊地揪着马儿脖颈上的鬃毛,观望四周人来人往的情景。
偶然遇上打马路过的认识祖父的官员,听他笑道一声:“呦!义勇侯这是又带着孙子出来给老夫人买菜吃啦!”
义勇侯与侯夫人的恩爱,全京城都知晓。
然后祖父出来,与官员谈笑几声后辞别,给他手里塞上顺便给他买的点心,骑上马,祖孙两人一路颠儿颠儿地回府。
“你们记得马车就在这里等着,到时候天将黑之时必须得回来,可别玩得忘了时辰!”
“是,先生!”池知秋傅温枢二人异口同声道。
见傅鸣蘅还在出神,她用胳膊撞了撞他。
“怎么了?”他回过神。
池知秋无语,凑近他低声道:“先生说考完试后可放我们出去玩一会儿!”
傅鸣蘅眉头微扬,漆亮的眸子颤动起来。
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窗外街道的行人渐少,房屋也逐渐趋无,没了热闹可看,马车摇摇晃晃地让池知秋昏昏欲睡,眼皮子越来越沉,直到将近睡过去之时,马车忽得停了下来。
她当即醒过神来。
宗枕风道:“孩子们,到了。”
下了马车,池知秋这才发现马车早已远离了街道,正停在一道山门前。
茂林深深,栽种的枫林枝叶已开始慢慢变黄,有枯叶落下,不甚踩一脚,便听得清脆的碎声,雀鸣枝头,鸣叫声游荡山间,愈显僻静。
山门后,是蜿蜒而上的长长青阶,犹如卧眠的青龙,神秘地隐于山间。她抬头一看,青石筑成的山门上,凿刻着四个笔走龙蛇,遒劲有力的大字:东山书院。
宗枕风背着手,另一手拿扇指着那四字道:“东山书院是数百年前前朝的礼部尚书,内阁重臣谭明之一手创立,此字相传乃是他寻至交好友,亦是驸马的书画大家唐睦所书,二人才情天下尽知,行事不拘一格,这才吸引了无数学子来此就读。”
傅温枢惊叹:“原来是唐大家的字!”
他正介绍着,山道上有其他几个书生模样打扮的人正朝山门走来。
渐渐走进,池知秋这才看清他们同样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浆洗地十分干净的布衣,见了他们,含笑行了一礼,便往阶上走去。
即便无言,她好似都已经感觉到了这儿的学术之盛,瞬时觉得这里庄重无比。
“先生,他们是谁呀?”池知秋好奇地问,难不成是在这儿读书的学子?
“他们应当也是此次前来参加考试,求学书院的学子。”
池知秋了然,而后面上忽得生起燥热,挠了挠头,她还以为这次考试就是只为他们准备的呢,看来是她自以为是了。
她忙凑近傅鸣蘅道:“你可得加油!不要被那些人给考下去!”
傅鸣蘅哼了一声。
说话间,又见有人驱赶马车从山道上驶来,几辆马车相继停下,先是下来丫鬟模样打扮的女子,而后见丫鬟伸手,扶着几个戴着幕篱的姑娘走了下来。
那几辆马车上下来的都是姑娘家,观身形年纪应当与池知秋差不多,身姿纤娜,步态轻盈,应该不是王公贵女,却差不离也是哪家官员府上的女儿。
傅鸣蘅挨近她笑道:“那些女子应当也是来参加考试的,你可也得努力,别被她们考下去了!”
池知秋学着他也哼了一声,撞了他一下胳膊。
见那几个小姑娘聚在一块,说了没几句话,就见其中一人突然愤怒甩袖,娇蛮的声音响起:“我乐意!关你们什么事!”
“红珠,咱们走!”
而后带着丫鬟气冲冲地朝山门走来,径直与池知秋一行人擦身而过,裙摆飞扬脚下生风,噔噔蹬便快步走上了山阶,而后不见了踪影。
身后响起其他几个女子的嬉笑声,那几人婷婷袅袅走来,缓步走上了山阶。
一行人莫名沉默,宗枕风咳了一声:“好了,咱们也别在这儿干站着,走吧!”
四人迈步走上青阶,方走没多远,便有听到后头一道十分响亮地急促奔来的马蹄声响。
少年略有些稚嫩又带着沙哑的声音响起:“吁——”
枣红马低头打了个喷响,池知秋与傅鸣蘅二人回头看去,见少年坐在马上,仰头望着山门,一身滚金夔兽纹黑袍衬得他张扬矜贵无比。
他望着山门,笑了一声,意味不明:“东山书院!不错!”
马屁股后头跟来一辆疾驰的马车,卷起无数尘土,很快便停在了少年身后,马车门外扒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道:“等等!公子!您可等等老奴啊!”
少年回头笑道:“顺才!你们都回去吧!别跟着我!”
说完他下马将马栓在道旁树下,而后撩起衣袍,似一阵风般掠来,急速掠过四人。
只见那叫顺才的奴仆呜呼哀嚎。
“殿,公子!您别走那么快,等等老奴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看晚上迟点能不能争取再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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