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言不愧就是真言, 池知秋嚎完二十四字,突然间心神大定,仿佛自己身上有了正义之光的保护, 不畏惧一切妖魔鬼怪。
只她断了话音后, 周边只余一片诡异的静谧, “扑通!扑通!”,她只听见耳边响起一道沉稳有力却十分快速的心跳声。
忽然间眼前一阵光亮忽起, 即使闭着眼, 池知秋仍能感觉到那光感灼眼, 她磕绊着牙,哆哆嗦嗦得问:“是,是那无头鬼在做法吗?”
少年低低含笑的声音响起,池知秋脑袋贴着他的胸膛,听见他胸腔的嗡声震动:“是那无头鬼被你的二十四字真言弄得起火自爆了!”
这么有用?池知秋惊喜抬头:“真的?”
她眼角还有濡湿的泪水未干,一双被泪水浸洗过后的眸子在烛光的映衬下盈盈动人, 她的眼尾泛着桃花晕红, 惊喜的眸子微弯, 如钩子一般勾得人心神一荡。
她眼中的泪让他心头一滞, 忍不住低声一问:“真吓着了?”
问完后忽觉自己的心猛然跳快了几分,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这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傅鸣蘅有些慌张,不懂为何他现在面对池知秋时,为何总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出现。
斜里一道女声突然打断了二人的对视。
“入夜后以饭堂是不准学子进入的,你们二人在此做什么?”
二人一齐转头看去, 池知秋这才察觉是屋中的灯被点亮了,而眼前站着一个身着白色厨房做事的衣袍,头裹布巾,手中捧着木盒,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子,女子面容清秀妍丽,左额上有一个小小的疤痕,用碎发挡着,轻易不怎么能看清楚,一双远山雾眉似裹着散不开的愁绪。
池知秋认得她,是书院饭堂最近新来的一名厨娘,人喊雁娘,自她来后,许多学子来这吃饭的积极性都高了不少,她还自己偷偷给她封了个“最美食堂‘大妈’”的称号。
雁娘目光停在二人身上,神态有些羞恼,不自然道:“你们二人虽有情愫,可这里不是你们可以约会的地方,还不快离开?”
像是什么隐藏的心思被人突然不经意间揭开,傅鸣蘅心头慌得直跳,猛然一把推开了池知秋,池知秋也从雁娘的话里反应过来二人刚才的姿势是被误会的,遂拉过傅鸣蘅好笑地解释道:“他是我阿弟,你误会了。”
傅鸣蘅陡然心间升起不悦。
“那你们二人在此做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池知秋的肚子便咕噜咕噜响了起来,雁娘瞧见地上掉着的糕点,顿时了然。
池知秋讪笑道:“就是,就是夜里有些饿,所以来偷偷寻些吃的,好雁娘,就这一回,你就放过我们吧!”
傅鸣蘅掸了掸方才被砸中落在身上的糕点渣,睨着她凉凉道:“是放过你,我可没来偷吃。”
“你人在这里,那可撇不清。”
傅鸣蘅一默,想着将连同糕点一起砸在了他身上的帕子还给她,却见她已经凑到了雁娘身边叽叽喳喳。
“雁娘,好雁娘,我下次再也不会了,求你可别去夫子们说呀!”
书院规矩中就有一条禁偷盗,虽然她觉得只不过是偷吃一些点心并没有什么,但就怕那些夫子们不觉得啊!
万一到时候抄书罚站什么都罚下来,那可太累人了。
傅鸣蘅伸出的手一顿,鬼使神差的,竟又收了回来,他望着池知秋纠缠雁娘的背影,慢慢悠悠的将帕子叠好,放进了袖中。
也罢,她冒冒失失的没个姑娘的样子,他便好心洗干净了再还给她吧。
雁娘好笑道:“不过就是寻些吃的,我有什么好计较的,只是书院自有书院的规矩,你们以后就不要再犯了,若是饿得快,晚饭用饭时多吃一点,或是自己带些吃的回去都行。”
她说完,要去收拾地上落着的糕点,池知秋忙阻止:“雁娘,我来吧!”
“你不知道扫帚放在哪,还是我来吧!”但她手中捧着木盒,不好行动。
池知秋想要接过,被她避开,雁娘低笑道:“这里是我明日做卤肉已准备好的香料,怕弄混了,还是我来放着吧!”
“啪嗒”一声,木盒放在桌上发出声响,颇有分量的样子。
她寻了清扫的工具来,池知秋连忙跟着她一起收拾地面,待收拾好后,雁娘洗净手,取出一些糕点递给了她。
“吃些吧,填填肚子。”
“谢谢雁娘,雁娘你真好!”她脸上漾起甜甜笑意,接过糕点问傅鸣蘅吃不吃,被他摇头拒绝,她挑了挑眉,心道你不吃便都归我,于是又将肚子填了个半饱。
半晌之后三人才出了厨房,雁娘将门落了栓,含笑与二人告辞离去。
池知秋拍着胸口,才算终于舒缓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还好不是无头鬼!”
傅鸣蘅背着手,倒是一副清风朗朗的模样:“这世上本就无鬼,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就算有也是人作祟出来的。”
他一个古人倒是比自己还信任科学。
此时夜早已经深了,池知秋回头望着那边早已没了烛火的回廊,树从被月光照映着在回廊中投下一片暗影,随着树枝摇晃,暗影也变得张牙舞爪起来,像是想要从地上爬出来的恶鬼,她不禁心有怯怯焉。
一把拉紧了傅鸣蘅的袖,摇了摇,眨巴眨巴眼,可怜巴巴道:“阿蘅,好阿蘅,你看夜这么深了,要不你送我回去吧?”
池知秋通常只有在有事相求的时候才会没了平常疯疯癫癫的样子,变得小女儿许多,傅鸣蘅抿紧唇边的笑意,目光落在她脸上,不错过她的丝毫神态:“西苑是女学子住处,我不太好过去啊!”
刚进书院那段时间他倒是偶尔去,只是现在大了许多,就不能再随意过去了。
池知秋瘪起嘴,一双眼睁大滴溜滴溜圆,声音愈发娇软起来:“你就送我到西苑外面不远处不就行啦!阿蘅~”
少女的声音早已褪去从前的稚嫩软糯,变得很是清甜娇俏,傅鸣蘅被她一声“阿蘅”喊的心旌摇曳,“你反正不怕鬼,一路喊着你的二十四字真言走过去不就行了?”
“我怕鬼行了吧!”池知秋耐心被耗尽,突然双手叉腰大喊,声音娇蛮脆亮,将傅鸣蘅耳膜都喊得嗡了一声:“你送不送我过去!”
好好相求不听,非得她发飙,她瞪着他,眼里满是威胁,好像只要他开口说出一个不字,下场就会很惨。
享受够了,傅鸣蘅咳了一声:“走吧。”
池知秋朝他一嗤鼻,旋即转身就走。
傅鸣蘅默默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步伐轻快的身姿上,伸手捂着跳快了的心口,有些愉悦,又有些迷茫。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对劲了。
他惯常是个心思缜密的,从之前只隐隐约约会出现的不对劲的情绪,到现在只要看到池知秋情绪就会不自觉被她牵动,如此种种,这种情绪被人牵动的感觉,有时虽不讨厌,可也有时让他烦躁异常。
他必须要弄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二人皆是沉默着,只听得见一轻一重两道脚步声重叠着响起,池知秋边走,忽然边回头看他:“你怎么不说话啊?”
回眸正对上他明亮的凤眸,漆亮的眸子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犹如涌着暗潮水面却仍是平静的深泉,池知秋感觉自己仿佛要被摄入其中。
傅鸣蘅收回目光,“唔”了一声,没话找话道:“你,你刚刚念的那二十四字到底有何意义?”
每一个字词他的听得懂,可组合起来,却叫他不解,且听着也不像是驱鬼的。
池知秋学着他的“唔”了一声,才道:“算是…一个好人的标准吧!”
“所以你是拿着这个劝恶鬼向善?”他嗤笑道:“那可没用。”
不,那只是安慰她自己的借口。
池知秋挥手随口道:“那就劝你吧!”
他这一直淡漠骄傲的性子,是该劝劝。
傅鸣蘅一愣,一股恼怒忽然从心底涌上:“可你也未曾做到过那二十四字里的诚信二字。”
池知秋步子登时停了下来。
原本还恼他说自己不讲信用,可抬眸对上他的目光,她瞬时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
他的姐姐傅茗筠用路引做交换,要求是她答应带傅鸣蘅进城并好生照顾他,可她却在带傅鸣蘅进城之后,二话不说就将他丢了。
傅鸣蘅忽得懊恼自己怎么提起了此事。他原本是一直不在意的,要是他,只怕连城都不会将人带进去,可是刚刚,一股对此事的恼意却抑制不住地从心底涌了出来。
“阿蘅。”池知秋垂下眸来,面色凝重,她嗫嚅着唇无言许久,而后才抬眸看他,看着那时候落魄可怜,却仍被她狠心毁约丢弃,现在却已经长成了皎皎少年郎了的傅鸣蘅:“我一直欠你一个道歉。”
“对不住,我明明答应了你姐姐,可那时候我却还是失了信,毁了诺。”
见她言语诚挚,傅鸣蘅心绪并没有得到丝毫缓解。
“可是,我不想骗你…”池知秋看着他的目光愈发灼烈:“假如再回到那个时候,我或许,还会这样子做。”
前路未知,她连自己都性命都不知该如何保住,让她再带着一个让她存活几率变得更低的拖油瓶,涉及性命便变得十分自私的池知秋没有那么高尚继续保持诚信。
或许她才是那个需要好好学一学二十四字真言的人。
傅鸣蘅忽然哈哈笑了起来,露出右颊醉人的酒窝,眼底透着愉悦与无奈。
他笑道:“算了,过去的就过去了。”
“阿蘅?”池知秋不解,他不是应该更生气吗?
傅鸣蘅慢慢敛了笑,容色严肃,第一次无比正经的唤她:“池知秋。”
她当即如一个学子听夫子教诲般严阵以待,下意识紧张地望着他:“怎,怎么?”
“一诺千金,若是做不到,便不要答应,不轻易许诺,才不会失诺,既承诺了,就一定要做到。”他低声道:“第一回,我就原谅你了。”
假如那时候她没答应傅茗筠的请求,或许之后他也会拿路引跟她换一个带他进城的要求。
池知秋紧张的情绪这才一松,随后郑重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诺之一字,承之便要守信。
忽得,她觉得这才是自己在这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
一时沉默,二人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西苑的地界,前面不远就是西苑的门口,屋檐下散着暖黄烛光的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晃。
二人忽然同时升起了一种怎么就到了的遗憾情绪。
抬眸对视,又是无言许久,池知秋才先开了口:“阿蘅,那,那我先回去了?”
“嗯。”傅鸣蘅望着她不动。
池知秋跟他挥了挥手,转身往里走去,走了几步,回头看,发现他还站在原地,她向他笑了笑,又继续往里走,待走到西苑门口,池知秋蓦然顿住步子,回头看去,见傅鸣蘅还站在那儿。
池知秋忽得转身向他奔去。
“阿蘅!”她一路跑来气喘吁吁,双目灼灼,愈发亮的惊人。
“我跟你承诺,以后一定再不丢弃你!”
傅鸣蘅心瞬时漏跳了一下,低笑:“好。”
……
傅温枢知道傅鸣蘅夜里的时候经常会出去练一个时辰武,但今日却迟迟见他未回,想着或许是又被定国公哪里派来的人喊住了,撑不住疲倦,给他留了个门,便躺床上睡去。
不想睡得正熟,半梦半醒间忽然有人掀开他的被褥将他揪了起来。
傅温枢瞬时想起了这几日传言的无头鬼之事,陡然惊悚,一把掏出压在枕头底下的黄符拍了过去。
“呔!恶鬼退散!”
傅鸣蘅紧抓住他的手,脑门才免于了黄符的伤害。
“醒一醒,我有问题要问你!”
傅温枢这才清醒,看清楚是傅鸣蘅的脸,讪讪道:“鸣蘅啊,我还以为是恶鬼呢!吓我一跳。”
一个两个的都怕鬼,傅鸣蘅眉头忍不住一挑,耐着性子道:“你杂书看得多,我有个问题要请教你。”
傅温枢打了个哈欠,摇了摇还晕晕沉沉脑子:“什么问题啊?”
傅鸣蘅忽然有些难以开口,哑声半晌,傅温枢快要再睡过去了,却又被他一把揪住。
“我,我……”
“你到底怎么了?”好脾气傅温枢没好气道。
傅鸣蘅长呼了一口气,这才道:“我这些日子,情绪总是变化无常,有时候很愉悦欢喜,有时候又突然烦躁气恼,有时又紧张发慌,而且总是心跳加快跳动,如何也控制不住,甚至快到感觉心快要跳出来,连呼吸也很是不畅……”
“心跳过快,呼吸不畅?”傅温枢突然来了精神。
“你这……”傅温枢噌得一下跳下了床:“你这情况我得翻翻医书。”
他立即起身去书架前将自己带的几本医术翻了出来,嘴里不停念叨:“心跳过快,心跳过快……”
他一看书便会深深陷入其中,傅鸣蘅忽然觉得自己来找他问情况是个十分错误的决定,蓦得又生起了烦躁之意,他索性躺回了床上,自己开始凝神细思。
为何,为何会在面对池知秋时总是情绪变化无常?
傅温枢突然开口问:“鸣蘅,你这情况持续有多久了?”
自认识池知秋之后?傅鸣蘅算了算时间:“一年多将近两年吧。”
傅温枢又哑了声,接着埋头翻书。
傅鸣蘅又接着回想,突然想到了西苑门外池知秋许下的那个承诺,忽得情绪由烦躁变为了欢喜。
怎么回事,他怎么又变了情绪?
翻书的傅温枢突然一声哀嚎,悲恸地急忙扑了上来。
“鸣蘅!你!你这是得了不能治愈的绝症了啊!”
傅鸣蘅瞬时面色一冷,一掌将他拍开。
“我身体好的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读者“星星小饼干~”,灌溉营养液 +7,读者“荣勤”,灌溉营养液 +5,么么啾~
男女主的感情戏终于开始啦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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