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书院内, 又到了午时用饭的时刻,饭堂用餐的人虽多,却也是整齐有序。
韦安和提了食盒让低着头的厨娘帮忙盛饭, 跟在他身后的陈挚问他:“汪礼今日又不来用饭吗?”
韦安和笑道:“汪兄一直情绪低落, 毕竟丧妻之痛难挨, 明年就又要下场春闱了,身为同窗, 多照顾照顾一下也是应该的, 我帮他带些饭菜回去吃。”
那人道:“韦兄总是如此心善, 只是他……”
“只是什么?”
陈挚欲言又止:“近日,近日不是有那无头女鬼来喊冤索命吗?都说她口中念叨不停,说丈夫考上举人之后便嫌弃她这个糟糠妻想要另娶,遂狠心将她杀害还砍了她的头,那汪礼,汪礼家中不就是这么个情况吗?那个无头女鬼……说不定就是汪礼的妻子呢?”
“无稽之谈!”韦安和正色道:“汪兄与他娘子的感情颇为深厚, 这些你我都是见过的, 怎么可能有杀妻之说, 不知是哪个无聊之人闹出来的怪事罢了, 陈兄,此种妄言还是不要再随意说出口了,我听过便也罢了,若是让汪兄听见,只怕又会让他徒增伤悲。”
陈挚面有讪讪,连忙称是, 一直默默不语帮忙盛饭菜的厨娘忽得开了口:“这位公子对友人实在是好,但愿那位友人也要对得起公子的这份心意才好。”
韦安和不解望去,但厨娘已将饭菜放于了食盒之中,转身离去了,他只看得见她的一个背影。
饭堂掌勺的老伯走近她跟前气恼道:“雁娘,你这手还没好呢,怎么能拿重物了!”
“无事的,我一只手也可以拿的,并无妨碍。”
原来是那个叫雁娘的厨娘,只是为何会突然莫名地跟他说这些话?
雁娘本还想在饭堂里做事,结果掌勺的老伯认为她烫伤未愈,不许她乱动,于是雁娘便在一旁擦拭着桌子。
林岚端着手中的托盘,有些哆嗦道:“表,表哥,我当真要去将这汤饭倒在她身上吗?”
容舍好笑地看她这胆怯的样子:“是你请命非说要帮我的,现在倒不敢了?也不用倒她身上,注意倒在她左手胳膊上就行,不过就是脏污了衣裳,也烫不着人,你注意看看,她左手胳膊上有没有伤处,看看是烫伤还是骨头断裂的伤口。”
林岚虽然有些娇蛮,可却从未做过这种将饭菜倒别人身上的事,让她做这种事,实在是心难安,现如今被容舍一激,当即挺起腰杆壮起胆子道:“表哥!你的事我一定可以帮你办好的!”
说完,便大步朝角落里的雁娘走去,容舍目光随在她视死如归般的背影上,眼中笑意更深,但随后他笑意一凝,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唇角渐渐抿直。
雁娘正在用未伤的右手收拾着桌面,一个姑娘端着托盘哆哆嗦嗦朝她走来,似乎是脚下不稳,未待她反应过来,那姑娘便连人带饭菜一同向她倒来,“哗”的一声,垂在身边的左臂当即被倒满了饭菜。
那姑娘尖声叫道:“啊!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雁娘你没事吧?”
雁娘退了一步,饭菜从她身上簌簌落下,掉落在地,整个左半边身子都被汤汁染脏。
她拍着还残留的饭菜道:“无事无事!我回去换身衣裳就行。”
林岚不知该如何接话了,不知所措望向容舍,容舍向她无声地张嘴,比划着动作,二人早在行动之前就商量好了发生每一种情况该如何应对,林岚木住的脑子回想了起来容舍对她说的该如何应对的话。
表哥的事,她一定要帮他办好!
她忙拉住雁娘道:“这实在是对不住弄脏了你的衣裳,我,我陪你去换一身吧!”
雁娘兀的停下了动作,瞅了她一眼,林岚心慌,又说了一遍,雁娘才应了一声好。
两人到了雁娘的住处,见雁娘寻了衣服打算到屏风后更换,林岚连忙更了进去,不自然笑道:“听闻你的手好像受了伤,换衣应当不方便,我帮你换吧?”
雁娘解衣的手一顿,而后点头:“那就劳烦姑娘了。”
林岚笑了笑,也未有察觉什么不对,当即伸手帮她解衫。
可惜林岚从未服侍过别人,一路动作磕磕绊绊,雁娘调笑道:“林姑娘似乎并不太会,还是我来吧!”
“不不不!我会!我真的会!让我来让我来!”
避在屋外的容舍听见这对话眉头一拧,总觉得这话让人遐想无限。
林岚帮雁娘脱去了上衫,露出光洁的肩膀与亵衣,她转过去避开她,换下亵衣,林岚忽得注意到她脖颈后有一条极细的疤痕,长长的一条,就好似曾经那里被刀割过一样。
雁娘换好了亵衣,回过头来,见林岚一脸怔然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她反应过来:“没,没事。”
低头见她的左手臂上果然绑着白色纱布,她当即试探道:“这是雁娘你之前不甚被烫到的地方吧?”
雁娘微微晃了晃胳膊,另一个手拿了衣衫准备穿上:“无碍,过几天便好了。”
林岚却连忙抓住她,磕磕绊绊道:“我,我今日的饭菜好像不甚倒在了你的左胳膊上,那岂不是会伤上加伤?我见你这儿绑着的纱布也脏污了,要不换了吧,我有上好的治疗烫伤的药膏,完全不会就疤痕的,我拿那些给你上药?”
“哦?真的吗?”她声音一扬,似乎很有兴致:“真的不会留疤?”
“不会不会!真的不会!”林岚兴奋不已,下一瞬就从袖兜里掏出来一个小瓷盒:“你看,我就带着这雪肌膏呢!快让我帮你上药吧!”
“好啊,那就多谢姑娘了。”
门外的容舍忽得伸手一拍脑门,幽幽叹了一口气。看来试探雁娘的伤情,是个十分错误的决定。
林岚飞快帮雁娘穿好了衣衫,听着她的话找出干净的纱布,随她坐到桌前,掀开袖子,一点一点帮她把被染污的纱布解了开来。
一解开,便看见一片红肿的烫伤,似乎烫的很是厉害,肿成这样,也完全看不出来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伤痕,林岚惊呼一声,只觉这伤要是在她身上,她只怕疼得当场掉金豆子,可解开纱布的全过程,却见雁娘毫无反应。
“我,我帮你上药!”林岚忙挖了药膏,极其小心地帮她一点一点在伤口上涂抹,林大小姐还从没做过服侍人的活计,全程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一场药涂下来,她额头上都沁出了汗水。
雁娘见她最后将纱布绑好,才重重舒了一口气,不由笑道:“姑娘真是心善。”
她的眼弯成一弯弦月,眼波流转,笑容婉婉,林岚看着她觉得她一点都不像是个扮鬼害人的人。
“多谢姑娘了,我还有事,便先去忙了。”
雁娘向她道谢而后起身,二人一同出了屋子,见雁娘渐渐远去,容舍这才走了出来,站在林岚身旁。
林岚看着他,当即露出一抹明艳的笑,欣喜道:“表哥,我完成你的任务了呢!我看清楚了她的伤口。”
“哦?那伤口是何模样?”容舍虽问,语气却兴致缺缺。
林岚毫无察觉,自顾自兴奋道:“她的左胳膊上就是烫伤,很严重呢,看得我都觉得痛!”
“哦,是烫伤。”他毫不意外。
随后又听见她道:“不过奇怪的是,她的颈后居然有一条极细的伤疤,看着像是被人划伤过颈后似的……”
“颈后有伤疤?”容舍摸着下颌,青须在手中划过粗糙的扎感:“有趣。”
林岚忽得伸手扒住了他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灿烂明艳,她高兴地蹦了蹦:“我完成了表哥的任务,表哥可有什么奖励给我?”
虽早已看惯了她的容貌,可容舍还是被她艳丽夺目的美色一摄,偏偏她眼中只有纯稚欢喜。
容舍将胳膊从她手中抽了出来:“没有。”
林岚顿时难掩失落,泫然欲泣:“没有嘛……”
容舍顿时心头生起不忍,犹豫道:“要不,我有空下山就去给你带你最爱吃的芙蓉斋的芙蓉糕?”
小姑娘瞬时喜笑颜开:“表哥对我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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