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书院在京城东侧京郊, 水杏村所在的昭县则位于京城西北面二十里外,池知秋傅鸣蘅一行四人从水杏村赶回,要从城北的芳林门进入城中, 走过大半京城, 再由东边的春明门出城才能到达东山书院。
如此路远, 偏不凑巧的是路上马车不甚陷入了一个大坑,废了还一番功夫才从坑中脱身, 临近十一月, 天色是越发黑的早了, 待一行人进入城中时,天边已是一片暮色,火红的晚霞只剩最后一丝不甘地留在西山,城中已是华灯初上,路上行人渐渐稀少了。
池知秋捧着脸望着车窗外沿街铺子檐下挂着的灯笼,幽叹道:“都这么迟了, 等赶到春明门, 肯定都落了栓了, 咱们回不去书院, 那可怎么办?”
傅温枢颇有些窘迫:“我家倒是离春明门不远,只是……家中房屋甚小,不然的话就可以在我家落脚一晚了。”
“要不咱们住客栈去吧!”池知秋有些小兴奋地提议,她还从来没有住过古代的客栈呢,不知那会是龙门客栈的布局还是同福客栈的布局。
傅鸣蘅掂了掂腰间轻飘飘的钱袋子,有几分无奈:“这么点钱怕是连一间房都开不起。”
他都没钱, 池知秋与傅温枢就更不用说了,定国公虽然每月都会给他们例银,只是一人不好意思用,一人想攒着留待以后不时之需,故而出门只带很少的银两,荷包里有二十个铜板都算多了,在这么个物价极高的都城里,吃碗面都不够用。
三人面面相觑,都是面有难色,池知秋脑袋瓜子一转,连忙掀开了车帘,向那赶车的马车夫讨好笑道:“车夫哥哥,我们今日怕是回不了了书院了,可是我们四个都是穷学生,身上都没有住客栈的银钱,不知车夫哥哥可能借我们一些,放心,我们回去就还你,还给你每日一文钱的利息如何?你要是不借,我们就只能惨兮兮地露宿街头了……”
娇滴滴的哥哥二字一喊出来,傅鸣蘅旋即沉下了脸色,只是车上人多,他只得抑着心中恼燥情绪。
车夫是容舍派来的人,她不信容舍堂堂一个皇子,他身边的人会没有钱。
偏偏那车夫肃着一张脸,没有感情的宛若一个纸片人:“没有。”
池知秋一愣:“没有什么?”
“没有银钱。”
她双目瞪大,忽而愤怒:“你们容公子也太抠了吧!你们这些手下给他做事,他居然不给你们开工钱!?这简直就是在压榨劳动力!”
以后男主跟着他做臣子是不是也不会给他发俸禄这么抠的老板那还是不要跟他了!
一直不语的聂桑文忍不住噗嗤了一声。
纸片人车夫闻言,这才勉为其难地开尊口多说两句解释道:“我平常出门用不上银钱,故而身上并没有带。”
他一般出门都是完成殿下派给他的任务,多的是露宿街头,餐风饮露,哪里会有心思还想着去住客栈,故而甚少带钱。
“那好吧!”池知秋摊手,望着众人:“咱们今夜睡大街吧,趁着夜还不迟,赶紧去找找哪儿的桥洞风水好!”
聂桑文终于哈哈笑了起来:“傅姑娘,你怎么这么有趣啊!”
池知秋倒是把他给忘了,登时眸子一亮:“聂公子你带钱了?”
他悠闲道:“没带。”
她顿时拉下脸来,投给他一个“那你废什么话”的眼神。
聂桑文逗得她越觉有趣,还想再逗,一旁的傅鸣蘅冷冷开了口:“那请问聂公子有什么见解?”
他只得握拳在唇边佯装咳嗽,忍下笑意:“我家就在通往春明门的明街上,诸位今夜可在我家中住上一宿,认识诸位这么久了,还未请各位做客我家一趟呢,择日不如撞日,倒不如今夜去我家,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下诸位呀!”
“这……不太好吧!”傅温枢有些迟疑:“贸然登门实在失礼,不敢打扰府上尊长啊!”
“是啊是啊!”池知秋跟着点头。
“家中长辈要是知道我同窗来了,只会十分高兴,哪里算打扰。”
在聂桑文的盛情相邀下,傅温枢的犹犹豫豫中,池知秋的半推半就下,傅鸣蘅拍板决定:“那就多有劳烦聂公子了!”
轻重缓急,傅鸣蘅还是分的清楚的,没必要为自己这点捉摸不透的情绪耽误了大家。
聂桑文欣喜不已,连忙喊车夫往明街聂府赶去。
进了城中,马车行驶得速度倒不如之前在城外的快了,街上少行人稀少,可转过一个街角再行一段距离,却见前方路段热闹异常。
京城虽夜间会落锁城门,可是并没有实行宵禁,故而夜里的都城,依旧是繁华热闹,甚至有些地方比白日里热闹更甚。
这条街正是勾栏的聚集之处,整条街在入夜后变得更加的热闹,还在马车上远远的,池知秋便听到了咿咿呀呀不停的戏曲之声与拍手的叫好之声。
她好奇地探头往外望去:“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百科傅温枢解释道:“此处是为瓦市,勾栏多聚集于此,无论白日夜间,此处都是游人不断,酒馆茶铺、食店摊铺应有,俳优亦多于勾栏中表演节目,评书杂剧、傀儡戏木偶戏,还有杂耍戏法呢!”
“哇!”池知秋眸光发亮,这不就是现代的百老汇加步行街嘛!
随着马车驶入其中,她更加清楚的看见了沿街的热闹,来来往往的人群喧嚣不停。
繁华灯火之中,酒馆茶铺几乎是几步便有一间,悬于望杆上的徕客的各色旗子随夜风招展,酒香茶香扑鼻而来,门口还摆着买小食的、算命的、博彩的、买药的小摊,更有人群聚集之处被围着有吹弹的、投壶的、蹴鞠的各种各类。
还有竹棚一撑,就是许多小戏台的勾栏,男人们孩子们围在前处看着正在表演的傀儡戏木偶戏,小摊捧着木盘在桌椅间来回行走兜售瓜果,点心叮叮当当一声锣响,众人忙不迭拍手叫好,险些撞翻了小贩的木盘,后处便是俳优们忙忙碌碌的头碰头,脚碰脚,急忙准备着下一场的表演,下来的还来不及喝上一口茶,便又被拉了上去。
马车在这儿行驶得缓慢,池知秋则是愈看愈眼馋。要不是还得赶往聂府,她恨不得现在就奔下去投入其中。
如此绘声绘色的古代市井生活,她真想去看一看。
傅鸣蘅看出了她眼中的向往与希冀,想着她一个逃难的贫户女,或许从未见过如何热闹景象,于是凑近她道:“上元节的时候这里更加热闹,你要是想去,可以那时候我带你去看看。”
“好啊!”池知秋欣喜地一拍掌,扶着他的肩摇了摇:“阿蘅你太好了!”
傅鸣蘅唇角勾起。
聂桑文却伸手将帘子放了下来,正色道:“傅小兄弟年纪小或许不知,这勾栏瓦肆之处虽热闹好玩,却是很是混乱,此处什么人都有,三教九流的,常有地痞无赖在此闹事,傅姑娘一个女儿家,还是轻易不要来此处为好。”
聂家书香世家,从来耻于三教九流之地,傅老太爷更是严禁家中子孙不许去勾栏瓦肆中玩闹,他认为此处最是堕落人心,令人走向歪徒,除了他,朝中大部分都官员都耻于家中子弟流连勾栏瓦舍。
且聂桑文还有一个没讲,此种地方虽然不同于青楼那般糜烂,可还是总有脏污之处,姑娘家的,还是少些来此为好。
池知秋闻言有些不满,可想着他的那一番话也是为自己好,见他生得好看的份上,她就不跟他计较了,于是压下不满,笑道:“我现在就看看,看看而已!”
她小心打商量的样子很是灵动,眉目流转,机灵的光芒在瞳孔间跳跃,透过窗帘的烛光印在她脸上,更衬得她娇媚动人,聂桑文随她言又为她挑起了窗帘。
马车正驶过一处勾栏前,池知秋看去,见台上中的人正在表演大变活人,一个女伶躺入了巨大的木盒之中,木盒挖了五孔,露出她的四肢与头部,她躺进去后,还动了动四肢,笑着与台下观众打招呼。
须臾便有一壮汉提了木锯出来,木锯在灯光下泛着寒光,他伸手在锯片上一敲,“叮”的一声响。
随后他转身朝女伶所躺的木盒走去,台下之人一时都屏住了呼吸。他举起木锯向众人示意,随后当即放于木盒之上,一点点锯了下去。
这里的新奇戏法吸引来了许多人,马车被堵得愈发行驶困难,池知秋便干脆爬在了车窗上看着台上人表演。
木锯很快便锯穿了木盒上方,落在了女伶身上,随着众人一声惊呼,木锯不停,再次锯下,木盒中女伶的四肢开始不停抽搐,台下人已有胆小的吓得捂住了眼,甚至有些人还哭了起来。
很快木盒便被锯穿,而女伶的四肢也不再抽动,众人都不禁心提起了一口气,想知道那女伶是死是活。
而大汉却放下木锯,转而又拾起一把大刀来,他仰头提起一坛子酒灌入口中,像刽子手给犯人斩首前要往刀伤喷一口酒一样,大汉同样将口中酒往刀上喷去,随后走到了女伶露出的脑袋前,举起来刀开始比划。
台下众人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腰斩还不算,还要砍首吗?
大汉举起大刀,正欲砍下,一时台下众人所有人都吓得闭上了眼。
大汉却是动作一顿,不好意思地朝众人笑了笑,而后向后方招手,随后一个瘦高男人跑了上来,手中拿着一块黑布,放在了女伶的脑袋前,将众人的目光全部挡住。
“这样就吓不着各位了!”
众人疑惑睁开了眼,大汉说完,顿时大刀砍下,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便见那女伶的脑袋掉到黑布底下,咕噜咕噜滚了好几个圈,脸上还有方才的笑意。
“这这这!杀人啦!!”台下众人惊骇不已,吓得四处逃走。
正当众人惊呼之际,人群之中忽然有人敲响小锣,“铛!”的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敲到了她的身上。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指着她惊道:“咦!她她她!她刚刚不是被砍了脑袋吗?”
其余人也反应过来,指着她又惊又吓,女伶动了动脑袋与四肢,示意身体完好,而后含笑向众人行礼,小锣一反,就是一个小托盘。
众人被这出惊世骇俗的戏法惊得大赞,“大变活人!真的是大变活人啊!”雷动的掌声响起,铜板“铛啷啷”往台上与托盘上掷去。
池知秋虽知道其中定有机关,可还是看得惊叹,忽得脑中灵光一现。
她当即转头回看三人,四人的目光顿时聚到了一处,异口同声道。
“无头女鬼!!”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男二好像是走得“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力”这一卦的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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