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到了一个高门大院外, 聂桑文率先下了车,一改往日温儒公子闲庭信步般的走路姿态,他大跨步走上阶, 开始叫门。
池知秋从车中探出身来, 望着宽阔无人的街道上, 那坐落着的气派大门,不由惊叹了一声。
两头石狮子坐镇门前, 三层白玉阶于夜色之中仿佛泛着萤光, 漆红的厚重大门紧紧闭阖, 抬目,是遒劲有力的“魏府”两个大字。
池知秋并不知道聂桑文的身份,她本只以为他不过是普通的官宦子弟,可光看这个气派的大门,她这才恍觉恐怕他的身份也是不俗。
“这么气派……”
傅鸣蘅扶着她跳下了马车,见她那副双目有些僵滞的模样, 不知为何竟是心情一愉, 与她低声道:“他的祖父聂老太爷是一代大儒, 桃李天下, 曾入过内阁,做过太傅,现在是朝中的左督察御史,他的父亲虽不如聂老太爷,可也是出身翰林,现在做了太常寺卿的, 魏府二字还是当年先帝亲手所书,其地位比之定国公也不遑多让。”
池知秋夸了一句:“牛批。”只是这些描述与她而言不过如耳边凉风,除了觉得头衔太多厉害之外,她并没有感受到太多实质性的震撼。
她却忽得转头拍了拍傅鸣蘅的肩:“你以后出人头地,府上肯定比这里还要气派,现在不必要感到自卑。”
她又拍了拍傅温枢的肩:“你也一样!”
二人不禁哑言。
门房急匆匆跑来打开了门,见上聂温枢,还未欣喜喊上一句,便被他的话堵了回去:“速去,禀报老爷夫人一声,我今夜邀了同窗来府中小住一晚,请夫人着人安排一下。”
门房闻言,连忙离去。
三人被聂桑文邀进了府中,一进聂府,池知秋倒是变得乖觉起来,步伐跨度变小,双手自矜地叠放在腹间,脑袋也不随意左晃右晃,俨然一副矜贵淑女的模样,但唯有那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眸,透露了她的好奇。
“突然这样子做什么?”傅鸣蘅好奇地问。
“去别人家里做客当然要懂礼貌些,这才不丢咱们面子嘛!”池知秋投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动作更加淑女了些。
聂桑文给众人引路,眼中笑意满满:“我在书院那么久,却是第一次邀同窗回家中做客。”
傅温枢有些窘迫:“如今夜深了,还要惊动伯父伯母,实在是失礼,下次定携礼来府中好好拜访。”
“温枢公子多虑了,我邀友人来,我父亲母亲也定然是高兴的。”
“温枢说得对。”傅鸣蘅难得开了口:“此次做客过于焦急,确实失礼,下次来府上定然要好好携礼拜访。”
池知秋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跟着点了点头:“是啊是啊!”
聂桑文对于傅鸣蘅突然的好颜色感到有些受宠若惊,忽而看向池知秋,池知秋不明所以,遂对着他笑了笑,聂桑文于是眼中笑意更深。
方才跑去的门房回来禀报,老爷夫人正在花厅等候,一行人遂往花厅走去,打算先拜见一下长辈。
不想路上迎面见聂老太爷从廊前脚步匆匆走来。
“祖父?”
聂老太爷停住侧头,这才注意到一行人,“桑文,他们是……”
聂桑文连忙介绍:“这是我的三位同窗,今日出门回来的有些迟了,恐赶到春明门已经落锁,便邀了他们家府中做客,小住一晚。”
三人当即上前向聂老太爷问好。
“晚辈傅鸣蘅/傅茗筠/傅温枢见过老太爷,老太爷安好!”
聂老太爷从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傅鸣蘅?”
聂桑文笑道:“就是上次国公说的家中的那位侄孙,让我与其多结识一下的那位。”
聂老太爷却并非因这个而熟悉,待他看清傅鸣蘅抬起的面容时,陡然想起了一人。
义勇侯世子傅子祯,当年在大殿之上,皇帝百官面前,他一篇辞意恳切,激奋诉冤的陈冤表惊得座上帝王文武百官哑言,而后明冤撞柱的行为更是惊骇众人,还是聂老太爷当时离得义勇侯世子近,当即拉了他一把,才使他免于命丧当场。
而两年前皇帝下了义勇侯世子的赦令,众人皆以为他会回到京城从头再来,不想他却死在了被越人攻破的忻县之中,如此郎独艳绝的人物如此死去,着实令人扼腕。
他还以为世子的独子,义勇侯的独孙也就此沦落街头,或者已经夭折,不想竟是被定国公给接了回来。
定国公府与义勇侯府的恩怨老一辈人都还记得,定国公抛却恩怨将他接回,也不知是作何打算。
不过现下聂老太爷也没空细想,只点了点头,就要离去。
聂桑文忙询问:“祖父,现在夜已经深了,您是还要出府吗?”
“外头有一些事,需要处理。”他说话要走,却又停了下来:“明年二月就要春闱了,你虽聪慧,却也万不可松懈,随意耽搁时间,还剩不到五月时间,你之后回府里来备考,小厮也好照顾你一些。”
哦!像极了高考鞭策孩子认真学习的家长,池知秋暗暗咂舌,幸好自己不用再经历一遍了。
聂桑文被他说得很是羞愧,忙低下头来应是,再抬头时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让各位笑话了。”他窘迫笑了笑。
池知秋忙上前缓解他的尴尬:“聂公子,春闱确实重要,不过劳逸结合之后看书的效率才是会更好的嘛!你说是吧!”
傅温枢捧梗:“是啊是啊!”
聂桑文心下一暖,“傅姑娘说得有理。”
她顿时心有飘飘然,旁侧的傅鸣蘅不禁扯了下唇角。
三人到花厅见长辈时,聂老爷并不在,聂夫人确实如聂桑文所言,见到他的同窗时很是高兴,只是在见到池知秋时愣了一下,三人同样有礼问好,聂夫人含笑应答,问及众人还未用饭,连忙喊了人去备饭。
在趁着丫鬟伺候三人用饭的空挡,她拉过聂桑文,一边打量着池知秋,一边低声询问:“怎么还有个姑娘在?”
听她发问,聂桑文不禁紧张起来,不松不紧的握了握拳,聂桑文解释道:“她与傅小兄弟是姐弟,同样是在书院中念书,傅姑娘机敏聪慧,时常有见解独特之处,故而与我们一同出门行事了。”
聂夫人从未见过他夸赞哪个女子,一时惊奇,同时心中生起敏感情绪来,又见儿子照顾三人用饭,虽彬彬有礼,可总觉得他对待池知秋有些异于另外二人,不禁对于池知秋的看法有些严苛了几分。
身为女儿家,虽随胞弟出门,可如此深夜与其他男子相处丝毫不避嫌,可见是个品德有差的,她内心暗思,面上却未表现,仍是笑着招呼三人,待歇息时,还安排丫鬟另为她寻了一处上好的客房。
客房内布置精美,屏风窗柩,妆台书架,即便是地上的地毯,也织绘着好看的纹样,这是自穿越以来池知秋还是头一次睡如此之好的房间,能享受即享受,她关上房门后独自在屋内打量,观察着古代贵族对于房间是如何的布置,看的困了,她沉沉睡去,一夜好眠。
而侍候的丫鬟再将池知秋的反应观察下来之后,匆匆回了聂夫人的院子禀报,听完后,聂夫人面上表情还是如旧,丫鬟不解聂夫人为何见她观察那位来做客的女子的反应,只是也不敢问,但见聂夫人沉思半晌,挥手让她下去。
丫鬟当即离去,只是走出屏风,而后便忍不住偷偷回头看,只见聂夫人畅然舒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轻笑。
而匆匆出门了的聂老太爷,在圆月走向西山的时候,满脸无奈愤然地从太子府中走了出来。
凉薄月光依旧,在街道上撒下一层霜白,照在人的身上只让人不禁想叹息,千万年回转不变的月光,不知照过多少踌躇焦愁的人。
聂府上了太子的船,若想全身而退已是妄言,可船只摇摇晃晃,掌舵之人却始终不听劝解,对面风浪已欲渐汹涌,该又如何,让船只平稳行驶下去。
他摇首,愁苦万分,正欲上马车离去,一人忽得从墙下阴影中走了出来,聂老太爷识得他,是一直跟在定国公身边的傅平。
“聂公,国公爷想邀您过府一叙,现已夜深,回聂府的路途遥远,不若聂公今夜在国公府歇下如何?”
聂老太爷犹豫了片刻,命马车往定国府驶去。
路上,聂老太爷掀帘对着跟在车旁的傅平问道:“傅鸣蘅就是义勇侯的孙子,是吧。”
傅平不妨他为何忽然开口问这些,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但聂老太爷也只是引起一个话头。
许是月色过于迷人,许是夜深使人困顿,又许是周边无人叫他时时警醒,他叹道:“犹记年少时,我与国公还有义勇侯三人同在朝中,有过见解不同针锋相对的时候,也有携手互助共同退敌的时候,只是这党同伐异不断,攻讦猜忌不休,陛……”
他止了声,良久之后幽幽叹了一气:“但愿我们不要落得义勇侯那般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进展有点慢,后面争取走一波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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