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除之夜, 正是整个大俞家家户户团圆过节的日子,皇家也不例外,皇帝设宴宴请群臣, 并着皇子公主与后妃, 一同将宫宴办的热热闹闹。
池知秋本以为定国公回来时肯定是精疲力尽了, 想不到他竟还有精力再次开宴,来人不仅请去傅鸣蘅, 连着将她也喊一同喊了去。
一路心怀忐忑, 二人走进了定国公的院子, 方一进门,便听到从里传来起伏的爽朗笑声,幽黄的烛光撒上轩窗,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人影,这个冷冷清清的定国公府,此事倒是于此见到了些许温馨。
下人跟定国公禀报了二人到来, 听得一声唤, 二人走进了屋中。
池知秋低着脑袋缩在傅鸣蘅身后, 跟着他一起动作, 垂下的视线里,出现了雕琢精致的红木桌腿,以及两个男人那绘有暗色团花纹的锦靴。
定国公看见来人,笑呵呵地向他们招手:“虽这么晚了还喊你们过来,但今夜都要守岁,今年你们便陪着我这老骨头一起守过一年吧!”
“国公, 大公子”傅鸣蘅向二人行礼。
池知秋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连忙也跟着行礼,细声道:“见过定国公,大公子,定国公大公子安。”
娇声柔语的样子,倒是与书院里其他就读的闺秀一模一样,池知秋在书院中待的这一年多,虽然平时在众人看来行事还是没有闺秀淑女该有的样子,可她该学的都学了,正经时候,装也是能装出淑女的模样的。
定国公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不着痕迹打量,旋即敛回目光,喊二人落座。
池知秋虽心有怯怯,但一落座她就摆出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坐的端端正正,目不斜视,面上始终含着浅浅笑意,俨然一个端庄贤淑的闺秀模样。
许久不见,傅旭康的面色一如往年模样,脸上始终带着青灰之色,两片唇泛紫,唇边勾抹出薄凉的笑意。
“祖父,许久不见,鸣蘅在书院似乎长高了许多啊!”傅旭康咳嗽一声,带着笑意看来,目光慈爱如长兄看幼弟一般。
倒是跟去年的态度完全不同了,傅鸣蘅亦是笑:“大公子的身子似乎好了许多,国公应当会很欣慰。”
这句话戳在了人肺管子上,傅旭康现在是强撑着身子坐在这里的,他面上笑意有几分皲裂,咳嗽声又忍不住漏了出来。
“你们姐弟俩在书院学了这么久,不知学况可如何?可有遇到什么不解的?我闲暇时间多,平日里尽数用来看书了,或许我可为你们解惑。”
这种一过年就问学习如何的亲戚可谓十分糟心,池知秋微微转动眼珠,傅鸣蘅仍是笑应:“好,鸣蘅学业上有疑问定当请教大公子,大公子能有那么多时间看书,我却每日既要跟着夫子学习,又要跟着傅平练武,疲惫之后只想休息,甚少翻书,说来有些惭愧。”
他要是身体好他能每天闲坐着看书?杀人诛心,傅旭康不想再跟他说话。
定国公忽然笑了一声,“傅平跟我说你虽开始习武的时间有些晚,可进步却快,他速来少夸人,果然还是你们年青人身体禁得起折腾。”
傅旭康搁在膝头上的手突然顿时攥紧。
寒暄了几句之后,众人开始用菜,池知秋秉持着少吃少动的原则,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想定国公还是将话头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这定国公府内,尽是男子,也没什么女眷,平日里倒是对茗筠小姑娘你忽略了些,你是女儿家,自然得娇惯些,平日里有什么需求尽可来提。”
池知秋连忙低笑道:“国公能收留我们姐弟,还让我们去书院念书,茗筠已很是感激了,您对我们已很是照顾,茗筠并无什么需求可提。”
定国公呵呵抚胡笑了起来:“我也没个女儿孙女,对你们姑娘家自然是忽略了些,对了,看你这模样应当也快及笄了吧?”
傅鸣蘅突然转头看她,目光定定停在了她身上。
池知秋在心里算着“傅茗筠”的年龄,当即摇头,讪讪笑道:“回国公,尚未,应当是书院的饭食太好了些。”所以让她长的有些着急。
定国公听出了她的未尽之话,忍俊不禁:“小姑娘倒也是幽默。”
“对了。”他唤来管家,吩咐道:“茗筠姑娘也大了,女儿家该当有个自己的院子,我不曾注意你们也不会上心?去把临流院旁边的院子收拾收拾出来。”
管家汗颜,连忙称是,而后下去吩咐。
虽然书院时二人本就不住在一处,可听到此话,傅鸣蘅心头闷滞的厉害。池知秋抬眸望向他,亦是有这有着同样的情绪。
不过反正也挨得近,就住几天,没多久就回书院了,也就没什么想法了。
没多久,远远地便传来悠扬响亮的鼓声,紧接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便响了起来,“咻!”的一声,天边炸开了一朵烟花,在众人还未反应之际,子时已经到来,一年又来到了最伊初,而后周而复始。
三人含笑起身像定国公拜年,门外奴仆拜年贺喜的声音亦是起伏不停。
定国公让管家给了红包打了赏,守岁结束,各自散去。
傅旭康早已撑不住了,率先被定国公派人好生扶了回去,池知秋也随之离开,傅鸣蘅却被他留了下来。
她回去之时,管家的行事效率极高,隔壁的院子就已经被收拾好添上了暖炉了,芹心迎上来时极为兴奋。
“姑娘!咱们终于有自己的院子啦!”
她高兴地挥舞着手比着动作:“那主屋里面跟公子一样也有个书房,摆了许多的书呢!还有个极好看的屏风,还有个妆台!还有个浴桶呢!”
“好了好了,能睡就行,管他有什么呢!”
池知秋抵不住困意打了个哈欠,不想再听她念叨,芹心见状,连忙道:“那姑娘咱们快去休息吧,您的东西我已经帮你都搬过去了。”
“这么快。”她嘟囔,走上临流院外的那条小路时,池知秋提着灯笼往远处探看,可一路都燃有幽微的灯火,却未见路径有半道熟悉的人影,她叹了一声,走进了不远处的知念院。
果然如芹心所说,院子里什么物拾都有,正屋被很精心地布置成了闺房的模样,温馨精致,但池知秋没有精力打量,一躺上床,便觉得身体已经与意识分离了,她用掉最后的力气,双手捧成了拳放在胸口前。
“生日快乐。”
说完这句,她沉沉睡去。
*
傅鸣蘅端坐在定国公面前,窗外虽寒风呼啸,可屋内却暖得让人额头冒出细汗,定国公却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国公可是受寒了?”他有些关怀的问了一声,说完后却兀自皱起了眉来,眉宇间有几分懊恼。
傅平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捧着药碗,沉声道:“宫中宫宴规矩甚多,大殿内又空空荡荡,今日皇上还兴起出去游了园子,登了城楼,文武官员都陪着他吹冷风,武将还好,回去的文官已有几人病倒了。”
他走到定国公面前:“国公,这时驱寒的药,还请饮下。”
“你今日倒是闲的话多。”定国公斥责一声,接过他手中的药碗一鼓作气饮下。
他喝药倒是跟义勇侯一样干干脆脆,傅鸣蘅垂下眉眼,脑海里关于祖父那越来越模糊的记忆忽然有了一瞬时的清晰,他回忆起祖父当年喝药的情景,同样是一鼓作气喝完,可当他放下碗时,露出的却是方才定国公的脸。
傅鸣蘅精神一震,倏然抬头望向定国公。
“小子,有事?”
“无事。”他当即摇头,而后无话找话道:“最近外面寒冷,国公要注意一下身体才是。”
“今日怎么对我态度这么好?”定国公有些稀奇,而后正色问:“可是在书院里出了什么事?”
傅鸣蘅不禁抿直唇线:“我在书院里用功读书,夫子们皆是夸赞我文章做得好,没有什么事。”
“文章做得好又如何?夫子夸赞你又如何?你这样就很好了?小子未免有些自大!”
傅鸣蘅有几分不悦地绷紧了面色,他是什么人?凭什么摆出长辈的姿态来教训他?
“鸣蘅小子,你是很聪明,可聪明并不是全部,我知道书院里夫子提起你都是赞不绝口,可你也要谨记,你是因为做得好才得夸赞,可夸赞并不会使你变得更好,更不能就此自骄自傲!”
傅鸣蘅闷闷低头:“是,知道了。”
“不过年轻人,听点好话也是无妨。”定国公呵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头。
说着话间,一个侍从从外急匆匆走入,走到定国公身旁低语,定国公当即紧皱起了眉,吩咐傅平:“让人去备马车。”
“这么夜了国公还要出门?”傅鸣蘅不禁开口问。
“有些事。”定国公已经起身离去。
傅鸣蘅回了临流院时,檐下挂着的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晃,里面的烛火影影绰绰,拉长了地面上的人影,他抬眸看去,原本池知秋睡的那间屋子房门大敞,里面一片漆黑。
“姑娘去知念院睡了。”四里道。
傅鸣蘅走到知念院外,站在院外踟躇着步子,到底是没有走进去。
定国公说得对,女儿家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这里同样告诉着他,他也开始长大了。
有些苦闷,又有些欢喜。
“生辰快乐。”他低低念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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