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的事情无疾而终, 乘车回国子监的路上,二人都是沉闷着没有说话,池知秋脑海中的思绪杂乱的很, 一个强权压迫下她没有能力反抗的亲事, 一个真心对她表示喜欢的人, 若她是土生土长的古人,思虑之下未免不会觉得嫁入聂府之事不好, 可她心中过不去那个坎。
环境能影响人, 在这几年,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已经或多或少被同化了许多了,她不想最后自己竟然也会认为,婚姻大事,是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心中烦躁,想到之前定国公说得等国子监的学习结束了就让她回府里,她更是烦闷, 刷得一下, 她撩开了车帘, 凉风当即灌入了马车之中, 她这才觉得心中的烦躁被吹散了许多。
街上是往来不停的行人,提着篮挑着担,叫卖交谈声嚷嚷,马车在其中缓慢行驶着。
“今日天气有些冷,你当心受凉。”傅鸣蘅伸手,想替她将帘子放下来。
池知秋制止了他, 苦闷道:“我心情烦躁,你就让我透透气吧!”
“我会想办法,绝不让你嫁进聂府!”他落在帘子上的手攥紧,竹制帘子被他攥得变了形。
“能有什么办法?这是联姻,还是太子开了金口说下来的亲事,要么我名声毁了,要么我死了,不然这亲事估计就是定死了!”她丧气道。
傅鸣蘅眸光倏然一亮,却是想到了另一处,若是聂桑文没了,自然这婚事也就成不了了,只是抬眸看见池知秋那清澈的眼神,他抿直唇,掩下了心中这个卑劣的想法。
正说着话,马车忽然就停了下来,二人正疑惑怎么了,外头车夫的声音响起:“公子,姑娘,前面有人拦住了咱们的车。”
“谁会拦我们的车?”
池知秋不解,当即探出了身去看,顺着车夫的目光,她看见了对面骑着的马一人,马上的少年衣着富贵精致,生着一副肥圆壮硕的身躯,脸上的那截断眉更让他看着相貌凶狠,她 看过去,感觉那胖公子□□的枣红马马蹄都一直在打颤,那胖公子正用愤怒恼恨的目光盯着马车,见到她探出身来,目光一愣,转而由愤怒变为了轻蔑与窥视。
“呦!傅鸣蘅居然还在马车里头藏了一个美人儿!”
“这人是谁?”
池知秋被他那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傅鸣蘅也已探出身来,转而挡住她将她按进了马车里:“勤王府的那个胖世子,以前被我揍得尿裤子的那个,不要理他。”
他对车夫道:“转头,咱们走另一条路回去。”
车夫正要下车拉着马车转头,那厢慕容浩一挥手,跟着他的几个狗腿子便立刻冲了上来,一左一右架住了车夫将他从车辕上拉了下来,对着他就是狠狠踹了几脚。
“你们要做什么!”池知秋猝不及防,当即愤怒高呵,“当街打人!你们就不怕巡捕把你们抓起来?!”
慕容浩冷笑一声,挥手让手下停下殴打,策马上前,一双因脸上肥肉而被挤成细缝的眼里放出好色的目光:“巡捕又怎么样?他们还不是听我爹管!”
“不知世子当街拦人,是为何意?”傅鸣蘅侧身,将池知秋挡在了身后。
“傅鸣蘅!我可算是想起来你是谁了!你还敢出现在国子监里!出现在我面前,小心我去告诉我皇伯父,让他再把你抓起来砍头!”
慕容浩自那日他在明宜公主面前出了风头,心里便一直对他生起了嫉恨,直到昨日与几个狐朋狗友提起他,听他们提醒,他才想起了傅鸣蘅正是当年毁他容的人,都是这个罪魁祸首,让明宜跟他父亲都对他不喜,要不是他是勤王唯一的儿子,他这个世子之位早就不保了,于是当即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人来堵人了。
“傅家特赦,这是皇上的旨意,你去了也无用。”
“你!”他扯动着马,马头冲着二人打了个响鼻,“当年的仇,我可要找你好好的报!我看你现在没了你那当义勇侯的爷爷,你傅鸣蘅还敢不敢横!”
“你们去!把他们两个都给我抓来!那个小美人给我下手轻点!”慕容浩一副凶狠模样,周围的百姓早就惊得四下跑开了。
“是!世子!”几个狗腿子像打了鸡血般兴奋,立即冲了过去。
只是刚朝池知秋伸出手,手腕便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力道只大,让人感觉骨头都快碎了。
傅鸣蘅冷着脸来,压着心中怒意与慕容浩道:“当年是鸣蘅年幼少不知事,世子不要在意,还请世子今日能放我们离去。”
“放你娘的屁!”慕容浩朝地上啐了一口,枣红马似乎是因为他的晃动而站立不稳,在原地小踱着步子:“傅鸣蘅,你以前不是横吗?我让你今天求着我放你走!”
傅鸣蘅渐渐抿直了唇,那已是他极为不悦的征兆,但考虑到时至今日二人的身份以及身边还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池知秋,他拧紧眉,声音低了下来:“我求你。”
说的是求人之语,却语气淡淡,仿佛一句随意脱口而出的话,其中之不屑随意,倒是生像平常池知秋说出来的话。
“什么?”慕容浩睁大眼,似有些不可思议,旋即哈哈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傅鸣蘅,谁叫你祖父做了偷军饷的贼,我皇伯父英明神武把你们家抄了,你现在这个丧家之犬,还不是要求我?!哈哈哈!”
傅鸣蘅面色更冷,双目阴鸷地看着他,眼中已经聚集起了杀意,他虽未动过手杀人,可骨子里嗜血的脾性,却从未改过。
“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给我过去抓人!”
“啊?是!”愣住的几人一齐全都冲了上来。
池知秋惊骇不已,那几人可都是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傅鸣蘅现在还是一个少年郎,该如何应付?
“阿蘅!”她一下躲开扑过来想要抓她的人,那人不死心,又要扑来,池知秋已快速取下发上的簪子冲他刺了过去,那人不甚被刺伤,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小丫头片子!你给我过来!”
傅鸣蘅箭步冲来,一脚就将那人狠狠踹地飞出了三丈远,不待众人反正,他一步蹬上了马车借力,慕容浩只感觉一个晃眼,自己便被人狠狠一踹,失重地跌下了马。
而后听见枣红马一声长长的嘶鸣,再抬眼,发现头顶的枣红马高高扬起马蹄,“噌”得一下,向他踩来!
慕容浩瞬时吓得肥脸煞白,不知该如何躲,随后耳边一声震鸣,轰得他耳朵几欲聋了,离他的脸不足三寸远的地上,是马那被打了铁掌的黑色马蹄,近的他甚至能看清马蹄上沾着的黄泥与草屑。
傅鸣蘅拉着缰绳骑在马上,让马退离了他半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鸣蘅才学骑马没有多久,这看到了世子的马就忍不住想练练手,只是骑术不精,要是不小心让马踩到了世子的头,血溅当场,那可就不好了。”
日头高高悬挂于晴朗的天空之上,他逆着光,慕容浩只能看到一个黑影,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阴冷嗜血,杀意汹涌,仿佛一个来割取他命魂的杀神。
慕容浩躺在马蹄之下,一动也不敢动,那马蹄就落在脑袋边上,只要一脚,立刻就能把他的头踩爆。
“傅鸣蘅!你敢杀了我?我可是勤王世子!”
“不敢。”傅鸣蘅凉凉道:“只是想请世子能让你的那些手下退下,放我们离开。”
“你!”
“还望世子能快点想清楚,我这骑术不精,可控不住马了。”说完,他一拉缰绳,落在慕容浩脑袋边上的马蹄动了几下。
他浑身一软,手脚冰凉,赶忙蜷起肥胖的身体抱住头哆嗦道:“快快!快放他们离开!”
几个随从早就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了,也不敢上前去马蹄下救人,闻言立马退开,让出了原来的人。
傅鸣蘅冷脸对缩在一旁的车夫呵道:“赶车,带她走!”
车夫立刻上前,重新拾起了鞭子爬上了车。
池知秋焦急地抬眸与傅鸣蘅对视,看清了他眼中的肯定,忙对车夫道:“快赶车,咱们快走,阿蘅他能解决的。”
车夫当即挥鞭,驱着马车离去。
傅鸣蘅骑在马上,待马车驶远了,才驱使着马远离了躺在地上的慕容浩,看见他这狼狈的样子,他瞬时嗤笑了一声。
倾身,胳膊虚撑在了马的后颈上,挑眉,冲慕容浩“嘘!”了一声。
“慕容浩!”他轻蔑地笑,眼底尽是讥笑与嘲讽,神情活像一个无赖地痞,比之方才的慕容浩还要恶劣,“啧啧,你看看你。”
他伸手点他,摇头撇嘴,十分嫌弃道:“又被我吓得尿裤子了!”
说完,不待慕容浩反应,拉过缰绳“驾!”的一声,打马扬长而去。
慕容浩这才察觉自己身下一片湿意。
一旁高高的阁楼之上,早已将这方才一切都揽入视线里的女子捂着心口,少年方才踹下慕容浩,勇夺大马的矫健身姿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挥散不去。
身旁的侍女似乎上看穿了她的内心,捂着唇低笑道:“公主,方才那傅公子的身姿,可真是风华无双呢!”
明宜回头,嗔了侍女一眼。
马车驶出了街道,拐入了一片小树林中,池知秋攀着车窗探身一直看着车后,面色焦急。
“怎么还没来?”
直到下一刻,她看见一人打马而来。
马上的少年分明是书生打扮,可他方才夺马的身姿却十分清晰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少年朗朗,身姿矫健,他逆着光坐上马的时候,仿佛是仙人落在了她面前。
她一直只当傅鸣蘅还是个少年,还是年幼,却原来,他已是能到了保护她的地步。
踹飞人的时候长腿有力,拉紧缰绳高高扬起马的时候脊背挺直,甚至他居高临下看人的时候,侧颜俊逸,下颌线分明硬朗。
此刻他正打马向自己本来,花与叶落在他身后,光与影随行他跳跃。
从没有哪一刻,这么让她心动过。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回女主意识到了自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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