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桑文出门的时候兴致冲冲, 回来的时候却满脸的颓丧难过,一回院子,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门里, 绕是阙绿在门外如何呼唤, 也不见他回应。
心急如焚之下, 她连忙拉过同去的善明问了情况,善明将他在门外听到的屋内人的对话都与她复述出来, 阙绿听完, 一时气愤, 一时难过。
“那傅姑娘怎么能这般对待公子!”阙绿气得咬住了唇肉,攥紧手中帕子,气得眸中浮现了水光:“她实在是!不知好歹!”
善明忙在一旁安慰她,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与她低声道:“阙绿姑娘,你可糊涂了, 那傅姑娘不喜欢公子, 届时说不定自然也与公子不睦, 这不是有利于姑娘你吗?”说完, 他向她露出一个意味的笑来。
几乎是瞬间,阙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口扑通一下急跳,她目光出现片刻的虚浮,转而她怒目看向他:“善明哥哥,这种事你以后休要再提!我心里只想好好伺候公子!”
善明低下头来, 敛下眼中的不以为意,做正色道:“阙绿姑娘教训的是。”
阙绿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想着自家公子出门时的意气风发,温儒尔雅的谦谦公子何曾这般失魂落魄过?心下泛起揪一般的疼,心里对那位“傅茗筠”的恼意更甚。
*
回了国子监一两日,池知秋一直在担忧那慕容浩会来找二人报复,毕竟他是勤王世子,就算他不来,勤王也不可能不会来,自己的儿子当着满城百姓的面出了丑,他怎么可能不来报复他们出气?
自己如此惴惴,但当将心中忐忑说出来时,见傅鸣蘅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你不必怕。”他抿紧唇道:“现在的勤王只是承了老勤王的位子,老勤王与皇帝是为叔侄,当年一直不合,皇帝对老勤王颇为忌惮,只是老勤王故去后,现在的勤王一直在朝堂之上唯唯诺诺,唯皇帝之命是从,皇帝才放了他一马,让他承个勤王的空名,慕容浩也只不过是一个色厉内荏的家伙罢了,对寻常百姓尚可去作威作福,遇上重臣,就犯怂了。”
但他的祖父却谨谨慎慎,铁马峥嵘一生,率雄狮之军驱退无数入侵的外敌,打出得外敌闻风丧胆,可在面对皇帝的猜忌的时候,却一退再退,本以为忍让会得来皇帝的放过,不想只是得寸进尺,让到最后连自保之力都没了。
少年抿唇说话的样子认真严肃,与那日他张扬打马而来的模样恍若两人,可池知秋明白,这都是他的样子。
分明不爱笑,可总是能流露出各种笑意,漾出颊边的酒窝,让人看着迷醉,他也不喜多言,但遇事之时,能言善辩的一面却又展现出来,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书中虚无的男主,更是因为他是活生生立在自己身前的,傅鸣蘅。
藏在袖中的手不自知的攥紧,意识还未察觉,身体却因为这个认知而感到了羞怯之意。
傅鸣蘅说完,见眼前的少女正呆愣愣的看着自己,潋滟多情的桃花眸望着他,黑色瞳孔里倒映着他的身影,竟给他一种仿佛她此刻眼里心里都是自己的错觉,胸腔里原本沉稳跳动的心脏蓦然错乱了节奏,再想凝神细看时,她却已经收回了目光。
“我知晓了。”池知秋浅浅一笑:“不怕便是。”
她虽笑着,可眼底仍有一丝落寞,傅鸣蘅知晓她还是在烦心定亲的事,翕动着唇想开口,但到半途,到底还是犹豫了下来。
自己心中还尚且无底的事,便先不与她说了。
自那日之后,傅鸣蘅日夜都见不着人影,不知去做了些什么事。
她还以为离下聘还有一段日子,结果未等国子监的学习之期结束,定国公府突然派来了人,随从肃冷着一张脸,身着劲装,腰带长刀,池知秋怂得连问也不敢问,就跟着他回了国公府。
马车驶到府外,便已经听到了吹吹打打欢闹的声音,还未及反应,人便被半拉半请的请下了马车,从小门处进了府内。
一进府,便见有两个老婆子谄媚带笑地迎了上来,一遍跑一边拱手作揖,笑道:“姑娘大喜,姑娘大喜!”
前院吹打的声音不歇,池知秋疑惑问道:“我大喜什么?”
“今日聂府来府里给姑娘下聘,这聘礼多的呦,听说还是聂府大公子亲自前来帮二公子下的聘,足可见聂府对姑娘的重视哩,能嫁进聂府啊,可实在是姑娘人生之幸,姑娘大喜啊!”说完,躬着身子微伸出双手,似乎想在向她讨要什么。
“我呸,你这么喜你自己嫁去吧!”池知秋气得啐了她一口,还想向她讨赏钱,她那么些钱都是一直扣扣索索的攒着,给自己买脂粉买簪花都舍不得,还给她打赏!?
那讨赏的老婆子瞬时脸上谄媚的笑意没了,面色阴沉下来,难看之极。
热闹的声音远远从前院传来,池知秋又气又急,无暇顾及那老婆子是什么脸色,下聘之后离成亲可就不远了,她还想着磨日子想办法,结果这速度快得连日子都不给她磨,想将她赶鸭子上架似得赶着成亲,今日连傅鸣蘅也不知道去了哪,叫她找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气得双手叉腰,她停下来不肯再走,原地踱了几步,她转身就想要急往前院走去。
几个婆子看出了她的意图,急忙伸开双臂拦住她。
“姑娘,我说茗筠姑娘,这前院下聘,您可是不能去凑热闹的,别得人还没嫁过去,就在聂府人面前没了规矩,丢了面子啊!”那老婆子一遍拦一遍劝,说出的话却讥讽至极。
池知秋一听,心中郁气更甚,撸起袖子便欲强闯过去。
“你们给我让开!”
一声娇俏厉呵,池知秋本想往旁侧一溜,人便被拉住了胳膊按住了肩。
府里没有什么女主子要伺候,那些老婆子多半都是做得粗活,一双手被磨得满手是硬茧,手劲也被练了出来,池知秋被拉住,瞬时感觉自己的胳膊像是被糙石刮了一般,即便隔着衣衫,也疼得厉害,整个人被她们钳制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池知秋险些要脱口而出骂出脏话,强压下气愤皮笑肉不笑的干呵呵道:“你们,呵呵呵,你们这是想岔了我的意图不是,我也知道下聘的时候女儿家不应该露面,但我这不是头一回经历有些激动嘛!所以才想着要去看看不是?我错了,我错了,好婆婆们,你们先放开我,咱们好好说话,你们都抓疼我了呢!”
几个老婆子面面相觑,被她讨好的话说得有了几分松动,想着便要松手,但很快一人便反应过来,正是刚才那个被她啐了一口的老婆子,复又拉住她的胳膊,龇牙冷笑道:“茗筠姑娘,管事可交代我们了,今日要好好看着姑娘你守好规矩,莫要丢了国公府的脸面,更何况聂夫人还派了一个嬷嬷来等着见您呢,人就在您院子里,茗筠姑娘,咱们快去吧!”
“甘霖娘!”池知秋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蹬着腿想要挣扎。
斜里伸出一只手紧紧攥住了拉住池知秋胳膊的老婆子的手,强硬拉开,下一瞬人便被踢飞了出去,扑通一声撞落在地面上,人滚在地上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唤。
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池知秋慌忙抬眸,便撞进了一双焦急恼怒的凤眸里。
傅鸣蘅的喘息未定,额头上竟罕见得冒出了细汗,他的体质冬暖夏凉,夏日里很少有见他出汗的时候,每每池知秋热得不行的时候,看见傅鸣蘅那定定自在的模样就生恼,现下见他这生汗的样子,显然上急急忙忙赶过去的,胸膛急促的起伏说明了这一切。
“放开她!”他一声低呵,其余抓着池知秋的婆子骇得连忙松开了手。
池知秋可以轻视,但这个被定国公待在身边亲自教导的少年,可是无有人不惧的,毕竟有几回竟然是他替傅平出面,处置过府中犯事的下人,明明还是少年,下令惩处时连眼皮都未曾眨一下。
池知秋看清是他,瞬时间委屈与对他的气恼涌上,眼眶忍不住得发热,前院也不去了,扶着被抓痛了的胳膊,转身就走,奔回了自己的院子。
冲进院子,见空旷的院中石桌侧或站或坐了几人,她看也不看,直冲进了屋子。
拉开衣柜,将里面放置的衣服胡乱扯了出来,捡了一块方布摊在床上,将衣裳尽数放上,正要打结做成包袱,她动作一顿,又转身走到床角处蹲了下来,拔开旁侧的地砖,一个小木盒现了出来,那里头都是她攒下来的银钱,拿起木盒,将地砖放回原位,又起身去梳妆台同样将一个小长匣子拿了出来。
那是之前傅鸣蘅送她的及笄礼物,很好看的簪子,她怕碰坏,一直舍不得簪。
复又走回包袱旁,她看着左右两手中的木盒,气得将簪盒丢至一旁,将木盒塞了进去就要打包。
一只手按住了她。
“你要做什么?”
池知秋气恼的回头瞪他:“当然是打包走人,我难不成还留在这里做你们定国公府跟聂府联姻的工具?”
“府里那么多仆从与侍卫,你走得掉吗?就算你能出门,没有路
引与户册,你又能去哪?”
“我……”得来傅鸣蘅的反问,池知秋哑言,气得不行,只能瞪他发泄:“你去哪了!”
她此时的怒气纯粹为迁怒,但傅鸣蘅却受用的很,温声与她道:“我说了,绝不让你嫁进聂府,只要还没成亲,我们就有办法。”但尽管是定亲,傅鸣蘅仍是不悦,面色有些难看。
听他此言,池知秋问道:“你有办法了?”
“聂府要娶的是傅茗筠,傅茗筠早就没了,等我帮你将东西备好,你便能恢复你原本的身份。”
“你的意思是……告诉他们真相?”她眨了眨眼问。
傅鸣蘅皱眉,方才的温柔瞬时变成了嫌弃:“动动脑子,是金蝉脱壳!”
她瘪起了嘴,有什么区别,一个主观,一个客观而已。
屋外突然响起了人的咳嗽声,一道苍老严肃的声音传来。
“老奴是聂夫人派来教授傅姑娘行事规矩的教习嬷嬷,夫家姓孙,见过傅姑娘。”
二人齐齐回头看去,隔着屏风,见门口隐约站着一个头发银白,身着齐腰襦裙的老妇人,面容严肃,目光锐利,她又开口道。
“傅公子年岁已大,按照规矩,已不能再进姊妹闺房之中,如若有事,还请傅公子出来厅谈论。”
二人再一对视,发现他们一坐一倾身于床上,挨得亲密,挨得近就算了,偏偏地点有些奇怪,就在床上,瞬时间同时面皮发红,二人急忙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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