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满脸严肃地进了屋中, 一张苍老的脸上布满沧桑皱纹,眼角的每条褶皱上仿佛都透着严肃冷酷,看着二人的眼神毫无情绪。
傅鸣蘅已经站直身立在了一旁, 方才听到她的介绍, 早已不悦地皱起了眉来。
“聂夫人派你来这里做什么?”
“傅公子容禀, 聂府书香世家,聂夫人是怕傅姑娘到时候嫁入聂府之中, 不适应聂府的生活, 便先派老身过来教教姑娘, 知晓知晓府里的行事规矩,也是为姑娘好。”孙嬷嬷答话时低眉顺眼,做出一副十分恭敬的模样,但语气却丝毫不见恭谨。
池知秋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分明就是聂夫人派来给她下马威的,她人都还只是才跟聂府定亲呢,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派人来给她教规矩, 顿时气得险些笑了。
本就郁卒, 这下可算找到人尽情发泄了, 按住正想驳斥她的傅鸣蘅,池知秋起身来行到孙嬷嬷身前,向她行了一礼:“那就劳烦孙嬷嬷了,我一定好好跟嬷嬷您学规矩。”
孙嬷嬷见她温和迁顺的模样,倒是一惊,她的表现跟自己心中想的倒是有所不同, 本还想着趁机摆摆威严,这下倒是不好说话了,只得忙躬身回礼:“姑娘客气了,老身说不上教姑娘什么规矩,只是帮姑娘解惑而已。”
二人抬眸对视上,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对方心中的不耐。
傅鸣蘅还怕她招架不住,但见她这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心中知晓她应当又是在憋什么坏主意了,是而放下了心来。
这回倒是定国公出了面,聂府大公子与他借着下聘之行,商定好了婚期,时间不急不慢,应了急又符合了双方的身份,故将日子定在了三个月之后的中秋节。
定国公正与聂榆文商谈时,傅鸣蘅不声不响出现在了二人身后,眉目低垂,面色微沉。
定国公见了他,当即向他招手让他过来,傅鸣蘅上前,与二人见礼:“见过国公,见过大公子。”
“想来这位便是桑文的小舅子了?”
傅鸣蘅眉头微蹙,答话道:“今日之行,倒是劳烦大公子了。”
聂榆文端着茶盏小酌了一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先前定国公的独孙傅旭康身体还算好的时候,也曾在国子监读过书,他与傅旭康同窗,见过甚至交谈过几回,但似乎是否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其人身上总有一种挥之不去地阴鸷气息。
苍白的脸,发紫的唇,一双眼无神乏力看人的时候,总让人心觉不适,仿佛感觉被一条阴恻恻的蛇盯上,且此人资质平庸,性情孤僻乖张,与他曾交谈过,但从来谈不到一块儿去。
与傅旭康不同的是,眼前的少年身体健康,充满着生机之力,见人时神态不卑不亢,说话沉稳,与傅旭康截然不同,他虽未见过傅鸣蘅,但早从聂老太爷与聂桑文的口中听闻过他的事迹,义勇侯府当年之事还没有变得久远,京中的人皆未忘记,从天之骄子跌落为罪臣之后,复又一朝得赦,小小年纪有如此经历,连他也不禁佩服感慨。
而更为感慨的是,定国公另寻任做接任者的魄力。
有如此之人教导出来的接任者,聂府何不怕没有助力?
“我替我家桑文答傅公子一句,他定会好好待傅姑娘的。”
那为何只是定亲就派了一个嬷嬷来教人规矩?这不是在下他们面子?
聂榆文看他的时候傅鸣蘅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聂榆文与聂桑文一母同胞,生得自然也是有七分的像,但一眼就能看出二人的区别来。
聂桑文温儒,脾气好性子好,但能看出此人于决断之事的犹豫不定,温和的另一面便是魄力不够,而聂榆文自幼养在聂老太爷膝下,外表端方君子温和有礼,虽不似老太爷那般威赫严肃,可根据他让人查来的得知,其内里是一个果决狠断之人。
而似乎是因为上有强势威严父亲,下有行事利落颇有手段的儿子,聂老爷夹在其中便少了许多存在感。
所以当定国公与聂老太爷提及联姻之事是,聂府这边只是老太爷与聂榆文商定,聂老爷也不傻,看老子跟儿子都有了八分的赞同,自己便确认了剩下的两分。
傅鸣蘅思索,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做出派嬷嬷来教规矩这种下人脸面的事,且听那嬷嬷自述,这事应该就是那聂夫人做的,于是心中更加加深了对聂桑文的嫌弃。
聂榆文要离开之际,傅鸣蘅提出要送其一程,于是趁机委婉提出了话头。
“定亲是为喜事,贵府送了这么多聘礼来,可见对我姐姐的重视,只是想不到这其中,竟还另送了人来,倒是叫我们有些受宠若惊。”
“另送了人?”聂榆文不解:“什么送了人?”
“那孙嬷嬷是个懂规矩的,我姐姐有她跟在身边教导,到时候也好能适应适应聂府的规矩。”
这话聂榆文还有什么不懂,定然是自己那母亲跟着送来的人,她对这门亲事极为不满,但迫于祖父威严她无法驳斥,且之前将祖父气倒了,她也不敢再闹,按下心思,于是便在这种事上下了小心思,若是被外人知晓,只怕连聂府都会落个没脸。
人还没进门,就急着去摆婆婆的款了。
回去之后他便去寻了聂夫人,将她此种行为说了一顿,其后又派了人去给那孙嬷嬷敲打,让她别仗着身份在池知秋面前摆谱,可怜孙嬷嬷踌躇满志地过来,才摆了两下教养嬷嬷的款,被池知秋气得够呛,还没找回场子,身后就没了依仗,于是瞬时变成了一只缩头鹌鹑,此为后事,暂且不表。
只说送走了聂榆文,定国公将傅鸣蘅喊了回来,对于他今日的平静感到十分诧异,他可还记得之前一听说要让他姐姐跟聂府二公子定亲的时候,他那副激动无法自控的样子。
“你今日倒是表现异常得很。”定国公睨他:“对于你姐姐的亲事,想通了?”
傅鸣蘅按下心中郁愤,答道:“我与聂公子做过同窗,他是什么人我也有所了解,我姐姐与他,也算是一门好亲事。”才怪!
不等定国公开口,傅鸣蘅再问:“我只是不解,太子开金口,想让傅聂两府联姻,但国公府中并非没有其他姑娘,隔壁院子还有几个适龄待嫁的姑娘,为何偏偏选了她?”
“自然是为了你。”定国公低声道。
“我?”傅鸣蘅反问,有一瞬间的疑惑。
“你倒是愚了。”定国公敛了表情道:“太子需要傅聂两府共同扶助他,国公府同样需要聂府的扶助,往后你在国公府里,你姐姐在聂府之中,她便能给你带来聂府最大的支持,这可不是隔壁能给你带来的。”
——原来是因为他。
傅鸣蘅攥紧了拳,她若是知晓其中缘由,只怕会十分气愤的吧?她被当成了给他助力的工具。
而此刻他也明白过来,定国公这种行事态度,哪怕是知晓了池知秋的真实身份,知道她不是傅茗筠,只怕也不会在意,国公府需要一个能够联姻的“傅茗筠”,定国公需要一个给他带来助力的“傅茗筠”,不管她是或不是,她都只能继续顶这这层身份了。
见傅鸣蘅一脸郁色,定国公微微挑眉,呵笑道:“你可是在意我利用你姐姐助你?”
傅鸣蘅低眉:“并未。”
“心怀情感并非错事,可理智与情感之间亦有一杆秤,能守护二者的平衡是为极妙,但若是失衡,选择理智才是正事。”说话间,定国公的声音严肃起来:“傅鸣蘅,身在此位,你需得明白,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最为正确的。”
就像他知晓傅旭康无法承担定国公府的重担,于是毅然决然选择了放弃,另外择人。
傅鸣蘅受了教,但对于池知秋之事,恕他做不到。
没过几日,池知秋也收到了林岚的消息,林家人为她相看亲事,终于选定了一家人,两家已经到了纳彩问名的阶段,只怕再过不久,就跟她一样要被下聘了。
顿时心中生起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她还好,只是不甘于失了自由,被人安排婚事,但林岚可是心中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偏偏对方无意与她,自己又要被逼着嫁给不喜欢的人,不知道心中该有多苦。
于是就想着约见林岚一面,二人说说话。
孙嬷嬷刚来两日还在她面前摆派头,带着另外两个老嬷嬷一起,一会儿说她走动身姿不够淑女,一会儿斥责她用饭毫无礼仪或许粗俗,一会儿又强压着让她学女红,扎得她手指头都肿了,最后绣出来的东西还被她贬低的一无是处,气得池知秋简单粗暴行事,半夜直接偷偷提了一桶水,从三人顶头睡觉的窗口上对着几人淋了下去,随后立马逃走。
三个老嬷嬷被冰冷的井水淋得衣衫被褥全部湿透,第二日纷纷受了风寒,偏偏找不到行凶之人,对于她又没有证据,无可奈何只得吃了个哑巴亏。
而后过了没两天,几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老实下来了,她乐的自在,再没管她们,倒是意外的发现孙嬷嬷居然有管账的能力。
唯有这个她是想学的,于是强拉着孙嬷嬷让她教她管账,二人倒是还融洽了许多。
傅鸣蘅被她派去的芹心找了来:“寻我可有何事?”
一进屋就见她与孙嬷嬷和谐相处的样子,她正低声向孙嬷嬷请教着账本的问题,活像一个准备当家的妇人。
几乎是瞬时,他的面色冷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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