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院外一如既往的拥挤着人群, 池知秋来贡院送傅鸣蘅与傅温枢入场,次数多了,倒也不比先前激动了。
叮嘱了二人几句该注意的, 她挥手欲让二人入场, 傅温枢盯着贡院的门口, 深吸了一口气,双眸里带着无法抑制的光芒, 考过春闱, 无论殿试结果如何, 对大部分人而言已是意味着一步登天了。
“国公给予我家天大恩惠,此次春闱我定要好好考报答他。”他握住拳,踌躇满志。
池知秋笑道:“你能行的。”
傅鸣蘅静静听着二人对话,双眼里亦是带着势在必得,他知道,这一场春闱对于他的意义绝对不止可做官一事, 过了春闱, 进了殿试, 他彻底开始拥有了独立的权利。
转而忽然想到了之前聂桑文说过的欲与他春闱上相竞高下, 他眼底掠过一丝讥讽。
当真是念不得,他一想完,就听见了聂桑文的声音。
“傅姑娘,二位傅公子,许久不见啊。”聂桑文拢着袖缓步走来,身后跟着帮他提东西的二人。
二人见面, 面色如常,像是把那日的怒目相视都忘了一般,几人互相见礼,聂桑文熟稔地走到池知秋面前,低笑道:“茗筠,你放心,这次春闱我一定好好考,考完那日,你来贡院外迎我可好?”
他目光清澈,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池知秋不由得小退了半步,启唇不知该如何开口,想看向傅鸣蘅,却被他高高的身影挡住,她垂下眸来,想着这种关键时候还是不要乱了他的情绪才好,于是点头笑道:“聂公子好好考,祝你金榜题名,考完那日我会来的。”本也是要来迎傅鸣蘅,也就再多他一个吧。
聂桑文听到她的答复,瞬时欢喜极了,侧头不着痕迹地向身后的傅鸣蘅投过去一个挑衅的目光。
然傅鸣蘅并未脸恼怒,唇边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贡院门口处已着人叫喊准备入场了,众人问声,亦开始准备,傅鸣蘅走到池知秋身前,眸光坚毅道:“我会好好考的。”
而后不等她回答,转身径直往大门走去,傅温枢忙同他告别,紧随而上。
未道出的话止在口中,池知秋感觉有些涩然,聂桑文从跟着他的二人手中接过东西,阙绿上前帮他拾整好,一边帮他理好衣衫一边细细叮嘱。
池知秋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抬眸看去,才看清了方才跟在他身后人的面容,虽然隔得有些久了,但她还是有些印象,是当初去聂府吊唁的时候,拦住她请她去安慰聂桑文的丫鬟,倒是忘记叫什么名了。
正想着,又听到聂桑文道:“好了,阙绿,我有过经验,脑子都记下来。”
“二公子记下便好!”阙绿温婉一笑,这才退至一旁。
见池知秋讶异地盯着自己,聂桑文反应过来,咳了咳,道:“这就是我与你说过的跟在我身边的丫鬟,阙绿,这带的东西有些多,便让她跟善明一起来帮我提着了。”
“见过傅姑娘。”阙绿在一旁含笑与她行礼。
哦,阙绿。
池知秋点了点头,没有在意。
聂桑文似乎还有什么话想和她说,但大门那里已经在催促了,他只得压下,告别池知秋离去。
等他也进了大门,池知秋便打算打道回府,阙绿忽然喊住了她,柔柔婉约的声音响在耳边:“傅姑娘,有了傅姑娘的鼓励,相信二公子定然会考好的。”
阙绿亦是个美人,恬恬淡淡的模样,脸上始终挂着笑她在同自己说话,池知秋自然要回她,只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点头道:“聂公子天资聪颖,自然会的,你刚才也那样鼓励他,他定然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的。”
她仍是笑:“奴婢只是奴婢,如何也比不上傅姑娘。”
这话听着怪怪的,池知秋皱眉。
又见她从袖里拿出一个荷包来递向她:“奴婢时常绣一些香囊,里面塞了些干花瓣,无论挂在床头还是挂在身上,都留香很久,这是奴婢所做,还望姑娘喜欢。”
池知秋好奇她这举动,看着像是在讨好自己,可她有什么可讨好的?不过这香囊倒是绣的十分精美,淡蓝色的面料上绣着一棵兰草,摇曳生姿。
既是美人所赠,也不好推辞,她伸手收下:“谢谢阙绿姑娘了,这香囊绣的真好看,我很喜欢。”
阙绿眸光颤动,面上仍是带着笑:“姑娘喜欢就好。”
九日过后,春闱结束,人群三三两两地从贡院走出,都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在贡院的小考棚里待了九天,每个人都被折磨的不轻。
池知秋焦急等在外头,垫脚抬头望着走出来的人当中有没有傅鸣蘅的身影,看了好久,终于看到了一个熟人。
“温枢!”她大喊着向他招手。
傅温枢看见她,当即快步向她走去,只是脚下虚浮,走的有些踉踉跄跄,身上背着的东西哐哐做响,到她身前时,池知秋见他脸色都白的不见血色。
她担忧道:“温枢,你这样要不要先赶紧回去休息啊?”
“没事茗筠!”傅温枢舒了一口气道:“可算是考完了,累死我了!”
“感觉如何?”
傅温枢摸了摸头,腼腆笑道:“我觉得应当是可以的。”
“那就先恭喜温枢金榜题名喽!”池知秋嬉笑着向他拱手作揖。
“你可别先打趣我。”
“你出来时可看见阿蘅了?”
“他与我并不在一处院子。”傅温枢眼里浮起了更多笑意来:“考试的时候我听到监考官在私下聊天,说有个考生几场考试时间未到便已交卷了,定然是极有信心觉得考得好的,我觉得这个人应该就是鸣蘅。”
“阿蘅不是这样的性子啊!”池知秋皱眉道:“他惯常是稳妥的,写到最后都比提前交卷好。”
“啊?那不是他能是谁?”傅温枢挠了挠头:“他那个脑子肯定可以提前交卷啊!”
二人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一起在外等着傅鸣蘅出来问问是不是他,又等了出来几个人之后,随后又看见了一个熟人。
聂桑文手中提着东西步伐有些劳累地走出大门,站在阶上,他眺目在人群中搜寻,一下就看见了池知秋,立马笑着朝她快步走了过来。
“茗筠!你真的来了!”他走到她身前,手中东西一丢,便急急拉起她的双手笑道:“我这次一定可以考上!”
他拉住池知秋的手,笑的极为温柔:“茗筠,等着我,等出了孝,我们便……”
大庭广众的,已经有很多人朝这边看来,池知秋连忙抽回手,傅温枢也拦在她身上:“聂公子,你虽与茗筠是未婚夫妻,可大庭广众的,还是要注意些好。”
“啊!是我太激动了些!”聂桑文有些赧然道:“茗筠,对不住,是我冒犯了。”
“聂公子……”她见他神情激动,却面色发白,双眼明明看着她可是目光却虚浮不定,眼下泛着青黑,总觉得他现在这个精神状态有些不对。
她低声道:“考完也累了,聂公子不如赶紧回府休息吧?”
“不用不用!我现在很好。”
池知秋有些烦闷,这婚约捆在她身上让她挣脱不了,聂桑文看着她的目光也让她觉得有些窒息,她不明白他哪里来的对自己的喜欢,终归还是要和他彻彻底底说清楚明白的,自己的心不在他身上,不可能嫁他。
空气一时间沉默下来,傅温枢站在一旁,感觉有些不自在,犹犹豫豫着想着要不要离开,便感觉到池知秋拉住了他的袖子,给他使眼色。
傅温枢人虽有些书呆子,却也不傻,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适时挑起了其他话题:“聂公子,我在考场的时候偶然听到外头的监考官在交谈,说有一考生连着几场都提前交了卷,聂公子可知道是谁?”
“自然知道。”聂桑文见二人好奇看向他,伸手指着自己有些自得道:“是我。”
“是你?!”二人同时惊道。
聂桑文笑:“看到答卷时,我便觉得思如泉涌,落笔迅速,一篇文章酣然写就,我观之无可更改之处,自然也就先交卷了。”
“原来是聂公子!”傅温枢在惊奇:“速来听闻聂公子文采斐然,这回聂公子考试如此顺畅,定然能榜上有名啊!”
池知秋听着,却不禁皱起了眉头,翕动着唇,到底没说什么。
“茗筠和温枢公子还不回去吗?”
“我们在等阿蘅。”池知秋踮脚四处张望。
聂桑文闻言,眼中浮现复杂之色来,傅鸣蘅对她的复杂心思,不知她可有所警惕,还想跟她说话,忽得听见了有人在喊他:“桑文!”
循声望去,发现居然是聂夫人由丫鬟扶着快步走来。
池知秋和傅温枢跟她见礼,她只冷冷淡淡地点了点头,径直走到聂桑文面前,心疼地捧住了自己儿子的脸:“我儿,这几日苦了你了,快快快,随我回府,娘给你备下了你最爱吃的菜,吃完后好好休息!”
说完,拉着他便想走,聂桑文拉住了她:“娘,茗筠在这儿,待我跟她一起等着傅小公子出来吧。”
显然他刚刚也看到了她的冷淡,对此有几分不满,比之从前的温顺,此刻他的突然出声,于聂夫人来说,却恍如滔天大浪,自己的小儿子竟也要忤逆她了?
不!她绝不允许!
她看向池知秋,这桩婚事她一直不满,现在的太子早已经成了废人一个了,他们聂府还应着这婚约做什么?!
终于见傅鸣蘅从贡院内走了出来,见他脚步缓慢沉稳,面上虽有些憔悴之色,精神倒也还好,池知秋与傅温枢连忙迎了上去。
“你终于出来了!”池知秋急忙问道:“怎么样?里面待着累不累?”
傅鸣蘅心下一暖,想抬手揉一揉她的发,但顾着场景,忍了下来。
“还好,在里面同别人聊了几句便耽搁了。”他想不到竟然在贡院里遇见了韦安和,当年太子南方水患赈灾不利,韦安和这个新科状元仕途亦是受了影响,想不到如今又成了监考官,实当是个有能力的人。
“傅公子。”聂桑文含笑过来,“不知傅公子这几日考得如何?”言辞间,似乎隐隐含着挑衅之意。
傅鸣蘅淡淡道:“感觉尚可。”
“如此那咱们就等届时放榜了。”
二人目光对上,似有火光在绽放。
然放榜那日,聂桑文却被聂夫人压在府里不准外出,只等看榜的善明回来报信,一家人焦急等在花厅里,不多时,听见院外有喧闹声响起。
“考上了!考上了!”善明兴奋地跑进来,气都来不及喘,对着众人急切道:“公子考上了!”
聂夫人忙问道:“名次多少?”
“回夫人,公子榜上第一十七名!”
聂夫人欢喜道:“我儿果真厉害!”
聂老爷亦是笑:“老太爷泉下有灵,亦满足了。”
聂榆文上前来拍拍他的肩笑道:“桑文,考得不错,待会儿记得去祖父灵前告慰他一下。”
聂桑文却是拉着善明问道:“傅鸣蘅考得如何?”
“这……”善明有些犹豫,又听他问了一遍,这才道:“头,头名。”
聂桑文只觉心口一滞,宛如一记重雷轰于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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