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知秋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景象, 大地在轰隆隆作响,宛如雷鸣炸响耳边,地面在上下左右的胡乱晃动, 人根本就站不稳, 明明是深夜, 漆黑的天边却生起诡异的霞光,紫与蓝交融, 隐藏在暗色里, 高悬的圆月明晃晃的闪着人眼。
傅鸣蘅当年在忻县, 倒也是经历过地震,可这回的却比他以往经历过的都要严重,一向淡然的脸也白了几分,将身侧的池知秋搂得死紧。
“别怕!别怕!”
县衙的人被惊醒,连衣裳都来不及套就急匆匆跑了出来,脚下的鞋袜还跑丢了一只, 一个年过四旬的差役惊恐着脸道:“地龙翻身!这是地龙翻身啊!”
饶是县衙的房屋建得比别处好, 墙体都由青砖砌成, 但都不约而同的出现的墙体开裂的情况, 甚至东边的一间小屋子直接塌了下来,幸而那里是柴房,并未住人,傅鸣蘅指挥着醒来的人急忙去喊其他人了,差役不知从哪寻来了一方大锣来,“铛铛铛”敲得震天响, 芹心也披着外衫被四里搀扶着走了出来,见到池知秋,当即红着眼呜咽着扑了过来。
“姑娘!”
“没事了,没事了!”她拍着她的背安慰。
须臾,这段震感终于停了下来,加上他们县衙共留驻了近十人,全都安稳站在空地里,除有一个被掉下来的碎瓦不甚砸着脑袋之外,其余人都无大恙,但县衙之外是什么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傅鸣蘅出了来这儿主要为铁矿之事,但他还是朔阳的父母官,发生此等灾祸,责任已在己身,他喊来个腿脚快的衙役,让他连忙去将其余住在家中的衙役并赵眭和方有杨一齐都喊来,衙役连忙应是,急匆匆跑了出去。
傅鸣蘅喊着其余人连忙去外头救人,随后他看向池知秋,二人对视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留在这儿不要乱走,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进屋子。”
“阿蘅,你要小心!救人的时候也要注意安全!”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一默,池知秋的脸色仍然发白,却神情坚定,傅鸣蘅定睛看着她,突然转身快步跑进了屋子,她大惊,急忙喊他,随后便又见他快步跑了出来,手中拿着她的外袍。
将外袍裹在她身上,傅鸣蘅侧头吩咐道:“四里,照顾好她们!”
她拉住了他:“让四里跟着你一起去吧,我们留在这儿,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傅鸣蘅不由分说:“突然生乱,最怕又宵小趁机生事,你若是出事了,我将大乱!”
池知秋捏紧了拳:“阿蘅,你也要看顾好自己!”
他朝她笑了一笑,随后径直离开了院子。
气温陡然之间就冷了下来,丝毫不见白日里的闷热,细细麻麻的小雨如绣针般落了下来,打在人的身上,让人冷得瑟瑟发抖,池知秋拢紧了外袍,才想起傅鸣蘅进屋帮她拿了衣衫,自己却只穿着一身中衣,她心头一紧,又无奈又气。
大震过去,还有余震在时不时发生,可人总不能就这么站在雨里,池知秋带着他们找到了一处角度合适的檐下避雨,屋内不敢回,有碎瓦时不时随着余震发生而噼里啪啦掉落。
人一直站着也是累极,四里见状又冒着风险跑进了屋子,取出了两床被褥来,一床铺在地面上,一床给她们盖着,池知秋跟芹心互相抱着靠坐在墙壁上取暖,背部贴着的墙面感觉好似一直在颤动,县衙外的人声起伏不停,尖叫声、嚎哭声、垮塌声,声声不断,她提着心无法入睡,就这么迷迷糊糊的打着盹,一直熬到了天亮。
没过多久,漆黑的黎明过去,曙光在天边现出身影,天色慢慢泛青,雨终于停了下来。
池知秋揉着困倦的双眼,拍了拍脸使自己清醒,见天色开始发亮,她忙撑着僵硬疲乏的身子站了起来,一钻出被褥,迎面便感觉到一股冷意。
四里也缩着身体守在一旁一直没睡,见她起来,他也忙撑着墙面起身:“姑娘,你要去哪儿?”
活动着僵硬的手脚,她侧耳似乎仍能听到县衙外嘈杂的声音,不禁对外面的情况很是忧心:“咱们出去看看。”
芹心也醒了,闻言不甚赞同道:“姑娘,外面肯定很乱,要不我们还是好好在这里等着知晓情况吧?”
“是啊姑娘!”
池知秋摇头:“阿蘅身为知县冲锋在前,我现在是知县夫人,自然也不能拉他后退。”
见她意决,二人没再劝,三人稍微收整,便出了县衙。
一出巷子迎面便见到了各种垮塌的房屋,房梁倒地,墙面坍塌,街道上落了满地的碎瓦,一脚不慎踩下去,只怕会被扎个对穿。
不少人正在收拾废墟,也有倒塌情况十分严重的,整个屋子都倒了,墙砖通通砸了下来,正有人急忙在废墟上挖,旁侧有老妪已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儿啊!我的儿啊!”
池知秋心头一紧,连忙冲上前去帮忙,没有工具便用手,丢开碎瓦破砖,扒开木头杂物,多了人的帮忙,挖掘的速度快了些,有人一边挖一边喊着那老妪儿子的名字,却始终听不到回应,过了近半个时辰,终于挖到了一只脚。
众人欣喜,动作更加小心谨慎了,老妪闻讯扑过来呼喊:“二宝啊!听得见娘在喊你吗?你快应娘一声啊!”
无一丝动静,众人心中一沉,已经有了猜测了,那老妪却不放弃,一声又一声的喊,苍老的手扒开残瓦,须臾手便被扎得满身伤口,鲜血立即流了出来,但她也丝毫不在意。
终于众人将人挖了出来,但人却早已经没了。他被倒下来的房梁正砸中脑袋,房梁带着瓦片压下,头部已被这些重物砸得稀烂,红白的人体组织与尘土融在一起,画面实在太过血腥刺激,在场之人看着不禁纷纷变了脸色,更有人反胃走到一旁直接吐了起来,老妪却趴了上去,搂住儿子的尸身痛声大哭,哭了没两声,人瞬时昏厥了过去,有人忙扶着老妪掐人中,有人将那儿子的尸身抬出来安放在了空地上,取了一件烂衣盖住了他的脑袋。
池知秋白着脸走到一旁,忍不住胃里只泛酸,旋即呕了出来,但饿了一夜,肚子里什么都没有,只吐出来酸水。
四里劝道:“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您这个样子,若是公子知道了,他该会担心的。”
池知秋摇头,拍了拍难受的胸口,再往前走去:“咱们再看看,若有活人被不幸压住,也好及时救下来。”
幸而这些建筑皆为榫卯结构,房梁与柱子通过榫卯结合而成,本身就具有一定抗震性,整间房屋塌下来的情况并不多,大部分是墙体坍塌与屋顶坍塌,但因地震发生在半夜里,百姓皆在睡梦之中,地震发生之时人来不及逃,还是有不少人被压在了倒塌的墙体之下。
几人没走多远,便又碰到了一处有人被压下倒塌房屋之下的情况,但好在隔着废墟就能停到废墟下小姑娘大哭的声音,人还活着,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众人在帮忙挖开废墟,池知秋一开口,声音便嘶哑得厉害,她清了清嗓子,向那被压住的小姑娘喊道:“小姑娘别怕!你别哭,我们马上就救你出去。”
小女孩仍在抽抽噎噎的哭:“爹爹阿娘!我好怕,快救救我啊!”
她的爹娘刨动废墟的动作不停,连忙应声:“囡囡别怕啊!爹爹阿娘立马就救你出来!”
“小姑娘别哭,你要保存好体力知道吗?你要撑到我们救你出来,哭会消耗你的体力的!”池知秋又急喊了一声。
许是她的声音太过严肃,小姑娘渐渐止了哭声,池知秋趁机连忙发问:“姐姐问你,你身上有没有哪里被压着动弹不了?”
小姑娘听到她的声音认真探索起来,随后弱弱的声音从废墟下传来:“没有,姐姐我就是被压着出不来。”
池知秋闻言,不禁松了口气,想是倒下的木头架出来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小姑奶虽然被困在里面,但并未被压着手脚,实在幸运。
众人得知她的情况,挖动的速度更快了,不过两刻钟,人便被挖了出来。
小姑娘一被抱出,便扑进了爹娘的怀里委屈大哭,好在身上只受到了几处擦伤,夫妇揽着孩子哭了一阵后,正急着要朝池知秋道谢,是她清醒之下及时问明了情况,但转头却发现人早已走远了。
“那夫人是谁啊?咱们可得好好谢谢她啊!”
旁边有人应答:“你们不知道啊,那是知县夫人啊!我半个时辰前还在城东看见知县大人在救人呢!知县大人跟他夫人可真是好人啊!”
池知秋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感觉到眼前阵阵发黑,天空的光亮刺目,她伸手在空中无力挥了挥,身子摇晃不稳便要直直朝地面倒下去,随后人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扶住,她摇了摇脑袋一看,便看见了男人腰间挂着的一道金算盘。
“哥哥!”
程澍眉眼间满是担忧:“你怎么跑出来了,这里时不时有余震发生,危险的很呐!”程澍本在邻县谈生意,一发生地震,他担忧池知秋,便连夜赶了过来,见她此时情况,皱眉恼道:“傅鸣蘅在干什么,怎么让你在外面跑!”
池知秋为他解释道:“阿蘅在外面救人,他不知道我跑出来了。”
芹心见着程澍,感觉像是有了主心骨,连忙道:“程公子,你劝劝姑娘回去休息吧,她一夜没睡,连早饭都还没用呢!”
池知秋正要说话,被程澍堵住,他不由分说道:“先回我的酒楼好好休息,我那儿没事。”
她只得应下。
而远在城东的傅鸣蘅还在指挥救人,这里是受损严重的地方,空地上已经放了许多具被白布盖着的尸体了。
他洁白的中衣早已沾上的泥灰跟鲜血,还湿着贴在身上,面色发白,他手下的动作却不停,赵眭见他如此,自己也不好停下。
裴望急急忙忙找来时,还在人群中找了好一阵,见到他,连忙奔了过去。
傅鸣蘅被他一把抓到一边,只听到他压低声音在耳边道:“出事了,昨夜铁矿因地龙翻身发生了垮塌,压死了一十五名工人。”
他当即面色大变。
遥遥朝他们看来的赵眭竖着耳朵,虽听不清,但他见二人面色凝重,突然想到了铁矿,莫非是铁矿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咋感觉我写不到六十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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