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声嘈杂, 聂桑文的眼中却只有眼前女子一人,池知秋略有些讶异地看着他,突然想起自己虽然一直拒绝, 可到底曾经是与他有过婚约的未婚妻, 假死悔婚, 现下骤然见到他,一时有些讪然。
她讪笑着向他行了一礼, 旋即转身大步离去。
“茗筠姑娘!”聂桑文急急忙要去追, 却被那赖事的老汉拦住。
“哎呦!撞了人不认账啊!你们当官的就这么欺负我们小老百姓!”
聂桑文一把薅过腰间的荷包丢了过去, 荷包掉进老汉怀里发出一声闷响,他尚未欢喜,眼前似有一阵风掠了过去。
没能走上几步,池知秋便被他追上,被他一把拽住了胳膊,周围围观看戏的百姓的目光从老汉转至了她的身上, 不少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芹心跳出来拦在池知秋面前:“你!你快放开我家姑娘!”
聂桑文这才恍觉, 只是仍不甘松手, 池知秋挣脱了他, 他正要开口,一道柔影走来身侧:“二爷,时候不早了,咱们莫再耽搁,该回府了,老夫人该等急了。”
二人一齐闻声看去, 池知秋一眼恍觉这女子陌生,定睛细看,才发现她是先前跟在聂桑文身边的女婢阙绿,只是梳了个已婚妇人的发式,所以显得有几分老气。
聂桑文不理她,只盯着池知秋瞧,周围已有嘴碎的妇人在念叨:“呦,这是什么关系呀?”
他们不认识池知秋,却知道聂桑文,即便知道他是官也不怕,毕竟追究起来也没有由头,所以乐得看这些做官人的戏。
阙绿看着池知秋,面色已然很不好,池知秋叹了一声:“前面有个酒楼,咱们去那儿说话吧。”言罢,她转身回了马车。
没了戏看,百姓四下散去,那老汉也捡起碎煤球挑着担子走了,只剩下乞丐哄抢地上余剩的煤灰,京城天寒地冻,能烧一点煤灰取暖都是极好的了。
进了前面的酒楼,池知秋刚被伙计领上包间,聂桑文便急急忙忙追了进来,池知秋淡然望着他,邀请他入座。
“茗筠姑娘!”聂桑文怔然望着她,好半晌之后才吐出一句:“你,你还活着。”
小二为二人倒了热茶,缭绕热气升起,横搁在二人之间,让聂桑文看不清池知秋的神情。
“是。”
“那,那先前的那个……”
“亡故的确实是傅茗筠,我唤池知秋。”她粗略将当年情况将了一遍。
听完,聂桑文有些怔愣,有些失神的呢喃道:“难怪,难怪。”难怪先前傅鸣蘅对她那般,原不是生有乱·伦之心,而是因为二人本就不是亲姐弟。
“那你与他现在……”
聂桑文突然想起最近传来的傅鸣蘅要成亲的消息。现在京城讨论最热的人物当数两人,一个是缙王,一个便是傅鸣蘅。
宫变之前,傅鸣蘅在朝中众官员眼中,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唯一热度许还是因为他中了新科状元,再有的就是之后太子私营铁矿案他是其中主犯。
太子逼宫失败自刎而亡,众人本以为傅鸣蘅也是被秋后算账之一,结果他竟在出来大狱之后,反而入了缙王阵营,成了缙王最为重用的臣子之一,其后众人才慢慢反应过来,成王败寇,缙王自然不可能重用一个先前是太子阵营之人,是而他便可能一直都是缙王埋在太子身边的棋子。
只不过此人一直低调,即便现在是热门人物,也不见他与其他官员有所交际,有官员见他似是孤身一人,便将注意打到了他的身上,但还想好怎么把自家女儿推出去,就传来了他要娶妻的消息。
娶的是一个程姓富商的妹妹,还是定国公亲自上门为其提的亲,婚期亦是定得快,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聂桑文自然也知道此事,他先前想去寻傅鸣蘅问问池知秋的事,但总是没机会见到他,偶有一次在宫门外相遇,不过是冷冷看上他一眼,人便走了。
“我跟阿蘅要成亲了,不过这喜帖,便不与聂公子发了。”她浅笑回答。
聂桑文曾是真的以为池知秋死了,想不到今时今日,竟与她再相见,可一开口,就是她要同别人成亲的消息。
他很想开口质问她当初为何背弃他逃婚,可声音却滞在了喉头。
她似乎从未说过喜欢他,从来都是他的一厢情愿,每次见到他时,她说得都是不愿。
“逃婚一事,到底是我对不起聂公子,不过我不是傅茗筠,我占用了她的身份那么多年,自然不能再占用她的身份嫁人,她是个清白姑娘,这对她不公。”
“茗筠……”聂桑文呢喃念着,随后又急忙改口:“知,知秋?我并不在乎……”
“聂公子已经娶妻了吧?”
她突然提问,惹得聂桑文一愣,抬眸见她下颌微抬向自己身后示意,聂桑文转头一看,便看见了自己身后低着头的阙绿。
他答:“我只是纳了她。”
纳,便是为妾,以阙绿的身份,为妾也是正常,但聂桑文回答的语气却十分随意,仿佛就是街上买了方帕子般。
阙绿微微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见池知秋漠然的神色,聂桑文急道:“知秋!明明我们是定了婚的!我们明明再有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便能成亲!”
池知秋哀叹一声,只觉十分头疼,“聂公子,你为何如此执迷呢?”
没给他一点反驳的机会,她直接道:“聂公子并不是喜欢我,你只是喜欢你喜欢我的这个假象罢了。”
他心下一滞,急忙反驳:“胡言!”
“先前我便与聂公子说过我是什么样的人,我的眼里揉不得沙子,我的丈夫,他身边连妾室通房丫鬟都不能够有。”
“那我!”
“那你什么?”她看向阙绿。
“我,我,阙绿无处可去,我们不能……”
阙绿红了眼,扑通一声在池知秋身前跪了下来:“池姑娘,二爷他是真的爱重您,阙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妾室,您放心,阙绿不敢与您争宠,阙绿会躲得远远的,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活罢了。”
这话说的好似她要逼她死一样,原本一天的好心情荡然散去,她转头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觉得这天色昏暗似乎也并不是让人难受了。
“事已至此罢,总归我与聂公子无缘无分,强求无果。”
她起身就要离去,走了几步,她忽而停了下来,转身回看那仍跪在地上哭得十分可怜的阙绿,与傅鸣蘅道。
“还望聂公子莫要过于执迷这个虚无缥缈的幻像,回头看看,惜取眼前人,至少她是真心爱重你的。”
这话说得二人同时愣住,聂桑文看向阙绿,阙绿却在看她,二人对视上,池知秋道:“真心难得。”
从酒楼里出来,池知秋像是一条入水的鱼,那憋闷难受的感觉终于散去。
上了马车后,芹心不满的嘟囔:“那聂公子真是死缠烂打,姑娘都说过这么多回不喜欢他了,还在大街上拉扯姑娘,真是半点读书人的体面都没有。”
池知秋点着她的脑袋笑道:“情绪失控做出这些也实属正常,反正咱们以后应当也不会同他有交集了。”
“不过……”她凑近她道:“这事儿你别跟阿蘅说,他那个醋坛子知道了,我就遭殃了。”
“姑娘被公子真是吃得死死的。”
“哪有!”她掐住了芹心圆圆的脸:“小芹心有没有被吃得死死的人啊?”
芹心红了脸:“姑娘!”
“看来是有了,放心,你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姑娘就爱打趣我!不理你了!”她红着脸转过头去。
二人说说笑笑,池知秋打了个哈欠,困意又涌了上来,春困夏盹秋乏冬眠,这种冷日子还是缩在被窝里睡觉舒服,她眼皮子直打架,喊了一声芹心让马车到了之后喊醒她,芹心制止也不应,她靠着车壁,偏头熟熟睡去。
在酒楼里耽误了一些时辰,马车走到半路,天色便越发暗了,只余天边一丝虹蓝霞光,照着最后的光亮。
在程府门外停下,芹心正要喊醒池知秋,厚重的车帘忽然被人从外找来,惊得她急忙转头看去,便看见夜色中傅鸣蘅神情不明的脸。
“公子。”芹心解释道:“姑娘她睡着了。”
傅鸣蘅原本郁卒的心情此刻有些哭笑不得。这深冬时节,就这么在马车上睡着,即使车内放着炭盆可也冷得很。
也没让芹心摇醒她,傅鸣蘅直接将池知秋抱了下来,程澍见人久不归,早等在了门外,见池知秋这酣睡正浓的模样,亦是有些无奈。
“带她赶紧回屋睡下吧,怎么能在马车上睡。”
回院的路上池知秋醒来,还未清醒便闻得熟悉的味道,脑袋下意识在他肩头上蹭了蹭。
“醒了?”
池知秋惊喜地抬眸:“真是你?”说起来二人都好几天没见面了。
“下次不许在马车上就这么睡。”
“这不是今天太累了嘛!”
“哦?看来去酒楼会故友,确实玩儿累了。”傅鸣蘅的语气有些古怪。
池知秋面色一变,讪讪道:“你,知道了?”她又嘟囔,“就是偶然撞见了而已,不过说了几句话。”
“以后不许再见他。”
池知秋连连点头。
傅鸣蘅是抽出空来了,送她回了院子,道了一声后便要急忙离去,池知秋拉住了他,扑身进了自己的内间。
他不知她要做何,只见她再出来时,手中攥着一个东西,正疑惑着,那东西便塞进了他的手中。
“这是……”他摊开一看,发现是一个针脚粗陋的香囊。
“芹心说要成亲了,该送你点什么的嘛,我,我就做了这个香囊。”她红着脸,神色带着紧张:“虽然做得不好,但你得收着!”
傅鸣蘅微微攥紧,光滑的布料在手中感受十分柔软,好似他的心也软成了一团。
他将香囊妥帖放入衣襟,好似贴进了心脏。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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