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第 188 章

小说:户主(穿书) 作者:步虚子令
    昏黑夜色之下, 屋门外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逆着光,看不清晰面目, 幽黄的烛光只照到他素白的下袍, 一双有力修长的腿微动, 迈过门槛,缓缓走进了屋中。

    屋内的二人齐转头看去, 定国公瞬时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费力地撑着身子, 竭力地想看清屏风外的人影,一道刺耳的“吱嘎”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傅旭康身后的蒙面人将他座下的轮椅换了方向,他睁大双目震惊瞪视着走来的傅鸣蘅,两片没有血色的唇不停颤动,脱口的却是一连串的急咳。

    “你!”他咳嗽不停,倒抽了口凉气:“你没死!”

    蒙面人给他报来的消息是真真切切的, 他们亲手砍下傅鸣蘅的头颅, 亲眼所见他尸身倒下山崖, 且那头颅他们也在山崖下找到, 容貌与傅鸣蘅一般无二,又见程家兄妹认下了尸身,傅旭康这才确信。

    “未能像杀死我父亲一样轻松的杀死我,叫你失望了。”傅鸣蘅绕过屏风,背着双手站在他的对面,幽黄光影在他脸上摇摇晃晃, 一双凤眸闪着凛冽锐利的光芒。

    傅鸣蘅早就防备他会在自己大婚的时候下手,是而早就做了计划,在得知他们将引上上钩的地址选在山崖之上时,他便命人将一具与他体型相似的死刑犯的尸身早早置在了崖下,山崖上的那一出则是当年从书院雁娘那儿学来的幻术,夜色昏暗之下,无人能辨清真假,只等着他从崖上跳下,给尸身换上那被划破的喜服。

    但他未曾一同放到尸身上的那枚香囊叫池知秋察觉出了不对,也幸而如此她情绪才稳定下来,否则他定当悔恨终身。

    傅旭康这才晃觉原来都是自己已是中了他的谋划,也无心再问他是如何假死,自嘲冷笑声从口中溢出,“祖父,他现在只怕是想要杀了我啊!”

    言罢,他身后那蒙面人忽得飞出暗器向傅鸣蘅袭去,趁他躲避间隙,瞬时带着傅旭康从窗口逃了出去,傅鸣蘅挪步正要去追,身后传来老人沙哑虚弱的唤声。

    “鸣蘅!别去!”伴随着一声“噗通”,傅鸣蘅忙回头看见,却见定国公整个人摔下了床。

    “国公。”他忙去扶他,同时一道身影落至身旁,傅平突然出现,急忙将定国公扶上床榻,替他把了把脉,瞬时间眉头皱得更紧。

    他想去喊大夫来,被定国公抬手拦住:“不用了,我知道我时日无多了,我只有话想与你说。”

    他看着傅鸣蘅,浑浊疲惫的双目带着浓浓哀痛,“鸣蘅,你还活着,老夫很高兴。”

    “这么多年,老夫虽将你当做这定国公府的继承人培养,可心中也将你当做了自己的亲孙儿看待。”说完这段话,他气息仿佛开始虚弱了一分,他抬起手覆上傅鸣蘅的,傅鸣蘅才感觉他掌心一片冰凉,毫无热度,“我希望你能帮我担好这定国公府的担子,傅家阖族光荣,皆系于你身,若族中有青年才俊,望你能好好地培养,若是有混不吝的,你也无需顾虑尽可处置。”

    这是定国公最大的心愿,直至今时,他仍想着嘱咐傅鸣蘅这些。傅鸣蘅凤眸中浮现悲痛之意,他抿直唇,与他点了点头。

    “鸣蘅明白。”

    “还有一事,老夫想仗着这些年与你的情分及对你的教导,向你,向你请求……”

    傅鸣蘅似乎明白了什么,双目生起复杂深意,痛苦地喊他:“国公……”

    “康儿的身子强撑到现在,亦是没有几日了,只怕黄泉路上,他就在我的后一步,鸣蘅,老夫请求你,就让他好生过完这最后这几日吧?”干瘦苍老的手紧紧抓住他,似在用尽全身的力气请求,傅鸣蘅能清楚感受到这手上的粗砺,那是血肉再无活力之后变成的苍老。

    那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他的眸,傅鸣蘅薄唇抿得死紧,下颌线绷得死死,胸腔中燃烧着的怒火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攥紧了拳,脊背挺直着丝毫不见弯曲。

    “鸣蘅!”定国公目光切切,虚弱的声音愈发微不可闻却又带着坚定:“老夫,求你!”

    他仍是不语。

    一旁的傅平忽得朝他跪了下来,向来冷肃的脸上带着哀求。

    “傅平代国公向公子请求,求公子看在傅平这些年尽心尽力教导公子武艺的情分上,请公子,让大公子活过这为数不多的时日吧。”

    傅鸣蘅转头看向他,目光里带着些微震惊,眼神里的光芒在不停颤动。

    “鸣蘅,老夫求你……”

    “公子,傅平求你……”

    “我……”

    傅鸣蘅只感觉这儿压抑得让他连喘息都力气都被丝丝毫毫剥离去,他想用自己愤怒的目光直视他们,可最后他竟连撩起眼皮都力气都没有。

    攥的死紧的拳头上暴起了青筋,撑住身体的脊梁在颤抖,定国公又一声虚弱的哀求像是重石一样砸在他肩上,似乎要砸破他身上坚硬的屏障。

    他的声音要砸破他这么多年一直坚定的信念。

    怒火似狂浪一样烧上心头,灼遍全身,他开不了这个答应的口。

    “鸣蘅,鸣蘅……”定国公苍老无力的手颤动着伸向他,浑浊的双眼绽放出最后的光芒,似燃烧殆尽的烛火在最后一刻腾起光亮,他口中呢喃不停:“鸣蘅,鸣蘅……”

    傅平看着他的样子,声音更急:“公子!傅平求求你!求求你!国公他快不行了!公子,求求你快答应他吧!”

    这话又像一记重雷砸在他头顶,傅鸣蘅急忙抬头看去,只见定国公颓然地抓着他的手,眼底的火光终于在最后一刻湮灭,“鸣蘅”二字似一缕青烟从他口中飘出,虚无缥缈,慢慢消散与天地间,傅鸣蘅想抓住他的手,却捞了个空。

    他半阖上了眸子。

    傅鸣蘅所有的支撑在这一刻崩溃,他登时瘫软坐在了地上,看着老人已无表情的脸,干涩的嗓子想喊出什么,却什么也喊不出来。

    他张了张嘴,半天才唤出来一声气音:“国公。”

    他死不瞑目。傅鸣蘅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连老人最后的心愿都不肯答应的不肖子孙。

    傅平怔然看了定国公的尸身半晌,抹了把脸向定国公恭敬三拜,而后起身,他眉目无悲无喜,沉默地将定国公的尸身于床上安置整齐,随后又转身向外走去。

    不知他说了什么,院外旋即响起了嚎哭声。

    而后有几个仆人与婢女跟着他走了进来,那几名仆人与婢女看见瘫坐在地上失神的傅鸣蘅很是惊讶,当即想开口问,但见二人之间奇怪的气氛,无人敢开口,只沉默地替定国公收敛,而无一人理会他。

    傅平再回头时,地上已无傅鸣蘅的身影。

    池知秋在夜半被十分惊醒,她在梦中梦见傅鸣蘅只身一人,背影孤寂地独立悬崖边上,任她如何大喊他也不应,她想奔向他,但任她如何奔跑,他也离她遥不可及,猎猎山风吹得他身影摇摇晃晃,像是一个不甚,就会跌下山崖。

    她急促喘息着,醒来才觉这是一场梦,额上尽是凉汗,她伸手一抹,才发现手也冷得很,可她的双脚却十分热乎。

    池知秋讶异地抬头看去,顿时发现自己的双脚被一人搁在了怀中,男人蜷着身体靠在床柱上,看着十分落寞凄凉。

    “阿蘅?”

    她一动作,傅鸣蘅就醒了,睁开的双目满含悲伤。

    从未见过他如此神情,她心蓦得一揪:“阿蘅,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傅鸣蘅趴了过来,一把将池知秋紧紧搂进了怀中,有力的小臂箍着她的脊背,将脸埋在了她的颈窝中,嗅着她身上的馨香。

    “国公没了。”

    他的声音闷闷响起,池知秋开始还没明白,随后心头一震,霎时间头脑有些空白,她印象里还是离开定国公府之前见过的定国公的模样,那时候的定国公说不上身体坚朗,可也精神不错,怎的,人就没了?

    傅鸣蘅全身都被悲伤笼罩,当年他的祖父与父亲过世,他都没有亲眼看见,而定国公却是死在他面前,死的,不能瞑目。

    “国公临死前求我放过傅旭康,我,我开不了口答应……”他痛苦道:“他就这样不甘地死在我眼前,他甚至连眼睛都没能阖上,他从来没有向我祈求过,他是国公啊!我,我是不是错了……”

    他声音带着哽咽,池知秋感觉他胸腔在不停颤动,脖颈上似有温热的水珠滑落。

    一直强撑到现在都傅鸣蘅,终于揽着池知秋崩溃,于这黑暗之中,爱侣身旁,他才终于释放悲伤。

    池知秋与定国公接触不多,但她知道定国公是如何的尽心培养他,可以说傅鸣蘅也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祖父看待,但杀了他父亲的是定国公的孙儿傅旭康。

    她环住他劲瘦的腰身,恍然不觉,他这几日竟然又瘦了。她不是他,没有承受过他丧父的痛苦,所以无法说他做错了,她也没有他对定国公的情感,所以她也做不到说他做对了。

    她唯一能做的,或许就是在这夜里陪着终于撑不住的他,跟着孩子一起陪着他。

    她牵过傅鸣蘅的手,搭在了自己微微有一些隆起了的肚子上。

    她另一只手轻拍着他的背:“孩子,爹爹有些难过,咱们一起陪着他,你懂事些,不能笑话爹爹。”

    傅鸣蘅覆在她小腹上的手微动。

    池知秋眉眼弯弯道:“阿蘅,待会儿咱们一起给孩子取个名吧?”

    男人心头涌起热意,哭过之后的嗓子有些沙哑。

    “好,男名女名都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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