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小说:户主(穿书) 作者:步虚子令
    日头已开始渐渐往西山爬去,池知秋蜷缩在一处破屋檐下,望着天边流动的白云出神。

    云真白啊!像是松软清甜的棉花糖。

    不,不要棉花糖,哪怕是生面团都行!

    她摸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只感觉人生无望。

    池知秋刚才一直隐隐的愧疚与后悔顿时没了,她突然庆幸没有带上那小少年,不然她难保证自己找到吃的之后是否还会再分给他。

    在城外还能找到溪水喝,找到果子吃,在这里她往哪里走,就会被那里赶出来,哪怕还没靠近一步,就叫人怒目而视。

    更是因为饿而走得太慢,腿上还挨了人一脚,踢得她半条腿都在发麻,半晌没有找回知觉,

    又丧气了片刻,终于抵不住饿得直叫的肚子和进了城后还会落得身死的不甘,池知秋愤而起身,跛着脚挪到了一侧的破水缸旁。

    这几日下的雨水足够将这水缸装满了。她盯着水面上那张糊满了泥的脏兮兮的脸,而后伸手捧了一捧水,往脸上扑去。

    城里那些赶她走的人嘴里都是唾骂着:“小叫花子,滚滚滚!”

    她现在这模样确实像叫花子,任谁也不会收留她。

    池知秋就着有些脏污的雨水将脸洗净,而后又沾了水用手将凌乱的头发梳理好,编了两个长长的辫子用草绑住搭在两肩,再用水稍微洗去衣服上沾的泥,如此打理一番,她看着水面上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惊讶了片刻。

    眼前的小姑娘虽仍是瘦弱干枯的模样,但可见的五官生得不错,尤其一双清丽的桃花眼,似泠泠纯稚,又流转含情。

    她默默抓了些灰拍了拍,糊到了脸上。

    她低头在水面上看了看,满意点头。

    强打起精神,她嗅着香味,朝那些出摊的小摊贩找去。

    此处虽有战乱,又有天灾,但平乐县城在这里作为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城,城内虽然有些困苦,可该有的热闹与生意仍旧不少,从早至晚,都有摊贩在外摆摊,售卖着吃食。

    池知秋便躲在一旁,对一个面摊的摊贩观察了许久。

    摊贩是个年纪约莫六旬的老大爷,身形微瘦,行动似乎有些不便,他的生意不错,但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有些人吃完了面,他还来不及收碗就要给下一个到来的客人煮面。

    有一个文弱书生到摊贩那里点了一碗面,但书生饭量不大,吃完了碗里还剩下许多,他付了钱走了,池知秋就趁着摊贩这来不及收碗的时候,快速扑了上去,捧起碗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这个时候,她也不在乎什么口水不口水,脏不脏了。

    老大爷注意到她,当即停下手中的动作奔过来赶她。

    “诶!诶!哪里来的小叫花子,跑来我这里吃东西,快走快走!你这脏死了,这叫我的客人怎么吃面啊!”

    池知秋端起碗边吃边躲他,竟也没被呛到,趁着自己娇小的身形在桌椅间来回跑,竟一时让老大爷抓不住。

    待碗里剩下的面吃了大半,她当即放下碗来,艰难地吞下嘴里的面,仰头哀求道:“爷爷求求您行行好,收我做伙计好不好,我不要工钱,一分钱都不要,只求爷爷收我做伙计,我什么都可以干,您只要每天给我一碗面吃就行!”

    她趁着摊贩没反应过来,对着那桌上残余的未收的面碗就扑了过去,手脚十分麻利的捡碗拾筷擦桌,又利索的蹲到他那洗碗的木盆前将碗筷清洗干净。

    老大爷被她这一连串快速地动作看得呆了。

    “爷爷您看!我真的什么都会,我给您打个下手,您只要赏我每天一碗面就行了!我吃的不多,真的每天一碗面就行了!”

    池知秋哀求着,这已经是她哀求的第三个了,她方才那么急切的端了碗就吃,就是怕这老大爷不要她,若不要,好歹还能趁机吃点面填填肚子。

    老大爷正要说话,又有客人来了要吃面,他看了看这边,又看了看那边,有些踌躇,见眼前那梳着两条辫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姑娘,他拍腿叹了一声,用腰间的巾子擦了擦手,朝自己的锅走去。

    “你洗净手,去给我把桌上的面碗收拾好!”

    池知秋听见他这番话,激动得瞬时红了眼眶,她连忙点着头,手脚麻利地将有面碗的桌椅收拾干净。

    惶惶不安了数日之久的心,倏地在此刻安定了下来。

    她垂下头,吸了吸鼻子,又连忙继续手下的动作。

    一直到了日暮,日头早已落下了西山,唯有天边还留有一丝绚丽绯红的霞光,与暗灰色的天空相交融,仿佛成了一盘被打翻了的色彩盘。

    老大爷落下最后将面倒入碗里的动作,锤了锤酸痛的腰,侧头看了在另外一边收拾桌椅的池知秋许久,然后才招呼她道:“小丫头,过来吃面吧!”

    池知秋早已累的头脑发晕,饥肠辘辘,可她不敢停下来,听见声音,她停下发软的手,先是惊讶,而后忙不迭放下手里的板凳,便奔了过去,一下捧起面碗,亮晶晶着一双眸子,向着老大爷欣喜道谢。

    “谢谢!谢谢爷爷!”

    老大爷拖了一条板凳过来坐下,他拿腰间布巾擦了擦额上的汗,手掌撑在腿上喘气休息。

    一碗清汤面,正热着,散发着阵阵香味,一把翠绿的香葱洒在上头,十分好看,她捧着碗,感受着掌心里碗的温热,顿时觉得内心情绪复杂,这是穿越过来这么几日,她头一回吃上新鲜的食物。

    她夹起筷大口大口吃了起来,香味在溢满口中,饥饿的肚子正被一点一点的填饱。

    老大爷低头看着她急切吃面的模样,开口问道:“家里人都不在了?”

    池知秋吃面的动作一顿,而后又继续起来,只点了点头。

    他看着,叹了一声:“这世道,都是可怜人!”

    之后无人再说话,等池知秋吃完,二人一起将摊子收拾好,她帮着老大爷将桌椅搭放好置在角落,老大爷收好摊子上的物品,便打算挑起担子回家。

    “老头子我家里也就睡得下一个人,管得住我自己一个的温饱,你自己去寻睡处吧,要是明天还想来,就清晨的时候照样来这里,我只管你有得吃,晓得了吗?”

    老大爷虽心软,却也没好到凭空收留一个人的地步,池知秋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向他扬起笑脸道:“那明日我在这里等爷爷来,我帮您一起摆摊。”

    他叹了一声,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啊?”

    “知知!”池知秋嘻嘻笑道:“爷爷您叫我知知就行!”

    “知知。”他跟着念了一声:“行了,你自己去找地方睡下吧!”

    “夜里注意点安全,城里也乱的很。”

    言罢,他挑起担子,佝偻着背影步伐缓慢地离去。

    池知秋吃饱喝足,终于有了希望,不再像先前那般丧气。

    入夜后,随着一道厚重的“吱呀”响声,城门被紧闭起来,进城的、出城的,通通被一道厚重的城门阻拦,街上也不再是往来的行人,而是形成列队在街道各处巡逻的戒严士兵。

    平乐县城虽然没有发现越国人的踪迹,可它离出事的忻城不足一百里,仍是要提高警惕心。

    池知秋躲避着巡逻的士兵,趁着天色还未完全黑下来,寻了一处破烂的,塌了一半泥墙的民居歇下了脚,她将自己缩在院内一处垒起的草垛里,拿着稻草胡乱编成的一张不成形的毯子,盖在了自己身上。

    她陷在草垛里,因铺着稻草而感觉暖意融融,跟昨日的饥寒交饿相比,今天的她简直好多了。

    她终于填饱了肚子,进了城,也不再担心随时会从哪里冒出来敌国的士兵,城里有士兵巡逻,无人胆敢出来作恶,她也不用在惊恐自己的人身安全,她长呼了一口气,面上浮现出了轻松的笑意。

    她甚至有些惬意地抬眸看着天上的星星,夜里漆黑一片,愈发衬得天空的星星明亮,从前她有些怕黑,可这一阵子着实提高了她的胆量。

    天上的星星闪烁不停,密密地布满了整个天空,繁星闪烁,银河如天神挥下的绚丽一笔,使原本漆黑的天空绚烂地如一幅画,如梦如幻,让人看着心神愉悦。

    忽得她想起了昨夜那还跟她一同睡在破庙里的小少年,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她又皱起了眉,多少有些忧心。

    突然旁边响起的一道“喵呜”叫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池知秋被吓了一跳,连忙坐了起来,她转头四处看去,便在黑暗里看到了一双发绿的圆眼。

    “什么东西在那?”

    她捂着扑通扑通直跳的心口出声,而后便又听到了“喵呜”的一声,一只狸花猫从碎墙堆里钻了出来,姿态悠闲地向她走去。

    池知秋看清猫的模样,这才缓了一口气,她试探地像猫招手,不想它真的凑了过来,脑袋直往她掌心贴,一副求摸的模样。

    她心态放松,此时也忍不住想撸猫的冲动,伸手挠它的下巴,狸花猫舒服地发出了呼噜声。

    池知秋索性将猫抱进了怀里,揉着它的小脑袋道:“你也是自己一只猫吗?”

    猫只惬意的眯着眼,在她怀里打滚。

    她见状继续手下的动作,待过了片刻,猫也不再动,安心在她的怀里缩了起来。

    “今夜这里也没人陪我,你这小家伙出现那就刚好陪陪我,等明天我吃面,给你留几口。”

    虽然一个人也不怕,可有了一只猫的陪伴,池知秋便又放松了许多,她搂着猫,将自己躺在软乎乎的草垛里,疲惫了一天的身体再也撑不住,她闭上眼沉沉睡去。

    天地一时寂静下来,连星星都隐入了云层,只有几只活跃的蛐蛐藏在不知名的角落里鸣叫。

    那躺在池知秋怀中睡得正熟的猫忽然睁开了眼,警惕地盯着四周躬起了背,嘴巴里发出了低沉的胡噜声,池知秋仍在熟睡,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有两个黑衣人踩着烂瓦从屋顶跳了下来,那狸花猫尖锐地“喵呜”一声,还未动作,其中一个黑衣人眼疾手快地弹了颗石子过去,狸花猫被打中,吓得当即从池知秋身上跳了下来,快步溜走。

    而池知秋被这动静弄得也有渐醒的趋势,黑衣人当即扑上前,用沾着迷.药的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没一下,她便晕了过去。

    “是她吗?”其中一人发问。

    另一个答道:“应该是,探消息的人查到他们姐弟俩进了城,检查的路引指示的就是他们,但是不知道为何这姐弟俩分开,这个躲来了这。”

    发问的人闻言讥讽一笑:“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当然是各活各的,姐弟也不例外,更何况还不是一个娘生的,也不知为何还要将这庶女也带上。”

    “行了。”旁侧的人低声呵斥,“检查一下到底是不是。”

    言罢当即对着昏迷的池知秋搜寻起来,不一会儿便在她衣襟里找到了那封被她妥帖放好的路引。

    打开一看,果然是写着傅茗筠姓名的路引,“是她。”

    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当即弯腰将人扛起,而后跳上墙头,几个起落之后便消失在了浓浓夜色之中。

    池知秋只感觉自己像是睡在一艘船上,海浪汹涌,波涛起伏,她被颠得晕晕乎乎,找不到一个可以落下的实处。

    她想着自己这个梦做得还真是真实,梦里连头昏脑涨跟想吐的感觉都有,她正想着要不要翻身往海里放肆一吐,好缓解一下难受,一翻了个身,她便醒了过来。

    眼前是一个昏暗的封闭的空间,只有几缕光透过缝隙落了进来,她睁开眼,有些弄不懂自己这是在哪里,茫然地将这里情景打量,而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应当是在马车里。

    马车?她不是睡在草垛里的吗?

    “你醒了。”耳边响起一道语气淡淡的稚嫩男声,若细听,仿佛还能听出讥讽之意。

    池知秋这才注意到马车的角落里竟然还有一个人,她转头看去,见那小少年倚在车壁上,头随着马车而微微摇晃,那双金丝凤眼向她睨来,竟与他们初见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那时的这双琉璃眸子里无波无澜。仿佛在看一个事不关己的死物,而现下这双眼里透着隐隐的讥讽笑意,似乎其主人的内心正在尽情地嘲笑她。

    “是你!”

    傅鸣蘅忽得就笑了,池知秋两日来第一回见他笑。

    少年一笑,风华初现。

    “是啊,想不到咱们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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